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德頂王直勾勾的進攻,畢方保持了沉默。
沒法表態——它當然希望王玉樓好好沖沖,但支持王玉樓沖又不太可能。
小王這波借局勢和人心的動蕩,以極為特殊的角度,切入了無盡諸天獨尊之爭的主要矛盾之內。
很難處理,真的很難處理。
“德頂王,羅剎道友,我明白你們的訴求,但現在的核心問題在于王玉闕。
這個小王,人在四靈界,卻于大天地內攪風攪雨,甚至搞的,比無極道主還過分.”
畢方表達著自己的為難,它甚至都想攤手了。
縮在羅剎的懷中的青蕊心思電轉,瞬間就理解了畢方的意思。
畢方說的‘玉闕仙尊比無極道主還過分’,不是什么虛言。
仙王說的,是真的——玉闕仙尊在某些維度上,已經開始在局部超越無極道主,展露出屬于頂級金丹層次的對抗水平了。
這里的問題是,絕不能機械的、絕對的、片面的將逐道者的實力、修為本身,同逐道者們的行為聯系起來。
那種幻想一個人有三分力就能拿到三分利益的想法,與真實的世界是相悖的。
無極道主很強,但無極道主的強和無定法王類似,它們的關鍵一擊打出來,是要改天換地,爭取直接決定無盡諸天、無盡過去與無盡未來之一切變化的。
所以,無論是畢方,還是無極道主,亦或是藏起來裝簸籮的無定法王,才表現的好像很.龜。
他們有很強的力量,但他們對自身所處的危局有清晰的認識,所以絕不會輕易浪費自己的力量。
王玉樓就不一樣了,小王直接梭哈。
水尊梭完小王梭。
修水法不等于軟綿綿。
該沖的時候,水法得道的大修士們同樣能沖。
可以說,當這場無極對無極的獨尊之爭,發展到王玉闕傳球這一步的境地后,所有人都是被驚住了的。
不是,你從哪冒出來的?
如果再精準些的話,簸籮會眾頂金的心態,接近于‘這他媽是八歲?’
想想也確實離譜,玉闕仙尊剛剛成道兩千年不到。
兩千年,在頂級金丹的時間尺度上,對于人家幾萬年乃至于十萬年的壽元而言,真的短到堪稱離譜。
但玉闕仙尊就是用了不到兩千年的時間,一路把自己的意志捅進了簸籮會。
老登,爺來了!
“所以你打算如何處理它?
不能殺它的話,我們其實可以在大天地內,全面封殺它所有的動作和折騰出來的影響力。”
仙王三王之一的棗南王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老虎不發威,當老虎是病貓。
在他眼中,是時候讓新晉的小登見識見識什么叫頂級金丹了。
不然,這些小登真就狂到不知所謂的地步,實在令人惡心。
“呵呵,棗南王,德頂王,你們反對玉樓的頂金擴容,我理解。
但我是支持的,我想,仙盟群仙臺上的眾多金丹也支持。
你們總不能先把仙盟抹殺了吧?”
水尊終于不裝了——一點也不遮掩,明牌扶持王玉樓,去沖擊當下的‘大天地反天外天聯盟’定下的反天計劃。
棗南王笑了笑,沒有和水尊斗嘴,而是在暗中溝通起了自己的盟友們。
‘洞微兄,情況不是太對,畢方支持王玉闕,水尊支持王玉闕。
他們一個是當今秩序的推動者,一個是仙盟內的領袖。
有他們兩人的支持,看起來,王玉闕還真有那么一絲可能,把這件事干成。
當初,咱們都以為,莽象才是新時代中的那個非凡天驕。
沒想到,作為莽象弟子的王玉闕一步步崛起,搶走了莽象的所有機會。
此子,很有意思啊。’
嘉嶺王嘉洞微搖了搖頭,王玉樓的身份,就是個謎團。
當王玉樓還是個小登的時候,頂金們只是在觀察莽象的過程中捎帶著觀察了一眼他。
那時候,大家的判斷類似——浪潮中那翻涌白色浪花的具象化,幸運的小屁孩。
至于后來 ‘沒想到,棗南兄也擔心王玉闕的身份有問題。
水尊之前調查王玉闕,在大天地內的金仙及以上圈層內,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許多人,甚至已經開始立刻參考水尊培養金谷園的思路,著手落子未來了。
依我看來,羅剎關于‘王玉闕已經被無極道主奪舍,才會禍亂大天地’的推論就是扯淡。
但王玉闕是水尊的人,還是畢方的人,就不好判斷了。’
水尊自導自演。
畢方裝乖藏棋。
王玉闕的崛起在外人的眼中看起來太超模了,所以,這兩種可能性都有可能是真的。
不過,棗南王和嘉嶺王嘉洞微此時討論王玉闕的‘真實’身份,和玉闕仙尊本人其實沒什么關系。
他們關注的重點在于,如果王玉闕是一枚包裝精美的棋子,此刻這枚棋子開始影響棋盤走勢,必然是被人控制的結果。
對應的,水尊和畢方都支持頂金擴容——這倆就是‘王玉闕這枚棋子的實控人’的熱門猜測對象。
那你說這不是巧合嘛?
