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東兩路兵馬都總管衙門里,蘇武正在等一個人,此人名叫凌振,江湖諢號轟天雷。
凌振來得倒是也快,站在蘇武面前,顯得有幾分緊張,他已然許久沒見過這位蘇相公了,他昔日見的蘇武,還只是東平府的兵馬總管,而今再見的蘇武,已然名滿天下的瑯琊郡王。
凌振謹小慎微在拜見:“拜見郡王殿下!”
蘇武和煦來笑:“不必稱什么殿下,且坐!”
凌振再一躬身,左右看了看,好似在找座位,甚至不知坐哪里是好…
蘇武又很和善來笑:“誒,就坐最近處,近些,今日要與你細細商議許多事情!”
凌振又是躬身,便往蘇武左手邊挪了一步,再又往右手邊那個座椅去坐。
“喚你來呢,閑談…你是東京甲仗庫里的老吏員,見多識廣,留你在京東,也是我忙,并未多來看你問你,但早早有過交代,你要用什么錢,買什么貨,衙門里都是一應不差的…”
蘇武如此慢慢來說。
凌振連連點頭:“衙門里錢糧度之都不曾短過,便也知道相公對于雷炮之事多有看重,小人也不敢懈怠分毫,一直以來,都有認真辦差…”
“那你說說都辦了一些什么差事…”蘇武問著。
凌振越發緊張起來,他這些日子來,花的錢其實真不少,現在是到了交成果的時候了,便也生怕蘇相公不滿意。
“不必如此忐忑,隨口問問罷了!”蘇武豈能不是一個和善的人。
凌振吞了吞口水,開始來說:“起初造了一些火箭,也有將軍來看過,說是不要,后來自不造火箭了,造了一些轟天雷,武將軍來看過,讓我炸幾下看看,后來也說不要,說只聽得響,無甚威勢,還用得繁瑣…”
凌振顯然越說越是沒有底氣。
蘇武嘿嘿笑著:“無妨無妨…”
凌振再吞了吞口水,接著說:“后來也是無奈,造了一些引火雷,便也炸不傷什么,但可以把可燃之物快速點燃,這個東西,不論是攻城守城,當是好用,便多造了一些,想著等大軍回來了,多請幾位將軍去看看…”
蘇武聞言就喜:“這個好這個好…這么做的?”
凌振心下一松,終于有相公滿意的東西了,可花了這位相公不少錢,不能真啥都干不好。
精氣神也起來了,激動來答:“青州那邊有地方冒一種黑糊糊的油脂,以往沈括相公的《夢溪筆談》里稱之為石油,此物粘稠難燃,但只要稍稍一煮,便有一種香氣撲鼻,這種香氣可以冷了再凝,好似水汽凝結一般,收集起來,所得之物,發黃透亮,極為易燃,用此物與火藥放在一處,火藥一燃,便是大火連綿,輕易水都潑滅不得!”
蘇武心中陡然有一股子激動,雖然沒這么管,但這幾年的錢可真不白花。
當然,石油這玩意,并不是什么稀罕物,研究它的事早就有了,只是難獲得,獲得這東西只能靠運氣,自也不會有很多…
蘇武點頭來:“嗯,此事,你自記錄下來,來日也編纂成書,到時候我與你刊印出來…”
“多謝相公,只是此物,不可多得,造了一批引火雷,三百多個,用完也就沒了…”凌振覺得可惜非常。
“無妨…既是造出來就好,來日哪里再有這石油之物,我便都教人收集起來送來與你!回頭啊,你把這批引火雷交到軍中來,我一并帶走!”
這石油可是好東西,只是眼前的工業水平,還指望不上。
“得令!”
“吃茶!”茶水剛上來,蘇武比手作請,技術性人才,那自要尊重。
只看凌振在吃茶了,蘇武繼續說:“接下來我要說點事讓你去辦了…”
以往是放任自由發展,現在,甲方要提出確切需求。
凌振連忙放下茶杯,起來躬身。
“不必如此多禮,你聽我細細道來!”蘇武在比手請坐,接著說:“如今這火藥威勢不足,你覺得是什么原因?”
蘇武也是考教一下,看看轟天雷凌振對火藥的理解夠不夠深刻。
凌振自也來答:“回相公話語,想來不過兩般原因,一是配比還可精進,二是原料還可提純!”
可以,蘇武著實滿意,這個時代的技術性人才,還真不能小看。
蘇武只管大手一揮:“那你接下來,就專門來做這兩件事,把原料制作得更加純凈,把配比再精進!可做得來?”
