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招敲山震虎是真的有用。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沒有完善的監督機制那就肯定會出現各種問題。
董雪晴看見的是總賬，分公司到總公司的賬務沒問題，向下還有大量空子可以鉆。
自己都干過基層銷售的讓衛東太熟悉這局面了。
但這會兒去加大監督隊伍，又是在浪費寶貴的人力，錯過大量產業機會。
恐嚇自清是最簡單的辦法。
半夜尤啟立抵達酒店，看到的就是到處一片連夜分組開會的繁忙。
過江龍們被調集到五號樓那邊去過夜了，夜里閉店的一樓商場可以打地鋪，有暖氣就不會冷。
每人分到一套后半截服裝商場里的江州產西裝、襯衫、皮鞋。
粱嘉輝也繼續混在他們其中。
讓衛東第二天一大早，也換了筆挺的自家西裝過來，他從來都不在乎那幾件秦羽燁在HK和加州定制的高檔西服。
他現在的氣質，哪怕穿破棉襖都掩蓋不住。
沒系領帶的過來還抱著女兒，大大方方帶大家伙兒到后面弄堂去排隊吃早餐。
分到好幾家店都肯定有點打涌堂。
突然增多的滿街西裝年輕人，得了街坊老頭老太太們一陣罵，以為又是什么運動召開，影響了日常生活秩序，排隊耽誤不少時間。
豆漿、油條、大餅、生煎包、油墩子、蔥油餅。
董雪晴也抱著兒子，帶了拉姆、卓瑪挨個兒店里給錢。
蠻像小夫妻搞了個初創公司的親力親為樣。
等陸續吃上了，才溜達到外灘，穿過早上一船船忙碌過江上班的市民，順著江岸走到玻璃金字塔的愛克斯電腦店附近觀景臺。
可能一直在不限量銷售的專賣店，全國就這一家。
小蝶騎在父親脖子上，抱緊了頭親近。
聽父親指著對岸已經成型的巨大建筑框架：“你們有人是從對面愛克斯大廈工地被調到汽車工業園的，感受下工作生活在慢慢變化，不再是每天眼里只有工地、工廠，也許你們會留在滬海成家立業，或者調到各地去帶隊攻城掠寨，希望幾年后、幾十年后還能記得這時候想努力改變點什么的夢想，而不是像有些銷售人員已經迷失在金錢之中。”
黑西裝們這時候肯定沒有局促了，都擠在老大周圍，竭力想聽清思考。
準確的說銷售團隊從初創的時候爆發太快，很多其實不是讓衛東的嫡系，甚至都沒見過他。
只是全國各省會高校里的銷售積極分子，膽大又腦瓜子靈活的抓住機會搶占了空白地區。
是順著突然打開的賺錢機會躥升起來。
反而基建團骨干、汽車制造成員才是多次跟隨讓衛東沖殺的人手。
聽得專心極了。
讓衛東轉手指這邊的玻璃金字塔：“我說說這個案例，一臺進口的IBM電腦要賣兩萬左右，而我們制造的愛克斯電腦，不帶顯示器的五百多，加上也就一千多，如果按照商人的邏輯，起碼我們賣一萬也沒有競爭對手。”
“可我們不但只賣這個價，還在國內除了提供給銀行、金融系統，半賣半送的發往大中小學校，就捂著盡量不賣，把產能拼命朝著國外換外匯，這是為什么？”
“也許有人說我們這樣的低價，打壓了其他部門、公司研發的前景，我認為這是在擠掉很多無效研究投入，現在歐美國家證明了正確的方向，埋頭追趕就是，而不是裝著很努力的樣子在那磨洋工，這是很多國內研究所、國營研發單位的現狀。”
“可因為這些現狀我們就跟著放棄嗎，一直沒有在國內敞開銷售電腦的最大原因，是我們要積蓄力量讓國內消費者用上能持續五到十年的先進電腦，而不是拿一些半成品去讓無數家庭買了就落后，所以鵬圳半導體工廠即將達到這個目標，明年是先進的386電腦和全國產的道奇轎車在國內將鋪開銷售的關鍵時刻，你們如果有想做銷售的，可以試著參與轉行，但我希望能記住我說的這番話，這么做是為什么？”
所以到這時候讓衛東反而笑起來：“我這一年在HK的時間很多，看到的富麗堂皇、醉生夢死更多，感覺那些奮戰在銷售、外事戰場的同志更難，因為他們要面臨更多物質誘惑，更多灰暗挫折，稍微沉迷其中就把自己的理想信念變成了享樂一生，你們到底選擇是在短短幾十年人生里留下點什么，還是只顧著自己舒坦一生，選擇就在你們手中。”
