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另一片樹葉之上,一名陣法師道:“幽淵破陣,事關橋界百族,豈容來歷不明的逆子入內,壞我百族大計?本座以為,此等狂徒,該當就地斬殺,以除后患!”
此人是最不像陣法師的人,因為他是荒族荒野。
荒族之人,哪怕穿上陣法師的服裝,也如同荒野野獸一般,跟周圍長袍飄飄,有若神仙態的陣道風范格格不入。
荒野發難。
他的發難,大家是能理解的。
畢竟他的族都滅了,心頭之火正盛。
只要跟黎族相關的人,在他的字典里全是殺殺殺。
而林小蘇,恰好就是黎族的陣法師。
所以,以陰人著稱的陰玄,還只是拒絕林小蘇入內,而他,更進一層,殺了林小蘇。
看似這提議荒誕不經,但是,他的那句話很毒。
他一言直指林小蘇來歷不明!
只要進入幽淵,有可能破壞各族大計。
這一下子打在各族最敏感的神經點上。
下方之人議論紛紛…
“荒宗師這言也有道理啊,目前各族集合了這么多的人,集合了這么多的資源,可經不起內層破壞。”
“來歷不明的人,也的確不應該進入內層。萬一搞破壞,代價就大了。”
“荒師說得對,豈止是不能進入,他既然來到了這幽淵,就不能容允他離開,否則,必生禍端。”這也是一個荒族之人,在外界煽風點火。
樹枝之上,長耳族的耳無天開口,贊同荒野的提議。
洞族贊同。
幽族贊同。
一時之間,斬殺林小蘇,竟然成了主流。
黎飛揚臉色鐵青。
林小蘇卻是臉色平靜。
有時候,觀一葉而知秋。
身處混亂之地,面對橋界百族,他總需要知道這些族的基本立場。
陣法師的發言,不是隨便發的。
每個人說每句話,其實都代表著他們各自族的基本立場。
從這幾乎一邊倒的局勢來看,黎族,大概已經混成了橋界的禁忌。
人緣實在是算不上好。
事實上,這也是能理解的。
原本大家在橋界爭的爭,打的打,總體還屬于桌子下邊的明爭暗斗,你黎族突然站起來,將桌子給掀了。
打破平衡嘛。
大家對黎族有了忌憚,大家不滿你黎族打破現狀,單方面改變游戲規則。
是故,有跡象顯示,只要是你黎族想辦的事情,將會事事不順。
突然,最上方一片樹葉猛然一亮。
一個聲音傳來:“各族已然達成共識,以才擇能,共商大計,共成大業,怎么?到了如今,變了嗎?”
聲音清冷,但也自有一種威嚴。
林小蘇目光抬起,盯著這片樹葉。
樹葉之中,一個銀發女子,漂亮清雅,真正的宛若天仙之姿。
她的像貌,林小蘇還熟悉得很。
至今還作為雕像,擺在青菀之中。
她,就是黎族黎清。
黎清這一開口,其余陣法師的聲音戛然而止。
黎清目光掃過全場:“這位公子精通乾坤破陣手,就是我們需要的人才!且不管他來自何方,出自何門,只要能與我們共赴大業,即為幽淵陣師!至于內部破壞,呵呵,我們要做的事情,原本就是破壞,如果有人能夠在內部破壞,本座求之不得!”
這番話出口。
全場風向完全改變。
是啊,大家還是被荒野給帶偏了節奏。
忽視了當前幽淵大業的與眾不同。
這大業,不是構建陣法防護體系。
恰恰相反,是破壞上古大陣!
構建陣法防護,需要防備有人搞破壞,但原本就是以破壞為基本宗旨的“破陣”,需要在乎會不會有人別有用心搞破壞?
基點完全錯了嘛!
夜鬼緩緩點頭:“黎師所言,有理!無需爭論了,這位年輕人,你可以代表黎族,入陣區!”
林小蘇微微一笑:“飛揚兄,我進去了!”
“兄弟,小心!”黎飛揚輕輕抱一抱他的肩頭:“我在外面等你!”
“其實…不用等的!”林小蘇道:“我也不知道這一去,會是多久。”
“無論多久,我都等!”
夜鬼的頭發輕輕一振而起,一分而開,黑色的頭發之下,一道古老的青銅門慢慢打開,里面一片幽深。
林小蘇與黎飛揚告別,一步踏入這道門戶。
黎飛揚高臺躍下,落在妹妹身邊…
黎雪衣手伸出,抓住了兄長的手,以黎族特有的震動之法傳訊:“兄長,黎清關鍵時刻似乎還有些血脈之情,是嗎?”