凌振立馬點頭:“此事,水磨工夫,能做,就是…”
凌振所言不假,科學技術的更新,就是一次一次的試錯,試錯足夠多了,就會慢慢試對,黑火藥最完美的配方,一定也是要這個過程的…
“只管說…”蘇武還能不給科學技術人員解決問題?
“一來是光靠小人帶著幾個學徒,怕是不知要做到什么時候去,自是想與相公再多請一些人手,二來…嗯…自是要更多的錢,就好比這炭,好炭與劣炭,價格相差不小,且好炭也不夠用,更還要從好炭優中選優,也好比那硝,又說那硫磺…皆是此理,乃至碾磨,過篩,精挑細選…且還要不斷來試,一時也不知要花費多少…”
凌振說完,只管一臉期待看著甲方爸爸…
顯然,他也愿意來做這件事,只是以往條件有些不足。
蘇武哈哈一笑:“你啊,還是小氣!”
“啊?”凌振不解。
蘇武開口了:“人手嘛,要多少有多少!”
“相公所言當真?那要匠人呢?”凌振剛才是真不敢獅子大開口。
“不論什么匠人,你只管下文書往衙門來要!”蘇武此番,那野心能是一點點?
以往沒時間沒精力,如今,那可不同!
“拜謝相公!”凌振很是激動,這花費的人力物力,已然遠超他的想象了,他著實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還能調動這般人力物力。
不想蘇武又道:“這才哪到哪?還有更大的事!”
“相公吩咐!”
“木炭,不必買,你自己建一個作坊,請人來燒,作坊要大,哪里的木材好,你就買哪里的,其中木炭的制備之法,你也盯著去改良。硝,且看京東哪里有礦產,礦產直接劃撥給你,你也負責開采之事,硫磺亦然,也是此法,便是要從源頭開始,一直到制備成品,全部歸你一人來做!”
蘇武大手揮來揮去,自也是財大氣粗。
“啊?”凌振有些發愣。
蘇武話語不停:“給你專門組建一個新衙門,不論是什么人手,你只要覺得需要,你只管往衙門里來報備,我自都安排妥當,你要什么給什么,人,物,錢糧,要多少給多少!這衙門就叫做造作司,你便為主官,就取個造作司都監,你先全力把火藥之事解決好!”
“相公…小人…”凌振要說什么?
顯然,他這輩子沒干過這么大的事,震驚是其一,擔驚受怕更也許多。
“無妨,我自再調一營軍漢給你聽用,如此,你辦事辦差,也可放開手腳,誰與你為難,你自與他來點硬的嘗嘗…”
這個攤子,也很大,要的資源極多,以往蘇武還真不一定撐得起來。
且不只是火藥,火藥還只是第一步,若是火藥威力達到了要求,那自還要造炮,那用出去的人力物力與鐵,算都算不過來…
可不要以為這是小工程,弄個作坊就能搞定,歷史上彼得大帝為了造炮,那是連褲衩子都當出去了。
造火槍之事,還可再后,因為造真正比較堪用的火槍,比造基本堪用的火炮,工藝上其實更復雜一些。
都得一步一步的來!
但至少,這個時代,火器,其實已經到了一個即將要大發展的臨界點,不論是槍還是炮,技術上其實已經極為接近了。
哪怕蘇武不這么大規模投資一回,只讓民間社會去慢慢發展,百多年后,一切也會慢慢出現。
蘇武這么大規模投資一回,就是把民間百多年之事,加速推進一下。
凌振還有一種如夢似幻不真實的感覺,他又起身來,躬身問:“相公所言可是當真?”
蘇武認真點頭:“豈能不當真,錢糧物資人手,要多少給多少,但有一點,你最后試出來的火藥,定要炸得讓我滿意,且,時日不能太久!我給你說個時間,這所有事做下來,一年之內!”
甲方爸爸,只管把乙方當牛馬用,蘇武不想拖沓,這是第一步,制備出接近完美的黑火藥配方,且建立整個生產的產業鏈,一年!
凌振只管點頭,內心里狂喜,但又不敢喜,喜在這件事本就是他的熱愛,也喜在蘇武的權利支持,更喜在好似地位權柄陡然就有,來日前程似錦。
不敢喜,便是怕這件事,做不好。
“你別只顧著點頭啊,說句話!”蘇武真是甲方氣勢十足。
凌振一邊點頭一邊來說:“小人…定當做好此事!”
“好,這句話極好,你去選地方,選造作司衙門所在之地,選好了就報過來,衙門里自給你辦妥,接著你去挑人手,還要在城外選個場地,你自己看著辦…皆你一言而決!”