你真當是巧合,那你也別指望沖獨尊了.
‘等一下,我去探探蒼山的口風。
畢竟,他是親眼看著王玉闕崛起的。
而且,他觀察王玉闕的位置,比我們更接近王玉闕本人。
頂金擴容這件事,咱們肯定要全力阻止,絕不能讓它成。
但是,除了阻止這件事以外,咱們還得搞清楚王玉闕到底是因為什么而動。
太和水和那賊鳥,都不是好相與的啊。’棗南王分析道。
頂金擴容有利于水尊,有利于畢方,有利于王玉闕,有利于眾小登,有利于大天地,有利于對抗無極道主。
看起來簡直贏麻了,完全不該失敗才對。
但是,它不利于簸籮會上的眾頂級金丹,不利于無盡諸天之中實力最強的這一小撮頂金。
所以,就算它有再多的優勢,就算藍禁龍神、玉闕仙尊、太和水尊這三位頂金或準頂金的存在,在這件事上投入了巨大的籌碼,它依然要面對最嚴酷的阻撓。
改稻為桑撞上了大明朝堂新舊秩序的矛盾,本身也有弊端,所以推不下去。
最后,淪為了眾多勢力斗法的棋盤和舞臺。
頂金擴容不是改稻為桑——它一開始就是沖著砸爛棋盤,重組棋局去的!
砸爛嘉靖的虛偽與道貌岸然,砸爛嚴黨的舊秩序,砸爛清流的假清高,砸爛地方勢力的抱團,砸爛真正關鍵的一切。
所以,頂級金丹們才寸步不讓。
大秩序和小秩序嵌套,組成了真實的世界。
頂金擴容,就是在修仙界最頂層的利益分配秩序上動刀子。
玉闕仙尊的刀子,看起來溫柔極了,各種有利于,各種妥協,各種順勢而為。
但頂金們的實力和水平從來都是極高的,它們當然看得清,其中的關竅。
神明,是不能亮血條的!
故此,那最頂層、最根本、隱藏最深的利益分配秩序,一刀都不能動!
動了,就是亮血條。
玩過游戲的都知道,再強的boss,只要有血條,都能殺!
‘蒼山,仙盟內的局面到底如何了?
王玉闕的打算,似乎是借著群仙臺把頂金擴容的餅發下去。
然后,裹挾仙盟的力量支持太和水,我猜對了嗎?’
棗南王主動向蒼山問道,這讓蒼山有些受寵若驚。
多少年了,它入簸籮會多少年了。
這么多年,棗南王從來沒聯系過它,從來沒和它有過任何深入的交流。
為什么?
看不上!
今日,居然是蒼山進入簸籮會多年來,棗南王第一次聯系它 但短暫的受寵若驚后,蒼山又感到了深深的屈辱。
這就像已經生了二胎并懷孕七個月的初戀聯系你,但只是為了問你借錢給自己的黃毛男友交保釋金一樣離譜。
十分羞辱,可蒼山只能繃住,展露出屬于頂級金丹的從容。
德頂王曾提點過它,簸籮會就是真正的戰場。
在這里,無形的刀和劍,不斷評估著‘相對型沙比’的存在。
作為一名新晉的頂級金丹,得忍得住,得想得開,得展露出自己的從容。
不然,真就會被標記為‘稀世珍寶’的。
這位道友,你也不想被其他人認為是‘稀世珍寶’吧?
因此,盡管感到被羞辱,但蒼山沒有表現出來。
‘棗南道友猜對了,王玉闕此時正在群仙臺上訴說著它的頂金擴容之計劃。
水尊,很支持它,甚至它就是在水尊的幫助下來到大天地的。
此外,對于群仙臺上的尋常金丹而言,他們多少還是有種想法,這也被王玉闕利用了。’
果然如此,棗南王嘆了口氣,并沒有什么猜中對手策略的喜悅。
因為,到了這種層次,對抗之內,實現陰謀的代價很多時候不一定比陽謀低。
無極道主為了打出優勢,愣是炸了自己的天外天,現在從結果上看,這步棋并非在所有維度都顯得高明而又勝利。
而玉闕仙尊的這套策略,就是用最堂堂正正的陽謀,去步步為營的實現其目的。
他所仰仗的,當然是‘外賓’的身份。
假使玉闕仙尊的真身在大天地,它又怎么敢如此狂呢?
