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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如何像安娜一樣,“殺死”顧為經。

  買下這幅《魔笛》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奧勒坐在桌子上,一一為辦公室里的每一個部門的負責人指定了接下來的工作目標,他為殺手畫定了靶子,為了狼群指明了羔羊。

  他不必再聲淚俱下地去斥責誰,說威脅如果完不成什么什么目標就把誰開除,不必像是美式橄欖球教練那樣讓大家聚成一圈,肩膀抱著肩膀,高喊“Fighting”。

  什么都不必了。

  經過了剛剛的那一切,看過了奧勒兜里的那張自掏腰包的2000萬美元的支票,即使情感最淡漠的人也會瞬間為之動容。

  他的決心,他的意志全部都清晰無誤的寫在小克魯格先生的臉上。

  他是拿了自己所有的家當去買了利劍和鎧甲,最后又簽了生死契約才踏上戰場的斗牛士,在把腰帶上懸掛著最后一根利劍插進斗牛的身體以前,他絕不會停手。

  “最后。”

  “我剛剛說了,我有一份禮物要給大家。”

  奧勒布置完最后一項任務,走過去,從自己的辦公桌底下搬了個沉甸甸的紙箱出來。

  “咱們《油畫》雜志社似乎有一個奇怪的傳統——那些最為成功總監們,明明是藝術行業的從業者,心中卻仿佛都有一種科幻情節存在。薩拉女士的辦公桌上貼著一張旅行者號探測器拍攝太陽系的照片。而安娜·伊蓮娜的辦公桌上,則永遠放著一本名叫《銀河系漫游指南》的,那是她的前任編輯留給她的入職禮物。”

  “而我。”

  小克魯格先生說道:“我是一個非常尊重傳統的人。”

  “多看看那些成功者們是怎么做的,總歸沒有壞處。所以,我也準備了同樣的禮物給大家。”

  奧勒開始把紙箱子里的書本分給辦公室內的眾人。

  那不是什么珍貴的藝術品收藏或者訂制的鋼筆,竟然是一本本精裝版的書籍。

  買手部的負責人接過禮物,翻過書封,書的正面畫著浩瀚的星空,而星空的正中心則是它的標題和作者名——

  中年人不是什么科幻迷,可他還是認出了這本書,畢竟它實在是太有名了,這是大師艾薩克·阿西莫夫的代表作“銀河帝國”的第一部,它是史上最暢銷的科幻圖書,科幻界的圣經。

  這本描述了在統了銀河一萬兩千年以后,一位心理史學家哈里·謝頓通過復雜的數學公式計算,像是預言滅世天啟一樣,預言到了強大無比的銀河帝國正在走向衰亡。

  奧勒給每一個同事都贈送了一本《銀河帝國》,他把紙箱子丟到一邊,自己也從箱子里拿出了本出來。

  他端詳著這本書的封面。

  他喜歡這本書。

  他知道安娜·伊蓮娜也會喜歡這本書,他知道,如果是安娜·伊蓮娜仍在自己身邊,如果堂姐今天處在自己的位置,她一定會選擇這本書。

  她會把這本圖書遞給自己,好似小時候,從小溪里送給自己的那顆卵石。

  那張貼在薩拉桌子上的星際照片,代表了一種天行有常,不以堯存,不以桀亡的恢弘視角。

  那本被安娜一直放在抽屜里的《銀河系搭車指南》,象征著對于藝術評論家而言,有些時候,要問問自己“問題是什么?”。

  代表了有時候,找到合適的問題,要比找到合適的答案更重要。

  那么。

  這本《銀河帝國》又代表了什么呢?

  大約是堂姐安娜最喜歡的希臘性吧。

  銀河帝國注定將走向滅亡,無論它是否成為了銀河霸主整整一萬年,掌握了多么先進的武器,不管它多么的強大,無論垂死的帝國的皇帝和大將們怎么反撲。

  一切在故事的最開始,在阿西莫夫以謝頓之口,寫下了第一行字的那一刻。

  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這就是命運女神的預言,戰斗,掙扎,反抗,尋歡作樂,醉生夢死,去贏得你想要贏的一切,去享受最美的女人,去喝最烈的酒,在命運找上你之前,你將戰無不勝。

  新生的啼哭和死亡的哀歌一同奏響。

  在你降生的同一天,善妒的阿波羅就已經射出了箭。

  很多年后。

  當你站在榮耀的頂點,當你看上去堅不可摧的時候,在特洛伊的城外,它會貫穿你的腳踝。

  如今,堂姐已經不會在奧勒的身邊了。希臘人用了十年的時間,攻破了特洛伊的城門,搶走了海倫公主。

  顧為經?

