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王國積極備戰,很快傳到了安南都護府。
同外界預想中的不一樣,收到消息的李牧,沒有采取任何措施。
歐洲殖民者向緬甸王國提供支持,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從踏入海洋開始,就注定了東西文明之間,必定會發生激烈的碰撞。
可這一仗什么時候打,在什么地方打,采用什么方式打,都是有講究的。
江南士紳遭到各方聯擊,連帶著他們控制的產業,也受到了巨大沖擊。
這些產業沒有消失,而是發生了轉移。
福建、兩廣、安南都護府,都是這一輪產業轉移的受益者。
尤其是后兩者,因為蒸汽機的誕生,加速了紡織業、采礦冶金、造船業的發展。
工業的迅速發展,最直觀影響就是進出口貿易額,在短時間內迅速增長。
除了傳統的絲綢、茶葉、瓷器三件套外,船舶、布匹、鐵器制品出口也在迅猛增加。
除了本土市場外,最大的買家就是歐洲殖民者。
沒有別的原因,單純是安南都護府的商品,更有性價比。
就連都護府淘汰下來的老式火器,也被這些殖民地商人倒賣到了世界各地。
現在緬甸王國花費重金,從歐洲人手中采購的天價軍火,其中就有相當一部分是都護府淘汰下來的。
從搜集到的數據來看,今年安南都護府和歐洲殖民者之間的進出口貿易額,有望突破兩千萬兩白銀,占據了都護府對外貿易總額的七成。
如果加上兩廣地區的話,這個數字還能翻上一倍。
按照百分之二十五的平均關稅計算,光這些貿易就貢獻了一千萬兩白銀的收入。
因為里面充斥著大量的奢侈品,實際征收比例,通常還會更高一些。
最關鍵的是在這一過程中,安南都護府和兩廣一直處于入超狀態,預估年度貿易順差高達八百萬兩。
放大到整個大虞帝國,貿易順差還會進一步擴大。
可以說歐洲殖民者在海外掠奪的財富,有近四分之一通過貿易方式,流入到了大虞境內。
大量的金銀流入,為銀票發行奠定了基礎。
足夠的金銀儲備,保障了銀票的幣值穩定。
發展到現在,從南洋到中南半島上的大宗商品貿易,基本上都是采用銀票結算。
大虞境內因為被寶鈔坑怕了,商人士紳們相對保守一些。
不過在兩廣福建等沿海地區,大宗商品貿易的結算,大家也開始使用安南都護府發行的銀票。
只不過這些商人不敢長期持有,每次交易完成之后,都會在最短時間內兌換成現銀。
對這些人的謹慎,李牧沒有干涉。
大家愿意使用銀票結算,在推廣紙幣的路子上,就邁出了一大步。
體會到了銀票結算的便捷,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使用的次數多了,慢慢也就習慣啦。
搞定了大宗商品結算,在商業體系中建立了銀票的信譽,后續就可以發行小額面值,逐步取代銅錢的地位。
商人肯收銀票,朝廷征稅能收銀票,下面的百姓自然會慢慢適應。
持續十幾二十年后年輕一代成長起來,習慣了在日常交易中使用銀票,紙幣發行也就成功了。
至于老派的土財主,喜歡囤積白銀,那就讓他們屯著好了。
隨著工業化時代的降臨,白銀的產量將呈現爆發式的增長,收不完根本收不完。
如果需要的話,還能改銀本位為金本位,從金融市場上收割一波財富。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官府手中必須持有足夠多的金銀儲備。
畢竟,隨著經濟的持續發展,市面上對貨幣的需求量也在迅速增加。
在紙幣被廣泛接受前,依舊需要大量的金銀在市場上流通。
自己開采是一個解決辦法,通過貿易手段從外界獲取,也是金銀的重要來源。
在這種背景下,同西方世界的貿易,短時間內無疑是不可或缺的。
工業時代,經濟循環體系中各行各業緊密相連,牽一發而動全身。
一旦因為戰爭喪失了外貿出口,不光政府財政會受到沖擊,國內初生的工業體系也會遭到重大打擊。
如果戰爭持續下去,甚至還會影響銀票的幣值穩定。
哪怕去搶了石見銀山,也填補不了這個缺口。
