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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移情

正文卷正文卷  “我有點忘記了,那個人叫什么來著,就是那個提出了‘移情說’的美學家,好像是個德國人,還有個分析希臘立柱的…”

  奧勒回憶道。

  “里普斯。”中年人說道。

  “嗯哼?”小克魯格先生轉過了臉。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所說的應該是德國美學家兼心理學家特奧多爾·里普斯。”買手部的負責人說道,“他有篇名叫《空間美學》的著作,專門分析過希臘神廟里的多立克柱式建筑風格。”

  奧勒伸出雙手,同時比了一個大拇指,表示對方不愧是專業人士。

  “特奧多爾·里普斯。”

  年輕人點點頭,“嗯,應該就是這個名字了。教母說,他把心理學的‘移情說’代入到了審美理論之中,他會把作品擬人化,認為希臘石柱之所以能夠體現出昂然向上的姿態,那是因為你把自己代入到了石柱里。只有你親身體會到了自己仿佛正身處在這個石柱里,甚至,你仿佛就是這個石柱,那么,你才能感受到審美欣賞這個過程里特有的喜悅。”

  “這大概應該就是所謂的移情。”

  奧勒回憶,在伊蓮娜莊園的草坪上,他的教母是這么對青梅竹馬的他們說道。

  “里普斯認為,一切審美的喜悅——都是一種令人愉快的同情感。審美的快感是來自自我的,審美并非是對于某個對象,對于一幅畫或者一座雕塑的欣賞。而是對于自我本身的欣賞。就像照鏡子,如果我們看一個人笑,自己也下意識的想笑,這就是移情。”中年人補充道。

  “您是專業的。”奧勒點點頭,“您是專業的。”

  “就像一朵自戀的水仙花一樣啊。”

  年輕人感慨道。

  “凝視的久了,你就會不由自主的愛上你所凝視的事物,縱然那會讓你不受控制的跌入水中。”

  “你要想觀察一幅畫,感受到審美上的欣快感,那么你只要看就行了,你要想完完全全的體驗到一幅畫,感受到最濃烈的情感強度,那么你需要愛上它。”

  “你懂得我的意思么?你要打敗顧為經,你就要像顧為經那樣思考,甚至某一刻,啪!”

  奧勒張開手掌。

  “你以為自己就是顧為經。”

  男人點點頭,“我大概明白的您的意思,先生。”

  “我可以告訴你,在過去的整整七年里,我的電腦鎖屏壁紙一直都是顧為經的作品。他畫的很不錯。”

  奧勒看呀看,看了一遍又一遍。

  “先臨摹,然后再畫上狗屎。你不要以敵人的視角去看顧為經的作品,要以朋友的視角,這樣你才能愛它,你才能能體驗它。”

  “您本來就是最資深的專業人士。當有一刻,你像是安娜·伊蓮娜一樣愛上了他。那一刻,那么,我想,你就掌握了真正毀滅他的力量。”

  小克魯格先生注視著中年人。

  他以自己教母的口吻,又或者說,他以安娜·伊蓮娜的口吻說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移情,不是么?”

  你要打敗顧為經,就要學會像顧為經一樣思考。

  他要打敗安娜·伊蓮娜,就要學會像安娜一樣思考。

  強烈的愛才能摧發強烈的恨。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在藝術評論方面,你已經掌握了打敗顧為經的第一件武器,這件武器是安娜·伊蓮娜交給你的,在了解顧為經的方面,她是專家。而現在,我將交給你打敗顧為經的第二件武器。”

  “古希臘神話傳說告訴我們,戰勝九頭蛇要同時斬下它的所有頭,并用火焰炙烤傷口。想要戰勝顧為經,不光要在評論界打爆他的頭。也要在藝術市場打爆他的頭。”

  “在這方面,我是專家。”

  “市場遵循金融定律,你不需要說話,Moneycantalk。”

  把藝術品當成投資品看待,那么炒藝術品和炒股遍都遵循相同的邏輯,你想要把一支股票炒高,那么,你需要用大量的錢去二級市場收集股票,去堆高市場。你想要把一支股票砸下去,那么,你同樣需要用大量的錢去二級市場收集股票,去砸地市場。

  對于多頭和空頭來說,掌心里握著的股票,就是上了膛的子彈。

  對于藝術品市場來說,手里掌握著的藝術品,就是上了膛的子彈。

  隨便舉個例子。

  安迪·沃荷是人類歷史上身價最高,市場價格最高的藝術家。他的很多作品,在拍賣行賣到了一億美元以上。

  那么。

  若是有一天,某位富豪資金鏈斷裂急需用錢,把一幅安迪·沃荷的代表作品以“1000萬”美元掛了出來,那么會發生什么?

