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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顧暉悟道,滿江紅

  歷史的車輪始終都將滾滾向前。

  巨鹿的平靜依舊。

  縱使顧氏再怎么失勢都無法影響到此處已然成為九州圣地的事實。

  相比于當初,如今的巨鹿更是煥然一新。

  尤其是為了針對四方來自海外的信徒,顧氏更是專門為這些人安排好了朝圣的道路,能夠讓所有人迅速意識到整個巨鹿的生生不息。

  而隨著時間的流去,事情也并未出乎意料的發展。

  烽火,終究還是點燃了。

  完顏迪古乃整合了女真諸部,于白山黑水間誓師起兵,打響了反抗朝廷的第一槍。

  他并非魯莽的揭竿,而是效仿中原古禮,發布了一道慷慨激昂的檄文,昭告天下,歷數朝廷三宗大罪:

  “其一,罪在盤剝無度,絕我生路!”

  “朝廷命官,勾結奸商,視我女真如牛馬。上佳貂皮、駿馬、山參,強以糞土之價奪之;活命之鹽鐵、布帛、糧米,則索以數倍之金!盤剝之狠,甚于豺狼,致使我部族凍餒交加,生路已絕!此非仁政,實乃暴斂!”

  “其二,罪在律法不公,視我如夷!”

  “口稱王化,卻行歧視之實。漢民犯法,或可輕縱;我族稍有不從,則嚴刑加身,動輒屠戮!同為大宋子民,何分彼此?朝廷律法,已成欺壓我邊民之兇器!此非公道,實乃偏私!”

  “其三,罪在堵塞言路,漠視生死!”

  “我部族屢次陳情,求告無門!縱有忠良如巨鹿顧公代為上達,然奏疏入京,如石沉海!陛下深居九重,只聽阿諛之言,不聞邊塞泣血!朝廷已聾已聵,任由貪官酷吏橫行,置我北疆萬民于水火而不顧!此非庸怠,實乃失德!”

  檄文最后,完顏迪古乃的聲音如同雷霆,響徹北疆。

  “朝廷既已失道,不復為民父母!”

  “我女真兒郎,秉承長生天之志,為求生存,為討公道,不得不執干戈以衛桑梓,此番起兵,非為裂土稱王,只為清君側,誅奸佞,為我北疆萬千生靈,爭一條活路!”

  這白山黑水之間的嘹亮響聲,可謂是徹底打破了大宋當前那表面的繁榮。

  ——沒錯,就是繁榮。

  雖然四方壓迫持續不斷,但在明面上的稅收上,商業卻仍是在節節攀升,讓人自然而然有了一種大宋仍舊是在茁壯成長的感覺。

  但那些最底層的百姓,生活卻已然是差了太多太多。

  ——局勢驟然生變!

  要知道,當前大宋治下可不僅僅只有一個北疆!

  隨之而來的便是那來自遼東的吶喊。

  與北疆的女真部落處境一般,遼東這片土地之上,如今亦是深受一層層的壓迫,包括青藏高原處的吐蕃部落。

  這些都是如今大宋最底層的百姓。

  他們的地位,甚至都不如中原的黔首。

  且最關鍵的就是他們的地勢也已然注定了他們必須要依賴當前的商業體系來存活,若是不然的話就只能如以往那般實行劫掠。

  而如今,當北疆的烈火燃起來之時,這些人自然而然也就不能忍讓下去了。

  ——烽火燎原之勢頭已起!

  平靜了近百年的天下,在短短時間之內便再次燃燒起了烽火。

  甚至就連顧易都對這速度有些震驚。

  但他細細想了想之后,也便明白了其中的變化。

  顧氏確實給這片土地帶來了太大的變化,生產力、思想、包括各地發展的持續變強,那就注定了利益爭斗的加速,自然而然便會促成如今的這種局面。

  換句話來說——

  如今的九州已然是發展到了皇權之下的頂點。

  爭斗與烽火那就一定會不斷發生!

  這種想法讓他頗為心驚。

  雖然他也明白,隨著時代的不斷向前,當整個時代發展到了一個地步之后,皇權的存在自然而然便會成為其中的枷鎖。

  但他卻也沒料到竟然會變得這么快。

  如今才不過是大宋啊!

  相比于原本歷史之中,這一天整整提前了幾百年,又怎么可能不讓他驚訝?

  當然,這種提前也只是顧易從宏觀角度以及現代思想的判斷。

  若是沒有顧氏干涉的話。

  想要讓整個九州真的脫離皇權時代,也注定需要一個十分漫長的演變。.

