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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好春光,敬錢主任

  春天來了——不僅僅是節氣上的春天來了,社會上的春天也來了。

  現在國家抓買賣不像以前那么緊張,公社主干大街上時不時有人來賣點東西。

  當然現在還是以生產隊的集體名義來賣,有賣蔬菜水果的,也有生產隊殺了豬殺了羊來賣的。

  錢進出去背手溜達。

  不巧,今天沒有賣豬肉也沒有賣羊肉的。

  就在他轉悠的時候,有人沖他吆喝一聲:“領導!”

  聲音洪亮,來自路邊。

  錢進扭頭從幾個擺攤的人里看到了張熟悉面孔,是忠莊生產隊的隊長鐘見虎。

  鐘見虎蹲在柳樹下。

  此時柳樹抽青,風一吹,柳枝搖曳、柳葉唰唰的響。

  樹下擺著幾個濕漉漉的竹簍,鐘見虎黝黑的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

  錢進支好摩托車走過去:“老鐘,賣什么呢這么高興?”

  “剛撈的河鮮。”鐘見虎掀開蓋在竹簍上的芭蕉葉,“香椿是今早現摘的,您瞅瞅這嫩勁兒。”

  錢進一聽來勁了,趕緊湊上去看:“好啊,我正需要點這樣的好東西。”

  尿素袋子鋪在地上,上面紫紅色的香椿芽整齊地捆成了小把,葉尖上還掛著水珠。

  旁邊的竹簍里,田螺在淺水中吐著泡泡,河蚌微微張著殼,露出里面嫩白的肉。

  最下面的簍子里,小河魚銀光閃閃,泥鰍扭動著滑溜的身子。

  錢進蹲下身,拈起一顆田螺對著陽光看了看:“吐過沙了?”

  “在清水里養一天了,而且本來就沒什么沙子,這是清水河的田螺,為啥俺那條河叫清水河?因為它沒什么泥沙,河水清了。”鐘見虎搓著粗糙的手掌。

  “對了,領導,聽說姓馬的搞破鞋完蛋了?”

  錢進說道:“對,不務正業跑到縣城招待所里搞破鞋,結果被他老婆和我們單位領導抓了個正著。”

  “他老婆當場抽了他一頓,你是沒在現場,那家伙腦袋被臉盤打的流血,本來他頭發就不多,挨抽以后更少了,哈哈…”

  鐘見虎很痛恨馬德福,因為正是馬德福撐腰,他們上游的鄰居生產隊趙家莊才能欺負他們忠莊。

  如今得知馬德福吃癟,他高興的哈哈大笑:“那你們單位沒處分他?”

  “怎么可能沒處分呢?”錢進樂呵,“他被擼了,不過沒被開除,有點可惜。”

  鐘見虎扼腕長嘆:“怎么不把他送去坐牢呢?”

  錢進跟他一邊閑聊一邊看了這些東西的品質。

  確實是好東西。

  小河魚和泥鰍全都鮮活,田螺吐了沙子,河蚌不大卻肥碩。

  這正是錢進需要的東西,便說:“正好縣里來了領導,我給他們弄點河鮮吃,來,你全給我吧,什么價格?怎么算賬?”

  鐘見虎痛快的說:“算什么賬?上次你請我喝酒,這次我請你吃下酒肴,拿走吧!”

  “這點東西你拿過去,給同志們嘗嘗鮮。”

  錢進搖搖頭,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鈔票:“公是公,私是私。我請你只是喝了兩杯酒,那是朋友的酒,這次我是要為單位辦事,這些河鮮我得按市價買。”

  他仔細檢查著河鮮的品質,捏起一條泥鰍看了看鰓,“確實新鮮,你趕緊給我算賬,我著急回去做飯了。”

  “這哪成!”鐘見虎急得直擺手,“你這不是打我臉嗎?”

  “你要不收錢,我就去別處買。”錢進故意板起臉,“我跟你說實話吧,馬德福那破鞋被擼了,縣里領導讓我代理主任職務。”

  “你明白了吧?你想讓我剛上任就犯錯誤?”

