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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此幕的所有人都有些失神,只有朝鮮正使曹繼商保持了頭腦冷靜和敏銳思考。
只見他一個箭步搶在別的外夷番邦前面,撅起屁股拜倒在地,口中高喊道,“大明天威!”
曹繼商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回醒過來。
其他四夷番邦之人,也慌忙紛紛拜倒恭賀。
明廷文武雖然也有些懵逼,但這不是細究的時候,順勢也都向朱厚照拜賀。
朱厚照大喜,先讓眾人起身。
隨后對那老僧了庵桂悟說道,“你見識了大明的真英雄,可滿意否?”
朱厚照話語間說不出的揚眉吐氣,“你以為你靠著只言片語,就能戲弄于朕?朕不過是順勢而為,讓你見識下我大明人物罷了。”
了庵桂悟嘴唇顫抖訥訥無言,倒是那副使光堯得脫死難,磕頭如同搗蒜,“我等淺陋,今日方知乃是坐井觀天。”
朱厚照得意洋洋起來,大言不慚道,“我早說過,我三弟天下無敵!”
說完之后,沒得到什么應和,諸臣們也紛紛輕咳起來。
朱厚照微怔,不解的望去,卻見諸臣以目光示意。
朱厚照連忙扭頭看去,才見他天下無敵的三弟,剛被人踩著后背用力解開束甲絳,又被拽掉直檐鐵盔,拍著頭說話。
朱厚照有些震驚,“我大明居然這么多天下無敵?”
剛才的時候,他還暗暗推測,以為裴元只是恰好力盡才被那人放翻。
這會兒裴元已經坐起來了,還和那人說著話,竟然也沒怎么反抗。
又見那人在裴元面前豎起一根手指,又豎起兩根手指。
隨后便起身離去。
大臣們紛紛低語議論,剛才那是什么意思。
有人低聲道,“大概是這兩人在爭誰是第一,誰是第二吧?”
有人擔心道,“不會又打起來吧?”
接著有人否決,“看這樣子,裴千戶被收拾完很沒脾氣啊,我大明真是藏龍臥虎啊。”
朱厚照參考了眾人意見,對裴元的信心微微動搖,又見陸訚對他示意,知道怕是有別的內情,當即便含糊過去。
剛才酒宴的后半程,朱厚照就和裴元離開了,這會兒這么露臉的裝逼時刻,他怎么能讓各國使臣走?
于是朱厚照趕緊把人都叫住,讓鴻臚寺重新起灶續攤,又讓人去詢問裴元的情況,打算邀他同飲。
四夷使臣正心生驚懼,自然不敢不聽。
朝臣們心中的滋味就大為不同了。
他們看著那些橫七豎八的倭人尸首,再想想裴元剛才大肆屠殺的殘暴。
不少人心中都有個想法。
這樣的人,就應該像是猛虎一樣用鎖鏈囚牢關起來,哪能讓他出現在朝堂上呢。
工部尚書李遂看熱鬧的時候,正好離得楊廷和近些,他仗著素來中立,和誰都比較好說話,當即狀似不經心的詢問道,“這裴元,是什么來頭?”
楊廷和還真知道。
一是當時“青簽案”的事情,楊一清那一黨的人一直以此為借口攻擊楊廷和。這讓楊廷和被動的了解了下這“青簽案”是怎么回事。
等大致弄清了事情的始末之后,楊廷和給出的結論是,這個錦衣衛武官和人喝酒的時候裝逼,結果還真湊巧讓他裝成了。
楊廷和之所以會給出“湊巧”,這個看似絕不可能的結論,那是因為這一屆恩科前幾名的卷子,全是他一份份親自挑出來的。
他可以懷疑任何人,總不能懷疑自己吧?!
楊廷和到底是不是和裴元合謀,他楊廷和心里沒數嗎?