‘什么想法?’棗南王問蒼山。
它其實也猜到了答案,但還是要確認一下。
‘群仙臺上的金丹們,不希望看到仙盟淪為無極對無極之爭的首戰之地。
此外,就是想試試,能不能再多從畢方處,多從咱們這些頂級金丹處,拿到些利益。’
重點還是那個‘貪’字。
利益動人心,逐道者就是走到了頂尖,一樣繞不開利益原則。
‘為了一點區區的利益,就為虎作倀,他們都是豬腦子么,蒼山,你也是仙盟的領袖.
不對,我記得,你好像是仙盟的創始人吧?’棗南王忽然意識到了不對。
蒼山沒有回答,因為這個問題相當尷尬。
他當然是仙盟的創始人,但已經被水尊和青蕊折騰成了大王八.
‘是了,你大可以好好勸勸那些金丹,大天地的大局是對抗無極道主。
如果其他勢力、我們這些頂級金丹,倒在了這場對抗中,讓無極道主獨尊了。
那么,仙盟內那些幻想‘小富即安’的金丹,也只有一條死路。’
整合大天地是志在必得的目標,畢方帶頭,簸籮會眾修支持。
可棗南王的回答,其實透露了簸籮會眾頂金的真實意思——支持可以,但伸手要利益不行。
壓著水尊沖、以戰整合,本身也是低成本的整合方式。
在這個過程中,許多人明知道有問題,但無法聯合起來,所以就沒法反抗。
那些崢嶸的修士們,在實力主義至上的修仙界,又會很快的被舊系統接納,成為核心執行層的成員。
于是,沒人挑頭,所有修士又都自私自利的情況下,自然只能順從。(這里的‘所有’是泛指,當然會有無數的‘風劍仙’閃爍,但海量個例依然無法代表整體)
可以說,在玉闕仙尊跳出來之前,簸籮會和畢方聯手定下的大方略,運行的是極好的。
太和水尊全力自救、破局、突圍、找機會和著力點,但它的所有努力都失敗了,最后依然主動妥協,接受了相應的條件,做了沖鋒手。
從這點看,真不是棗南王傲慢和邪惡,而是一直如此。
修仙界的秩序,一直如此,一直都是頂級金丹們決定的。
‘我盡力試試吧,不過,棗南道友。
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仙盟真的整合起來,給太和水以籌碼,從向簸籮會要價。
咱們,又要如何為之?’
《咱們》
棗南王笑了笑,它看出來了——蒼山也怕。
蒼山大概率還是兩頭堵的怕。
一邊,怕水尊和王玉闕真把事情在仙盟內辦成了,拿到了‘仙盟眾金丹’意志這一籌碼,從而火星撞地球般圍繞著‘頂金擴容’展開對抗。
另一邊,怕頂級金丹們為了壓制水尊和王玉闕的行為,連累了仙盟、連累了蒼山自己。
既怕太和水尊和玉闕仙尊太爭氣,也怕他們太不爭氣。
這就是身處局中的無奈。
每一個頂金、每一個金丹、每一個修士,或許都曾有過幻想的時刻。
幻想自己可以脫離這苦海的翻涌,獲得真正的逍遙與自由。
但幻想結束,大家總歸活在真實里。
難熬,還只能受著。
受不住,就是道行不夠、道心有缺,就會被漸漸淘汰。
所以說,脫離那種底層修士和凡人視角后,修行的實質確實是沒有終點的馬拉松。
獨尊的位置看似是終點,但沒人實現,誰敢停,誰就會成為其他人的‘補能包’.
‘難說,我的想法是派遣幾個人,去四靈界直接將王玉闕抹殺。
如果這樣,水尊依然不妥協,那么就在大天地內先稍稍打一打。
無極爭無極是很重要,但總不能無極還沒爭出來,咱們這些頂級金丹就被踢出局了吧?’
棗南王向蒼山兜售著自己的理念。
不能妥協!
絕不妥協!
因為,接受‘被溫柔的砍一刀’的結果,大概率會向‘獨尊之爭還沒結束,尋常頂金就先被踢出局’滑落。
‘是了,直接殺王玉闕是最好的,它早該死了。
這個人太能折騰,心中缺乏一種.我不好說。
但我觀察王玉闕許久,總感覺它好像和尋常的修士不一樣。’
棗南王回答了蒼山的疑問,它其實也看出了同樣的問題。
‘敬畏,它從未真正的敬畏過任何人、任何規則。’
玉闕仙尊從未敬畏過任何人,哪怕紫府、哪怕金丹、哪怕頂級金丹。
玉闕仙尊所思所念,從來是‘我亦可為之’,甚至超越。
原因當然沒法考證,但這種缺乏敬畏心的姿態,大家當然看得到。
‘是了,它一開始就有一種強者的心態。
那種‘我知道大修士不好對付,所以我忍’的心態。
很多廢物,忍耐著忍耐著,就成為了被馴化的牛馬。
但王玉闕從來沒被馴化過,它只是在裝作順從,但心中冷眼觀之。
現在,它的實力差不多夠了,也就完全不裝了。’
蒼山有些感慨,很多事,其實最開始就有了蹤跡。
但是吧,那時候的王玉闕太無關緊要了,所以蒼山也沒怎么深入關注它。
現在回頭看,小王能有今天,其實是有一定的必然性的。
當然,其中有運氣的因素。
這點沒什么好避諱的——但頂級金丹們的修行過程中同樣不缺乏運氣的眷顧。
許多時候,強運真就只眷顧強者。
‘蒼山道友,你說得對啊,王玉闕的心態上就非常有疑點。
你有沒有想過,它是某些修士的身外化身或者道胎呢?
