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播客沙龍上線 “侏儒?”
中年大叔眼神一亮,記者最喜歡這種充滿攻擊性的詞匯。
“藝術在我看來是莊嚴的,是有靈魂的。把偵探貓這種網絡畫手,強行歸類于插畫師的行業,在我看來本就是一種褻瀆。”
“他不算插畫師么?”
范多恩嗤笑:“插畫師,老天?據我了解,除了網上的一些業余動漫圖片,她甚至連一幅正經的嚴肅插畫作品都沒有創作過。這樣的人竟然能和唐克斯館長對談嚴肅藝術,就像猴子和愛因斯坦一起坐下來談討相對論,我已經做好開懷大笑的準備了。”
播客樹懶先生的藝術評論的海報預告,在剛剛出來的時候,就有好事的粉絲在推特上過范多恩。
范多恩知道這回事,卻根本沒有在意過。
若非中年記者此時提起,他其實都快要把這回事忘了。
說到底,
以范多恩如今的地位,他從來就無需把一個網絡插畫家當成什么對手。
無視是最高級的輕蔑。
如果將如今插畫家的粉絲數量和世界影響力用可視化的柱狀圖方式展示,代表范多恩的那一欄會像珠穆朗瑪峰一樣突破天跡。
而偵探貓的粉絲數,不過只相當于珠峰上的淺淺的積雪而已。
巨人面前的侏儒都有些抬舉對方了。
等視頻的熱度完全散去,這點為數不多的積雪,又會有大半逐漸被時間所融化。
“哦,不過偵探貓可以給唐克斯館長講講她是怎么畫穿比基尼的動漫女主角的,網絡畫手就擅長畫這個,不是嗎?而我,以我對女性的尊重和道德,就永遠不會允許我創作這類低俗的作品。”
范多恩陰陽怪氣的說。
他指的是歐美繪畫圈的一個近年來的新的政治正確議題。
美漫類作品女主角造型中通常都包含有大量性暗示的元素。
比如說貓女制服,比基尼鎧甲…
神奇女俠這種就更是直接,漫畫家奧利弗在創作時以他自己日常“娛樂”最喜歡的項目——三人行Sm情趣制服為靈感,在筆下改造成了神奇女俠的戰衣,屬于車轱轆都開到臉上的典范。
西方的動漫畫手這幾年被政治正確錘的比較慘。
范多恩覺得,偵探貓唯一擅長的領域應該就是動漫素描,而且水平不錯,可能還真能說出點自己獨到的見解。
這種時候,
他直接攻擊對方不懂素描藝術的效果不會太好。
范多恩很聰明的選擇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用“網絡畫手”的社會刻板負面標簽大作文章。
他希望給社會輿論傳達——偵探貓再懂素描,不過只是個低俗的下九流的“網絡畫手”而已,這樣的印象。
根本原因,
還是彩色鉛筆畫在藝術品的鄙視鏈中,是非常靠下游的畫法。
相比于油畫、水粉、水彩。
它沒有那么專業,也沒有那么嚴肅。
因為簡單通俗門檻低,所以不夠“藝術”。
若偵探貓是一位油畫畫家,或者水彩畫家,那怕同樣的題材。
只要有足夠的藝術濃度,就不會有這樣的風險。
比如說范多恩本人的那些裸女畫,唐伯虎畫的春宮圖。
大藝術家畫給上流社會老爺們的高雅精致藝術品,和窮畫手畫給屌絲的動漫手辦,能是一碼事嘛?
前者是藝術的情欲美,后者是低俗的色情狂。
社會的雙標無處不在。
“其實我也理解…”
范多恩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然后不懷好意的咧嘴笑了。
“畢竟,在《油畫》的理事長布朗爵士快速更正了雜志社犯下的錯誤,將偵探貓掃地出門之后。她估計只能畫這種畫一輩子了。運氣好的話,一年可能也能因此掙個幾萬美元呢,雖然我認為這種畫一文不值。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夠的修養來理解嚴肅美術的。”
他聳聳肩。
嚴肅的美術圈子很講究人脈。
怕得罪大畫廊,也怕得罪大畫家。
“只會彈基礎音階的猴子。”
這就是范多恩為偵探貓“臉上”烙上的洗不去的烙印。
有些時候大佬想要毀滅你,
真的只要隨口一句話就夠了。
要是倒退個幾百年,在佛羅倫薩,在巴黎,在倫敦…你畫的再好,得罪了威尼斯畫派,學院派里的名流大佬,教皇的御用肖像畫師啥的。
人家說一句討厭你,伱就成過街老鼠。
被大畫家否定的畫師立刻會被畫具商、藝術品商人、整座城市的居民所拋棄。
沒有貴族愿意資助你,也沒有人想買你的畫。
為什么開宗立派是一位畫家的最高成就?