  “告訴你,鐘見虎,我錢進不是馬德福,不會搞公款吃喝更不會搞下鄉蹭吃蹭喝這種事。”

  “你要是覺得我錢進人不錯,想跟我結交個朋友,那你就老老實實算賬…”

  鐘見虎聽到這里高興的蹦起來:“好家伙,你當供銷社主任了?哎呀我的老天爺,咱自店公社的天可算是晴朗了!”

  錢進說道:“別夸張,來來來,趕緊給我算賬。”

  鐘見虎是個爽快人,還是揮手:“我不要錢,你錢主任上任,我作為朋友給你送點鮮貨這是不是應該的?還是說我把你當朋友,你不把我當朋友?”

  “你要是非得給我錢,那你就去其他人家買吧,你就是看不起我這樣的泥腿子!”

  錢進無語。

  這家伙可是夠倔強的。

  于是他一摸身上除了錢和票沒別的東西,索性把各種票拿出來塞給他:

  “你們隊里需要這個吧?別跟我瞎客氣了,非得我把我手表送給你才行?”

  鐘見虎笑道:“那敢情好,我家三代泥腿子,還沒戴過干部表呢。”

  錢進更爽快。

  對他來說手表是小意思。

  他當真擼下手表給鐘見虎塞進了兜里:“走,給我把東西送貨上門。”

  鐘見虎懵了。

  不是吧,阿進,你玩真的?

  他趕忙解釋說是開玩笑。

  錢進才不跟他開玩笑,當真送了他手表:“咱們以物易物,正好不違反國家經濟政策。”

  回到供銷社后院,金海正蹲在井臺邊刷洗搪瓷盆。

  幾個竹簍送進來,他笑道:“喲,二虎你怎么來了?給我們送好東西?”

  鐘見虎訕笑:“跟錢主任給我的東西比,我給你們送的都是破東西。”

  錢進說道:“你可別跟我瞎扯了,不像個爺們,把鮮貨倒出來,然后你給我滾蛋。”

  鐘見虎嘿嘿笑。

  隨著泥鰍田螺等鄉下鮮貨進入搪瓷盆,金海贊嘆:“確實是好東西啊。”

  錢進問:“劉科長他們幾點能回來,有數沒有?”

  金海說:“老趙有數,肯定是十一點半進門,到時候洗把手吃飯。”

  說著他順手接過裝田螺的搪瓷盆:“我去換遍水,讓它們再吐吐沙。”

  錢進挽起袖子,在院里的石板上磨起菜刀。

  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磨刀石“嚓嚓”的聲響中,刀刃漸漸泛起寒光。

  他們正做準備工作,鐘見虎后面又滿頭大汗的回來:“還得有這個,領導們,光那些鮮貨怎么吃?”

  錢進一看,這家伙又送來了一籃子的雞蛋和一大盤豆腐。

  他說:“香椿得炒雞蛋,泥鰍可以鉆豆腐,你們就吃吧,絕對鮮亮!”

  這年代的雞蛋可是正兒八經的土雞蛋。

  幾個雞蛋打入粗瓷碗里,蛋黃像融化的金子,陽光下亮的能反光。

  錢進沒跟他客氣,畢竟他送出的是一塊機械表呢。

  鐘見虎離開,金海幫忙:“這雞蛋夠了吧?”

  錢進甩了甩刀上的水搖頭:“再打四個,香椿炒雞蛋是借香椿的鮮吃雞蛋的香。”

  金海咋舌:“你們城里人就是能下狠心,炒個香椿十個雞蛋啊?”

  錢進笑而不語,開始忙活。

  他抓起一把香椿,嫩芽在案板上堆成小山。

  菜刀起落間,紫紅的葉梗變成均勻的細末,清冽的香氣彌漫開來。

  要正兒八經做菜,爐子就不夠用了。

  不過這三進院里是有廚房的。

  金海去燒火,灶膛里的松木柴“噼啪”作響,鐵鍋燒得冒起青煙。

  隔壁桌上,吐凈沙的田螺正在笊籬里瀝水。

  錢進捏起一顆,螺蓋“啪”地縮了回去。

  很新鮮。

  熱鍋涼油,火候正好。

  現在距離劉新輝回來還有段時間,但辣炒田螺適合當涼菜,所以可以提前準備。

  他往鍋里扔了把干辣椒,爆香后倒入田螺。

  醬油沿著鍋邊淋下,“嗤”地騰起醬香,商城有專門的炒田螺醬,都不用其他調味料了,帶進去一袋子醬料,正好把袋子塞進灶臺下燒掉。

  最后撒上一把野蒜末,紅亮油潤的辣炒田螺就出了鍋。

  清洗河蚌的金海聞著味道進來,粗大的喉結一個勁抖動:“這味道,過癮啊!”

