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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9章吞世者們

  “說真的,你不覺得這有些諷刺嗎,一連長閣下?”

  “…諷刺?”

  在戰斗中,很少有事情,能夠讓卡恩主動停止鏈鋸斧的咆哮。

  但瑪戈是個例外。

  每當這位八連長用他獨特的音調,在卡恩的耳旁演奏起詼諧的樂章時,他總是能夠成功地奪取卡恩的注意力。

  當然,在絕大多數時候,這種注意力和敵意或者殺意沒什么區別:被卡恩用那雙陰沉的雙眸盯著,可不是什么輕松的事情。

  但瑪戈從不在乎。

  他吃準了卡恩和整個軍團的弱點。

  身為帝國的一分子,安格隆的子嗣們也許不是所有阿斯塔特中最團結的一個,但吞世者軍團,卻一定是所有軍團中,內部氛圍最安全的一個:盡管安全這個詞,本就帶有一定的侮辱意味。

  一個什么樣的阿斯塔特,才會需要別人來確保他自己的安全呢?

  但不管怎么說:早在他們的基因之父安格隆正式回歸軍團的第一天,禁止私斗的條例就已經牢牢的封印在了每一名曾經好勇斗狠的吞世者的腦門上,而卡恩就是這一變革中最為積極的推動者。

  如果有人想違反的話,他也不介意將這個條例再具體化些:比如說將基因之父的意志寫在一張紙上,然后拿起錘子,將這張紙漫不經心的釘在你的腦袋上。

  或者說:他只是在單純的,不遺余力的推廣原體所要求的每一件事情。

  也許會有人在這看作是愚忠,或者是沒有自我價值的阿諛行為,但瑪戈知道真實的情況其實要更簡單一些:卡恩只是在用一種較為激烈的手段,展示出吞世者的基因種子中所攜帶的一些東西。

  換句話說,他所做的事情,就是絕大多數的吞噬者也會做的事情,只不過他所做的要更堅決、同時也更好而已:因此,他能夠成為軍團的新任一連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對于基因之父的盲從,并不亞于那些懷言者。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的原體是個好人。

  而那些懷言者則沒有這樣的運氣。

  因此,在很長時間里,以瑪戈為首的武斗派們,完全不用思考什么道德問題。

  不能在競技場上流血,這聽起來的確讓人有些失望,但是能在戰場上砍掉你所遇到的每一個奴隸主的腦袋,多少也能起到些聊以自慰的作用:尤其知道你在親手砍下了奴隸主的頭后,還能夠順手扯斷那些他到死都沒有松開過的鐵鏈,讓那些被禁錮在了鐵鏈的另一端的可悲生靈們,得到這個銀河中最為寶貴的事物。

  自由。

  當你以救世主的身份,被這些心懷感激之人頂禮膜拜的時候:那種精神與道德上的巨大滿足感,其實并不比任何戰場廝殺或者刺激性活動來的更低。

  作為戰場的活躍分子,瑪戈曾無數次感受過這種道德上的征服:他承認,這種感覺的確讓他上癮,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比殺戮和流血要更加純潔,同時,似乎也更加具有成癮性的欲壑難填。

  而唯一的問題是。

  當你習慣了成為從奴隸主的手下拯救那些可憐之人的救世主時,你往往會非常不幸的發現,你同時也是一名吞世者,而且還是非常資深的吞噬者:這意味著,你在軍團中還有另一項重要的職責。

  它比當救世主要更重要。

  “咔噠…”

  一聲清脆,卻又夾雜著些金屬粗糙感的聲響將瑪戈的意識重新拉回到了現實。

  低下頭來,他發現:即便他的大腦剛才有些走神兒了,但他的雙手依舊憑借著嫻熟的肉體記憶,完成了工作。

  將對面的黑暗靈族打翻在地,折斷它的四肢和戰斗意志,直到它變成你腳下一團軟趴趴的爛肉,再也不能反抗。

  然后,掏出軍團特制的鎖鏈,將它們牢牢地禁錮在黑暗靈族的脖子上:考慮到這些異形平日里最喜歡的工作和娛樂,對于它們來說,這完全是咎由自取,是對他們的可悲人生微不足道的贖罪。

  而對你來說,這意味著你敬愛的基因之父的生命和理智,能夠在現實宇宙中,再多多延續一會:哪怕一瞬間,也值得讓成千上萬的異形渣滓為此送命。

  對于瑪戈來說,這項工作已經他熟悉到了產生肉體記憶的地步:在確保了此地的黑暗靈族已經被完全肅清,不會對他們產生任何戰術上的威脅后,瑪戈以及身旁并肩作戰的戰斗兄弟們沒有絲毫猶豫,便理所應當的開啟了收割的流程。