蘇武這個甲方,其實極好。
“得得…得令!”凌振還有些恍惚,躬身行了禮,往外去,腳步還是虛浮的…
蘇武自顧自笑著嘟囔:“期待…”
從座椅上起身來,蘇武心情極好,這件事終于真正可以展開手腳大干一場了。
甚至還有意外之喜,三百多個引火雷,這得記著,說不定隨時隨刻派上用場。
接著蘇武會見李迒…
李迒著急忙慌來,臉上還有擔憂,見過之后,便著急開口問:“蘇學士,沒事吧?”
“什么沒事?”蘇武還沒會過意來。
李迒是真擔憂:“那劉豫之事啊…”
蘇武擺擺手:“那…沒事沒事,算不得什么事。”
“那就好那就好!”李迒這擔憂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如今責任巨大,一邊是要對蘇武負責,更重要的是他身后那些京東高門,如果一旦出問題了,李迒真就成了過街老鼠。
李迒又說:“還是得你回來,你回來了就好,你一回來,便是什么事都迎刃而解…”
蘇武明白李迒心中所憂,便多幾分笑容在臉,直接問事情:“那煤礦之事如何?”
別的先不問,煤礦眼前最重要。
“在采了,只是采出來堆積了很多,換不成錢,都說此物會毒殺人,我與許多人說了,此物可以無毒而用,但還是沒幾人信我!”
李迒也難,蘇武叫他開煤礦,他拿著基金的錢去干了,賣不出去,這不等著虧嗎?
這事對蘇武很重要,就說這天下,北方,北地,從河西四郡到甘肅陜西,從山西到河北河南,乃至到山東。
平常地方,哪里還有大木?更別說什么森林了,唯有那山里,還得是山上,才見得到林木,在陜西之地,山上都沒什么林木了,河南河北,又能有什么山?
所以木材,還多從南方來運,也說那南方,許多地方,這么伐下去,只怕也燒不得幾代人了。
這件事必須得變,要把森林還回來。
這是重點之一,更重要的是生產,冶煉,煤炭可比木炭好用許多,可以極大的增加生產效率。
蘇武已經拿筆,尋來一張白紙,寫寫畫畫幾番,又自己看了看。
一張簡易草圖,畫完,蘇武便道:“你拿此圖去尋造作司,新衙門,那造作司都監名喚凌振,讓他做出這個東西來,最重要的是這個煙囪,他自看得懂,以此物燒煤,定不中毒。明天,衙門里會下令,城外那些官屬的鐵匠作坊里,全部改用此物!往后不準用木炭!”
李迒看了看圖,只管點頭:“好好好,這般好,只要城外作坊都用上了,沒人中毒,這東平府城內自也好說,只要東平府用的人多了,京東就更好說了!乃至往后,天下人都用此物,再好不過!”
這個進步,自也不小,雖然煤也不一定如何好,但比燒木頭要好上百倍。
柴米油鹽,百姓四大生活基本物資,城池里,平原上,柴都是買的,田畝里的秸稈,那也是極為重要的財產,爭起來要打架。
說這些,倒也不全說蘇武如何偉大,不至于此,而是蘇武要賺錢,要傾銷煤炭,更要傾銷鐵器制成品。
蘇武要掌控經濟與能源,自也還要為生產力的大發展打個基礎。
再往后說,蘇武要先在京東營造一個資本社會與資本群體,以資本來對抗那些士紳,也不一定是對抗,也可以是拉攏。
國家來日當真變革了,蛋糕得做大。
乃至再說什么蒸汽機,也不是什么真正高科技產物,最初也是手工造出來的東西而已,也不過是一次一次的試錯給試成對的了。
而且,這個過程,在歷史上都是民間自發,但蘇武不同,他可以官方大投資去推動。
凌振這個牛馬乙方,來日要做的事可不是一星半點。
所以,蘇武要從最初,就把這個造作司做一個大規模的架構。
李迒已然趕緊去干活了,他可急,錢不能生錢,那就是要他的命。
臨走之前,也說一語:“蘇學士,家姐也問,不知學士這次回來,是否忙碌…”
蘇武懂了,但還要見一個人。
大名府盧俊義,而今變成了密州盧俊義,密州有市舶司,盧俊義如今一心弄船運之事,與基金也是配合關系,盧俊義一會兒在密州,一會兒在東平府。
此時自就是在東平府,蘇武自要見他。
盧俊義再來,他自還是江湖做派,拱手一禮,大大方方,自己也落座,自己也吃茶。
蘇武也笑著相迎,問一些近況之類。
接著也說正事:“海運與河運,都還要再擴大,海船河船,都要不斷去建,人手更要招,不論是兩浙江南的船工水手,還是廣州泉州的,不必排斥,都要!”