說完示意下方向：“走吧，先參觀五號樓的幾家公司，然后看看這邊的兩三家酒店，等市民上班的早高峰過了，我們再坐車前往電子開發區和銷售團隊打擂臺，共同提高才是我們搞全國大會的目的！”
眾人齊聲說是。
結果出了岔子。
近兩百穿著黑西裝的年輕人，盤旋擁擠在外灘觀景臺。
這得多醒目。
放二三十年后都會引起警察過來盤問是不是什么非法聚集。
這會兒的警惕性就更高，而且市里面大樓就在這，更容易引起關注。
況且還真有很多游客好奇的圍觀。
所以一群人順著外灘回五號樓，恰好要經過剛上班的市里大樓，就有安保的同志過來查問。
然后一眼看見頂了女兒的領頭羊，有點哭笑不得：“讓衛東同志，你也是領導干部了，回到市里不該先來匯報下工作嘛，還在外頭看風景！”
還壓低聲音提醒：“市里面問過好幾次了，我們都到五號樓去詢問你的行程，趕緊趕緊！”
讓衛東是那種大事情缺我一時半會兒又不會有多大影響，但一群年輕人未來發展心態方向，才是自己能切實影響的重點。
所以無論到江州、鵬圳、滬海、平京都是先顧著看大學生、看青年團隊，理順了才去走動匯報下。
只好點點頭把隊伍交給董雪晴帶領，不過他想摘下女兒，小蝶手腳并用的抱緊不松手，眼淚都迸出來了，是真的依戀想念啊。
那就帶著吧，又不是沒去過。
還用目光示意粱嘉輝回去拿東西。
自己才在大家自豪又崇拜的眼神中，頂著女兒過馬路，好說歹說才松手落地自己走，還要彎腰夠著點牽上。
看著一點都不霸氣十足的老大被簇擁著消失在那邊，眾人心里肯定都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轉頭對董雪晴尊敬得不得了，口口聲聲都是大嫂。
鳳雛寧愿大家伙兒叫她二嫂啊，她也是心塞。
不過再帶著女兒走進這邊，讓衛東還是有點感慨，基本都換人了。
還好有位上次見過小蝶，肯定記憶猶新：“情況好點了嗎？”
能有幾個敢帶著孩子來談事的。
讓衛東連忙回應：“好多了，在江州上幼兒園，有幾個月沒看到我撒不開手，給伯伯問好…”
可能感受到父親的手掌都不由自主捏緊了點。
小蝶還是改了口頭禪，有鞠躬：“伯伯好！”
更能舉一反三的每位都喊伯伯好，只是明顯糊弄事兒都不抬頭，對一位大媽也這么喊，樂得對方要伸手抱她。
才趕緊擠到父親懷里。
總之把氣氛確實搞得很寬松。
讓衛東順勢介紹自己在HK的情況：“在我眼里，HK也是依戀父母，但又在外面獨自生活了幾十年的孩子，回到家里團圓是一方面，能不能共同生活好又是個課題，所以現在借著外貿工作在HK比較多，順便推動文化體育項目，跟內地增強各種聯系…”
碼頭籃球館怎么跟商業中心結合起來，成為油尖旺的新地標，這番描述讓市里面各位都很憧憬：“有沒有可能在滬海也這么做？”
讓衛東想了想：“對比位置呢，就好比在外灘附近的江邊這么搞，漂亮是漂亮，但幾萬觀眾的疏散還是很麻煩，滬海市區這邊的密集程度已經很大了，拆遷成本也很高，偏點可以試試看，而且HK這么做的最大底氣是他們有已經比較成熟的地鐵、小巴公交系統。”
這邊馬上有人點頭：“在規劃了，在規劃了，地鐵一號線正在規劃選址，會盡快開工的，籃球館、商業中心建設也要幾年時間嘛，正好完成能契合上。”
讓衛東就笑：“好，待會兒我找市里借用下地鐵線路的走向，看看能怎么考慮，對，商業中心不是HK的德氏集團想申請建設么，要不要我聯合他們搞，我專注籃球館減少商業成分。”
池世明早就說了，德二哥很想進入市區擴張，所以才不得不低頭，結果電影院、電視臺的戰役之后，讓衛東已經把籌碼換到德叔二房了。
他還是先把這個過程講了講：“…算是順著《滬海灘》認識，我們做百年潤發廣告結成公司，這次合作拍戲成績也不錯，所以在HK推動籃球發展的同時，拍了好幾部電影，這次來滬海也是希望能把其中一部講述知青下棋的電影爭取在內地播映，結果德氏集團的創始人約我在電影院談談…”
粱嘉輝已經去提了那個大包過來。
沉甸甸的幾盒電影膠片跟錄像帶還接受了嚴格的檢查，站在會議廳外，看著那個帶娃侃侃而談的老大，滿眼崇拜。
真不知道他這輩子還會不會去演那些燒浪賤的角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