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全國大選,正常五年一次。
執政黨上臺,如無意外,會持續主政直到屆滿。
但“意外”在印度并不罕見,要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離譜的事。
距離印人黨獲得大選勝利,剛剛過去一年,聯合政府就宣告破裂。
四月份的時候,安德拉坦邦地方政府,突然撤回對印人黨的支持,導致聯合政府遭遇信任危機。
所謂聯合政府,就是多黨派結盟,一起組閣。
印人黨在去年的大選中只拿下179席,沒達到543席中的一半。
為了成功組閣,印人黨只能聯合那些地方小黨派,湊夠272個席位。
比如北方邦的進步黨就是印人黨盟友之一,為聯合政府貢獻了幾個席位。
這種聯盟本身就是脆弱的,一旦利益分配不均,或者有黨派中途退出。那么聯合政府坐席不能超過一半,就會導致內閣的信任危機。
這次印人黨和安德拉邦地方政黨,就是因為官員利益問題,最終鬧得分道揚鑣。
安得拉邦那里撤回支持,導致印人黨失去關鍵票。
按照流程,瓦杰帕伊政府需要在總桶的主支持下,進行議會信任投票。
結果印人黨以一票之差落敗,按照憲法規定,政府倒臺,議會將被解散,提前舉行大選。
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印人黨坐上大位剛剛一年,就不得不緊鑼密鼓的進行下次大選。
這起鬧劇,本質是議會民主制下政府穩定性不足、聯盟政治脆弱性的爆發。
事情并非偶然,從90年初開始,政黨碎片化、權力分散化的問題就在不斷擾亂印度的政治格局。
96年時印人黨曾短暫上臺,只有短短的十三天。那次也是因為失去其他政黨的支持,內閣直接垮臺。
隨后“聯合陣線”上臺,這個聯盟由13個政黨組成,內部同樣一地雞毛。
他們彼此間都有自己的算盤,在某些領域分歧嚴重。
組建的聯合政府,在短短兩年內換過三任總鯉,簡直形同兒戲。
印人黨今年的信任危機,就是前些年政治斗爭的延續。
新的大選將在九月份舉行,巧合的是馬邦大選也在那個時間段。
所以孟買現在非常熱鬧,羅恩也不得不早早從果阿趕回。
他的一舉一動都有人關注,剛剛落地不久,薩克雷那里就打來電話。
這位大佬很著急,從孟買現有的局勢看,本次大選對濕婆軍很不利。
這么多年來,破天荒的第一次,薩克雷離開他那堡壘般的別館,主動去拜訪別人。
浩浩蕩蕩的車隊,前呼后擁的小弟,護送他到馬拉巴爾山的別墅區。
羅恩在門廳前迎接這位已經是古稀之年的黨魁,他確實老了,頭發花白,腰背不再那么挺直。
“蘇爾,國大黨會毀掉這座城市的。”他言之鑿鑿。
“不用擔心,印人黨會獲得勝利的。”羅恩安慰他。
“你…是不是在新德里那邊聽到了什么風聲?”
“不,印度現在的政治局勢非常明顯。”
“怎么說?”薩克雷連忙問道。
羅恩看了眼這位昔日的大佬,心里感嘆。或許是孟買這邊的壓力太大,讓他喪失對政治格局的判斷。
“放眼整個印度,能對印人黨造成威脅的只有國大黨。但他們在上一次大選中,獲得的選票席位還不到三分之一。
短短一年時間,他們不會有太大的優勢。另外別忘了去年的那場核試驗,無數中立黨派、民眾都非常贊賞印人黨的做法。
馬上將要舉行的大選,只會對印人黨更有利。至于其他小黨派,完全是湊數的。”
“那就好,那就好。”薩克雷連連點頭。
只要新德里還是印人黨做主,那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不過剛剛說的是全國大選,馬邦這里的地方選舉…
“蘇爾,孟買這里你有什么看法?”