從利益的角度出發,東西文明之間的正式碰撞,最好放在帝國統一之后。
大統一政權和割據政權,抗風險能力是截然不同的。
尤其是在認同感上,安南都護府再怎么牛逼,在百姓眼中也只是大虞帝國的一個外派機構。
一旦遭遇困境,那幫商賈們跑的飛快。
換成大統一帝國,情況就截然不同。
長期頂著天朝上國的名頭,從士紳勛貴到商賈百姓,都有與生俱來的傲氣。
歐洲殖民者,在大家眼中就是土鱉。
這種發自骨子里的蔑視,能夠影響大家的信心。
人心只要穩住了,縱使和西方世界長期對抗,也只是短期正統。
大統一王朝只要內部不出問題,外部的壓力再大,也動搖不了根基。
龐大的內需市場,能夠消化掉出口中斷,帶來的大部分沖擊。
要實現這個目的,先得讓歐洲殖民者知道厲害,最好選擇就是選擇一個合適的地點雙方干一架。
只有把他們打疼了,才會有和平。
事實上,南洋地區能夠保持穩定,也是軍事訛詐的結果。
歐洲殖民者能夠獲得大虞的情報,可不是他們情報部門多么厲害,而是李牧故意讓他們的知道。
當然,在具體內容上,還是進行了藝術加工。
他們搜集到的訊息,都是大虞帝國的紙面實力。
因為沒有無法深入內陸,他們只能在沿海港口貿易,接觸最多的就是安南都護府的軍隊。
在這幫殖民者心目中,安南都護府軍隊的戰斗力,就是大虞帝國軍隊的戰斗力。
有了這樣的先入為主,哪怕大虞境內發生內亂,他們也沒敢趁火打劫。
錯誤的認知,讓他們高估了大虞帝國的軍事實力,為安南都護府贏得了寶貴的發展時間。
剛進入南洋的時候,歐洲殖民者們沒動手,后面他們就算想開打,手中的實力也不允許。
尤其是最近兩三年時間,安南都護府造軍艦就和下餃子似的,幾乎每個月都有軍艦下水服役。
光南洋艦隊擁有的軍艦,就超過了歐洲殖民者,在亞洲地區水上力量的總和。
嘗到了甜頭,李牧準備再搞一次。
利用緬甸戰爭,把歐洲殖民者引過去,在戰場上給他們一個深刻教訓。
紙面數據上的優勢,終歸只是一組冰冷的數字,遠沒有親身感受來的沖擊大。
想要一戰打出十幾年的和平,就必須留下充足的時間,讓歐洲殖民者加大多緬甸王國的投資。
投入的力量越多,就越能直觀感受雙方的實力差距。
在往后的商業貿易中,這幫欺軟怕硬的家伙,才會乖乖遵守規矩。
“侯爺,南京傳來消息。
各地督撫聯手逼宮,要求南京朝廷回遷京城。
京營和北方的邊軍,也參與了進去。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除非我們出手干涉,否則南京方面多半承受不住壓力。”
蘭林杰神色激動的說道。
現在的北方大地,就是一個巨坑。
看似局勢穩定了下來,實際上根本性,并沒有得以解決。
一旦南京朝廷回遷,就意味著朝廷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用來穩定北疆的局勢。
當然,相較于前些年的時候,壓力還是減輕了不少。
安南都護府的移民政策,從北方帶走了上千萬人口,加上天災人禍帶來的人口減少,原來的人口過剩危機已經迎刃而解。
需要朝廷救濟的百姓,較之前的時候,數量已經大幅度減少。
有好的一面,就有不好的一面。
受戰爭的影響,京師許多設施都遭到了破壞。
作為帝國的臉面,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皇朝破破爛爛,朝廷必須掏錢維修。
更棘手的是北疆防線,因為邊軍的南下,許多城防工事遭到了草原部落的破壞。
一旦還都京城,邊患威脅將再一次提上日程。
到時候邊軍和京營都需要恢復編制,殘破的北疆防線,也要朝廷砸錢砸資源重建。
以大虞帝國那脆弱的財政,很難一下子肩負起這么多重要工程,朝廷勢必需要進行取舍。
無論優先哪一個環節,都會在其他地方留下隱患。
“邊軍和京營要求朝廷還都,那是源于自身利益,本侯還可以理解。
各地督撫們的選擇,純粹就是為了和內閣賭氣。
按照這種鬧法,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惹出大亂子來!”