這點,我和洞微兄討論許久,也沒什么答案。
而蒼山道友,你畢竟是看著王玉闕崛起的。
所以.有沒有什么特殊的發現?’棗南王試探道。
蒼山思慮片刻,決定給棗南王一個面子。
‘有,王玉闕在清溪坊的時候,遭遇過神光的神通控制。
當時的人回憶,王玉闕被控制后,還能脫離控制。
從這里看,王玉闕一開始身上就有神異的點。
但是吧,能走到金丹的存在,或多或少都有秘密。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內我也沒太在意。
畢竟,神光嘛你也知道,對吧?’
大修不是沙比,當玉闕仙尊成為金丹后,只要是有心人,都會收集它的信息。
小王早年間的神異,自然就被發現了。
‘是了,如果是神光,那其實也正常。
王玉闕本身天賦就高,神光則是蠢的脫相。
一加一減,沒什么參考意義.不過,還是謝過蒼山道友了。’
你不能只在神光做小丑的時候笑。
已經臭了的神光仙尊,居然還在發揮作用,用自己的無能,為玉闕仙尊做了臂助。
所以說,‘功能型廢物理論’真不是什么笑話,這玩意是有著一定的現實性意義的。
當然,很難用好、用出來就是了。
‘何須言謝,你我之間當多多交流才是。
小蒼成道晚,以前都是聽著棗南道友的故事修行的。
萬萬沒想到,此生居然能有機會同棗南道友一起坐而論道。
真的是.感慨萬千啊。’
蒼山的諂媚不會讓他的尊榮消失,棗南王更不會小瞧一個能忍的對手。
就和贏極化輸一樣,此刻的蒼山,反而盡顯頂級金丹的非凡。
被羞辱,被無視,被當邊緣人,無所謂。
我只向前走,僅此而已。
‘哈哈哈,蒼山道友,你啊你。
那我就多說一句——水尊所為,擴容頂金,就是個毒餌。
看起來有一堆好處,但我們才是損失最大的,畢方是損失最小的。
而你,蒼山道友,你認為你的損失,又如何呢?’
蒼山陷入了沉默。
擴容頂金成功的情況下,它的損失如何?
還是不回答了,那個答案太令人傷心。
積極而沙比的邏輯是,蒼山不是墊底了。
真實而消極的邏輯是,蒼山既沒有享受到上一時代的舊秩序下頂金之余裕,也沒趕上頂金擴容時代新秩序下成就頂金之輕松。
類似于買房買在最高點,貸款貸了三十年,利息都快趕上本金了,但買完第二天就開始大降價一個牛馬被時代如此凌辱其實也沒什么,但一個頂級金丹被如此凌辱 可以說,棗南王只用一句話,就讓蒼山徹底繃不住了。
棗南王、嘉洞微、蒼山等簸籮會金丹的討論只在暗中進行。
簸籮論道臺上,德頂王和棗南王依然在同水尊對線。
“太和水,你不要笑,很多事情都是互相牽扯的。
想讓仙盟成為你的籌碼,想拿著這枚籌碼想要有所作為,不是你一廂情愿就能做到的。
蒼山道友,羅剎道友,你們的意思呢?”
棗南王直接點明了水尊和玉闕仙尊的設計,并且試圖從仙盟內的利益斗爭秩序上,瓦解太和水尊的計劃。
這個思路,其實很正確。
在自己不承擔代價的情況下,以口頭支持給了青蕊等人斗太和水、王玉闕的動力。
而它點名的蒼山和羅剎,一個恐將成為‘頂金擴容’的最大失敗者,一個則是玉闕仙尊的前主子。
這么說吧,蒼山和羅剎,對玉闕仙尊的態度,是純恨。
純恨!
“棗南道友說的對。
太和水,仙盟,不是你一人的仙盟。
更不是王玉闕那個狗東西的仙盟。”
面對簸籮會眾修的目光,蒼山站了出來。
好樣的,沒丟份兒!
