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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8章木馬

  作為一名破曉者的老兵,伊利昂的服役履歷算不上多么光彩。

  至少在跨入科摩羅之前,的確如此。

  就和軍團中的大多數人一樣,他并非來自于阿瓦隆或遠東邊疆,而是一名曾經參加過統一戰爭的泰拉老兵。

  雖然在統一戰爭期間,他既沒有取得任何值得夸的戰績,也沒有和人類之主并肩作戰過的榮譽,但好歹,他也曾親身經歷過那場開啟大遠征的誓師,在雙頭鷹的旗幟下宣誓為了全人類而流血。

  在此后的兩百年間,他都在忠誠不渝地貫徹自己當年立下的誓言:無論帝皇的目光是否還在注視他。

  他經歷過最完整的大遠征,從帝皇以神明之姿降臨火星,到牧狼神在烏蘭諾的土地上獲封戰帥的桂冠,破曉者軍團在其間所經歷過的每一場戰役,伊利昂都未缺席。

  他沒有立下過很大的功績,最驕傲的武功也不過是率隊攻下了一座規模算不上大的小行星要塞,又或者是在一場不太困難的戰役中生擒土著人的國王:這樣的戰績拿到別的軍團也許還值得稱道一下,但是在怪物遍地的摩根之子中,伊利昂從未奢望過他的名字能被刻在廣場的城墻上。

  不過,福兮禍之所倚,即便伊利昂與他的小隊一直名聲不顯,但他們也從未在戰場上經歷過嚴重的挫折,即便是那幾場曾令軍團損失過半的冉丹戰爭,也只是讓他所在的隊伍損失了幾個人而已。

  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從未被奢望過能夠勝任最艱難的戰線,而另一方面,比起在戰場上獲取功名,伊利昂也許更擅長于摩根之子們的另一個側面:那就是如何在最殘酷的人間地獄中活下來。

  這一點在另一件故事上也有所體現。

  還是和軍團中的大多數人一樣,伊利昂也加入了由軍團傳奇人物,塔拉辛中士創辦的遠東考古協會:該組織如今由塔拉辛中士徒弟的徒弟的徒弟所管理,其界限早已超過了破曉者軍團的范疇,在整個阿瓦隆甚至整個遠東都廣有分布。

  在某種意義上,它已經不再是摩根之子們私下的一個愛好者俱樂部:大約在烏蘭諾遠征前的某個時間點,破曉者們第一次允許了生活在曙光女神號的凡人,加入到他們的考古活動中,隨后幾年,又接納這些凡人成為了他們的正式會員。

  而當這些跟在破曉者們身后的凡人考古隊員結束了他們的服役,回到了他們的母星與家族中,并拾起真正的身份,成為了當地的總督與管理者后,他們中的不少人開始自發推廣起了塔拉辛中士的事業,使得軍團考古學會迅速的正規化。

  事到如今,它已經是一個在阿瓦隆內政部正式掛牌的官方機構了。

  就算是面對有帝皇背書,由掌印者一手創立的泰拉考古機構,遠東的歷史學家們也有充足的底氣挺直腰桿:雙方之間的關系是合作大于競爭的,遠東人的官方考古文獻上也有著掌印者的印章。

  不過,對于包括伊利昂的絕大多數破曉者來說,這些都不重要,他們依舊把考古看作是一項發掘個人愛好,同時給自己找些新奇的小玩意兒的活動:盡管伊利昂哪怕是在這項日常活動后也并不突出,只是練就了勉強稱得上嫻熟的手藝。

  但很顯然的是,這份放在破曉者的考古愛好者中連前百名都擠不進的手藝,自然也無法為他帶來什么名聲。

  伊利昂就仿佛那些阿斯塔特戰士中的蕓蕓眾生的代表人物,他是這一超人團體中不太超人的絕大部分,既不曾在曙光女神號上長期服役,也沒見過幾次原體,甚至沒有多少值得交心的兄弟,他的人生和軍旅生涯都如同凡人般,平淡無奇。

