六月中的晉陽,雖在酷暑,但趙基依舊覺得氣候宜人。
只要終日懶洋洋躺著,天氣熱一點,又算的了什么?
與往日一樣,大清晨天氣還算涼爽時趙基處理了各項軍務文書。
午休時就躺在水池邊的涼亭內,遠處水車提水,這些新鮮、清涼的晉水就順著竹筒水渠流入大司馬幕府。
部分作為生活用水,部分就用竹筒架設引流,降在趙基所在涼亭。
亭外是晴空烈日,亭內氣溫清涼,望向亭外時是一道朦朧珠簾水幕。
趙基仰躺著,他有意安排之下,今日甄宓與呂綺一起陪伴他。
沒有什么害羞躲閃,一切就那么發生了。
給趙基的感覺,有一點像給針穿線…沒什么太大期待,費一些心思就給穿進去了。
建立更親密的關系后,彼此之間的生疏感也蕩然無存。
可能是呂布從朝中急流勇退,呂綺整個人也開朗起來,不再畏懼甄宓,在甄宓這樣世家女面前也沒了此前那種自卑。
流水涼亭之中,她時不時起身去給趙基搬來積存的公文檔案。
晉陽已經公文紙張化,一盤公文足夠趙基閱讀許久。
而甄宓則乖巧研墨,侍候趙基做一些筆記。
對于她們兩個,趙基不會表現出太明顯的喜愛態度。
到了如今的地步,要克制自己的喜惡。
喜歡什么,厭惡什么,都會引發一些不好的事情。
呂綺、甄宓也沉浸在這種安寧、愜意的新生活中,可趙基一直緊繃著神經,時刻關注著朝中、河北的變故。
一陣清脆腳步聲傳來,杜氏撐著傘,腳踩屐履進入涼亭:“夫君,西閣急遞。”
趙基伸手夾住她遞來的紙張,垂頭一看,頓時心中那點興致立刻就沒了:“準備車駕,今晚我去見一見軍師。”
杜氏卻開口:“趙公心念朝廷興復,自大將軍入屯雒中以來,趙公突然患病…或許有詐。”
她口中的趙公,就是年已九旬的軍師趙岐。
“能有什么詐?”
趙基語氣無奈,轉身望著涼亭水幕珠簾:“軍師接受不了這樣劇烈的形勢變化,也不至于陰謀害我。”
黨錮之際,趙岐滿門遇害,就逃出他與侄兒趙戩。
自己這支趙氏篡漢不篡漢,這對趙岐來說有什么意義?
再說了,自己這也不叫篡,這分明是搶!
這段時間躲避暑氣的修養,其實也是給上下官吏一個適應的過程,是重新凝結共識的關鍵時刻。
趙岐的生病,屬于趙基預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杜氏也不好再勸什么,她少女時選入宮廷,恰逢雒都政變,聽聞、也見識了太多的詭詐。
當即也就告退,作為趙基身邊唯一的女官,她管理著大小女仆、婢女,雖無側室、妾室之名分,可卻當著掌握內室人事的大權。
杜氏不做猶豫,立刻就去傳達趙基的命令。
當夜,前軍師府邸。
趙戩引著趙基入內,后園偏廳病榻之上,趙岐瘦的皮包骨頭,仰躺在榻上。
趙基見他多少還是有些元氣的,現在氣色不好,大概率是心氣不好,絕食餓的。
“軍師?”
趙岐身體虛弱,聞言抬眉睜眼看趙基:“大司馬怎么來了?”
“聽聞軍師偶有小恙,特來探望。”
趙基上前半步,坐在趙戩搬來的矮凳上。
趙岐聞言長嘆:“今朝廷無德,天子無所舉動,可知秉性涼薄,非是仁厚之主。”
趙岐側首看著趙基:“然而天子縱然無德,卻也不曾獲罪于民,大司馬若起兵聲討,也難令天下俊杰信服。”
適合出兵打,卻不適合大打。
趙基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這也是趙基一直為難的事情。
劉協這個小混蛋滑不溜秋,不親政肯定就不會亂政,所以任何針對劉協的軍事行動,其實都缺乏足夠的正義。
如今封賞不及時,以及無力封賞,只適合鬧脾氣搞摩擦,不適合全面交戰。
除非有什么私人血仇,或別的什么激起眾怒的事情,才能舉大軍征討。
不見趙基反駁或爭辯什么,趙岐感到欣慰,露出絲絲笑容:“老朽也不知從何處規勸大司馬,難得大司馬能聽進老朽這閑言碎語。”
“不,軍師乃謀國之語,深合我意。”
趙基也是表態:“這也是我解散大軍的原因,躲避暑氣,解吏士思鄉之情只是一半。另一半,就是天子無罪,貿然舉兵攻伐,休說天下信服,就連我軍吏士也難以信服。”
此刻,趙基甚至巴不得劉協聽信讒言,將自己那個名義上的未婚妻搶走。
不過朝中各方勢力,肯定會努力讓劉協做個好人。
自己的未婚妻,肯定會被保護的十分妥善,主動送到自己治下,以免得出意外,引發自己的報復。
曹操祭獻了老爹,才能頂著壓力在徐州大殺特殺;自己不祭獻點東西,憑什么去打無罪也無辜的天子?
呂布不想承擔封賞不公的罪名和指責,這才急流勇退。
現在劉備來頂雷…理論上來說,自己要討伐也是討伐劉備,與天子有什么關系?
就劉備的性格,也不可能放棄天子、朝廷,直接退回徐州。
體驗過執政朝中的舒爽后,真沒幾個人能忍住。
呂布是特例,呂布參與的雒都政變打碎過帝室的神圣性;如果不好玩的話,呂布可以果斷抽身,不在乎什么沉沒成本。
可劉備呢,打生打死這么多年,怎么可能放棄執掌朝政的機會?
趙岐見趙基還能保持冷靜與相對客觀的認知,不由露出欣慰笑容:“大司馬與天子同齡,給天子一些時間,該是大司馬的,那么誰也奪不走。起初老朽以為大將軍會殞身許都,如此大司馬也可興大兵誅逆臣,清君側。如今局勢實在可惜,不過天子頗有自負之情。”
說話間趙岐忍不住干咳兩聲,又繼續說:“無需大司馬做什么,天子自會聯合各方,以夾擊大司馬。挫敗之,其威勢自損;而天子本性矜持高傲,且剛愎自負,若是兵敗,更是急躁,那機會就來了。”
趙岐人老成精,為趙基講述他對天子的了解后,又說:“老朽病重,思鄉情重。懇請大司馬使仆能返鄉,葬于祖墳。”
“謝軍師開導。”
趙基拱手后,轉身去看趙戩:“軍師想做什么務必滿足,我會調派一隊武士相隨。先生若能力不足,可差遣這隊武士。”
“謝大司馬寬待。”
趙戩拱手長拜道謝,趙基也不做逗留,向趙岐辭別。
這一辭別,可能就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見。
趙岐身體虛弱,勉強點著頭,目送趙基離去。
等最后門外當值的衛士也撤離后,趙岐才幽幽長嘆一聲。
家族門第的高低,可不僅僅拼的是官位高低,還有清譽。
反正,他這支趙氏不想卷入更深層次的謀國事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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