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天氣微涼。
今天杜特沒去奧蘭加巴德的工廠,他讓司機轉道西孟買,最后停在了爾科商場街對面的轉角。
這里有大戲將要上演,他當然不會錯過。
隨著寶萊塢的興盛,班德拉和朱胡區一帶,已經成為孟買最受年輕人歡迎的娛樂中心。
各種各樣的咖啡館、酒店、商超百貨,在這里依次展開,儼然成了南孟買之外最繁華的地區。
正逢周末,街上人很多,沿著商場柜臺漫步的顧客更多。
時間快到了,杜特抬起手腕。果然只一會兒,就有幾名身穿白色襯衫、打藍色領帶的年輕人來到商場門口。
看得出來他們很別扭,領帶卡在脖子上,很不舒服。袖口的紐扣也讓幾人的動作變得拘束。
他們從沒穿過這種衣服,漂亮又干凈,甚至覺得自己不配。
工廠里帶著黑灰和火藥味的破舊體恤,才是幾人所習慣的穿著。
但杜特勒令他們必須這樣穿,否則商場的保安都不會放行。
推銷員嘛,哪個不是西裝革履、人模狗樣?
杜特專門為他們量身定制,嗯,這也算是報酬的一部分。
幾個人和商場的保安交涉一陣,就被允許在樓下大廳搭建展臺。
這當然也是杜特提前安排好的,偽造幾份資料,再交一筆錢,妥了。
爾科商場根本不會去核實這些信息,只要看起來差不多,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敲章通過。
這個國家到處都是半吊子,到處都是半吊子組成的草臺班子。
大家得過且過,絕不較真。
那些宣傳用的展臺也是,看起來極不可靠,就連蘇爾電器的logo都印的模模糊糊。
等到場地布置的差不多,被改裝過的蘇爾電視機也擺上了長桌。
那幾個年輕人,開始舉著牌子吆喝,就跟外面的奶茶攤一樣。
漸漸的有人圍上來,倒不是他們喊得有多動聽,或多吸引人。
純粹是嶄新的蘇爾電視機太亮眼,商場里根本買不到,排隊很久也買不到,早賣斷貨了。
很快展臺前里三層、外三層,聚了很多人。有些心急的揮舞著鈔票,就要抱走電視機。
那幾個年輕人,連忙攔住。他們準備的好戲還沒開場,早早就把展品賣完了,那接下來誰看?
等到人越聚越多,差不多百十來個的時候,幾個年輕人終于相互點頭示意。
這幾臺電視機就是他們制作的大炮仗,現在可以點火了。
馬路對面的杜特伸長脖子,他想接下來人群中會有火光爆發,接著人們尖叫著四散逃開。
躲在角落里的記者會把這一切都拍下,后面的事交給Onida的昌達尼就行。
這必將是震驚孟買的丑聞,只要輿論起頭,后面還會有諸如“電磁過敏癥”、“輻射超標致癌”等一盆盆臟水撲向蘇爾電器。
這是一套組合拳,蘇爾絕無招架之力,等著吧!杜特在心里大叫。
嗯,不對,怎么有警察?
展臺上的幾個年輕人還沒來得及給電視機通電,就有一隊警察沖上前把他們按倒在地。
吃驚的圍觀群眾,張大嘴巴,開始竊竊私語。
“大家不要慌,”全副武裝的艾杰走上前,“我們接到舉報這幾個人假扮銷售人員,準備在這里搞一場襲擊。”
那幾個年輕人見到警察本就害怕的要命,這時候也顧不著什么,紛紛大聲求饒。
但人群卻炸了鍋,因為他們聽到了“襲擊”這個字眼。
“對,沒錯,這很可能是一場有組織的活動。他們不是蘇爾電器的員工,這些電視機也被改裝過。”艾杰示意人群后退。
他手里拿著電子喇叭,說的話整座商場都能聽到。
人們嘰嘰喳喳,興奮的討論個不停。他們全然沒把“襲擊”當回事,因為警察也沒走遠啊。
躲在角落的記者有些麻爪,這是什么情況,要不要拍?拍了又怎么寫?
這時突然又一隊人進來,他們全副武裝,穿防護服、戴面罩,小心翼翼的靠近展臺上的那幾臺電視機。
拆彈部隊!
終于有人認出來了,他大呼小叫,神情十分興奮。
嗯,阿三神經很大條,也喜歡作死。就這種陣仗依然沒嚇到他們,只有女人帶著孩子悄悄躲到后面。
沒人跑,為什么?
有一大堆記者突然跳出來,他們擠到前排,對著那些拆彈部隊猛拍,就差把鏡頭懟到電視機蓋上。
躲在角落準備守株待兔的記者面面相覷,什么情況,他們拿錯劇本了?
“要不,我們也去?”有人提議。
“走走走,來都來了。”他們是記者,拍什么不是拍?