盧俊義頭是在點,只是無奈:“兄弟,無錢難行…”
蘇武嘿嘿一笑:“缺錢,你找李家郎君去說,讓他那基金衙門入股來合伙,你們自去商議!”
這是生意,蘇武要給錢,自也往李迒哪里給,便是要把生意上的事,都攏到一個部門去管。
乃至蘇武出的船只,自也要作股份來算,賣給基金衙門。盧俊義自己花的錢,那自是盧俊義的股份。
為何非要盧俊義來做這件事呢?
因為這個時代的河運,官府只是一方面,很多時候就是江湖事。
海運,那更不必說,海軍,海商,與海盜,他很多時候沒什么很大的區別。
不用盧俊義,蘇武能放心?
乃至船只出去了,他自己不回來了,都無處伸冤…
所以,暫時而言,他更是個江湖事,就得用江湖做派來。
選船老大,就得選家兒老小齊全的,船老大不回來,小心你全家的命。
出去了,也要能打要殺,在海上,甚至也要能搶!
這是時代的局限性。
既然盧俊義最初就隨著蘇武橫渡過渤海,那自一條道走到黑,還有誰比盧俊義更合適?
這才是蘇武心中的謀算。
盧俊義聽得錢的事解決了,便也直接想事情,一語來:“兄弟,真說起來,泉州刺桐港那邊的海船造得比咱們這里的好!”
“那就往泉州去造去買!”蘇武很認真。
“那就如此!”盧俊義是征求意見。
“還有大事!”蘇武再說。
“兄弟吩咐就是!”
“我有一筆錢給你,你去江南兩浙,去荊湖南北,乃至蜀地,廣州泉州,你去買貨,所有能買到東西,全都買!任何東西…”
蘇武得了那么多金銀之物,得花出去,花出去了就是實力在漲,留著,毛用沒有。
“所有東西?”盧俊義著實不解這個詞的含義。
“對,但凡市面上賣的,所有東西都買,但以錢糧布匹鹽鐵為主,其他的,自也能買都買…”
“兄弟,這是多大一筆錢?”盧俊義不能想象是有多少錢,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只管親自從密州押船到滄州出海口去等!”蘇武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多少錢。
蘇武其實也震驚,震驚一座汴京城,白銀竟是以幾千萬兩來算…
那些達官顯貴,高門貴胄,幾代人的積蓄,當真難以想象…
蘇武還叮囑一語:“要親信之人,生死在手之輩!有多少船就帶多少船,且一次許還運不完,來去多走幾趟,先運到京東來,先運到梁山水寨去存放。你再分批往各地去運去買…”
“我明白了…”盧俊義此時此刻,竟也有些心慌了,這到底是多少錢?
“兄長速速去辦!”蘇武點頭,這是蘇武此時此刻的命脈。
盧俊義起身來,出門去,一時腳步竟也似乎有些虛浮…
見完盧俊義,蘇武起身往衙門外去,竟又是黃昏日暮。
陡然又想起一首詞來,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孟娘正店也正忙碌,說是有什么詩會,京東士子爭相而來…
如今,京東許多士子,竟有很多真就搬遷到了東平府來住,城內的房租,也水漲船高。
程萬里在京東,真問他自己為東平府做了什么事?那就是擴城,女真人當真退了,城墻開始在外擴…
房地產而已…
京東文人多聚在東平府,這種聚集效應,顯然李清照的原因很大。
范云隨著蘇武在走,往孟娘正店去,也說李清照的事:“相公,那位易安居士近來,說是開了一個什么學社,末將也不懂得這些,只聽說是叫做京東學社…”
“教書育人吶?”蘇武問。
“那倒也…我也說不清楚,說教書育人吧,也對,有時候也有人在那里開什么課,但也不是那般學子進學之處,也沒有固定的學生朝去晚歸…”
范云是真說不清楚。
蘇武倒是理解不少,明白過來,就是一種論壇性質的結社,有時候自也交流學術學說,有時候也有名士大儒來講學,有時候就是詩會之類…
一個不那么嚴謹嚴格的文人組織。
這東西,蘇武來想,想的就是政治了,其實挺好,不是正好瑯琊郡王府缺少官吏人手嗎?