  錢進示意他嘗嘗:“有點辣,劉科長是湘西人,所以我特意多放辣了。”

  金海問道:“你怎么知道他籍貫的?”

  錢進說道:“湘西口音還挺獨特的,我有個朋友就是這口音。”

  金海嘗了一顆,辣得直吸氣卻舍不得吐出來。

  大水桶安靜下來,河蚌在里面開始“咕嘟”吐著泡泡。

  錢進撈出一個,刀尖順著蚌殼縫隙一劃,愣是沒劃開!

  這年頭純野生的河蚌,力氣極大。

  金海擼起袖子:“我來!”

  錢進叮囑他:“小心別割傷手。”

  金海滿不在乎:“干了五十年這個事了,小意思。”

  錢進問道:“那你今年多大?”

  金海下意識說:“四十八啊。”

  然后他沉默了。

  但他確實很會翹河蚌。

  手腕一抖,刀片擠進去,再一使勁,肥厚的蚌肉就顫巍巍露出來了。

  他麻利地去掉鰓和泥腸扔進水里,錢進把蚌肉切成薄片,在陽光下像玉一樣透亮。

  “真漂亮!”錢進贊嘆,“真是好東西!”

  河蚌不好做,嫩了會發腥,老了會很柴。

  錢進用來炒咸菜。

  用咸菜和辣椒、大蒜的味道來壓制住河蚌的腥氣。

  “刺啦——”

  蚌肉片在熱油鍋里卷起邊,咸菜絲和紅辣椒往下一拋,鍋鏟翻飛間,玉色的蚌肉裹著黑褐色的咸菜,鮮香混著辛辣迅速飄滿整個院子。

  這道菜出鍋后,錢進便歇著了。

  剩下的不管是炸魚是炒菜還是泥鰍燉豆腐都是吃熱的,他得卡著時間點進行。

  他去大堂幫劉秀蘭招呼顧客,一如既往的熱情。

  社員們跟他開玩笑,他便回以玩笑。

  社員們打聽什么這么香,他就傳授廚藝:“炒菜好吃很簡單,多放油多放肉,沒的沒什么竅門!”

  這話引發哄堂大笑。

  看看時間點差不多了,錢進又進入后院去忙活。

  小河魚撈出來放在竹篩里瀝水,銀白的魚鱗閃著細碎的光。

  錢進抓起一把紅薯粉,小魚們在粉里打個滾,下油鍋時“滋啦啦”響成一片。

  這種小河魚、小河蝦不用處理也沒法處理,所以做起來很簡單。

  炸好的小河魚撈出來時魚尾還翹著,金黃酥脆得像藝術品。

  最費工夫的是泥鰍。

  錢進按鐘見虎教的方法,把活泥鰍倒進涼水鍋,小火慢慢加熱。

  水面剛浮起白沫,就撈出來沖凈黏液。

  嫩豆腐切方塊,和泥鰍一起下砂鍋,姜片、黃酒慢慢煨著,湯色漸漸變成奶白。

  錢進把爐子引燃,將砂鍋放上去慢慢的小火燉煮。

  這個菜不著急。

  正所謂千滾豆腐萬滾魚,不怕燉。

  錢進切了咸菜絲留著待會出鍋用,搖頭晃腦的說:“吃了咸菜滾豆腐,皇帝老兒不如吾…”