唯獨羅剎皺了皺眉——它聽不得‘狗’字。
作為一只狗妖得道,它當然是有苦惱的。
它說自己道果已成,別人說它以前吃過屎。
它說自己實力強大,別人說它以前吃過屎。
它說自己終生之巔,別人說它以前吃過屎。
老羅的道心當然夠堅韌,但每每聽到‘狗’字,心中還是會有些厭惡。
不過,在已經參與壓制水尊、已經開始染指仙盟主導權、已經開始構建屬于自己的滅仙域后新秩序之局面下。
老羅當然只能和蒼山站在一起,和簸籮會眾頂金站在一起反對太和水的‘頂金擴容’。
“太和水,我勸你早些放棄,不要折騰。
頂金擴容,只是下面人的幻想。
眼下,正是咱們大天地勠力同心,對抗無極道主的時刻。
在這個時間點攪風攪雨,我有理由懷疑,王玉樓或者你,可能被無極道主籠絡了。
總之,你們這些小算盤,很危險,體面些不好嗎?”
羅剎還是那個打法——天外天和無極道主怎么能這么邪惡!
全是天外天和無極道主的陰謀!
王玉闕就是境外勢力,王玉闕在四靈界攪風攪雨,就是壞!
就算畢方已經制止過它的這套思路,它依然抱著這套思路不放。
因為,它是真的想吃了太和水,吃了東極宗,控盤仙盟的。
同樣是反對頂金擴容,簸籮會眾頂金的立場,顯然不完全一樣。
甚至,如果羅剎的計劃全部能實現,四靈界也能被它掌握,那你憑什么斷言兩三萬年后,咱們敬愛的羅剎妖皇就沒資格沖獨尊呢?
無極道主蟄伏三萬年而驟起,太和水尊長久布局一朝明牌.
許多例子都表明了一件事,在這個修仙界中,逐道者的競爭就是你死我活的斗爭。
不謀萬世者,是成不了獨尊的!
“要不先殺一殺大天地內的、喜歡跟著王玉闕跳腳的蠢材,諸位道友以為如何?”羅剎繼續問道。
它有些想開屠了。
反抗這套我們定下的秩序?
笑話!
只要殺的人夠多,再多的罪孽也沒人敢記得。
就算記得,也不敢亂說!
而且,羅剎也是為數不多的能做這件事的人。
原因不復雜,當玉闕仙尊在群仙臺內希望拉著仙盟金丹塑造共識,為水尊和眾金丹要利益和籌碼的時候,跟著玉闕仙尊跳腳的,大概率也是仙盟的金丹。
而羅剎是仙盟的頂級金丹,所以,它的身份可以比較絲滑的介入仙盟內的矛盾。
如果是其他勢力的頂級金丹提這個建議,顯然,阻力就會大許多了。
羅剎的建議聽起來特別離譜,但簸籮會上的眾頂金內,不少人眼前一亮。
有可行性的。
從畢方、到棗南王,再到羅剎、蒼山,他們反對‘頂金擴容’的立場,是維持在‘不動太和水’的紅線上的。
因為,太和水肯定要爭獨尊,它多年來已經展露了如此的野心。
所以,太和水才會在壓力下,成為開戰的沖鋒手。
現在,太和水同王玉闕搞‘頂金擴容’,對應的是金谷園成為頂金的參戰要價沒有被支付,而王玉闕給了個更有野心的方案,契合了太和水的需要。
只要解決了王玉闕,解決了被王玉闕‘蠱惑’的人,太和水依然可以做沖鋒手。
不動太和水的情況下,殺一波大天地內的尋常金丹當然可行!
羅剎的開屠之議就像一陣風,吹的簸籮會滿場皆靜。
棗南王悄然看了眼平靜的太和水,有些摸不透太和水的想法。
人家狗王都準備開屠了,老水,你不救一下嗎?
原來,太和水正在群仙臺上同玉闕仙尊交流。
簸籮會內的爭端,和玉闕仙尊在群仙臺上對仙盟金丹們的‘蠱惑’,是同時間進行的。
“一個修行者,修行修仙,最根本的目的是什么?”
玉闕仙尊帶著答案的提問顯然沒能引起眾人的興趣,不過仙尊也沒期待過就是了。
“逍遙、超脫、獨尊、強大、永恒壽元、無盡享受.不同人有不同的答案。
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是,當有比我們更強的人想要控制我們時,我們的愿望,就總是難以輕易實現。”
見王玉樓磨磨唧唧,羅剎直接噴道。
“王玉闕,有話直說,不要東拉西扯。
仙盟是大天地內最平等的勢力了,群仙臺之上,所有金丹的投票權甚至都是一樣的。”
“看起來一樣,但你有第四派,青蕊有梧南州的青蕊派,蒼山道友有群青原的小仙盟,水尊有湖州的湖州幫。
實際上,是不一樣的,不是嗎?”
