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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大隊還沒有走訪完,已經是中午時分。
錢進這一路走的拔不動腳。
不是他體力差。
當然自從結婚后他體力確實差了一些。
可主要原因還是山路不好走,特別是雨后處處泥濘。
要致富先修路,這句話是絕對的至理名言。
錢進腳上穿的布鞋已經纏滿泥了,甚至泥水都灌進去了,褲腿子也全是泥水。
看看時間,快12點了。
他站在山坡上,望著腳下星羅棋布的房屋,都是低矮茅屋。
此時他的褲腳還在滴水,藍布工裝的衣領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跡。
周鐵鎮蹲在一旁抽旱煙,嘴里跟個小煙囪似的,他是一支煙接一支煙。
“錢主任,回吧。”老周說道。
他的布鞋更是開了口,走起路來“咯吱咯吱”響。
錢進沒有動,只是調侃他:“你穿了鱷魚牌鞋子啊。”
周鐵鎮低頭看看自己的腳。
他腳趾一使勁,兩只鞋子都頂開了:“嘿嘿,我穿的是雙鱷魚牌。”
山里傳來生產隊收工的哨聲,聲音很尖銳,驚起一群麻雀呼啦啦飛走。
王小英也提示:“領導,天不早了,社員們該吃飯了,咱也得吃飯了。”
“是呀,這正午的太陽曬得人頭皮發燙,領導你別在這里挨曬了。”其他人勸說。
錢進抹了把額頭的汗,看著前面蜿蜒的山路,他慢慢行走,最終在路邊一塊平整的青石旁停下腳步:
“這地挺好,有樹還有石頭凳子,天然的飯桌啊,來來來,同志們就在這兒吃吧。”
他說著,把肩上扛著的半袋面粉輕輕放在石頭上。
老周急忙說:“這哪成!回大隊部,我媳婦都殺好雞了…”
話沒說完,錢進對周鐵鎮招手:“你去拖拉機那里把我提包拿過來。”
周鐵鎮搖頭說:“咱得去拖拉機那里坐車回去吃飯。”
錢進說道:“這地方挺好,我就在這里吃,都給我等著!”
他自己去拖拉機找提包。
見此周鐵鎮跺了跺腳:“比我還倔啊,錢主任真是好樣的。”
其他人對他的邏輯見怪不怪,反而紛紛附和他。
最終是周鐵鎮去把提包拎了回來。
王小英在這里跟老周商量:“咱在這里能吃什么?我去找貴哥問問,他家里條件好點,看看能不能拾掇一頓午飯…”
“午飯來了。”錢進吆喝,“你們別瞎忙活了。”
“我今天不會進你們家里吃飯,以后去其他大隊下鄉也不會吃任何人的飯,我自己帶了飯,而且我還能請你們吃飯。”
說著他解開挎包,掏出個鼓鼓囊囊的布包。
藍底白花的包袱皮一展開,露出的全是白胖胖的大饅頭:
“我媳婦昨天晚上給我蒸的大饅頭,今天讓你們嘗嘗,怎么樣,咱吃白面饅頭,這生活水平也可以吧?”
說著他伸手拍拍饅頭,手指陷進蓬松的面團里又彈起來:“來,誰點個火咱們烤饅頭吃?摻了點兒玉米面,甜著呢。”
周鐵鎮積極的說:“我來點火,好辦。”
“老周你去折樹枝,待會挑著烤饅頭,小英你瞪眼干啥呢?跟個老母豬似的,你去拎一把暖壺過來。”
王小英:“你才母豬呢,大隊長,咱真叫錢主任啃自己的饅頭?”
周鐵鎮說道:“錢主任主動要求的。再說了,白面饅頭還不行?”