  直到,在大遠征結束后的第五十年。

  伊利昂與他的整個隊伍受到征召,奉基因原體的命令,前往阿瓦隆,又在幾個月后分別踏進了網道與科摩羅。

  直到在這座網道幽都中,他經歷了自己記憶里有記載的最殘酷的一場戰役。

  直到在這場戰役的某個時段,在黑暗領主向帝國軍的陣地發動大規模反撲時,伊利昂發現他和他的整支隊伍,都與軍團中的傳奇人物,摩根的冠軍勇士,巴亞爾及其第二連困在了最危險的前線,直面兵力是他們數十乃至數百倍的異形狂潮。

  直到在這場似乎永遠都沒有盡頭與勝利可言的殘酷絞殺中,失去了平生最后一點運氣的伊利昂,在與敵軍搏殺時,突然感受到了自己脖頸上的刺痛,接著,就是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

  他記憶中的最后一幕,是一張在此之前從未見過的,無比丑陋的靈族的臉。

  而當他的記憶再次回歸時。

  他這才發現。

  他好像被困在了全銀河最糟糕的地方。

  科摩羅的最深處。

  血伶人的鐘乳石堡壘。

  而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

  被困在這里的人,似乎不止他一個。

  從他蘇醒開始,伊利昂已經悄悄觀察那個血伶人很長時間了。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謝過帝皇對阿斯塔特最偉大的饋贈:既不是強大的力量,也不是頑強的生命,而是處以媲美銀河間最精密的沉思者儀器的,可以毫秒、甚至微秒為單位來計算的思維速度。

  正是憑借著閃電般的思維,在恢復意識的那一刻,伊利昂的大腦便同時恢復運轉。

  在字面意思上的一瞬間,破曉者便想起了自己昏厥之前的經歷,緊接著,又意識到了自己現在如今的處境,于是,沒有經過任何的細致思考,他就已經知道,自己該采取怎樣最正確的措施。

  不顧剛剛恢復意識的不適感,伊利昂將自己所有的意志力都放在了控制身體上。

  他將自己本能的,想要睜開的雙眼重新閉合上,努力控制著鼻息的規律,精準地把握著自己心跳甚至血流的速度,直到確定身體的各項指標都不會出現異樣:即便有人此時正盯著他的身體數據屏幕,也不會意識到破曉者剛剛已經蘇醒了。

  而做完了這一切,伊利昂開始捋清并思考自己眼下的處境。

  他首先想到了那場戰斗:希望他的戰斗兄弟們能夠撐到援軍到來。

  然后,他才想到了自己:腦海中也浮現起了那張靈族的臉。

  在出發前往科摩羅之前,每一名破曉者都按照阿瓦隆之主的命令,惡補了與黑暗靈族有關的知識,所以,哪怕只是昏迷之前的短暫一瞥,伊利昂也能夠確認,擒獲自己的應該是一名血伶人:即便放在科摩羅中也是最臭名昭著的怪物。

  而貫穿他身體的刑具,以及從四面八方涌來的血肉惡臭味,似乎也說明了這一點。

  想到這里,破曉者豎起了耳朵。

  聽力是他現在最能依仗的東西:憑借著遠處幾乎規律性的滴水聲,以及距離他稍微近些的前方低處,那些沉悶、單調,毫無節奏感可言的踏步聲,以及粗糙的金屬與其他金屬或石頭間不斷摩擦的聲音,破曉者的腦海中勾勒著他現在的處境。

  他應該是被吊在了一處裝滿了刑具的天然溶洞的半空中,距離地面約五米。

  這并不是一處寬敞的房間,應該只有他正前方七八米遠的一個出入口,而四周都是難以打破的天然墻壁:除此之外,那名血伶人應該不在此處,因為他能感受到的生命信號只有在地面上不斷游蕩的,最多不超過四頭的改造怪物的腳步聲。

  他們正沿著設計好的路線,毫無自我意志地進行著巡邏,時不時會踩到或碰到那些被隨手擺在墻壁的刑具,但他們的腳步卻不會有絲毫的停頓:因此,這些怪物極有可能不具備任何復雜的智慧。

  換句話說。

  如果運氣得當:這是個脫身的好時機。

  但對于現在的伊利昂來說,他需要考慮的首要問題還不是這個。

  因為他觀察周圍的時候,他在自己身旁大約五米遠的平行位置,感受到了另一股和他差不多的鼻息,平穩且粗重。

  是一名火蜥蜴?