就是因為在近代以前,一個新畫派的誕生往往意味著對原本統治著藝術品市場的舊畫派的革命與起義。
這是一位畫家或者幾位畫家對整個藝術品圈子大佬的宣戰。
不死不休。
浪漫主義畫派挑戰學院派,又被現實主義畫派所反對。俄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畫家之一列賓對彼得堡皇家美術學院的反叛…都是如此。
成功了,城頭變幻大王旗,你就是新的繪畫王朝的開創者。失敗了,你就是亂臣賊子,跳梁小丑。
絕大多數情況都是后者。
到了二十世紀早期都是一樣的。
印象派最重要的贊助人和畫家,藝術家古斯塔夫因為得罪了學院派大佬熱羅姆,一輩子的作品都被法國官方沙龍拒之門外,郁郁不得志。
臨死前的遺愿希望能將自己的畫作和收藏,包括莫奈、德加等人的作品總共一百多張藏品全部無償的捐獻給法國國家美術館。
結果被熱羅姆公開嘲諷為——“如果政府接受了這些粗陋的糟粕,會是巨大的道德淪喪”,并以此為由將他的畫作全部拒之門外。
要知道相比這個非洲的網絡畫手,古斯塔夫可是社會名流的一員。
當然,法國國家美術館一百年之后,腸子都悔青了就是了。
原本偵探貓就得罪了范多恩,當他再被《油畫》雜志也刪除“封殺”以后。
就幾乎代表了全部嚴肅藝術界對于偵探貓的放逐。
如今插畫師餓死不至于,
但是想要接到一些高價值的合同,也就別奢望了,尤其在油管視頻的熱度完全散去以后。
范多恩認為,她基本上也就是畫畫動漫插畫和網絡頭像了。
“對藝術沒有自己理解的畫手,不過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匠人,說她是插畫師,就是在侮辱這個行業。”
范多恩最后總結道:“我甚至認為,她根本沒有接受過專業的美術教育。”
這是范多恩對偵探貓的猜測。
單靠這樣一手優秀的素描,只要上過專業的美院,除非教授都是白癡,否則就沒有理由不能進入一些或大或小的藝術畫室。
完全沒有必要在網上賣廉價插畫。
“范多恩先生,容我多問一句,您應該還沒有聽過樹懶先生今早剛剛上線的這一期藝術沙龍吧?”
采訪結束后,
中年記者很干脆的當著范多恩的面刪除掉了相機里的所有照片。
只是臨走前,他突然轉過頭,語氣非常玩味的問了一句。
“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范多恩盯著這個記者,他不是播客的愛好著,也沒有興趣聽什么藝術沙龍。
等等,
范多恩突然覺得這個長滿絡腮胡的記者臉上的笑容有些詭異。
藝術時尚圈混久了,
他能敏銳的捕捉到記者們對不同程度的新聞的興奮感。
自己剛剛所說的話,絕對算不上什么重大的新聞。
至少和自己接受《themoon》的采訪相比,口徑沒有什么差別。
而且,
現在仔細想想,范多恩他雖然很有名,但比搖滾天王什么的,還是差了一點的。
對方為了采訪自己,光是賄賂擺渡車的司機,就花了200歐元。
范多恩原本預料中,記者會向他打聽,阿米答今年的主打藝術品風格和設計語言什么的時尚話題。
結果對方竟然沒來由的問自己——偵探貓和唐克斯館長的嚴肅藝術對談,算不算對他的宣戰。
正常來說,
這個問題可不值200歐元。
除非…
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有什么問題么?照片你都刪除干凈了吧,別他媽給臉不要臉。”范多恩威脅道。
“放心,我也不想坐牢。”
照片或許有點噱頭,可非法侵入機場跑道這種罪名也不是小事,搞不好都夠上刑事犯罪了。
中年記者搖搖頭。
“別擔心,我之所以會這么說,只是因為我一直是樹懶先生的粉絲。來機場的時候,我恰好收聽了那期播客,結果又看到了您的飛機正在降落。我只能說,今天是我幸運日。”
望著中年記者樂滋滋瀟灑離去的身影,范多恩心中沒來由的有點不安。
“darling,你怎么了?我們來一杯香檳,預祝時裝周一切順利。”
希爾頓酒店的勞斯萊斯禮賓車,穿行在米蘭狹窄的街頭。
短發助理注意到了范多恩有些出神。
她從車廂前方的微型吧臺間取出一瓶香檳和兩只高腳杯,倒了杯酒,遞了過來。
“你給我放個東西。”
范多恩接過了酒杯,輕輕抿了一口,他的心思還在不久前的采訪上。
“你要聽音樂么?”