“不光白面饅頭,你們今天跟我沾光吧。”錢進變戲法似的從包里又摸出幾個玻璃罐子,陽光一照,里面紅的綠的褐的咸菜泛著油光。
“我媳婦腌的咸菜,”他用日漸粗糙的手指擰開鐵皮蓋子,“這是榨菜絲,這是酸豇豆,這罐是醬蘿卜…”
蓋子一開,酸辣鮮香的氣味猛地竄出來。
饅頭確實是魏清歡蒸的。
咸菜不是,是他從商城提前買好的,他來到公社主要吃咸菜。
正好天氣暖和了,熱饅頭配涼咸菜還是挺好吃的。
他買的咸菜都是名牌。
蓋子擰開后,味道引的附近兩個干部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
錢進也下意識抽動鼻子。
這里面有他最喜歡的山椒酸豬皮,山椒的麻、陳醋的醇,還混著芝麻油的香,光是聞味道便開胃。
當然也是因為他確實餓了。
其他咸菜樣式很普通卻賣相不普通。
榨菜絲切得細細的,裹著紅亮的辣油。
豇豆翠綠欲滴,間雜著鮮紅的辣椒圈。
醬蘿卜片薄得能透光,罐頭瓶子一搖晃,混著油水的醬汁便會順著玻璃罐壁緩緩下滑。
“嚯!”正在生火的周鐵鎮忍不住直接用手捏起根豇豆,牙齒咬下去的瞬間,“咔嚓”一聲脆響,酸汁兒在口腔里爆開,激得他瞇起了眼睛。
老周贊嘆:“大隊長你是真行,人家領導還沒有開動呢。”
周鐵鎮蹲在石頭上嘿嘿笑,露出被旱煙熏黃的牙。
有干部找來折來干樹枝,就地生起堆火。
饅頭串在樹枝上烤得焦黃,表面裂開細密的小口,麥香味混著煙火氣在空氣里飄。
錢進掰開熱騰騰的饅頭,蒸汽“呼”地撲在臉上。
他看其他人都在咬一口饅頭夾一筷子咸菜便搖頭:“不是這么吃的,同志們。”
“像我這樣,把饅頭掰開…”
他夾了筷榨菜絲塞進去,紅油立刻滲進雪白的饅頭瓤里:
“知道老陜的肉夾饃嗎?咱這叫咸菜夾饃。”
說完他咬了一口,忍不住給自己豎起大拇指:“帶勁!”
“錢主任您喝口水。”王小英給他遞來軍水壺。
只有兩個軍水壺,大家輪流對著口喝。
這年頭大隊干部們根本不在意個人衛生。
有個副隊長猛夾豬皮遭到了批評:“就你愛吃葷菜嗎?”
錢進聽后想起還有別的,從包里摸了摸,摸出綠皮咸鴨蛋:“老家鴨子下的,我媳婦腌的,你們嘗嘗,流油著呢。”
他挨個分了一個咸鴨蛋,自己也拿了一個。
青白色的蛋殼在石頭上輕輕一磕,蛋白像凝脂般瑩潤,筷子一戳,金紅的蛋黃油就涌了出來,陽光下像融化的蜜糖。
周鐵鎮很羨慕:“錢主任你媳婦咋這么厲害?她廚藝這么好啊?”
老周一聽這話趕緊顯擺:“這個我作證,錢主任的對象太厲害了。”
“你們是沒福氣見到她,她長得比掛歷里那些姑娘好看,哎呀整個人那個氣質,要不說人家是人民教師嗎?看起來就是有股子書卷氣。”
“按理說書卷氣不叫人欣賞,可她的書卷氣不一樣,沒有脫離咱勞動人民,讓人看了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王小英悠悠的說:“老周,你觀察領導夫人觀察的夠仔細。”
其他人嘿嘿笑。
老周泰然自若:“沒辦法,領導夫人太優秀了,我一眼看上去就印象深刻。”
“她的廚藝更叫我印象深刻,小雷和小文跟著我去蹭了頓飯,領導夫人當時燉的排骨炒了雞,切了豬頭肉還有豬下水,最厲害的是她的水餃!”