  “劉科長到門口了!”趙大柱小跑著進來報信。

  其實根本用不著他報信,錢進聽到吉普車的轟鳴聲了。

  這樣就得趕緊準備蔬菜了。

  三四月的香椿是好東西。

  其實現在再吃已經晚點了,但是忠莊估計水土好,現在的香椿芽依然嬌嫩。

  錢進從竹篾編的菜筐里面拎出一捆來,真是嫩得出水,掐一下嫩莖就滲出清香的汁液。

  他把香椿放在案板上。

  菜刀起落間,嫩芽變成均勻的細末,刀刃與砧板碰撞出清脆的節奏。

  灶膛里,松木柴“噼啪”作響,鐵鍋已經燒得泛青。

  金黃的菜籽油滑入鍋底,騰起一縷青煙。

  錢進將打散的雞蛋液傾入鍋中,蛋液瞬間膨脹成云朵狀。

  他手腕一抖,香椿碎天女散花般撒落,嫩綠撞上金黃,香氣“轟”地竄起來,熏得給他打下手的金海直咽口水。

  錢進得意的問:“金哥,我這水平怎么樣?”

  金海豎起大拇指:“沒的說,就一個霸道。”

  錢進說道:“要不然我給你家里當大廚算了,到時候我給你招待客人。”

  金海一聽就支支吾吾的了:“不不不,這不行,你是領導,我用不上領導,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哪能麻煩你這個領導…”

  錢進看他態度覺得疑惑:“老哥,你啥意思?你還看不上我廚藝?”

  金海急忙說:“哪能呀,我當然看得上。”

  “說實話吧,是我家條件有限,沒有這么多的調料和菜油給你造!”

  錢進明白了。

  這家伙的意思是,他做菜好吃全仗著用料足、用油多呢?

  但金海確實說對了。

  是這么回事。

  考慮到劉新輝的籍貫,錢進做了個蘸料。

  青紅辣椒在石臼里搗成碎末,蒜瓣拍扁切蓉。

  鐵鍋再次燒熱,一勺豬油下去,辣椒蒜末爆香,再加上點醬油味精,這便足夠了。

  金海另外買了一點苜蓿尖,這在當地叫草頭,也是春天的好東西。

  但錢進不擅長做這個,金海便操刀自己上:“春天的草頭湯最是清爽。”

  苜蓿尖兒最嫩了,放入清湯里滾兩滾,碧綠的葉片襯著透亮的湯,漂亮的像是把春天給盛進了碗里。

  趙大柱為了在領導面前好好表現,下鄉的時候東奔西走這會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

  他急忙搬來八仙桌,將一道道菜端了上去。

  八仙桌上只見香椿炒雞蛋金黃翠綠,辣炒田螺紅亮誘人,咸菜河蚌濃香撲鼻,炸小魚堆成小山,草頭湯冒著熱氣。

  不遠處的爐子上,還有個大砂鍋里在咕嘟。

  春日的陽光透過槐樹葉,在菜色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當樹葉搖曳,光斑便閃爍。

  錢進伸了個懶腰。

  此情此景,甚美!

  “開飯啦!”錢進招呼起來。

  劉新輝和司機洗了手跨進后院時,正看見他往茶杯里斟酒。

  濃郁的香氣混著炊煙,正是最能打動人的鄉間煙火氣。

  劉新輝心情大好、胃口大開:“小楊,幸虧咱們留下了,要不然可吃不到這樣的好菜呀。”

  一個個酒杯倒滿。

  酒香混著飯菜熱氣在槐樹蔭下氤氳開來。

  劉秀蘭去關了門,掛上‘歇業’的牌子,然后急匆匆進來坐下。

  她這一上午被折騰壞了。

  小姑娘這輩子還沒有聞見過這么多的香味!

  落座之后,錢進讓劉新輝講話。

  劉新輝不客氣,當真給他們來了一段思想教育課程。

  最后他笑道:“來,錢主任,你也說兩句。”

  錢進說道:“我就不去狗尾續貂了,劉科長說的太好了,咱們就牢記他的話吧,然后——都別客氣,吃!”