  時間匆匆而逝。

  整個大宋自烽火皆起之后,也是如同歷朝歷代一般陷入了惡行的循環。

  好消息是——

  大宋的實力確實很強。

  顧氏五代人所打下的基礎已然是為了整個大宋奠定了足夠的根基,雖然各個邊疆之地相繼生亂,但亦是不可撼動大宋那強大的根基。

  但還是那句話。

  當一件事情上升到了整個王朝之時,那便不足以再以黑白論事了。

  當前的局勢同樣也是如此。

  雖然四方勢力看上去根本無法撼動大宋的統治。

  但別忘了,大宋的商業本是一體。

  而這也恰恰就是大宋的核心。

  當一件事情出現混亂之后,若是沒有及時的修補便會立刻引起更大的錯亂。

  換句話來說——

  當這些平日里一直處于最底層的百姓脫離之后,那些壓迫自然而然便會向上提升,尤其是隨著戰事的開啟,大宋整體上對于貿易的監管自然而然便會更加衰弱。

  且隨著戰事的拉長,這一點更是會被無限擴大。

  面對這種狀況。

  當權者只會自然而然的選擇繼續放松監管,以利益換取更多的支持去充當軍費。

  這就是惡性循環。

  也好在海運方面倒是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畢竟有著顧氏的總轄,這是旁人不可撼動的存在,只要琉球以及馬來群島還在顧氏麾下一天,便根本無人能夠動搖。

  這在很多情況之下,都緩解了大宋整體衰弱的趨勢。

  但,弱就是變弱了。

  當然,這些時間之內,自然是會有著很多人想要顧氏再次出面,或是為了公心也好,亦或是為了私利也罷,讓顧氏出面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可這一切又豈會是那般簡單的?

  得力集團與被壓迫集團之間的爭斗就是如此。

  被壓迫的人想要顧氏出面,而那些得利集團自然便會阻攔。

  而毫無例外的是。

  這些人,往往便是朝堂之中的掌權之人。

  尤其是最上面的那一位。

  沒有人愿意分割手中的權利,尤其是在體會到了權利的味道之后,這一點更是無比明顯。

  縱觀整個歷史。

  又有多少人能夠完全出自公心的為了九州去做一件事?

  在顧氏如今已經主動退出的當下,想要讓顧氏就此沉寂下去的人不知凡幾,又豈會輕易的再次放出口子?

  趙家之天下。

  龍椅上坐著的那位只記著這句話,他不愿意放出權力。

  而對于得利集團更是如此。

  既是趙家之天下,興亡與否又和他們有什么關系呢?

  當然,在這種時代自是會有英豪出世。

  愈發激烈的黨爭之下,改革之風終是被人提起。

  雖然只是針對商業體系的整體改制,但卻又毫不意外的被扼殺在了萌芽之中,且下場更是極為的慘烈,無論是名聲也好,亦或是那史書上的評級也罷,都可謂是下場極為慘烈。

  也唯有在顧氏族內的史書之下,記錄下了他的些許種種,讓人有些扼腕嘆息。

  巨鹿。

  “公子,某欲去參軍!”

  顧氏學院之中,顧暉看著眼前這位身形挺拔、眉宇間帶著一股沉毅之氣的年輕漢子,輕輕嘆了一口氣:“鵬舉,你又何必如此?”

  “你于書院中修文習武,他日未必不能如我先祖般,以良策定國,豈不遠勝于親冒矢石,搏命于疆場?”

  那被稱為“鵬舉”的漢子,自是岳飛。

  乃是相州湯陰人。

  亦是從相州顧氏學院進修到巨鹿的大才,亦是顧暉的好友。

  他此刻雖年輕,目光卻已堅毅如鐵,聞言,他向著顧暉深深一揖,聲音沉穩而有力:“公子,暉哥兒!”

  “您的學問見識,鵬舉素來敬佩。”

  “然則,紙上談兵,終覺淺矣!”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憂國憂民的光芒,“如今北疆烽煙,遼東不寧,吐蕃亦伺機而動。”

  “朝廷.朝廷并非無兵無將,然戰事遷延,屢屢受挫,您可知為何?”

  不待顧暉回答,岳飛便自問自答,語氣中帶著壓抑的憤懣與急切:“非是將士不肯用命,實乃廟堂之上,牽制太多!”

  “軍需轉運,常因各方掣肘而延誤;”

  “臨陣指揮,又常受不知兵事的文官遙控;”

  “更有甚者,前線將士流血犧牲,后方卻仍有人為一己私利,暗中與敵通商資敵!”

  “此等局面,空有良策,何日方能平定邊患,解萬民于倒懸?”

  他踏前一步,神情懇切而決絕:“鵬舉不才,蒙顧學教誨,深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值此危難之際,我輩豈能安坐于書齋之中,空論道理?”

  “某以立誓,當效班定遠投筆從戎之志,親赴邊關,執干戈以衛社稷!縱使馬革裹尸,亦無愧于心,無愧于顧學‘經世致用’之訓!”

  他再次拱手,言辭鏗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信念:“某意已決!”

  “此去,不為功名利祿,只愿憑手中長槍,為我大宋掃清邊塵,為北疆、遼東乃至天下所有受苦的百姓,爭一個太平!”

  “望公子成全!”

  聞言,顧暉也是不由得搖了搖頭,知道無法再勸,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但還是忍不住交代道:“鵬舉,以你之行,或為人所迫。”

  “若當真有意外,你可派人來信。”

  ——承諾!

  來自巨鹿的承諾!