提出這種問題,簡直可笑。
第二個原因,則是蕭翀要南下之前,忽然被裴元尋到府上,向他示警,給他看了一些有關張鳳貪贓枉法的賬本。
在那之前,楊廷和這邊的態度,都是要力保張鳳的。他們對裴元的居心,保持了相當程度的懷疑。
但事實證明,裴元的示警十分重要。對此大意的蕭翀,直接就死在了南下山東的路上,而張鳳案果然牽扯到了更多更深層的東西。
甚至還讓楊一清的人也陷了進去。
也就是從那時候,楊廷和才開始讓人全面調查裴元,得到了此人不少的明面情報。
緊隨其后,又發生了一件讓楊廷和印象深刻的事情。
裴元之后曾經代替天子,向楊廷和問話。
裴元在問話時,明顯表現出了偏向楊廷和的立場。甚至還給出了“讓英雄查英雄,讓好漢查好漢,讓山東人查山東人”的見解。
這在后來,確實也推動了案件的發展,讓前去山東辦案的人員收獲頗豐。
是以,當楊廷和聽到李遂詢問時,便順口挑了點能說的提了提,“他是鎮邪千戶所的人,和禮部那邊關系密切些。”
李遂問了句,“以往沒聽說錦衣衛有這么個千戶所啊。”
楊廷和解釋道,“他們是隸屬南京錦衣衛的,后來太宗皇帝遷都北京,在北京重建了錦衣衛,將大多數得力的人手,也都抽調到了北京。”
“這個千戶所不在重建之列,依舊是在南邊運作。也就是去年,因為邪教鬧出了不少亂子,裴元以副千戶的名義,在北京開衙,這才開始做事。”
周圍眾官聽楊閣老說完,都有些無語。
好家伙,這要說裴元不是你的人,這誰能信啊?
李遂想了想,委婉勸道,“閣老還是要適當管束下,這樣做事沒輕沒重的人,還是讓他回南京的好。”
楊廷和覺出點意思,微微皺了皺眉,卻沒當場表態。
朱厚照趁著眾人回奉天殿的時候,趁機向陸訚問道,“剛才你似乎有話要說,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陸訚連忙道,“回稟陛下,老奴認得那后來的武官。”
“哦?”朱厚照精神一振,連忙問道,“那到底是何人?”
陸訚說道,“乃是裴千戶以往的一個屬下,兩人曾經并肩作戰過,是以比較信得過。”
“以老奴來看,剛才裴千戶那樣子,應該是心弦繃得太緊了,所以有什么風吹草動,就警惕異常。”
“裴千戶定是見到此人,心中沒了戒備,這才慢慢緩和了情緒。”
“哦,是這么回事啊。”朱厚照聽了心中略微失望,就這么一會兒,大明從有兩個天下無敵,變成了只有一個天下無敵。
但好在好三弟并沒有掉漆,朱厚照心念一轉,心情依舊不錯。
他低聲對陸訚吩咐道,“你讓人去看看裴卿有沒有負傷,嚴重不嚴重。若是身上傷的重了,就讓他先回去休息。若是狀態還行,就為他收拾一下,帶他來奉天殿。”
陸訚正好也想看看裴元現在什么情況,便道,“老奴親自過去看看吧,免得底下人辦不好。”
朱厚照連連點頭,催促陸訚快去。
陸訚下了丹墀,向那鹿角木柵圍中而去。
這會兒天子和重臣們都已經離開,原先那些負責位置秩序上直親軍再也顧不得別的,直接一擁而上,將那里圍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就連很多值殿的禁軍也都沒心思守備了,一個個伸長脖子往這邊瞧。
陸訚到了跟前,早有小太監上前喝退眾人,讓開一條路來。
等陸訚看到裴元正毫無形象的箕坐在地上,和幾個離得近的上直親軍在吹牛打屁,當即就松了一口氣。
他們這些人想要落個好下場,依靠的可不止是裴元這點匹夫之勇。
見到陸訚過來,裴元還假模假樣要起身,給司禮監掌印太監行禮。
陸訚連忙上前將他按住,然后詢問道,“陛下想問你,這次有沒有受傷?”
一邊說著,一邊認真的上上下下打量著。
裴元被問到這個問題,面色有些難堪,默默無語的望天。
陸訚的臉色當即就變了,他慌忙問道,“不會吧,真受傷了?”