  不需要下達命令,也不需要在戰斗開始前去提前通知,一百年來,吞世者們早就養成了斤斤計較的好習慣:能夠為基因之父的理智提供最佳養育的黑暗靈族,他們的數量和行蹤都是如此的稀少,因此,在面對這些最可悲的異形時,如何活著將他們禁錮在牢籠里便是最重要的任務。

  這就和呼吸一樣自然。

  掏出鎖鏈,咔嚓作響,拖著這些成為奴隸和消耗品的前奴隸主,在浸透了那些死去奴隸鮮血的道路上拖拽,直到將這些呻吟不斷的家伙扔進籠子里,運到后方,以供那里的戰斗兄弟再統一分配。

  這一切,就和人類或者科摩羅的奴隸販子去抓捕奴隸沒什么區別,都是通過殘暴的戰爭和毫無憐憫的掠奪,不過后者會將這些奴隸送去奴隸市場來盈利,而前者則要將奴隸擺上蜘蛛女皇贈與的祭壇,以換取他們的基因之父更多的呼吸。

  如此想來,倘若將他們聯想成那些抓捕奴隸來血祭的原始部落的話,那倒是真的沒有任何的區別了。

  “所以啊,就像我說的。”

  在完成了手上的最后一件后,瑪戈一邊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塵,一邊對身旁早已完成工作的卡恩笑道。

  “你不覺得這一幕很諷刺嗎?”

  “在外面,那些被解救的人,口口聲聲稱呼我們為救世主,是打碎鐐銬的英雄。”

  “但他們又怎么會知道?”

  “我們這些救世主,其實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抓捕奴隸,如何鍛造鐐銬。”

  “為你帶來自由的人,反而比你更懂得如何剝奪自由:像是預言里會出現的故事。”

  “哼!”

  面對瑪戈這突兀的多愁善感,吞世者軍團的一連長保持著一貫的不屑一顧。

  他甚至懶得回一句話,因為他對于這種毫無來由的詩人情懷,早已適應了。

  自從大遠征結束,軍團之主安格隆也逐年步入了老年,變得沉默寡言,而整個軍團也和他們原體一道,仿佛被時間之主按下了暫停鍵一般,不再有任何大規模的活動或者開創性的舉措,只是一味地在已經譜寫好的程序里打著轉,轉眼間,竟然也變得和原體一般無二的暮氣沉沉了。

  而在這種摒棄戰斗,更加崇尚沉默與停滯的環境里,一些吞世者的戰士便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奇怪的思想家,開始為了一些他們以前連看都不會看的事情,變得長吁短嘆。

  瑪戈甚至不是最嚴重的:第十二軍團中可是曾經出現過素食主義者。

  不過,無論面對哪種主義,一連長卡恩的態度卻始終如一。

  “現在不是讓你們瞎想的時候。”

  和以往一樣,卡恩的聲音柔軟溫和。

  但總是帶著不容拒絕的韻味。

  “回去召集你的連隊,瑪戈:我只允許你們休息十五分鐘,然后就會出發。”

  “十五分鐘?”

  面對卡恩的命令,瑪戈卻在遲疑。

  “聽著,卡恩。”

  他試探性地反問道。

  “我倒是不反對繼續打下去。”

  “但你應該知道,自從黑暗靈族掀起的那次大規模反撲被我們打退后,整條科摩羅戰爭的前線已經趨于穩定了,而帝皇和諸位原體的意志想必你也很清楚:在帝皇下令整條戰線繼續向前推進之前,我們的首要目標是守住腳下已有的土地,而不是尋找更多的黑暗靈族部隊,然后進行戰斗。”

  “這可能會打亂帝皇的步驟,他不會想看到吞世者的精銳到處亂跑的。”

  “別忘了,你帶的可不是只有第一連。”

  “能被帶出來抓捕黑暗靈族的,可是整個第十二軍團所有拿得出手的部隊了。”

  “一旦帝皇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卻并不在他原本規劃好的位置上:你知道這會意味著什么嗎,卡恩連長?”