“是啊,這也許就叫兄弟相爭尋常態,但有外敵站一排。”
黎飛揚頗為欣慰。
因為他今日顛覆了黎清的印象。
黎清是黎族叛徒。
對于黎族本系而言,百分百是叛徒。
因為她選擇了術系,而棄了本系,讓本系承受了巨大的代價,比如說每年的資源分攤,比如說橋界的名聲威望。
但是,這只是術系與本系之爭。
在面臨外敵的時候,術系本系還是一家人。
幾乎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黎族的時候,只有她,站將出來,理直氣壯,斬釘截鐵,立場堅定,認可林小蘇。
她這一認,也是認了黎族以林小蘇為陣師的基本方案。
這就叫兄弟相爭尋常態,但有外敵站一排。
家里可以爭得面紅耳赤,遇到外人了,一家人還是一家人。
一個聲音突然從身邊響起:“黎兄!你們感覺很樂觀是嗎?不好意思,本座有幾句話,不吐不快。”
黎飛揚目光一回,就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公子。
此人,正是長耳族的圣子耳東升。
各族,族主的嫡系子弟一般相當多,尤其是像長耳族這種帶有兔類基因的種族,生孩子那叫一個猛,一胎生一窩的情況都是有的。
但不管哪個種族,也都有圣子。
何為圣子,嫡系子弟中地位最重的那一位。
黎族的圣子是黎飛揚的大哥,長耳族的圣子就是面前這位耳東升。
“圣子有何話想說?”黎飛揚道。
“你族寄予厚望的這位蘇公子是吧?他走的是生門!”
“生門?又如何?”黎飛揚對于陣道,實實在在不太懂,但大致也知道陣有“生門”、“死門”,他走的是“生門”,不正好嗎?
耳東升笑了:“陣區生門,可不是陣道生門,陣區生門,意味著前人未走過之路,這也是對的,前往陣區之路,需要各人自行開辟,總不能無緣無故拾他族之惠,你說對吧?”
黎飛揚臉上的微笑陡然僵硬。
旁邊一人笑道:“陣區,上古殘陣,最是兇險,陣紋無影,殺人無形,一代代陣師多少人葬身開路之旅?正因為有前人栽樹,后人方可拾惠乘涼,然黎族,似乎沒有與他族合作的想法,他族,想必也不愿意為黎族提供已開之路,是故,一切都是報應!”
此人,乃是陰族。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黎飛揚臉色徹底改變。
他與妹子的手越握越緊…
他們知道了,他們心全都高高懸起…
面前這陣區,是遠古殘陣。
殘陣打通一條路,才能進入內層陣區。
這路豈是那么容易打通的?
橋界百族,一代代陣師,消耗掉數以千萬計的陣師,才摸索出了這么一條路,讓他們挺進到了內層空間。
一般情況下,后來的陣法師,可以踏著前人開辟的這條安全通道,直達內層。
這也是常規方式。
但是,今日起步階段就并不常規。
林小蘇引發了巨大爭議,除黎清代表的祖殿旗幟鮮明支持他之外,幾乎沒有第二個支持者。
大家也都很默契地回避了進入內層陣臺的路。
夜鬼這老貨直接開啟了一條新路。
遠古殘陣,何其兇險?
自開新路,豈是一般?
林小蘇再怎么驚艷,如何憑一己之力,與萬年來千萬陣師抗衡?
他踏上的這條路,起步階段就是一條死路!
生門二字的生…
不是“生死相對”的那個“生”。
而是“生熟相對”的“生”。
另一條路,熟門熟路。
他走的這條路,完全陌生的路。
黎飛揚心頭大火起,黎雪衣,心頭翻起九級巨浪。
兄妹倆同上高臺,來到夜鬼的面前:“夜前輩,趕緊打開這道門戶,放我兄弟出來!”
夜鬼淡淡道:“門戶已關,無法再啟!”
無法再啟…
黎雪衣大怒:“明明有一條前人開辟的老路,可安全抵達目的地,你為何非得另開新路?”
夜鬼道:“前人開辟之路,付出無數前人心血,終歸也需要這些族人同意,才能讓他族坐享其成,你不妨問問,這些族同意不同意!”
“不同意!”旁邊一人大喝。
“前人作出的努力,與你黎族毫不相干,今日,還想坐享其成,做夢!”一名荒族子弟義正辭嚴。
“正是,你黎族不是有能耐嗎?不是行事但憑自己嗎?”長耳族的一人道:“那你就自己開新路!”
黎雪衣一聲怒吼:“不開門是吧?本姑娘給你打開!”
聲音一落,她的全身陡然火光沖天,化為一朵巨蓮,一頭撞向面前的這塊石壁。
然而,她這一撞,面前的石壁化為一片虛無,她莫名其妙地一頭栽下下方深不見底的深淵。
耳邊傳來夜鬼冰冷的聲音:“想在幽淵放肆,憑你們這些小輩還差得遠,有本事,讓黎千古親自過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