李牧忍不住感嘆道。
南京朝廷的一系列操作,他都有些看不懂。
新君繼位之后,以往壓下來的許多事情,都到了該處理的時候。
最佳選擇是把京營調入南京,繼續拱衛天子的安危。
把山東、北直隸、山西等地區,直接劃為邊軍的防區,擇其險地而據守。
大家都有了去處,軍方分到了蛋糕。
朝廷只要能按時發放餉銀,定都南京城還是定都北京城,下面的官兵根本不關心。
有了軍方的支持,內閣就可以盡情的施展權謀手段,分化拉攏各地的督撫。
萬萬沒有想到,南京朝廷那幫掌權者就是一群軟蛋,關鍵時刻缺乏擔當。
該解決問題的時候,遲遲無法下定決心,沒能及時處理京營和邊軍的安置問題。
他們可以磨蹭,但一線的官兵們等不起。
明確了各部的去處,才能根據實際情況,及時安排錢糧發放。
可惜內閣眾人瞻前顧后,擔心因為防區調整,背負丟城失地的罵名。
一個個都在尋找兩全其美的辦法,怎奈世間哪有這樣的好事。
遼東軍殘部投降了北虜,山海關一線直接落入韃靼人手中,直接導致北疆門戶洞開。
連帶著以往的北疆防線,戰略價值大幅度縮水。
大虞需要一條新的防線,阻擋來自山海關一線敵軍的威脅。
內閣沒人愿意擔責,朝堂上又爭吵不休,對下面主要是敷衍了事。
再三催促,還是沒有給出明確答復,逐漸耗盡了軍方的耐心。
見地方督撫挑事,他們也選擇了跟著鬧騰。
為了各自的利益,這兩股政治力量選擇了聯手,向南京朝廷施壓。
還都京師,這是政治正確。
從這上面入手,直接打在了南京朝廷的軟肋上。
答應地方督撫們的要求,要不了多長時間,財政就會被拖垮。
拒絕這些人的要求,政治上又說不過去,只能先拖著。
站在南京內閣的立場上,哪怕韃靼人立即入侵奪取了京師,都比現在的處境要好。
毫無疑問,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韃靼人又不傻,明知道南京朝廷處境尷尬,自然不會跳出來給敵人解圍。
朝堂上內斗升級,除了利益分配不均,外敵消失也是重要因素。
倘若韃靼王國,選擇在此時出兵入侵大虞,他們立即就會成為大虞各大政治派系的公敵。
在外患的壓力下,矛盾重重的政治勢力,也是能夠短期合作的。
東西沒搶到多少,還讓敵人團結起來,這是妥妥的血虧。
“侯爺,這些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陛下年幼,權力盡數操持在大臣們手中。偏偏朝堂上缺乏一言九鼎,能在關鍵時刻扛事的人。
遇到事情就互相推諉,無人愿意承擔責任,這樣下去遲早會出現問題。
中央朝廷和地方之間的博弈,自古以來都是存在的。
朝廷手中能打的牌,遠比地方都督多,實在不行還能調整人事。
鬧到現在這種地步,純粹是朝中那幫酒囊飯袋,整天就知道爭權奪利,一點正事也不干。”
為了避免李牧突發善心,再伸手拉大虞一把,蘭林杰也是拼了。
沉積了三百多年的矛盾,到了帝國黃昏的時候,想要扭轉困局絕不是官員勇于任事就能解決的。
南京朝廷高層固然無法解決問題,但他們也沒瞎折騰啊!
如果不是前期分贓不均,引發了這場政治風暴,就這么和稀泥混著,還能夠多堅持一些年。
“行了,還都之事朝廷自會決斷,我們就不要插手了。”
李牧擺擺手說道。
大虞帝國積累的內部矛盾太多,靠上層發起的改良運動,已經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前面他已經做得更多了,沒能挽回頹勢,那也是天命到了。
永寧帝北伐失敗,就把大虞帶到了深溝里。如果不是忠臣們奮力救援,當時帝國就要崩潰。
后面遼東鎮造反,是帝國遇到的第二次危機。李牧率領的勤王大軍鎮壓了叛亂,但天下人心已經在發生變化。
靠著統治集團的自救,能夠渡過一次危機、兩次危機,卻沒辦法渡過每一次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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