  也是被抓進來的?

  再仔細地聆聽一番,確定這名火蜥應該還活著之后,破曉者便默默的推遲了自己心中的脫身計劃。

  兩個人一起走,明顯成功率更高。

  而且,他沒有任何理由,把一名還活著的戰斗兄弟拋棄在這個鬼地方。

  沉下心來,伊利昂一邊更加細致地觀察周圍這個鬼地方,甚至大著膽子,將自己的眼睛微微張開一條縫,一邊耐心地等待著旁邊火蜥蜴的蘇醒。

  幸運的是,伏爾甘的子嗣也無愧于他們長久以來強韌的名聲,同時,這名火蜥看起來也的確是一名老兵:十幾分鐘,伊利昂聽到了身旁這位火蜥蜴的鼻息出現了一次極其短促的停頓,但隨機就恢復了正常。

  他趕緊將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他的另一項能力中。

  靈能。

  沒錯,作為一名普通的破曉者,伊利昂就和絕大多數摩根之子一樣,是一位潛在卻沒有深入挖掘多少潛能的靈能者。

  不過,與主動封禁了自己所有靈能潛力的拉納等人不同,伊利昂選擇保留下至少最低限度的靈能力量,他也曾數次去旁聽過原體展開的靈能講座,平日里,對于靈能的練習雖然并不熱衷,但也沒有落下過。

  因此,至少和一個幾米開外的戰斗兄弟進行靈能傳聲,還是做得到的。

  “兄弟。”

  剛一出聲,伊利昂就感覺到火蜥蜴的呼吸聲再次出現了明顯的停頓。

  很快,他就恢復了呼吸,而且呼吸聲比起之前似乎重了些,像是在回應。

  見此情況,伊利昂沒有猶豫,而是將他們現在的處境和他剛剛觀察到的情況如倒豆子般依次倒了出來,身旁的火蜥蜴則是一直都保持著沉默的旁聽,每當破曉者需要他的意見的時候,他便會用呼吸停頓的長短來作為肯定或者否定。

  伊利昂從未想過,原體在出發前下發的手冊居然會以這種方式來起效果。

  現在想想,在他們正式進軍科摩羅城區的前幾個晚上,三位軍團的原體以他們共同的名義,下發了這些手冊,

  所有參加戰斗的阿斯塔特們都被要求熟讀并記住手冊上的每一個內容:而當時伊利昂在讀到一旦被異形俘虜,那么俘虜間該如何交流以及共同越獄逃跑的時候,他甚至跟身旁都兄弟們哈哈大笑。

  倒不是在笑別的:黑暗靈族的殘暴可謂人盡皆知,被他們俘虜后,如果還有逃跑的機會的話,那未免太幸運了。

  現在想來,也許這就是自己與諸位原體大人之間的差距吧。

  記憶的潮水剛剛退下,兩位阿斯塔特便心照不宣地開始了行動。

  火蜥蜴在刑具上扭動著肌肉,他的鼻息出現了明顯的起伏,睜開雙眼,儼然一副從昏迷中蘇醒的樣子。

  實話實說,演技不是很好,如果伊利昂站在對立面的話,會很輕易地識破。

  不過,很顯然,血伶人們保持著不給他們的造物以高超智商的優良傳統。

  果不其然,這副景象很快就吸引了那些被設計好程序的改造怪物:有兩頭改造怪物被吸引到了火蜥蜴的腳下,而另外兩頭則是依舊進行著他們的巡邏:破曉者耐心的等待其中一頭來到他的面前。

  與此同時,他的靈能力量則是在慢慢地磨損著插在肉里的刑具。

  一切都是剛剛好的。

  在那頭茫然無知的改造怪物走進了他的攻擊范圍之后,摩根之子咬了咬牙,直接扯斷了已經被削弱過的刑具,顧不得肉體中刺骨的疼痛,他握緊了拳頭,順著沉重的肉身被重力捕獲的慣性,從天而降地撲向了那頭剛剛抬起頭來的怪物。

  然后,重重地揮出拳頭。

  “感覺如何?”