說著他閉上眼睛吞口水:“太鮮美了,都是韭菜雞蛋,但人家包出來的味道特別鮮美…”
眾人讓他說的胃口大開。
本來便吃的香,如今更能吃了。
周鐵鎮這邊不說話悶頭吃。
他把蛋黃挖進饅頭里,油星子立刻在饅頭上洇出個金黃的圓。
配上一筷子榨菜他咬了一大口。
榨菜的脆、蛋黃的香、饅頭的焦在嘴里交融,讓他大口大口吃的開心。
“這醬蘿卜真好吃,我尋思不比水餃差。”王小英吃得滿嘴油光,手里的蘿卜片咬得咯吱響。
那蘿卜腌得恰到好處,既保留了脆生的口感,又吸飽了醬油和大料的醇厚。
有人舉起蘿卜片看太陽,依稀能看到陽光。
老周捧著饅頭,里面的酸豇豆正往下滴汁水。
他仰著脖子接住,喉結上下滾動:“錢主任,你說俺隊里有沒有機會跟你夫人學一手腌咸菜?”
“你看俺隊里農田種糧食產量不行,種蔬菜這種經濟作物更好…”
錢進一聽,頓時拍大腿:“好主意、好主意啊!”
“老周,你給你們生產大隊立功了!”
老周:“啊?我嗎?”
錢進說道:“對,就是你,你提醒我了。”
“回頭我讓我媳婦手寫一份咸菜教程給你們,馬上天熱了,咸菜肯定在城里大受歡迎。”
“你們專門腌咸菜,我們供銷社幫你們大隊保障調料的供應。”
“以后你們腌好咸菜,我讓我們泰山路小集體企業派人來收,到時候在海濱市里出售,那時候說不準連市領導都得吃你們腌的咸菜呢!”
這確實是個好想法。
咸菜不容易壞。
西坪生產大隊又特產蔬菜和漿果,到時候不光可以做咸菜,還能應季出產果醬呢。
錢進興致勃勃的將規劃告訴幾人,幾人聽的跟潑猴似的,抓耳撓腮嗷嗷叫。
飯后一袋煙,快活賽神仙。
錢進又給他們一人上了一根煙,并再次親自點燃火柴給他們點煙。
火柴桿在眾人之間傳遞,他看見每個人的眼睛里都有大大的火苗。
老周激動的說:“錢主任,這買賣要是成了,那我們大隊就摘掉特貧生產大隊的帽子了?”
錢進興致勃勃的說:“準能。”
“別小看這些咸菜,這樣一罐腌酸蘿卜你們說賣多少錢合適?”
“兩毛錢?”有人試探的問,然后解釋了一下,“蘿卜不值錢嘛,別看我們隊里窮,這東西年年爛不少。”
“沒辦法,這玩意兒吃多了胃里難受,有時候餓著也不敢吃。”
錢進輕蔑的說道:“兩毛錢,看不起誰呢?”
“一塊錢!在市里必須一塊錢起步!”
“這一罐子酸蘿卜足夠三口之家吃十天半個月了,要一塊錢貴嗎?”
“還有你們看里面的調料,醬油味精不說了,你們看這里面可不少用油呢,菜油香油,我有沒有多要一毛錢?”
眾人紛紛倒吸涼氣,又聞言欣喜若狂。
周鐵鎮直接說:“錢主任,這事辦成了,以后俺大隊給你立生祠!”
錢進無語:“咱這是新社會!”
“那就給你燒高香!”
“算了,我怕下一步你要給我立牌位。”
“那也不是不行!”
眾人討論的熱情,錢進一口氣給他們吐出了二十幾道咸菜的名稱,把他們給整的熱血沸騰。
樹影婆娑,山風送來遠處油菜花的香氣。
有蜜蜂嗡嗡嗡飛來。
老周幫他驅趕:“都是野蜂子,我們這里到了春夏開花多,蜜蜂也多。”
錢進聽后猛拍他肩膀:“這不又是一條發財之路嗎?你們隊集體養蜜蜂呀,養蜜蜂產蜂蜜,這是好東西。”
老周說道:“蜂蜜確實是好東西,可咱哪里會養蜜蜂嗎?”