“怎么,你想把所有人都咬一遍,證明你不是一般的金丹嗎?”青蕊冷聲道。
“湖州幫、青蕊派、羅剎派我知道,但蒼山道友的勢力為什么叫小仙盟?”
這是不懂局面的新晉金丹在發癲,這個可憐的倒霉蛋還不清楚,自己因為這個問題,已經被部分有心人標記了。
“青蕊道友,你有你的偏見,我接受,但我不會回應,好了,繼續。
繼續講頂金擴容的具體設計與思路。
頂級金丹從來都不是具體的境界,而是一種相對的實力排名。
在簸籮老人創立簸籮會后,這種相對的實力排名有了種特殊的具體依據。
即,入了簸籮會的就是頂級金丹,沒有入的就不是。
但想想就知道,這個排名肯定不公正。”
王玉闕這就是在放屁了,簸籮老人的簸籮會,拉的都是能在四極匿蹤臺上引起巨大動靜的存在。
通過將這些人拉到眼前觀察的過程,無定法王老簸籮也能觀察可能威脅自己的對手們。
實際上,這套頂級金丹認定的內核,是無定法王視角下的‘實力可能會威脅到自己的存在’就能成為簸籮會成員,從而獲得外界認可的頂級金丹之身份。
所以說,玉闕仙尊在這一維度上的敘事,滑落到了純胡扯的層次。
但是,真正做事的人都知道做事的復雜,胡扯不胡扯的,其實反而沒那么重要。
贏了就是志存高遠,輸了就是好高騖遠,才是唯一的真實。
只要能贏,很多事情反而不重要了——當然,玉闕仙尊和簸籮會眾頂金,會希望大天地內的尋常修士,認為他們構建的秩序和神圣總是重要的。
其中的內核在于,被他人的范式與秩序控制的生靈永遠無法走向超脫。
“為什么不公正?
其一,被他人控制的和定義的標準就是謊言。
這套標準之下,太多人明明有頂金的實力或潛力。
但被埋沒了,被欺壓了,被欺騙了。
其二”
玉闕仙尊正在輸出自己的‘頂金擴容’之計劃的理念內核,可青蕊又一次打斷了玉闕仙尊的話語。
“哈哈哈,王玉樓,我修行幾萬年,第一次見到你這么狂的小修士。
你什么都不懂,你甚至連一次混亂時代都沒經歷過。
不,不對,你甚至連哪怕一次頂級金丹全力出手都沒見過。
甚至你自己,都沒怎么和人斗法過,當初你渡雷劫,還有人在五域同天集上開盤口賭你會不會被劈死。
你的實力之弱,已經可以稱之為‘金丹之恥’。
可你居然在這里點評起來頂級金丹們的實力了。
王玉樓,你不覺得可笑嗎?
你像個小丑,知道嗎?”
群仙臺上的金丹們,頓時清醒了許多。
因為,青蕊說的對。
王玉樓自己就是個弱雞,還是個小登,他真的懂嗎?
看他的樣子,確實很有可能成為了太和水尊的馬前卒。
可太和水尊對弈的對象是簸籮會頂金,如果群仙臺的金丹被這些謊言忽悠加入進去,就會成為強者們對抗余波中被隨機碾碎的代價。
此外,頂級金丹的實力從來是黑箱,太多頂級金丹都喜歡藏。
玉闕仙尊從這點質疑,其實是沒法‘證明’,也無法‘證偽’的。
一個無法證明、無法證偽的判斷,當然不值得相信。
‘玉樓,需不需要我幫你,你好像有些獨木難支?’
太和水尊問道,他當然更希望玉闕仙尊獨自完成這一球。
但問題在于,籌碼的層次必須考慮到。
如果水尊過早的下場,會讓這場‘頂金擴容’的嘗試性沖鋒,于外人眼中早早步入‘難以為繼’的狀態。
因此,水尊就是希望玉闕仙尊把事情做成,也不能輕易把自己親自下場、深入下場這枚關鍵的籌碼草率的打出來。
看起來有些復雜,其實只是頂尖逐道者修行和做事業的日常罷了。
‘這才哪到哪,不過青蕊而已,能有什么難的?’
玉闕仙尊一直以來,對青蕊都有一種特殊的判斷——這女人特別能裝。
所以,此刻他完全沒把青蕊的反對與針對放在眼中。
在仙尊對青蕊的理解中,青蕊仙尊的‘動手值’,現在應該是零。
而在打嘴炮的維度上,贏很難,但輸同樣也難。
“青蕊,你能保證自己的實力真的很強嗎?
如果你很強,那你現在就可以來四靈界宰了我。
或者你直接去宰了東羅車,東羅車道友,你怕她嗎?”