  劉新輝也餓了。

  他解開中山裝最上面的扣子,筷子沖著辣炒田螺便去了。

  司機小楊介紹道:“你們真體貼人,領導最喜歡這一口了。”

  劉秀蘭不說話,趕緊去夾香椿炒雞蛋。

  金黃的蛋塊裹著翡翠般的香椿碎,邊緣微焦的褶皺里還汪著油星。

  她夾起一塊,蛋塊顫巍巍抖落幾粒嫩芽,入口時蓬松的蛋絮裹著香椿特有的清冽,“咔嚓”咬到嫩莖時迸出汁水,讓她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好滿足哎!

  金海剛才嘗過辣炒田螺的美妙滋味,這會終于開吃了,他直接上手抓了顆辣炒田螺。

  錢進沒時間給田螺挨個捏斷螺尖,于是便體貼的準備了牙簽。

  紅亮的螺殼沾著蒜末辣椒,他湊近“哧溜”一嘬,螺肉沒出來,但醬汁滑入口中,辣得他嘶哈倒吸氣卻停不下手。

  劉秀蘭學著他的樣子嘬螺,她更嘬不出螺肉來,一時之間辣得姑娘鼻尖冒汗,辮梢都跟著一顫一顫的抖動。

  劉新輝哈哈大笑:“你們這些同志呀,吃不得辣。”

  “那你們別吸醬汁了,用這個挑螺肉吃,這田螺很好,螺肉很脆。”

  金海訕笑道:“領導,這醬汁太好吃了,下酒正過癮。”

  劉新輝點頭:“這個沒錯,辣炒田螺吃的就是個醬汁…”

  “泥鰍好了!”錢進去揭開砂鍋蓋,奶白的湯汁‘咕嘟咕嘟’的冒泡。

  豆腐塊在湯里沉浮,泥鰍段已經燉得骨酥肉爛,撒上咸菜蔥花,濃白湯面上頓時翠生生地浮起了綠色。

  錢進給每人盛了一碗。

  劉新輝捧著碗先啜了口湯,鮮味順著喉頭滑下去,暖意頓時從胃里漫到四肢百骸。

  那條泥鰍用筷子輕輕一撥就散了架,褐色的魚皮下是白色的魚肉,隨著魚皮脫落,魚肉的白混入了豆腐里,一片都是白。

  他夾著豆腐蘸辣椒醬吃,贊不絕口:“錢主任,你這個廚藝應該去人民大會堂做國宴呀。”

  “領導謬贊了,我還是服務咱老百姓吧,來,領導嘗嘗這個。”錢進說笑中用調羹給劉新輝舀了勺咸菜炒河蚌。

  蚌肉片已經卷成小卷,裹著黑褐色的咸菜絲,熱油激出的鮮香直往人鼻子里鉆。

  劉新輝吃在嘴里慢慢咀嚼,蚌肉脆嫩彈牙,咸菜的酵香在齒間爆開,辣味后知后覺地從舌根漫上來,激得他趕緊灌了口酒:

  “過癮!”

  趙大柱的筷子尖正戳著條炸小河魚。

  小魚通體金黃,尾巴還俏皮地翹著。

  他小心翼翼咬掉魚頭,酥脆的魚鱗在齒間‘簌簌’碎裂,雪白的魚肉滾著紅薯粉的甘香。

  魚腹里還藏著段苦腸,那點恰到好處的清苦反倒襯得魚肉愈發鮮甜。

  錢進看著他、金海和劉秀蘭吃的那個專心致志的樣子,只能搖頭。

  看不到領導被辣的需要一碗湯嗎?

  他又給劉新輝來了一碗草頭湯。

  碧綠的苜蓿嫩尖在清湯里舒展,湯面上漂著幾星油花。

  此時劉新輝正吃得滿嘴油光和辛辣,突然來上這么一口湯,青草的芬芳頓時洗去了滿腹葷腥,實在太合適了。

  他連著喝了小半碗,唇邊沾著片嫩葉都顧不上擦。

  酒過三巡,炸小魚只剩下一堆金黃的尾巴,辣炒田螺的盤底積著紅油,香椿炒雞蛋連渣都沒剩下。

  劉新輝解開了全部衣扣,舉著酒杯對錢進說:“沒什么好說的,同志們,一起敬錢主任一杯吧?”

  “同時我們也要祝他上任后工作順利,為自店公社的人民,熱情服務!”

  其他人趕緊舉杯:“敬錢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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