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你是紅豆學宮的士子，又是江南良家子出身，飽覽四書五經，這很好。”
大長老回首望向黎卿，言辭之中帶著極為濃郁的贊許。
似是黎卿這種出身，比之世家子、仙二代更受到江北大道宗與江南二學宮的青睞。
昔年，若非那尹別駕引路天南，黎卿的結局不是入了這三座大道宗就是要進江南道的丹鼎諸觀內。
為何？只因南國的天從始至終就靠著這三道二宮撐著！
“這幾代來，金陵公卿愈發腐壞了，諸方仙門更加懈怠了。”
“尊如你家尹祖君，鎮于西南的壓力也遠遠不及三道宗，如今，像什么樣？”
這位大長老吐露之余，還是不免小小的損了尹祖一下。
當然黎卿聽到亦是眼觀鼻鼻觀心，絲毫沒敢接這位的話。
五方仙門的設立本就是因仙門道途不同，細分了練氣、金丹、煉神、符箓、丹鼎五類仙途道統之后，將他等納入一個圈子，保證了諸宗的和睦，也各自強化了他等的道統法理。
但…其實有不少仙門是沒資格享受獨占一府的待遇的。
強如江北三座大道宗，一力撼動北面的帝朝，能令那當世陽神的大周神明都頭疼；也有嶺南白骨道在后方時不時惹禍生事，風評無兩。
有毫無存在感的太玄門和紫陽觀，也有野心勃勃到往東海南海反向搞事的煉神道宗太一道。
可從始至終，江北三座大道宗卻是直面了最強大、最恐怖的威脅。
莫看這三位大道宗似乎陰神數量也比其他仙門多不了多少，這四百載來三座大道宗隕落的陰神真人就不下十位了…
莫說三皇大道宗，便是太岳和清虛二宗也有了疲態，對這不擔事的各方仙門容忍之心越來越少。
大長老若有深意的暗諷了其他幾座仙門一聲，惹得黎卿二人低頭不敢接話。
好在很快，那天塹大將之中便有戰艦牽引了過來，遣出了專人來與這位三皇宗的大長老見面。
“史老君，您來了！”
那戰艦之上，乃是一批南國的士子，他等與那軍中之士著裝有所區別，并非是沖陣的重甲，而是修身的青鱗輕甲，多有防護之余，也更顯幾分輕靈。
在南國，仙修與國士并沒有太分明的界限，靈根資質好便去修仙法，悟性毅力高則可誦四經。
而這些人道士子也同樣有著撼動山河的偉力，君子六藝：書禮樂射馭數，這六門人道經學雖不能長生久視，但也不遜于旁門諸法。
九數一道，未落于奇門遁甲，書法臨意，畫藝通神，亦不遜于道門符箓符圖之術。
禮法祭祀，法壇律令，二者不分上下，樂道癡聲，魔音灌耳，妄動五感六識。
射術技擊，能搏殺虎豹龍蛇，五馭豢獸，更是堪比仙家法門…
眼下這一舟的士子便是各擅六藝的后軍，為五軍壓陣而來。
“是，老夫這邊有兩個不錯的后輩，將來的事兒得靠他們了，且讓他們來增進增進眼界。”
大長老與諸士稽首，將身后的黎卿與莫靈讓出來，介紹與這北軍的將士們。
此事乃是他與北軍大將相商了許久，特意待他等出征之時，帶這位未來的弟子與那天南的后生來見識見識南國真正的對手。
這位被稱作‘史老君’的大長老在南國似乎聲望極高，領著黎卿二人往后軍艦首上一站，那諸多士子都不敢靠近，索性各自散開去準備鎮文寶書了。
南國的北軍五部緩步出得戰場，黎卿三人的到來，同樣也沒驚擾到北軍將士們的調動，只是那大將與幾名中郎將心頭卻是更多了幾分把握。
三方道宗的道人平素都坐鎮于諸多關隘靈渡，今日接戰北國的兵鋒，后軍添了一位擁有國士戰力的三皇宗‘史老君’，那其中的壓力可就是小了太多了。
北軍的大將也未驚擾三人，自顧自的調動著兵馬迎戰。
大長老負手立于后軍舟艦之上，這座法舟左右以四面御風幡升起，雖不是那種仙道法舟，但相較起來絲毫不差，乘風飛遁，威勢斐然。
觀望著四下席卷的浪濤，黎卿這等初入戰場之人幾乎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濃郁的兵戈之氣，令神念也難以展開，魂壓探去，皆是混沌一片。
“巴國神教底蘊已失，料想不日來北面帝朝的兵鋒就得南下，眼下東面的增兵也不過是為了讓南國莫要多管閑事而已。”
“莫靈，北朝滅道之時，兵力如何？是哪位神祇領路？”
大長老久戰于天塹之地，對那北國的也算得上是熟悉，此刻不由得問了起來。