助理腦袋慵懶的倚在范多恩的胸口,從口袋中拿出手機,連上車內的藍牙。
范多恩思索著說。
“偵探貓?呵…這種小畫手…也值得你關注。”
助理不屑的搖搖頭。
“快點。”
范多恩催促道。
助理在手機上滑了一會兒,就在蘋果藝術熱播榜的第一條,找到了范多恩口中的播客節目。
藝術沙龍09:優秀畫家視角下的繪畫光影世界——范多恩看見了助理手機上的音頻標題。
他心中的不安更厲害了。
播客的標題往往能夠直接反映其中的具體內容。
主持人樹懶先生、唐克斯館長、偵探貓,優秀不優秀另說,但這三個人中能稱的上是畫家的也只有偵探貓一個人而已。
標題不是藝術評論家或者策展人視角下的繪畫光影世界,而是畫家視角?
隨著助理按下播放鍵,
在一陣輕柔的小提琴曲背景音樂之中,樹懶先生的聲音很快就響起。
“各位聽眾大家好…”
范多恩從女助理手中搶過手機,快速的把時間線往后拉了一點。
然后他就聽見一個大概率就是那個偵探貓的女性聲音說道。
“…畫家用參差不齊的外形和銳利的筆觸,暗示我們這是一個寒冷刺骨的冬日。我們可以看到畫面的中間偏上的位置,巧妙地使用了干擦技法,制造出起霧的效果。我猜這里應該在顏料的配置中加入了一點點橄欖綠,用圓頭畫筆的較為粗糙的扇形筆緣,還原出的樹枝和草叢那種稀疏的質感倒映在湖面上的感覺…”
范多恩聽了第一個耳朵,就下意識的就在心中罵了一句。
他沒有下載播客上的電子畫冊,不知道偵探貓在說哪幅畫,也沒有這個必要。
評價一個琴師,只需要幾個復雜的和弦。
了解一個人的美術修養,也只需要隨便聽幾段話,就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對方隨便一開口,
范多恩就知道能把一幅油畫拆解到這個地步,偵探貓表現的相當專業。
當然,
畢竟范多恩還沒有看畫,所以偵探貓也有可能只是在裝腔作勢的隨口胡扯,但這就屬于自欺欺人了。
是不是故弄玄虛南郭先生,另外兩位嘉賓也不是傻子不是。
很快,范多恩就聽到了顧為經對《白色的貝加爾湖》下達了是在畫室中對著一幅照片畫出來的判斷。
“故弄玄虛。”
助理嘴角勉強勾勒出笑容。
能成為范多恩的助理,她就算是個花瓶,在上流藝術圈泡了這么久,也比大多數人普通人專業。
她此時也意識到了偵探貓聽上去確實不是水貨。
何止不是水貨。
對于一個網絡插畫師來說,簡直有水平的有些過份了。
那些油畫上復雜的色彩混合,顏料罩染,被偵探貓輕輕松松的分析的井井有條,好像自己親眼看著畫師畫畫一樣。
但就算如此,
助理仍然不相信有人能僅僅看一張油畫,就能分析出畫家的作畫環境。
“她以為自己是誰,會讀心術的女巫?”
助理注意到范多恩左手的指尖發白,死死的捏著手機屏幕,她的目光往手機上看去,那是一條播客下不算長的讀者留言。
“我是湯姆·里蒙德,德國里蒙德畫廊的老板,也是油畫《白色的貝加爾》的創作者。偵探貓老師講的相當專業,讓我受益匪淺,感謝樹懶先生,感謝偵探貓老師。順便說一句,這張畫的原稿是《極地地理》雜志第206期,p53頁的攝影圖片,我一直覺得它很漂亮。”
“這是…假的吧?”
助理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