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緊趕慢趕,托雷基亞來到了歐拉星的大氣層之外。
他曾記得,這顆星球在他第一次到訪的時候還彌漫著絕望的硝煙。
是他處心積慮地針對那個怪獸的弱點,才終結了那場災難。
從軌道上看去,它似乎恢復了寧靜,蔚藍的海洋與翠綠的大陸輪廓依舊。
他將自己帶來護身的“實驗機”放在太空中,然后降下高度,突破大氣層后,俯視下方的一片廣袤農田。
這個世界的生產力水平,大致相當于地球的中世紀:木制的農具,依靠畜力的犁車,遠處可見冒著裊裊炊煙的村莊。
托雷基亞的目光很快被下方的景象鎖住。金燦燦的麥浪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穗頭飽滿,預示著一次豐收。
然而,就在這豐饒的景象之中,幾個正在勞作的農民卻骨瘦如柴,破舊的衣衫掛在干癟的軀體上,動作遲緩而麻木,眼中沒有任何收獲的喜悅,只有深不見底的疲憊與順從。
這股壓抑的感覺是…
想到這里,托雷基亞變成人間體“霧崎”的模樣,穿著一身純白的衣裳,向著田埂邊一位正在歇息的老農走去。
“這位先生,今年的收成看來不錯。”霧崎的聲音溫和地搭話。
老農抬起渾濁的雙眼,看了看這個氣度不凡,穿著華貴的白衣男子,下意識地將他當成了教會的高層。
他趕忙垂下頭,用帶著敬畏的語氣答道:“都是‘托雷基亞神’的恩賜…今年的‘神糧’,希望能讓主教們滿意。”
霧崎一怔:“神糧是什么?”
老農聲音沙啞,仿佛在陳述一個天經地義的真理:“我們的七成收獲要上交圣城,供奉給托雷基亞神。”
隨后他回味了過來…這位衣著體面如神官般的大人,怎么會不知道“神糧”?
是在考我是否忠誠?
霧崎繼續問:“留下三成,夠你一家人吃嗎?”
這句追問,讓老農愈發確信這是來自上層的考驗。他努力挺了挺佝僂的腰背,擺出討好的笑容:
“無所謂,我們明白,這是托雷基亞神對我們的考驗!”
“主教大人說了,奉獻得越多,心意越誠,福報就越深。”
“這樣托雷基亞神才會繼續庇護歐拉星,保佑我們來年的風調雨順。”
托雷基亞靜靜地聽著老農的話,他表面依舊是那副溫和的“霧崎”模樣,但內心卻因為憤怒與荒謬感而劇烈震顫。
這歐拉星怎么回事!
怎么搞起地球歐洲中世紀的教會那一套了!
還打著他的名義搜刮民膏民脂!
霧崎握緊了拳頭,但他還是壓著怒火,繼續詢問這個“托雷基亞教”的情況,得到了許多關鍵信息。
“這個教會是突然出現的,和瘟疫一樣迅速傳遍了這個星球…對這個時代的通信和交通來說,太快了。”
“他們似乎有著絕對的武力,可以解決任何提出異議的人。”
“他們將我當初干掉那只怪獸的事跡大肆宣揚,在這之上添油加醋,說我控制著天災人禍。”
“說如果人們不虔誠那就會天降火雨,如果人們按他們說的交糧,服役,我就會讓這個世界風調雨順…”
“說教會高層都是我的代言人,能直接與我溝通,傳達我的旨意,所以百姓必須絕對服從。”
“不然違抗神職人員,便是違抗我,到時我會降下神罰…”
“混賬東西!”
托雷基亞越聽,越是難以自持。
而老農也感到一絲不對勁,這位穿著白衣的大人,怎么一副真的不懂這些常識的模樣?
就在這時,村莊的土路盡頭揚起一陣塵土。
伴隨著沉重的馬蹄聲,只見一名身著華麗祭袍的教會執事,率領著兩個身披重甲,一副騎士模樣的男人,來到了這里。
他們的目標明確,直奔不遠處另一塊田里一個頭發花白,背影佝僂的老者。
霧崎身旁的老農見狀,似乎明白了什么,臉上露出不忍之色:“完了…是他,他人很好,就是命太苦了。”
霧崎問:“怎么回事?”
老農說對“托雷基亞教”來說,最重要的是鑄造神像,對礦石很看重。
所以教皇宣布過“神諭”,要求每戶都出人去挖礦,以增添新的神像。
那位被找上的老人的獨子,之前就在礦上被塌方的石頭砸死了,連尸骨都沒能挖出來。
但教會卻不管這些,既然兒子死了,那這戶人就得出其他人去頂上——沒有青壯年,那老年人也得上。
霧崎內心巨震,這不是要逼人去死嗎?
他有些忍不住了:“這不是拿人當耗材嗎,荒唐至極!”
老農像是聽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立刻慌了神:“這是教皇陛下傳達的神諭!一切是為了鑄造更多的神像,讓托雷基亞神的光輝庇佑更廣。神諭怎么會有錯?”
霧崎也不想裝了,因為已經有了更好的問話對象。
他直接道:“傳達?那個曾經保護過這里的托雷基亞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那個所謂的教會,從上到下,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真正的托雷基亞,絕不會為了索取你們的資源去戰斗,更不會逼你們去死!”
老農猛地瞪大雙眼,嚇得幾乎要癱軟下去。
對他來說,這話太大逆不道了。
曾經說過這種話的人,都完了!
聽到還不揭發異端的是,是對神的不忠,如果消息泄露,聽了這話的他也會跟著完蛋!