  在合力解決最后一頭怪物后,伊利昂揉了揉還在發疼的肩膀,并上下打量著同樣恢復了自由的火蜥蜴。

  他發現,這些伏爾甘的子嗣,似乎都長得一模一樣:黝黑的皮膚,厚重的嘴唇還有火紅色的眼睛。

  不知道是因為膚色還是什么原因,他總覺得這些火蜥蜴難以分辨。

  不過他們在戰斗中都是同樣的可靠。

  如果不是伊利昂早有準備,在勉強地解決了兩頭怪物后,立刻抓起了那柄他早就注意到的,靠在墻壁的刑具,拋擲出去,割斷了火蜥蜴一條胳膊上的刑具的話,他們的脫困還未必會這么輕松。

  因為現在的破曉者可謂虛弱至極,當另兩頭怪物聯合起來撲向他的時候,他差一點就被它們打翻在地了:如果不是被吊在半空的火蜥蜴強行扯斷了另一塊刑具,然后迫不及待加入戰團,并幾乎以一己之力解決了另外兩頭改造怪物的話。

  “還能再打一場。”

  火蜥蜴同樣活動了一下肌肉,他粗糙的聲音中有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但也只能再打一場了。”

  伊利昂點了點頭:他也差不多。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他們開始迅速地檢查起了周邊的環境,確保不會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并且收集武器:還有一切能夠保護他們的東西。

  毫不意外的:作為俘虜,他們原本的武器和盔甲都已經被沒收了,現在不知道被扔在哪個角落里面吃灰,他們所能用的,只有那些被扔的到處都是,沾滿了血腥和惡臭味道的古老刑具了。

  “我們的運氣不錯。”

  撿起一把還算趁手的,伊利昂抬頭觀察著這座黑漆漆的溶洞。

  “抓住我們的這個血伶人,但他應該是血伶人隊伍中的一個新手。”

  “所以他不敢把我們帶回真正的老巢。”

  “因為那樣做的話,我們只會作為優良的實驗體被更上層的血伶人帶走,而把我們抓回來的那個則什么都得不到。”

  “同樣的,因為是個新手,所以他留下來的改造怪物這么好對付,而且關押我們的這個房間也沒什么警戒裝置:應該是他平日里用來消遣的地方。”

  火蜥蜴安靜地聆聽著,然后點了點頭。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并沒有被關在血伶人的堡壘里面嗎?”

  “不能這么樂觀。”

  伊利昂走到門前,向外探了一眼。

  “這里肯定屬于血伶人的地盤,但應該不屬于他們最核心的地方。”

  “如果我們想要離開的話,我們還是極有可能會碰上血伶人和他們的怪物。”

  “你和他們戰斗過么?”

  他看向火蜥蜴,后者搖了搖頭。

  “我只在與原體有關的傳說中,聽說過這些罪該萬死的怪物。”

  “那好吧。”

  看著自己光禿禿的肌肉,又看了看自己手頭長了銹的武器,再看一眼甚至還沒來得及彼此介紹名字的戰友。

  伊利昂所能發出的,只有苦笑。

  “愿帝皇和原體會保佑我們吧。”

  “他們肯定會的。”

  火蜥蜴篤定地點了點頭。

  “無論我們在哪兒。”

  “只要我們還在與帝國之敵戰斗。”

  “帝皇與原體,就一定會注視著我們。”

  “希望如此。”

  你有在留意他們么,摩根?

  當然,父親。

  #蜘蛛女皇并無笑意的笑聲#

  一名破曉者,一名火蜥蜴。

  目前為止,情況很順利。

  很好。

  人類之主點了點頭。

  繼續觀察,謹慎地挑選動手的時間。

  我會的。

  我向您保證,我會在一個最合適的時候打開這座特洛伊木馬。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可以利用她來殺死赫克托爾。

  而您需要做的,就是在這匹木馬為您打開了特洛伊的城墻之后。

  確保您的希臘大軍,能夠將城墻后的男女老少,殺得干干凈凈。

  沒錯。

  然后帶走它的所有財富。

  還有海倫,父親。

  海倫才是這場戰爭的起因。

  我知道。

  但對于我來說,我需要的海倫并不在特洛伊的城墻之后:她就在我的身邊。

  你才是我的海倫,我的女兒。

  你才是。

  請:m.badaoge.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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