“再說了,又去哪里買蜂群呢?”
錢進說道:“這事交給我,你們忘記我什么人了嗎?”
“供銷社主任。”王小英急忙說。
錢進微笑點頭:“保障工作,交給我。發展工作,你們負責。”
“好!”周鐵鎮高呼一聲,然后站起來沖著山峽大喊:
“錢主任好干部,祝他仕途順暢,祝他長命百歲!祝他能為人民多多做貢獻!”
錢進哈哈笑:“你們這個大隊長,真不像個大隊長。”
周鐵鎮認可的點頭:“我是矬子里拔將軍,選了我。”
其他人竟然也認可的點頭。
錢進更笑。
這是都認可自己是一群矬子了?
真是奇妙的匹配機制。
光明的未來讓他們鼓足了干勁。
一行人吃飽喝足繼續送慰問品。
送完了,老周著急回去選址辦雙代店。
錢進擺手:“不著急,順路看看農田,最多月底我會安排人送來大量蔬菜良種,你們要好好種蔬菜。”
商城里有各種蔬菜種子。
正好西坪生產大隊在山里頭,可以說是個窮鄉僻壤、交通不便之地,種植的蔬菜有相當大的保密性。
等蔬菜成熟變成咸菜,到時候哪怕送到首都也沒人能看出品種有什么稀奇。
提起種植蔬菜,這里的人有行家。
周鐵鎮是種植高手!
另外還有一位叫周德的副隊長也擅長打理蔬菜。
他給錢進介紹說:“我們大隊適合種蔬菜,這不是我們的自我吹噓,是現實問題。”
此時錢進蹲在了一處梯田埂上,手指插進泥土里,挖出一捧褐色的土壤。
細碎的土粒從指縫間漏下,在朝陽下泛著油亮的光澤。
“這是上好的菜園土。”周鐵鎮用腳尖點了點田埂,“去年秋天漚的草肥,開春又摻了牲口糞。”
他說話時,腰間別著的旱煙袋一晃一晃,像是別了一支教鞭。
提前農活、提起莊稼,他一下子從莽撞糙漢變成了老師。
錢進搓了搓手中的泥土,細密的顆粒里混著未完全腐熟的草莖。
接著周鐵鎮領著他往下一層梯田走。
石砌的田埂上長著青苔,踩上去有些打滑。
“小心臺階,”周鐵鎮撩開擋路的荊條,“咱得來這里看看,這里是沙土地。”
錢進不太懂種田,但能看出來,在陽光照耀下這片梯田的土壤明顯泛著金黃。
他彎腰抓了一把,沙土立刻從指間簌簌滑落。
確實跟剛才的那塊農田不一樣。
“這種土種蘿卜、種西瓜甜瓜什么的最好,”周德蹲下來扒開表層土,“你別以為沙土地就不存水,瞧瞧,底下還潮著呢。”
果然,往下挖兩寸就見了濕氣。
沙土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金光,像摻了金沙。
幾只螞蟻匆匆爬過,留下細小的足跡。
周鐵鎮繼續帶路,其他干部七嘴八舌的暢想下一步能種什么。
轉到一塊背陰面的梯田時,土壤變成了深褐色。
錢進的鞋底剛踩上去就陷進去半寸,拔出來時帶起黏連的泥絲。
“這就是黏土地,”周鐵鎮用煙袋桿戳了戳地面,“種土豆是一絕。”
田埂邊堆著去年留下的馬鈴薯秧,已經腐爛成黑褐色的肥料。
幾只蚯蚓從鋤頭翻開的土里鉆出來,肥碩的身子在陽光下泛著紫銅色。
“錢主任你看到這里有沒有感到奇怪?”周德笑起來問道。
錢進問道:“這個我不專業,有什么好奇怪的?”