  兩種可能性。

  如果是市場火熱的年代,人們相信安迪·沃荷就等同于黃金,市場上到處都流淌著熱錢,無數富豪都等待一個購買安迪·沃荷的機會。那么這幅畫就會迅速被市場吸收掉,就當撿個大漏。

  另外一種可能性。

  安迪·沃荷賣不動了,大家本來就覺得信心不足。這樣的價格一出來,更是佐證了這樣的想法,于是…整個盤就砸掉了。

  原本一億美元的畫就值1000萬美元,甚至更糟糕的情況是1000萬也沒人買。就值500萬,300萬,甚至100萬。

  一但信心崩塌,那么就搞不好成了收藏家們比賽熊在后面追,大家誰比隊友跑的更快的游戲了。

  這樣的下跌沒有底線。

  不光是那位收藏家手里的畫貶值了99的問題,更是所有持有安迪·沃荷作品的收藏家的資產一同貶值99的問題。

  所以,一般情況,這種事情,持有該藝術家作品的收藏家和機構會自己把盤接掉,比如在私下磋商里把畫買走,而不會讓它流通到市場上。

  這也很像股市的多頭和空頭之間的大博弈。

  為什么印象派在整個藝術品市場里非常受人歡迎?因為熱錢足夠多,大家可能已經炒了200年了,當年美國人買,美國人買了法國人買,法國人買完日本人買…世界各國的有錢人都在買買買。

  錢多所以穩定。

  就算是擊鼓傳花,也不擔心無人可傳,如果要砸盤,操作的技術難度比較高。有些藝術家的作品拉過去200年的交易紀錄,簡直跟黃金一樣穩定。而且漲幅還比黃金快。再加上法國一些國家的遺產政策,拿來抵稅甚至逃稅,都有很大的操作空間,出過很多類似的案子。

  而有些小眾的“藏”品。

  今天值30萬,明天值3000萬,后天資金一跑,直接就歸零了。

  當然為了防止突然有人砸盤,買畫尤其是從畫廊買畫的時候,往往也會有一大堆各種協議,這說起來就很復雜了。

  馬仕畫廊是專業畫廊,他們有的是專家。

  恰好。

  奧勒他們也是專業的。

  雙方博弈來博弈去,機關算盡,最后,就成了特拉法爾加海戰那樣,抽出配劍下令——大英帝國期盼她的每一位士兵盡忠職守。在一團混戰的戰場上,戰術戰略都已經失效,最后開始硬拼英法水兵們的訓練程度和基礎素養。

  雙方都是專業人士,拼來拼去,拼的就是“勢”。

  好在。

  金錢永不眠。

  不需要奧勒抽出配劍來下令,每一枚金幣也都會盡忠職守的呆在崗位上,所以拼來拼去,拼的就是雙方資金的規模。

  在顧為經風頭正勁的年代,奧勒敢砸,他就是散財童子,慈善賭王。這就好比是在IPHONE4上市的時候,加杠桿做空蘋果公司的股票。

  奧勒就是用自己的錢,免費送顧為經和安娜買架新私人飛機度“蜜月”去。

  現在。

  情況又不一樣了。

  “克魯格兄弟銀行給了我2000萬美元的額度。我們要安排買手私下進場,收購顧為經的作品。”

  除了那幅《魔笛》以外。

  顧為經的作品價格最高也就在百萬美元上下,而且,這還是在亨特·布爾出手以以前。

  2000萬美元能夠收購很多了。

  而這些顧為經自己之前掙了大錢的作品,又都會變成射向顧為經,摧毀顧為經的子彈。

  “至于那幅《魔笛》——”