東羅車當即高聲回答道。
“青蕊就是個驢糞蛋,表面光,看起來強大,但上次被羅剎壓成那樣都沒出手。
后來,還成為了羅剎的星怒,她為什么這么做?
因為,她本質就是懦的,她的實力一直以來都是假的。
先托庇于佛門,后托庇于畢方,而今托庇于羅剎。
大家都知道,元嬰法就是個沒有路的斷頭法門。
故此,可以說,頂級金丹之中,青蕊可能是最弱的。
而羅剎,知道了這一切。
因此,青蕊被羅剎掌握了命門,于是就成了而今的局面。”
在群仙臺上眾多金丹那難以置信、近乎于茫然、‘不知東羅車為何人’的敬畏目光中,東羅車笑了笑,慨然的繼續開口道。
“青蕊,你不服,可以直接來殺了我,我在大天臺山等你!”
我在大天臺山等你,來殺我!
狠狠地羞辱!
直接的羞辱!
極致的羞辱!
不服,你就來殺了我!
你問東羅車是瘋了嗎?
當然不是!
東羅車——玉闕道友,我太想進步了。
頂級金丹啊,那是頂級金丹的層次啊。
即便只是‘名’,而沒有‘實’,但修行恰似逆水行舟,能往前走一步,當然是好的。
然而,羅剎就是因為東羅車的這番撕咬,而喊出要殺一波跳腳金丹的話的。
原因無它——太太太無恥了。
可以說,玉闕仙尊和東羅車,把不擇手段演繹到了極致。
小登們想要在修仙界走的更遠,就是得比那些老東西,那些控制秩序和規則、躲在謊言和信息差后、借著系統抽血一切的老東西更堅韌、更冷血、更狡詐!
所以,贏的總是‘老登們’——很多小登最后也成為了老登。
會有一代又一代的小登向這套秩序發起沖刺,但其中的多數零落,最后稍稍有些成果的,也會被迅速的同化。
古今多少事,不過利益而已。
“東羅車,你們山人仙國已經滅了那么多年,你還以為你有什么籌碼嗎?
仙盟給了你這條喪家之犬一個容身之所,你還真以為自己有資格上桌?”
青蕊沒有陷入憤怒,相比于需要表演恩愛的羅剎,她反而顯得冷靜的多。
羞辱就羞辱唄,這些年,她已經被金谷園噴的快要重新撿回幾萬年前修成的佛心了 “諸位道友且看,青蕊現在是在干什么?
她不敢動,她甚至只能以語言回應東羅車道友的質疑。
這就是所謂的頂級金丹,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玉闕仙尊指著青蕊,完全沒有避諱的意思,直接把矛盾推向了更高潮。
白須將軍對玉闕仙尊的行為依然看的朦朦朧朧,但月華已經看清了玉闕仙尊的思路與打法。
此時此刻,恰似彼時彼刻。
曾經,于天外天無極宮中,玉闕仙尊直接怒噴無極道主就是個廢物,沒有一點逼用。
你不下場,我就當你永遠下不了場!
而今,玉闕仙尊以同樣的思路,開啟了‘頂金擴容’計劃的沖鋒之戰!
青蕊,你說的再好聽有什么用,不敢打,就等于你是廢物!
月華的美眸異彩連連,玉闕仙尊的策略不算高明,都是陽謀,但顯然,其中蘊藏的氣魄和勇氣,是尋常金丹難以望其項背的。
他是真正的逐道者和大修士,他正在一條前無古人的路上艱難前進,并且,一開始就拿一名頂級金丹祭旗!
雖然青蕊近兩千年來,幾番被羞辱折騰,最后更是淪落到了和狗皇羅剎‘特能配’的地步。
但頂級金丹,就是頂級金丹,玉闕仙尊這番戰斗思路,實在堪稱決然。
而此時,蒼山也將更多的心力都放回了群仙臺,這位仙盟的創始人皺眉道。
“王玉闕,你這是想把水攪渾啊。
東羅車是仙盟梧南州的山人仙國余脈領袖,而在佛國梧北州,還有另一個山人仙國余脈領袖禾木生。
青蕊被這兩個勢力夾在中間,其中還牽扯到佛門的佛尊。
青蕊不出手,是因為她面對的局勢具有特殊性,而不是她裝實力強大。
東羅車亂說,你也跟著亂說。
你的頂金擴容之計,已經震動簸籮會。
在你眼中這件事又是什么樣的呢?
以你的行為,我看不到成功的可能性。
你難道當它是兒戲嗎?”
蒼山幫忙解圍,但大慈大悲渡生青蕊佛尊只是平靜的笑了笑。
無所謂。
真的無所謂。
東羅車,禾木生,呵呵,蟲豸而已。
這些山人仙國的雜種,今日不死,來日死——必死無疑。
至于王玉闕.