“不用慌,很快這些都會結束了。”托雷基亞低聲說了一句后,向著那邊走去。
另一邊,教會執事正在宣讀命令,說這老人在得知自己的兒子死訊后沒有自覺過來進行替補,已經是怠慢神諭,是對托雷基亞神的大不敬!
作為懲罰,他今年本該留下的三成收成,也將被全部沒收!
剛剛麻木地站著,沒有求饒,也沒有反抗的這位老農在聽到最后那句話后,再次哆嗦起來。
“大人,饒命,全被沒收,那我的妻子和女兒這個冬天該怎么過活!”他趕緊下跪,向著教會執事磕頭。
騎在馬上的教會執事低頭俯視著老農,享受著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但他絲毫沒有改變主意,只是喊了聲:“帶走。”
“等等!”霧崎趕了過來,喝止住了他們。
“你是誰?”霧崎的儀態與穿著讓教會執事一時摸不清他的底細,也就沒有太囂張。
霧崎問道:“你剛剛的做法是逼這一家人去死,既然托雷基亞是善良的神,那你作為他的使者,卻殘忍地不管這些人的死活,我看里面大有問題!”
“大膽!”教會執事旁的一個騎士抽出鐵劍。
教會執事做了個手勢制止他的行為,他注意到了周圍的村民們正若有若無地將視線聚焦于此。
他按著教義道:“會死,恰恰證明了他們內心不夠虔誠,對托雷基亞神的忠誠不足!”
“他們是以死亡作為逃避侍奉的借口,這本身就是一種褻瀆之罪。”
“真正的信徒,應該懷著無上的榮耀感去奉獻,托雷基亞神自然會庇佑他無恙。”
因為死了,所以不能繼續服役,反而成了一種罪?
霧崎聽到這番扭曲的邏輯差點被氣笑,他看向周圍的村民們,想看看他們的反應。
結果,無人應聲,沒人敢接上他的視線,紛紛低下頭去。
這讓霧崎的心幾乎沉到谷底。
是他們真的已經麻木了,還是怕對方手里的鐵劍?
他環視四周那些面容枯槁的農民,繼續沉聲道:
“你的意思是,你口中的托雷基亞神需要百姓的饑餓和死亡來證明自身權威?”
“那他這樣真的稱得上善良嗎,一個守護者,會眼睜睜看著他所庇護的子民家破人亡而無動于衷嗎?”
以托雷基亞的智商,第一時間找到了對方邏輯上的漏洞,并加以攻擊。
這番話如同重錘,敲擊在每一個村民的心頭,他們的恐懼與順從,第一次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有人茫然地看向執事,希望他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執事連忙辯解,但智商不如托雷基亞的他根本辯經不過,幾個回合后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他只得拿身份壓人:“我熟讀圣典,連教皇大人都認可我,馬上就要晉升司祭!”
“你個來歷不明的家伙。是你懂托雷基亞神還是我懂托雷基亞神?”
你懂托雷基亞還是我懂托雷基亞?
這話讓霧崎短暫地沉默了。
就在這個執事以為自己拿身份壓人成功的時候,霧崎幽幽道:“我肯定比你懂托雷基亞,奧特曼絕對不是什么神。”
“大膽!你這是褻瀆!你一定是當初托雷基亞神打倒的怪物同伙化成的異端。”執事終于找到了機會。
他對著兩個騎士大喊:“拿下這個怪物!押往圣城,我要在萬眾矚目之下,用圣火凈化他的靈魂!”
吼完,他目光掃過周圍面露茫然與驚疑的村民,看到許多人臉上出現了動搖和思索的神情,心中頓時一凜。
這些賤民的心思活了,留著萬一會亂說話壞了我的晉升大事…得找個由頭,一并處理干凈。
托雷基亞聽到他的話,不由得一怔。
火刑?
怎么跟中世紀的地球一模一樣,太巧了。
不過按照祁明先生的說法,找上我,也就是“獵巫獵到緋紅女巫了”。
“圣城,就是你們的大本營吧。那些所謂可以‘溝通’托雷基亞的家伙也在那里是嗎?”
“我的確會去那里,你就幫忙帶路吧。”
霧崎臉色無悲無喜地看向兩個拔劍朝自己沖過來的騎士。
如果是鳳源,面對這種情況,肯定會很為難。
但意志最容易被外界影響的托雷基亞,跟著自己認可敬仰的祁明那么久,受他行事風格的影響很深。
只見他果斷掏出勝利海帕槍,扣動扳機。
“咻!咻!”
兩道的激光瞬間洞穿了兩名持劍騎士的右腿膝蓋。
慘叫聲中,兩名騎士慘叫著跌下馬去,痛苦地蜷縮抽搐起來。
原本兇神惡煞,不把普通人的命當一回事的他們看向霧崎滿臉驚恐。
他們不知道這是怎么做到的,那道激光超越他們的想象。
而不久前認為霧崎頂撞執事屬于找死,等著“看好戲”的村民,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滿了敬畏。
剛剛滿臉傲然的執事,只剩下慘白的驚恐。
“你…到底是誰?真的是怪物?”他怯生生地道。
托雷基亞:“哦?原來剛剛你知道我不是怪物?”
執事望著托雷基亞手中的勝利海帕槍,不敢回答。
霧崎看向身后跪在地上,本要被拉去當壯丁挖礦的老農,將他拉了起來:“走,和我去那個圣城,去找那些主教,找那教皇,找‘托雷基亞’去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