而要說到北面的帝朝，此刻的莫靈仙子仍舊是心有陰影，嘴角懦動了半天，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不知道！”
莫靈仙子搖了搖頭，面色蒼白。
“那日帝朝傳詔，三十萬里鬼神誅滅，萬道禁絕，緊接著便是有遮天黑影臨山，天火墜世，地涌黃泉，山門大陣不到半日就被攻破…”
帝朝的神祇太過恐怖，掌大地權柄者號地祇，權中貴者再封天神，十山地祇，四瀆水祇，社稷天神，四時五谷天神…那帝朝幾乎是將遠古的宗廟與圖騰神道融于一處，以國界神祇代替故去的六天鬼神，真正的君臨一世。
那是連遭到了大規模滅道，方仙道、羽化道、玉靈宗等等大大小小受損的道統都不敢升起報復之心的存在。
帝之威，雷霆雨露，皆為天恩爾！
莫靈仙子亦是不敢擅言。
“無妨，北國再是勢大，也邁不過這道天塹。”
“你入了三皇宗，將來就該你入這天塹坐鎮，盡力屠滅了十來尊神祇，讓那帝朝肉疼肉疼，也算是能為玉靈宗出一口惡氣了。”
與這經歷了大滅道，至今心有惶恐的小女娃兒不同，史大長老手上可是惹上大大小小超過十尊北國神祇的命了，他對那神祇可沒有絲毫的畏懼，輕笑著安慰道。
帝朝，敬天法祖的帝朝。
聽聞那大周帝朝如此恐怖，黎卿倒是來了幾分興趣，只猶豫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問道。
“大長老，那帝朝真如此強大？那比之昔年的六天故族，到底是六天鬼神兇猛還是那帝朝恐怖？”
作為六天故族中岐山崔氏的登門子，黎卿心頭不自覺地就代入了那幽天，加上他本就是南國出身，先天就對那大周生出了敵意。
“六天故鬼你小子可真敢想。”
“那可是在幽天被嚯嚯之后，執念生癡，敢沖出界外把域外天魔巢拼殺推平的兇厲之物…”
顯然，六天故鬼的時代太過深入人心，但其名聲在仙道之中可不怎么好，從頭到尾都和瘋執、兇厲脫不了干系。
也許是忽然想到了黎卿的底細，大長老后面的話還是中止了下來，轉頭望向黎卿道：
“你要是能把幽天故族喚來，別說六天故族，就是隨便一天，泰蔭天的姬氏，北陰天的姜氏，淫泉天的崔氏…隨便來一個把那神祇推了也就完事兒了。”
“那群兇物可不講什么兩軍對壘，一擁而上，怕是第二天北朝帝都就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了…”
“過去的東西他就是過去了，黎小子，能借用一番那幽天的冥府作為助臂也就行了，現在終究不是那個時代了，好好修行吧！”
史大長老此言可謂是對黎卿交心了，這世間變化攜帶著時代的大勢滾滾而來，這是不可違逆的大道，六天群鬼都亡盡了，哪里還有鬼道的生存之地？
便是天都大界，這幾百年來莫說陽神境的天鬼，就是陰神上品的大鬼君都沒見到過了。
黎卿聞言，頷首道謝，但卻對那大長老之言仍舊保留有些許的看法。
據他從豐都天的諸鬼神中所知，如今的幽天，故鬼皆亡，但幽天本身就應時代誕生了些許的陰神上品的靈鬼，譬如被那麴華哄騙去的無頭鬼，明顯就是一頭陰神上品的大鬼君，就是靈智有些問題…
若是幽天能擰成一條繩，恐怕還真不比現世的任何一國要差。
便是豐都天中的三位鬼君，那寒衣君和豐都君就不止是普通的陰神鬼君！
“咦，你這后生怎得一身如此濃重的清靈之氣，簡直能和太岳宗的還丹道人相比了，難不成你家老祖君給你喂金丹了？”
正打量著黎卿，這位史大巷老突感到黎卿身上的氣機有異，但那第一印象就是太岳上形宗內各種奇奇怪怪的還丹。
“前些時日，宗室中有人贈了幾枚大丹于黎某，似乎是太岳宗的玉液金丹來著，臨仙門大比了，黎某便服用了數枚。”
黎卿倒是也不露怯，面不改色的就順著此話下了坡去。
宗室子李毓確實兩次親臨臨淵山，送了黎卿一枚大丹賠罪，打探起來都對得上。
“那就是了。”
“嘖嘖嘖，宗室倒是和你們臨淵山關系不錯，可惜他登日子也不好過。”
“一家有一家的難處啊，哈哈哈哈，黎小子，你要不要上去干一架？”
這史大長老也不作多疑，話鋒一轉，在臨戰前卻是慫恿著黎卿上去試一試。
“反正你入贅了冥府，背后的鬼神們會護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