你以為你在四靈界做烏龜就沒事?
笑話!
我的道胎就在大天地之外!
本尊會讓你知道,斷頭路元嬰法一樣可以把你打成肉糜!
當然,青蕊不會立刻出手,她需要增加彼岸天的效率,在資源堆料上保持一定的速度,繼續修行自己的道胎,增強道胎的實力。
如此,王玉闕就是跑的再快,也大概率追不上自己。
未來,等無盡諸天內的無極爭無極之爭塵埃落定,就是她出手,將王玉闕當螻蟻一樣抹除的時刻了。
在青蕊之外,蒼山的話也讓許多仙盟金丹若有所思——他們是第一次知道,山人仙國余脈和青蕊之間的局勢是如此特殊的。
老蒼這波,相當擬人,什么消息都往外蹦,算是全力幫青蕊紓困。
順帶著,在不撕破臉的情況下,敲打了王玉闕一番。
它不希望和玉闕仙尊撕破臉,原因很簡單——沒必要。
玉闕仙尊在大天地內的敵人,近有羅剎——仙盟崩盤之日,東極宗覆滅之時。
遠有青蕊——宿怨根深。
盡管棗南王有所提醒,但蒼山的想法是,頂金擴容這件事,自己沒必要做大惡人。
克制點,跟著輸出就差不多了,不能沖的太靠前。
因為,它是真的相對弱。
當玉闕仙尊提出‘頂金實力其實就是偽裝的之理論后’,蒼山是真有些怕了——很多資深的金仙實力如何,它其實也不是太有譜青蕊大概率不會成為頂金擴容之混亂內的代價,但蒼山是真怕自己這個‘最有潛力頂金’,成為證明‘頂金實力就是偽裝的’的論據 此外,如果真要攔頂金擴容,當是羅剎、棗南王、仙祖這些人出力,而不是個子低的蒼山出力。
這些,蒼山當然是明白的,它可不會因為棗南王的鼓動而亂沖。
“蒼山道友,無需多言,我只說一句——”
玉闕仙尊環視一圈,平靜道。
“頂金擴容,對應的是,紫府地位提高,筑基也就是化神的地位也提高。
你們這些站在頂層的修者,在過去一千多年內,對大天地刮骨剃肉,除去了九成的修士。
那些剃下來的肉,足夠分給下面人的了!”
終于,終于,玉闕仙尊圖窮匕見了。
太和水尊恍然點頭,旋即又在心中微微一嘆。
他之前一直有個疑問。
如果頂金擴容只是為了一個頂級金丹的名,當然會相對的提高一定的權益,同時折損現存頂金的部分優勢,但一個核心問題無法解決——利益從何處來?
一切都要回到現實,逐道者們關心的現實就是利益,動利益分配秩序的最后環節一定是利益的重新分配。
之前,水尊有疑問,但其實不是那么在乎。
它只需要玉闕仙尊沖鋒,為它獲取新籌碼,順便把金谷園搞成頂金,從而在神窟之戰勝利后的局面下更多的獲取利益。
神窟之戰勝敗如何,都得向遠處布局嘛。
而現在,玉闕仙尊終于回答了水尊的這一疑問。
利益,分這些年刮骨剃肉刮出來的那些。
玉闕仙尊離開大天地之前,刮骨剃肉的計劃已經在推動,莽象就是具體執行人。
后來,莽象去了四靈界,這一計劃暫時擱置。
在無極道主長久未現身的情況下,度過了初期慌亂的頂金們,將此計劃重新啟動。
于是,在玉闕仙尊不在大天地的這些年,大天地的修士們,少了九成。
這里少的,主要是曾經的引氣、練氣、筑基們。
按照一三六的分配模式,消失的九成修士,對應的就是百分之九的利益。
這部分的利益,確實是足夠覆蓋頂金擴容的利益擴張需求了。
但差不多是瞬間,太和水尊就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玉闕仙尊提出的大天地整合方案,很有想象力和沖擊力,但疑似有些太有沖擊力了。
當‘只要名’的訴求被簸籮會得知后,就已經將眾頂級金丹震動到快要破防的地步——你怎么敢在我們的頭上打主意?
羅剎甚至說出了‘先殺一殺大天地內的跳腳金丹’之語——老羅可不是開玩笑,它是真打算殺。
殺不了王玉闕,還殺不了大天地內的跳腳金丹嗎?
可現在,玉闕仙尊又超越了名的訴求,進一步的提出了具體的利益主張 水尊知道,頂金擴容所面對的阻力,反而又加大了.
“王玉樓,你也是修行快兩千年的修士了,我權當你是個智力正常的。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羅剎壓下心中的情緒,讓自己盡量保持平靜。
“你是想在無極道主毀了大天地之前,先讓大天地內部自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