  “用不著你提醒我這一點,瑪戈。”

  盡管平日有些沒大沒小,但在涉及到軍團與帝皇的事情時,卡恩與瑪戈間的沖突總會是嚴肅的,這個時候,身旁的其他連長根本不敢湊近他們的戰圈。

  一連長總是會有他自己的道理。

  “但你要想想,瑪戈。”

  “我們現在的漁獲,遠遠不夠。”

  一連長卡恩手指著身后那些幾乎要被堆成小山丘的,裝滿黑暗靈族的鐵籠:但即便戰果已經如此豐厚了,可無論是參加具體抓捕行動的吞世者,還是奉命前來調配這些耗材的后勤人員,在清點數量時,他們的臉上都沒有大功告成的喜悅。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原體現在需要的耗材數量是成倍增加的。”

  “在一百年前,摩根大人剛剛教會了我們使用這套系統的時候,那時,十個黑暗靈族就能維持一個階段的所有消耗。”

  “但現在,還是一個階段,需要的黑暗靈族卻足足翻了六倍:要六十個黑暗靈族才能勉強維持一個階段的大部分消耗,很多時候甚至還要額外投進去更多,不然原體的意識就會有失去控制的風險。”

  “這已經是帝皇和摩根大人在不斷的改進與修繕這套系統的前提下了。”

  “但即便如此,還是遠遠不夠。”

  卡恩話語中的那種嚴肅、冰冷和落寞。

  讓瑪戈不自覺的后退了一步。

  他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盡管卡恩始終堅持著安格隆不許私斗的禁令,但如果他在這件事問題上干涉過深的話,這位一連長可能真的會不顧原體的命令,用那柄兇名顯赫的鏈鋸斧直接剁了他的腦袋。

  卡恩是絕對干得出來這種事情的。

  “你難道忘了嗎,瑪戈?”

  尤其是當他在以這種近乎于悲傷的腔調向別人訴說的時候。

  “你難道忘了,如果我們不能及時湊齊原體所需要的耗材的話,那我們所犯下的可不是僅僅任務失敗這樣的罪行:安格隆大人將失去他應有的保護,他將不得不憑借著自己的意志和忍耐力,去對抗那些他根本不應該承受的恐怖折磨。”

  “難道你還想見到他將自己一個人鎖在牢籠里面痛苦掙扎的樣子么?”

  “還是再次給他注射鎮定劑?”

  “你知道,摩根大人說過,哪怕是對于基因原體來說,那種東西不是好事兒。”

  “注射的多了是會出問題的!”

  “我們的每一次失誤,都是要用我們的基因原體的痛苦,甚至生命,去買單。”

  “用不著你提醒,卡恩!”

  回想起先前那些失敗,以及他們的原體為了他們的失敗而付出了些什么:瑪戈只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

  盡管安格隆從未因為這些事情和他的痛苦而責怪他的戰士,但愧疚如同怪物,會毫不留情地吞噬每一名知情者的心臟。

  瑪戈只覺得自己的堅持在搖搖欲墜。

  “但你也該知道,凱恩。”

  “安格隆大人不會想看到我們因為這些事情就有可能干擾到帝皇的計劃。”

  “他也許并不喜歡帝皇,但他比我們更清楚這場戰爭有多么的重要。”

  “我向你保證,這不會發生,瑪戈。”

  眨眼間,卡恩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還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不容拒絕。

  “我會安排好一切的,我們卻在不給帝皇拖后腿的情況下,完成我們的任務。”

  “…真的?”

  “在此之前,我有讓你們失望過嗎?”

  卡恩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你難道不好奇嗎,在參與行動的這么多個連長和連隊中,只有你會來詢問我。”

  “因為只有你還不完全相信我。”

  這句話提醒了瑪戈。

  他向左右看去,卻發現卡恩跟他訴說的事情確實是真的:僅僅在他的視野內,就活躍著至少六個資深的連長,在這些飽經風霜的戰士和他們身后的隊伍,卻沒有為卡恩的命令而產生任何動搖。

  他們中的不少可是泰拉人。

  “好吧。”

  事到如今,瑪戈也不得不退讓。

  “但我希望你知道,卡恩。”

  “你不會每一次都賭對的。”

  “如果你真的想為原體好的話,你就應該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你可以冒險,但別一路走到黑。”

  “相信我吧,大人。”

  在得到了瑪戈變相地承認后,卡恩的臉上也終于浮現出了一絲笑容。

  他輕聲地許諾。

  “我很清楚,我到底在做什么。”

  他真的很清楚么?

  清楚什么?

  清楚他在做什么?

  他清不清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現在應該關心的,好像不是這件事情。

  你清不清楚你在做什么?

  海倫不知道呢。

  吞世者那邊我會盯好的。

  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地注視你的那個兒子還有那名火蜥蜴。

  指引他們走到正確的位置上,我相信這對你來說并不難,對吧?

  那可未必,父親。

  畢竟,我從來都不了解科摩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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