周德說:“咱們這一架山,轉個彎就換個土性。”
他指著遠處層疊的梯田,“陽坡沙土,陰坡黏土,半山腰還有兩畝黑油油的壤土。”
“反正西坪山就是這樣,很奇怪,也沒給人能說清是咋回事。”
錢進四處看,看到有水池。
他感興趣的過去看,發現水池邊緣的土壤特別濕潤,才四月份還有些冷,卻已經有幾叢野芹菜長得格外茂盛了。
“這是滲出來的山泉。”周鐵鎮舀了瓢水澆在旁邊的菜畦里。
水滲得很快,但畦里的泥土始終保持著黑亮的色澤。
“這里是優質壤土,”他驕傲地說,“種啥成啥。”
錢進蹲下來細看,菜畦里的土粒大小均勻,捏在手里既不板結也不松散。
一株剛冒頭的萵筍苗旁邊,幾只潮蟲正忙著搬運腐葉。
王小英感慨說:“可惜我們這里的地太少了,全是先人千百年來慢慢在山里開墾出來的,否則要是跟山下那樣幾百畝地連成一片,我們大隊肯定富裕。”
“你想的倒美。”老周哈哈大笑,“要是咱這里像報紙上說的中東那樣,往地里扎根管子就能往外噴石油,那咱不得富得冒油?”
“咱們這地界不敢想多富裕,”周大隊長坐在田埂上往銅煙鍋里塞煙絲,“種糧食能餓死人,必須種菜,各種土地都有,什么菜都能種。”
他劃著火柴,煙葉燃燒的焦香混著泥土的腥氣飄散開來。
錢進望著層層疊疊的梯田,陽坡的沙土地閃著金光,背陰的黏土泛著褐紅,山腰的壤土則是沉甸甸的黑色。
不同顏色的田塊像拼圖般鑲嵌在山坡上,每一塊都閃爍著獨特的光澤。
他對帶動西坪生產大隊致富更有信心了。
這些補丁一樣的土地給了他信心。
“以前都種過什么菜?”錢進問道。
周鐵鎮掰著手指算起來:“就那么幾樣,沒辦法,沒有種子。”
“反正吧,沙土種蘿卜、胡蘿卜、菠菜、大姜、南瓜,其實也適合種西瓜和甜瓜這樣的水果,我太清楚了,可惜沒種子…”
錢進說道:“還是那句話,種子我來解決。”
周鐵鎮狂喜,又要道謝。
錢進擺手:“你繼續說。”
周鐵鎮滔滔不絕:“粘土保水性強,非常適合種植一些需要較多水分的蔬菜。”
“你看這個冬瓜、蠶豆、蔥、芹菜、菠菜、青瓜,都沒有問題。”
“壤土好辦,那是黃金土,什么都能種,什么都能長。”
他繼續給錢進講解,講的很專業:
什么萵筍三月下種,菠菜耐寒宜冬,黃瓜需搭架等等。
可惜錢進聽不懂。
他問道:“辣椒西紅柿是好東西,沒種嗎?”
“沒有種子。”周德湊過來解釋。
錢進說道:“現在有了,黃瓜西紅柿,辣椒茄子豆角蕓豆等等,馬上就都有了。”
“具體怎么種你們自己研究,不過我在市里頭有學校上的人脈,現在咱社會上的情況你們了解,老師找不到,我能找到書。”
“你們選幾個有文化的青年,我選幾本蔬菜種植指導書,你們好好學,以后你們這里先發展蔬菜和水果種植行業。”
“咱們要爭取三到五年里,發展出一個海濱市都鼎鼎有名的蔬菜出產基地!”