  今年差不多,也正是顧為經和安娜相遇的第十個年頭。

  而他,他則成了那個善妒的阿波羅。

  現實真是一則被改的奇形怪狀的預言故事啊。

  “銀河帝國正在走向覆亡!”

  奧勒翻開書本,一個字一個字的當眾讀出了這本書第一節楔子的第一句話,那句科幻史上最著名的預言。

  他把這句話,當作命運的箭羽,射向遠方的顧為經,射向馬仕畫廊和伊蓮娜家族所組成的銀河戰艦。

  “這是一個龐大的帝國,從銀河每條巨大的旋臂此端至彼端,其間數百萬個世界,皆為帝國的勢力范圍。因此,帝國的覆亡也是一個巨大的,漫長的過程…”

  水仙花盯著河面久了,會愛上河內的倒影。

  奧勒COSPLAY堂姐久了,他會錯以為自己就是安娜,恍惚之間,好像真的是安娜·伊蓮娜站在這間房間里。

  他像安娜一樣雄辯,像安娜一樣強硬,像是安娜一樣讀著科幻。

  安娜·伊蓮娜正站在這里,松開燃燒著的弓弦,將纏繞著烈焰的弓箭射向顧為經的心臟。

  安娜·伊蓮娜正在用克魯格的聲音念道。

  “…謝頓發現了一個與當時的所有的常識,以及一般人的信念都恰恰相反的驚人事實:表面上強盛無比的帝國,實際上已病入膏肓,注定將崩潰衰亡…命運將沿著一條特定的規定行動…而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哈里·謝頓所預言到的事情。”

  “而所有的這一切,也是我所預言到的事情。”

  奧勒松開書本,抬起頭,望著場內的所有同事。

  “顧為經的藝術帝國,正在走向崩潰與衰亡。過去七年時光里,顧為經是這個行業里最為閃耀的人,但…一切都將結束。”

  “這是注定會發生的未來。”

  “這個過程或許短暫,或許漫長,他或許會不斷的掙扎與反抗,可屬于顧為經的奇跡之年已經結束了。謝頓會在銀河帝國的廢墟上建立起新的文明。”

  “我們也是。”

  “《油畫》將在顧為經曾經所擁有的財富的廢墟之上,建立屬于我們的新時代。”

  奧勒走在窗邊,眺望格利茲方向的地平線。

  像是云端上的阿波羅,眺望著遠方城墻上的海倫公主。

  “當前油畫技法——Lv.8職業畫家三階(9,999,999/10,000,000)。”

  “恭喜您。”

  “限定破境任務,‘藝術的極境’已解鎖。”

  聽到系統提示音的時候,顧為經正在房間里翻著新的一期《油畫》雜志看。

  “老實講,竟然沒我想的那么刻薄,比我想象的要稍微溫柔一些。”顧為經對著電話里的經紀人說道。

  不要期望著這本雜志能夠說顧為經什么好話,以薩拉老太太的筆力,如果所謂的刻薄,是把一個人細細的切成臊子,那么有限的溫柔…大約就是賜你一丈白綾或者一瓶鶴頂紅,賞你留個全尸罷了。

  “你真這么想?”安娜問道。

  “拜托,你真應該看看其他人都在說什么。”顧為經笑呵呵的說道。

  考慮到這些日子,評論界出現了越來越多想要把顧為經拖出去,細細的切成臊子的人。他對安娜說,這期《油畫》算是寫的“溫柔”的了,真不算是在陰陽怪氣。。

  見鬼。

  應該說全靠同行的襯托么?