裴元無奈答道,“本來沒事的,宋總旗剛才把我放倒的時候,扭傷了我的大腿筋。正好這會兒身上沒力氣,不然老子早起來了。”
陸訚這才長出了口氣,慶幸的說道,“還好還好。”
他這才說道,“陛下想讓你一起赴宴。”
目光四下一看,那些正圍觀的上直親軍都慌忙后退幾步。
陸訚這才低聲問道,“你怎么打算的?”
見裴元不解,陸訚又向他多說了一句,“你不想去的話,我幫你想個法子。”
裴元連忙道,“那倒不必考慮,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做。”
這次這一仗雖然打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裴元也算是在朝鮮和日本使節那里打出了名號。
裴元一直有心向這兩國擴張,只不過沒尋到太好的途徑。
他之前想借劉滂的路子和這兩國使團的人進行交往,但是單憑一個主客司郎中熟人的身份,又能讓他們拿出多少誠意合作?
今日裴元打出了名號,日本和朝鮮這兩家又都是典型的“畏威而不懷德”,說不定還真能從中找到合作者。
再說,裴元想要的也不過是將棉衣、棉被銷售過去,順帶著幫“永樂通寶”的輸入趟開一條路子。
陸訚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回稟陛下。等會兒我讓人帶你去洗去血污,那邊還等著呢。”
陸訚隨后留了幾個小太監,讓他們帶著裴元去洗沐。
裴元掙扎著勉強站起身來。
那些上直親軍見裴元重新站了起來,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都激動的齊聲大叫起來。
裴元哈哈笑了笑,向著那些正看著他的人招招手。
他的心中滿意無比。
利益的勾結確實更加牢固,但是這種自發的敬佩也有著難以想象的效果。
起碼…,他確實沒有付出什么。
裴元不想在這些人面前太過狼狽,勉強支撐著,自己走去了奉天殿后面的華蓋殿。
華蓋殿中已經用幃帳圍起來一小塊地方,里面放上了一個大木桶。
裴元知道這會兒也沒時間讓自己舒舒坦坦的泡泡,進去胡亂的搓洗了下,去掉了身上的血腥氣,隨后就在太監們的催促下,用棉布將身上擦干。
裴元在披甲之前,就先去掉了自己的五品官服,這會兒不用再去尋找合適的官袍了。
倒是里面的棉衣被戳破了許多地方,又被污血浸透,已經不能穿了。
好在宮中這樣以萬千人為一人服務的地方,只要運轉起來,行動力是驚人的。
裴元脫下棉衣開始洗澡的時候,那血衣被拿走。
等到裴元沖洗干凈,將身上擦干之后,一件尺寸完全相同的新棉衣就被送到了裴元面前。
裴元有些詫異的結果試穿了下,竟然異常的合身。
裴元穿好新衣,又穿上自己的官袍,便出了華蓋殿,向前面的奉天殿行去。
陸訚留下的那小太監引著裴元從后門進入,然后在殿內繞行,直到出現在了朱厚照的視野內,才讓裴元上前,向天子問案道,“臣,錦衣衛千戶裴元,祝大明天子萬安。”
朱厚照聽了大笑。
今日乃是大朝賀的日子,裴元這聲祝賀來的最晚,卻是讓朱厚照最開心的。
朱厚照連忙道,“裴卿近前,坐近些。”
說著,他的目光下意識的左右看看,想看把裴元安排在哪里合適。
只是能坐在朱厚照身邊的都是股肱大臣,朱厚照再怎么不靠譜,也不能在這樣盛大的場面,讓其因為裴元的緣故,更換席次。
這些人背后可都是有一大群人在撐著的。
朱厚照只能把目光放在他自己人這邊,自己人總要好安撫一些。
朱厚照的目光看了一眼坐的位置最靠前的許泰,當即拿定了主意,“嗯,裴卿你就和許泰坐在同一席吧。”
裴元聞言,目光往席間看去,想找找許泰的位置。
許泰早就偷眼在看著裴元,心中默默祈禱著這家伙能有點逼數,別和自己這個都督同知來搶位置。
結果和裴元的目光一對上,許泰立刻菊花一緊,懦弱的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