“嗯?”羅恩不明所以。
“邦選舉,九月初正好五年屆滿。”
“孟買這里不一直都是濕婆軍做主嗎?”羅恩好奇的問。
“這次不太一樣…你知道布吉巴爾吧,那個濕婆軍的叛徒,他現在是國大黨人。”
“有什么問題?”羅恩隱隱感覺到薩克雷的緊張。
“他是內部人士,知道很多東西。”
羅恩懂了,對方估計掌握了一些對濕婆軍不利的情報。
“老實說,這是你們濕婆軍自己的事,外人插不上手。”
“好吧,我就知道。那個混蛋…他膽敢對我下手…”薩克雷咬牙切齒,“不,這從來沒有發生過,將來也不可能發生…如果把我送進大牢,送我進去的人也休想好過。”
這位昔日的濕婆軍大佬振振有詞,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叱咤風云的年代。
關于自己被捕這件事,薩克雷不是沒有想象過。
他不久前曾在《對抗報》上寫道:“不僅是馬哈拉施特拉邦,整個印度都要遭災。這是牧民和親牧人士以宗教之名發動的戰爭,所有人都要承擔相應的后果。”
然而濕婆軍成員、國會議員尼魯帕姆卻看到了薩克雷被捕的“好處”:“‘九三’暴亂之后的那次競選,我們贏得了下議院三十四個席位中的三十席。”
他向記者指出道,“如果這就是民主,顯然人民用投票表達了他們的意志。再發生一次暴亂的話,只會對我們鞏固政權更加有利。”
好吧,他是認為薩克雷被捕的話,有利于濕婆軍的團結,以及民眾對他們的擁護。
但濕婆軍的其他頭目沒有這么樂觀,他們生怕被捕,這段時間將大部分活動轉入了地下。
卡馬特接到指令,也躲了起來。
他間或給阿莫爾打電話,說他在喬格什瓦里的手下時刻警惕,不斷搬家,不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他們十五到二十人一間房,出行開小型車或摩托車。
他們還身負秘密任務,瞄準公共設施:公交車、火車、市政府辦公大樓…發動襲擊。
若能栽贓給牧民,讓人誤以為這是因宗教問題引發的民族沖突,那就更好了。
卡馬特認為:這樣一來,印度教徒才會團結一致。
“如果上升到宗教層面,你就會忘記你是古吉拉特人還是比哈爾人。你們都是印度教徒,要一致對外抗擊牧民。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把他們趕出孟買。”
整座城市的濕婆軍,都在為下一次戰爭摩拳擦掌。
大選還未開始,濕婆軍就如此緊張兮兮,可見他們對自己并沒有什么信心。
他們做了太多的惡事,手段太過粗暴。尤其是對文藝界名人、板球明星發起的沖擊,把他們推上了風口浪尖。
“你該約束一下你的手下,不能到處惹事。”羅恩暗示他。
“這很難,蘇爾。有時候送出去的拳頭,收回來卻更費勁。”薩克雷聲音落寞。
羅恩完全能理解他的話,一直以來,薩克雷最強有力的支持者是十六到三十歲的青年。
熱血沖動又失業在家的年輕人正如干火藥,隨時可能爆炸。
如果薩克雷把手下推出去頂雷,那還能指望年輕人替他賣命嗎?
上次板球明星事件,他這么做了。
結果就是越來越多的濕婆軍開始質疑他的做法,薩克雷身下的鐵王座在隱隱晃動。
那些年紀稍長的,經過這件事變得穩重,也失去了對鬧事的熱情。
面對內憂外患,薩克雷明知濕婆軍越來越難控制,卻也不能有所作為。
這頭老虎終究是老了,威懾力大減。
“你知道德里發生的事情嗎?”薩克雷突然問。
“我聽說了,有一起爆炸襲擊。”
“是,有二十人在爆炸中受傷,警方逮捕了兇手,是一名牧民。但你猜怎么著,有人被捕的消息在牧民當中傳開了,清正寺的大喇叭馬上吹響了沖鋒的號角,搞得他們才是受害者一樣。”
根據薩克雷的說法,一群牧民暴民,大概有一千五百人,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男子,他們沖進警局,強行帶走了嫌犯。
“我們要容忍這種胡作非為到什么時候?”薩克雷語氣激動,“牧民是誰?他們有什么權利?為什么不回孟加拉去!這真是太糟糕也太讓人痛心了。”
“新德里會處理這件事。”羅恩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孟買絕不會發生這種事,只要濕婆軍在,除非跨過我們的尸體。”薩克雷驕傲地挺起胸膛。
他完全可以宣傳,自從濕婆軍上臺后,再沒有發生過社區暴亂。
“你們護得孟買安寧,相信民眾會做出選擇。”羅恩安慰他。
“那你這邊…”
“我會和下面的人打招呼,大選期間你們會有足夠的投票點。”
薩克雷似乎對這個回答并不太滿意,但并沒有過多的糾纏,而是起身告辭。
羅恩知道他的來意,無非就是希望自己幫濕婆軍撐場子。
不過羅恩對這件事沒什么興趣,因為濕婆軍能帶給他的好處越來越少。
當然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支援一些選舉經費,也沒什么問題。
但讓他親自站臺,那就有點想多了。
羅恩如今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區區濕婆軍,向外界明確表態。
他什么事都不用做,國大黨和印人黨就會搶著過來獻殷勤。
薩克雷還是太低估“蘇爾先生”的影響力了。
時間臨近九月,越來越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