  奧勒盯著多媒體屏幕,電腦已經自動鎖屏,露出了屏保壁紙,迄今為止的拍賣記錄保持者,顧為經最為昂貴的那幅畫。

  不夠。

  光是子彈還不夠。

  他還需要一枚足夠致命的炮彈。

  奧勒不滿足于拿著小手槍Piu,Piu的開火,他要把大炮頂在顧為經的腦門上,狠狠的拉下擊發繩。

  “如果我說——”

  小克魯格先生做了個給收藏家打電話的手勢,“我給那位買家一個抽身離場的機會,他大概會以多少錢的價格,把《魔笛》賣給我。”

  《魔笛》是顧為經最為標志性的藏品。

  它上一次交易,賣出了2000萬美元,把顧為經身價推倒了“神話”般的高度。

  相應的,一但顧為經的價格崩盤,這幅畫有可能就值200萬,甚至更低。

  “不好說。它不是什么藝術品投資基金或者機構購買的。這種私人投資者的心理價位影響因素有很多,不一定遵循理性因素。”那邊的中年人回答道:“如果我們要吃下這幅《魔笛》,那么,很可能就吃不下很多其他作品了,畢竟…”

  畢竟。

  人家顧為經如今也不是什么便宜的畫家。

  “硬買的話,1000萬吧。”中年人接觸過那位收藏家,對他的性格多少有一點點的了解,“保險估計,可能得要1500萬。我覺得低于1000萬很難。不光要虧多少錢的問題,從情感上,藏家是很難接受剛買了畫沒兩個月,資產就縮水一半的。出價再低,人家寧愿拿在手里,再拿幾年看看。”

  “那你聯系他,告訴他,我出2000萬。”

  奧勒說道。

  他掏出支票本,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準確的說,2127萬美元。是這個價格對吧?”

  小克魯格先生在支票本上一個字一個字的填寫著數字。

  “我給他一個機會,我自己私人掏錢,讓他包括稅費和拍賣行的抽成在內,一個仔兒都不虧的把畫讓給我。我想,他應該沒有任何理由會拒絕,對么?”

  “真買?”

  “我看上去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么?”

  奧勒反問道。

  在場的很多人都無法理解,此刻的小克魯格腦海里在想什么,他為了砸顧為經的盤子,準備自己花2000萬美刀買下顧為經的畫。

  花2000萬美元買一幅畫,然后“砸掉”它。雖然不能這么簡單的類比,但…這和你把一張2000萬美元的支票,掛上1000萬美元的價格賣出去,有什么區別么?

  這是先一刀捅穿自己,再一刀捅穿顧為經。

  小克魯格先生擱這兒狂練“天地同壽”呢?

  “我說過了,這完全不是錢的問題。”奧勒把那張銀行的支票對折,放入自己的口袋里。

  “這是純粹的…私人恩怨。”

  奧勒說道。

  “去聯系吧。”

  “好的,但我必須說清楚,藏家幾乎一定會賣,但我們不一定能夠買到。”中年人又多說了一句。

  “包括其他的那些作品也一樣。”

  “馬仕畫廊是歐洲頂尖的畫廊,根本不可能做到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砸盤。我們這邊一但動手,就算是私下安排買手,但一定資金開始流入,他們就會立刻知道我們想干什么。”

  都是千年的狐貍,誰也別玩聊齋。

  “畢竟這是他們的主場,同樣的價格,在合同里,畫廊方面大概率有相應的優先購買權。”

  買主不會只有奧勒一方。

  這是一場拔河比賽,一邊的繩子拉在奧勒手里,另一頭拉在馬仕畫廊手中。

  奧勒想要硬買。

  只要有錢,馬仕畫廊也可以硬生生扛下來。江湖盛傳,上世紀好幾次歐洲有畫家瀕臨崩盤的時候,都是大畫廊自己的買手進場,用大筆資金硬生生給強頂了回去。

  “那就給他們嘍。”

  奧勒笑了笑。

  “都一樣的。”他說。“我買,馬仕畫廊買,伊蓮娜家族買,都一樣的。”

  這就是資金多寡的較量。

  奧勒的目的就是把顧為經手上和他身邊能夠調用的錢全部榨干,他砸盤和顧為經那邊砸鍋賣鐵的硬吃下去,效果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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