大家伙備受鼓舞,紛紛喊好。
視察過農田情況。
一行人終于乘坐拖拉機回到大隊辦公室。
“錢主任,您看這屋當雙代店成不?”老周剛下車就指著旁邊一排灰瓦房,“原是存糧的,墻厚實,冬暖夏涼。”
錢進拍拍因為坐拖拉機而粘在了屁股上的草屑:“走,瞧瞧去。”
倉庫比想象中寬敞,泥地夯得平整,梁柱上的紅漆雖然剝落,但木頭依然結實。
陽光從高高的氣窗斜射進來,照在堆放的農具上,鐵鍬頭反射著冷光。
“這兒擺貨架,”老周比劃著自己昨晚的研究,“糧油靠墻,日用百貨放中間…”
他的破鞋子踩在泥地上,揚起細小的灰塵飄蕩,讓這座老建筑里多了些生機。
錢進覺得老周的計劃沒問題。
他找周鐵鎮要來根粉筆,在墻上畫起貨架的位置。
老周蹲在地上,用樹枝計算著面積:“得留出個區域,以后還要存蔬菜吧…”
既然選定了場地,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
畢竟這只是辦個雙代店,不是要建起一座百貨大樓。
錢進對此輕車熟路,在他指導下方案最終敲定。
他拍拍手上的粉筆灰,突然發現墻角堆著幾個陶罐:“干嘛的?”
老周看了一眼,隨口說:“哦,那是社員們以前用來換糧的腌菜壇子,有年頭沒用了,都蒙上厚厚一層灰了。”
“等雙代店開張,”錢進走過去看這些壇子,“專門設個土特產柜臺,咱們的咸菜也要賣給社員們嘛。”
“再一個,你們這里以前就有腌菜的習俗,這是開了個好兆頭,說明老天爺早就給你們準備好這條發展之路了。”
周鐵鎮實打實的說:“嗨,農村誰家不腌咸菜?主要是我們腌的不好吃,別說往外賣,自己吃都進不了嘴,嘿嘿。”
錢進暗道你可真是心直口快,真是個爽快漢子。
他很喜歡這種性格。
其實剛才他說那些話是廢話,只是想趁機研究一下這些壇子。
說不準就是古董文物了呢?
現實沒有那么多的驚喜。
他看了看紋路、研究了一下細節,發現只是當下常見的普通陶土壇子。
跟隨左右的老周問道:“錢主任,怎么了?”
他看出錢進臉上的失望之色了。
錢進覺得雙方感情已經升華了,索性實話實說:“我個人其實喜歡收集一些老物件,你們大隊有沒有什么老物件?”
“老銀元了,老銅錢了,又或者什么舊字畫舊瓷器之類。”
老周立馬說:“多多少少是有的,我慣用的那個算盤就是老物件,得是清朝江南鹽商用的,以前煉鋼差點被融了,還好它是銅的,哈哈…”
錢進很感興趣:“是嗎?”
老周察覺到他的興趣立馬說:“你等著,我拿給你。”
他回到辦公室很快又回來,手里是一個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算盤。
但觸手冰冷且沉重。
色澤泛著暗黃。
是黃銅材質!
錢進仔細看去,算盤整體呈長方形制式,歷經歲月氧化已經形成溫潤包漿。
既然它沒有造假,那光看包漿就知道,老周說的沒錯,這至少是清朝老物件。
別看算盤很小,但做的精致。
它主體以二十四檔算桿貫穿,每桿十珠分列齊整,珠粒圓潤飽滿,歷經多年卻沒什么磨痕。
算盤上下邊框鏨刻卷云紋浮雕,其間嵌有字跡。
錢進愣是沒認出來,只認出字跡來:“這是篆書吧?”
老周說:“對,篆書銘文,上邊是權衡萬利、下面是鹽課通商。”
圍繞這些字跡更有精雕的貔貅、麒麟等瑞獸圖案。
雕工精巧,獸形矯健靈動,鬃毛鱗甲很清晰。
再看算盤的邊框四角,它以回紋加固,側面可見銅質鍛造的捶打痕跡。
錢進估摸著這東西是有些價值的。
老周看出來他對算盤的喜愛,直接說:“你要是能用上,拿走!”