整個商場大廳陷入奇異的氛圍中,眾目睽睽之下,拆彈部隊就這樣毛手毛腳的開始拆卸電視機后蓋。
記者也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恨不得來場直播。看熱鬧的顧客也越聚越多,個個眼里精光連連。
寶萊塢大片啊!沒錯,這就像一場戲,提前編排好的戲。
只不過導演被架空,演員被踢走,劇情的走向生生拐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
拆彈部隊拿開后蓋,很快他們就發現了異常。電源附近一包灰色的粉末,極為顯眼。
這很明顯是后加進去的,甚至紙包上還印了“某某鞭炮廠”的字樣。
“是火藥!”拆彈部隊將手里的紙包舉起。
咔嚓、咔嚓,圍在前面的記者連連按動快門,絲毫不心疼被消耗的膠卷。
這可是大新聞啊,一場針對爾科商場的恐襲!
“長官,請問你怎么看這件事?”有記者問。
“很顯然,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行動。”艾杰義正言辭。
“他們為什么選擇爾科商場?又用電視機做掩護呢?”
“因為這里人很多,他們更容易得逞。至于選擇用蘇爾電視機,那是因為它太受歡迎,能很快吸引人圍觀。他們很狡猾!”
“長官,你們是怎么掌握情報的?”
“無可奉告,這事關線人的安全。”
艾杰把警帽一戴,接著揮揮手帶人離開,接下來還有一場審訊等著他。
展臺被撤走,改裝過的電視機也被拆彈部隊送上卡車,那幾個假冒的推銷人員也被押上囚車。
人們還沒散去,他們興趣不減,依舊在津津有味的討論。
剛剛擠在最前面的記者,早就火急火燎的離開,他們要搶在第一個,把手里的通稿發出去。
“我們怎么辦?”那幾個提前打埋伏的記者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不問問杜特先生?我剛剛好像看到他的車了。”
“對對對,他就在對面。”
幾人匆匆忙忙的來到商場外面,但哪還有杜特的身影。
早在警察入場時他就意識到不妙,拆彈部隊出現后,二話沒說拼命催司機開快點。
“既然杜特先生不在,那我們就按照警官說的報道?”
“很合理,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我還要回去交差,諸位有空出來喝酒。”
“我們也走。”
眨眼間記者就散了個干凈,甚至還有余閑完成臨陣倒戈。
當天晚間,爾科商場恐襲的新聞就登上了孟買各大晚報的頭條。
和以往各種捕風捉影不同,這次報道各種現場圖片不缺,甚至還有爆炸物的特寫。
艾杰的發言也被刊登出來,這算是第一手內幕消息。
民眾群情激憤,紛紛大罵破壞分子狡詐如狐。
他們專挑人流量最大的爾科商場,用最受歡迎的蘇爾電視機做誘餌。
心思之惡毒,令人膽寒。
嗯,正風口浪尖時,保留節目也按時上演。
印度教徒和牧民吵起來了,他們相互指責,言之鑿鑿這是對方的手筆。
牧民人少力薄,又劣跡斑斑。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的當下,很快就敗下陣來。
連他們自己都懷疑,這是不是某些極端牧民所為。
不過很快又一條緊急新聞插播在電視上,Videocon的老板戈帕爾.杜特被班德拉警局帶走!
放在平時,這這樣的新聞雖然有價值,但上不了頭條。
之所以能讓全印電視臺緊急插播,原因只有一個,爾科商場的恐襲案也是班德拉警局偵辦。
如此緊要關頭,還不能說明什么嗎?
這種大人物平時根本不會進局子,他們有最好的律師,還可以繳納保釋金。
除非遇上特殊要案,否則不會被警局輕易帶走。
好了,這下印度教徒不叫了,牧民開始歡呼。
戈帕爾.杜特是婆羅門,這誰都知道。
如果這件事跟他有關,那才叫有樂子。
杜特當然不想進局子,早在上午離開爾科商場時,他就料到警察會來找他麻煩。
事實如他所想,那幾個年輕人根本經不起嚴刑拷打。
準確的說,艾杰都沒來得及動刑,他們就哭著喊著要交待。
沒用,進了警察局都得先挨一頓打,只為讓他們恐懼。
真相很清楚,幾個鞭炮廠的年輕人知無不言,就連拿到報酬后要做什么事,都抖了個干凈。
艾杰明知所謂的恐襲是一場烏龍,但他還是傳喚了杜特。
程序正義,不用白不用。
他本人也討厭這種下三濫的商業競爭手段,正好給對方個教訓。
杜特動用全部的人脈關系,想要逃過這次傳喚,但無效。
那可是艾杰,就連薩克雷的命令他都不聽,會去在乎一個商人的想法?
現在擺在杜特面前只有兩條路,要么承認恐襲,要么把針對蘇爾電器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干凈。
一個是犯罪,一個是警告教育,你怎么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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