  這在當前的局勢之下,絕對可以稱之為最讓人安心的東西了。

  雖然如今顧氏已經不復當初。

  但是無論是誰,也不愿意輕易觸動這個龐然大物。

  “謝公子!”

  岳飛沒有任何猶豫,當即朝著顧暉再次拱手一拜,旋即轉身便走。

  但走到了門口之時卻又再次停下了腳步,眼神有些復雜的轉過了頭,看向了顧暉:“公子,顧氏當真”

  “鵬舉!”未等岳飛說完,顧暉便直接打斷了他:“且再等等.”

  說話間,顧暉的眼神之中也露出了些許迷茫之色。

  岳飛幾乎日日與顧暉相見。

  自是知道顧暉如今似乎是在學術上陷入了某種歧途,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在翻閱顧氏先人所留下的經典以作應證,倒也并未再多說什么,只是再次行了一禮后便走了出去。

  顧暉自然而然的便再次翻閱起了面前的經典,整個人的表情仍舊是那般,眼神之中滿是疑慮。

  他確實十分聰明。

  尤其是顧易將“洛書協律器”加持在了他的身上之后,他如今的能力已經無限逼近昔年的顧康了,對于當前的種種局勢與變化自然而然會生出許多的看法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

  顧承嗣悄然來到了這里,看著兒子對著一室典籍愁眉不展,不由緩步走近,輕聲問道:“暉兒,如何了?”

  他自是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最近的疑惑。

  只不過顧暉自幼以來便是銳意十足,很少需要他過多操心,便也沒有多問。

  但過了這么久還沒有解決,他自然而然是要問上一問。

  顧暉聞聲抬頭,見是父親,連忙起身行禮,但眉宇間的困惑卻未散去。

  他沉吟片刻,終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翻涌已久的疑問,開口道:“父親,孩兒近日遍覽史冊,尤其是細讀我顧氏家史與歷代興衰,心中有一惑,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哦?且道來。”顧承嗣在旁坐下,示意他直言。

  顧暉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言辭也變得銳利起來:“我顧氏自先祖嘯公起,傳承千年,歷經亂世與治世,始終秉持‘忠于社稷,澤被萬民’之志,從無竊據帝位之心,此心可昭日月!”

  “然,即便如我顧氏這般,傾盡全力,五代攝政,造就天下一統,打造出這古往今來罕有的盛世,為何為何短短數十年間,天下便又是烽煙四起,再度陷入動蕩循環?”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甘與迷茫:“難道這皇權天授、一家一姓之天下,其興衰周期,當真就無法打破嗎?”

  “我顧氏嘔心瀝血,仿佛只是為這趙家天下續命一時,待我顧氏力竭退去,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甚至因利益糾纏更深而崩壞得更快!”

  “父親,這樣的輔佐,這樣的‘盛世’,意義究竟何在?”

  “我顧學‘經世致用’,難道最終之用,便是延緩一個注定要腐朽的體系的崩潰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重錘,敲在顧承嗣的心上。

  他沉默良久,書房內只聞燈花輕微的爆響。

  看著兒子那因思慮過甚而略顯清瘦的臉龐,眼中既有欣慰,也有復雜。

  欣慰的是——

  顧暉已然是超過了他,并沒有去著重關注當下的時局,而是開始思考起了盛世與亂世的本質。

  復雜的是——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他的能力相比于顧暉本就有著不足,若無顧暉的這些話,他甚至都思考不到這方面來。

  他沉默良久,終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輕嘆道:“為父.亦是不知。”

  聞言,顧暉亦是沒有氣餒。

  他再次躬身行禮又與顧承嗣說了許多關于當下的時局,隨后便自顧自的再次看起了那一代代人所留下的經典。

  他只能去從先人所留下的經驗去思考這些問題。

  也并非是想要找到一個完整清晰的答案。

  而是想要通過他們留下的東西,結合當時他們所面臨的狀況,以方便探究那心中的疑惑。

  時間一天天的不斷過去。

  這是一個十分驚人且龐大的工作量。

  顧氏每一代人幾乎都會留下東西,且這件事也只有顧暉親自來做,輪不到他人幫助。

  也好在他顯然是極為的有耐心。

  并不急躁。

  從不因為一代人不知名而忽略那代人所留下的東西,就這樣一點點的去追尋答案。

  顧易同樣也在默默看著這一幕。

  看著顧暉那愈發穩重的樣貌,他心中十分清楚。

  ——變局已然再次來了。

  且這一次的變局,很有可能會遠遠超過以往的所有,就如同昔年顧煜為顧氏所定下的基調一般,如今的顧氏已然再次出現了第二個真正的改革家。

  而事情的發展同樣也并未出乎顧易的預料。

  就在大半個月之后,顧暉終是看到了顧煜昔年所留下的種種。

  看著他的經歷,看著他的想法;

  而最后的最后——

  顧暉也終是看向了顧煜昔年留下的手書,并非是供世人所觀的一卷,而是那一直藏在巨鹿顧氏秘庫、且從不示人的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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