  顧為經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覺得薩拉是個蠻溫柔的老阿姨,真真算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剛剛拍賣公司聯系了馬仕三世。”電話里,伊蓮娜小姐換了個話題,“說是明年紐約的夏季拍賣會的事情。”

  “我知道。”

  顧為經點點頭。

  明年夏季會有拍賣會,這是早在顧為經和馬仕畫廊達成股份收購協議的時候,就已經確定好的事情。

  他們計劃組織一場由馬仕&顧氏畫廊(簽協議的時候,還是馬仕畫廊)、顧為經和拍賣公司三方共同參與的超級大拍。

  他們寄希望于這會是一場打破紀錄的拍賣會,成交額能夠超過2008年時的赫斯特。

  如果拍賣成功了。

  那么顧為經是不是當世最為成功的畫家,這一點還有待商榷,但他一定會成為當世最為吸金的畫家。

  開一家大畫廊很難,經營一家大畫廊更難,經營一家大畫廊幾代人的時間,把它開遍世界的角落,更是難上加難。

  現代藝術品收藏行業,畫廊某種意義上就相當于畫家的學位證書。

  有些收藏家不熟悉畫家,但他們熟悉畫廊。他們不相信畫家在那里胡吹,但他們相信頂級畫廊的信譽。

  所以。

  可能奧勒說的沒錯,藝術品市場本質上就是一個信心市場。

  而顧為經買下畫廊的行為,就相當于一個學生讀著讀著書,然后轉過身掏錢把學校給買了,這件事情的困難程度非常的高。

  馬仕畫廊愿意給顧為經一份最優渥,最慷慨的合約。馬仕三世愿意給顧為經跑到巴黎買帽子去,但人家還真不愿意把畫廊都給顧為經。

  送別人一頂帽子,和把自家的祖宅都送給別人,是兩個概念。

  不是錢的問題。

  種下梧桐樹,自有金鳳凰,顧為經甚至還不是馬仕畫廊歷史上所簽下的最有名氣的畫家,甚至可以說,馬仕畫廊相當于沒有爵位的伊蓮娜家族。它的發展是和整個現代歐洲藝術史連在一起的。

  馬仕家族是隔代的長子用“馬仕”這個名字。

  馬仕一世當年和雷諾阿那些人呼朋引伴。

  馬仕二世當年和畢加索那些人呼朋引伴。

  馬仕三世現在和顧為經這些人呼朋引伴。

  他為什么要好端端的把畫廊給賣了?更何況,隨著顧為經的加入,馬仕畫廊已經度過了財務危機。

  所以…這相當于是一個悖論,顧為經越成功,馬仕家族越富有,馬仕家族越富有,他們越沒有理由把畫廊賣給別人。

  馬仕三世對待顧為經的態度,和奧勒對待亨特·布爾的態度,沒有本質區別。

  我怎么供著你都可以。

  你要什么,我就給你什么。

  只要你乖,只要你為我所用。

  但你要反過來想把我的家族生意一并端走,那就是你的不懂事了。

  可馬仕家族不想賣,他們也要賣,這是安娜定下的策略,不要小看這些大畫廊主的影響力。伊蓮娜家族當然強,可《油畫》那邊也不弱。

  看上去協會的年展是那個三個獎項里要求最低的一個。

  實際上,卻是最難的一個。

  因為這是個內部展。

  漢堡的藝術家聯合會的管理層頂住了顧為經這邊的壓力整整七年,絲毫不松嘴。《油畫》知道只要把這道關卡捏在手里,它們就沒有任何威脅。

  可為什么在最關鍵的一年,那邊漢堡協會的管理層大換血,顧為經成功了。

  難道是因為顧為經的作品把他們感動的五體投地么?

  這里面的腥風血雨多了去了。

  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顧為經買下了馬仕畫廊,而畫廊和馬仕家族在這個過程里是出了死力的。

  它就是那根駱駝背上的黃金稻草。

  當然。

  一切都有代價的。

  馬仕三世完全不想賣。

  除非…

  馬仕三世相信這場交易的收益會超過未來繼續持有畫廊一百年的收益。

  除非那是一個他完全無法拒絕的價格。

  而顧為經是不可能有足夠的錢,給出能夠收買馬仕三世的價格,甚至伊蓮娜家族也沒有。《油畫》和《Vouge》的運營模式不一樣。

  《Vouge》有成熟的商業模式,值幾百億。

  而在克魯格兄弟銀行入場以前,《油畫》的表面價值只是前者的百分之一不到,甚至還沒有馬仕畫廊這樣的商業畫廊值錢。

  所以他們當時簽了很多協議。

  其他的不說,光是其中的一點,按照當時的合同規定,顧為經要從畫廊獲得的拍賣分成里,拿出稅后1.5億美元的現金,支付給馬仕三世及其家族。

  如果這筆錢不夠,顧為經就要自己補上。

大熊貓文學    全能大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