錢進不做矯情姿態,說道:“我不能拿走,可以用一些東西跟你換。”
“不過先說好了,君子不奪人所好,這是不是你家傳家寶?”
老周笑了起來:“這年頭誰家還敢有傳家寶?”
“不過我家里確實保存一些年頭了,是我爺爺年輕時候闖江南帶回來的東西。”
“60年我當了大隊會計,我爺爺把它給了我,其實它在我手里用處不大,這得是高手才能用的東西,因為它太小了,撥弄起來很費勁…”
錢進說:“我給你換成計算器!”
“啥是計算器?”老周一臉迷茫。
錢進笑道:“現代化的算盤,等我下次來你就知道了。”
“下次我會給你帶很多東西,給你們生產大隊也帶來很多東西。”
“如果可以的話,你們這兩天把大隊里的老物件收拾一下,下次我再來,或許可以幫你們兌換成很多好東西。”
周大隊長滿口答應:“這沒問題,準沒問題。”
“不過好東西免了,你今天帶來的好東西夠多了,下次給俺大隊辦好雙代店就成,最好再搞一些菜籽菜種和腌菜秘方!”
錢進也滿口答應:“這沒問題,準沒問題!”
天色不早了,他還得趕回去。
干部們自然拼命挽留他在這里住一宿。
錢進覺得沒有必要,他只需要周鐵鎮給他安排拖拉機送回去:
“正好明天也用拖拉機帶上一批農藥肥料什么的回來。”
“蔬菜一枝花,全靠肥當家。”
“我給你們大隊特批點農藥肥料,咱把蔬菜種植事業轟轟烈烈的干起來!”
他有信心能帶領西坪生產大隊發家致富。
因為馬上就是改革開放,這年頭蔬菜種植行業是一片藍海。
大有可為。
特別是錢進還準備給大隊引入冬季大棚種植技術。
到時候出產的東西更是王炸!
下午干的工作太多。
他走出倉庫,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沿著地頭行走,一直延伸到麥田里。
拖拉機轟隆轟隆的發動起來。
錢進正要上車,早上那群孩子不知道從哪里又鉆了出來:“領導叔叔,你的花!”
“對對對,差點忘了給我媳婦的禮物!”錢進趕緊拍額頭。
不過野花應該已經枯萎了。
他覺得挺不好意思。
因為他上午急著去慰問五保戶和軍烈屬,隨手把野花放在了辦公室的什么地方。
結果兩個孩子各自端著個銹跡斑斑的搪瓷缸出來。
每個搪瓷缸里都是一大束野花。
它們的花桿被人用茅草給系了起來,整齊的插在搪瓷缸里。
蒲公英的金黃和二月蘭的紫,舞鶴草雪白而諸葛菜藍紫,依然鮮艷。
錢進驚喜的叫道:“你們幫我保存了?”
有個孩子得意的說:“我們下午剛采的,大隊長那會說它們會蔫了,我們臨時給阿姨采了新鮮的,我們又用水養起來了,阿姨準能看到鮮花。”
錢進眼眶發熱:“好孩子,謝謝你們,叔叔替阿姨謝謝你們!”
“以后叔叔肯定帶阿姨來看你們,再見,馬上還能相見!”
“你們要好好學習,缺學習文件要跟叔叔說啊,叔叔支持所有小朋友的學習工作!”
孩童們蹦跳著喊再見。
干部們也揮手喊再見。
他們摸摸肚子,中午那頓簡單卻不簡陋的午餐似乎還在唇齒留香。
明天,這里將開始新的生活,出現新的東西:
關于白面饅頭,關于柜臺和貨架,關于不再需要翻山越嶺就能買到的油鹽醬醋,乃至于關于未來梯田里長出來的各種蔬菜,一切新奇而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