以往都是托著家族宗氏關系,一個一個去找去發動。
而今這些人聚在了一起了,倒也省事不少。
李清照…
只管入了孟娘正店,往里走,再往右,蘇武也到處打量,還真有一種曲徑通幽之感,說不盡的雅致。
這里早已不是昔日那個孟娘正店了。
曲徑通幽到了盡頭,才是一座不小的院子,有牌匾,京東學社。
進門去,到處都是儒杉方冠,多是青年少年…
左右去看,還分了好幾個廳,有些廳里自就是唱詞飲酒。
有些廳里,似也有人爭執得面紅耳赤。
還有些廳里,幾人圍坐,秘密細談…
忽然不知何人大喊一聲:“這是蘇學士?竟真是蘇學士,蘇學士來了,蘇學士來了!”
不知多少人側目來看,腳步都在圍。
蘇武倒是一時有些尷尬,左右一禮:“見過諸位!”
只看滿場,至少百十人,那廳里的人也在往外來,躬身一片,此起彼伏都是一種喜悅:“拜見蘇學士!”
蘇武還左右點頭致意,也說話:“此來先尋易安居士,再還有大事與諸位共同商議一二,諸位今日,定要稍待晚走!”
“蘇學士竟是還有大事與我等商議?那今日我等自不走了!”
“不走不走,蘇學士先忙,一定不走!”
“蘇學士往里面請,那邊,那邊還有小雅苑,易安居士就在里面!”
“多謝諸位!”蘇武左右拱手,自也有人引路,還有人讓路。
蘇武往里面進,那小雅苑里,易安居士豈能不在?
見得李姐正起身來迎,蘇武連忙擺手,快走幾步:“不必!”
李姐微微一笑,站定在等。
蘇武近前先坐,也請李姐來坐。
“可好?”蘇武先問。
李姐來答:“甚好…你…”
“我也都好…”
“戰陣可苦?”李姐又問。
“我自為主帥,端坐指揮就是,無甚苦…”
李姐忽是面色一沉:“此言太假,便問諸般軍將,哪個不言你上陣從來身先士卒,悍勇敢死…”
蘇武尷尬笑笑:“那倒也無甚,自有左右護衛在前!”
兩人幾言去,蘇武有一種感受,李姐這關心,不假,很深…
就聽李姐說:“家國遭大難,河北盡縞素,可惜我輩女兒身,若是真男兒,定也隨你上陣殺敵去!”
“這…倒也不必吧…”蘇武一時不好接,不知如何接,但他感受到了李姐有一股子莫名的悲傷在身。
“哼!”李姐忽然白眼剜了一下,又道:“你自是把我來看輕!”
“沒有!不是,你可別瞎說…”蘇武有點“怕”李姐,這娘們脾氣可大。
“我與你舉薦一個人!”李姐開口說道。
“何人?”蘇武很是意外。
“我差人去喊…”李姐一語來,便招手,自有小廝上前來,耳語幾句,小廝飛奔。
片刻,進門來一個少年郎,那少年郎很是激動,眉眼里喜不自禁,上前來躬身:“在下辛文郁,拜見蘇學士!”
李清照介紹:“是我同鄉,齊州士子,其父大名辛贊,進士及第,乃齊州名士之家,我與其父昔日熟識。”
蘇武點頭:“身板不差,人也俊朗,想來文才也不錯。”
蘇武先看身板,但也當真注意了一下,姓辛,這個姓氏可不多,還是齊州辛氏…
齊州,濟南,辛…
蘇武再把辛文郁上下一打量,不會是辛棄疾那個辛吧?辛棄疾就出身齊州名士之家。
辛棄疾那還沒出生,還要十幾年才出生,想到辛棄疾,蘇武還有些心虛。
李清照既然舉薦人,自也在一旁來夸:“學士可莫小瞧了人,文郁雖然年歲不長,才名遠播,不僅如此,文郁更是與旁人不同,自小喜歡兵事,甚至他也能舞槍弄棒!文郁,來一番拳腳與學士瞧瞧…”
就看那少年郎,當真不怯場,就當面開始拳腳在舞,呼和來去,竟真虎虎生風。
蘇武一時看得也有點出神,倒也不是說辛文郁如何武藝了得震驚了蘇武,而是這大宋朝,第一次,看到儒生之輩真能舞拳腳。
那李清照之言定也不假,這人還真能弄槍棒。
這在大宋朝,真是有些違和,正經名士大儒之家生的兒子,真能舞槍弄棒?
這在大宋朝,還真是頭一號,再也沒有第二號了。
這不會真是辛棄疾的老爹吧?
辛棄疾的故事,蘇武知道許多,辛棄疾他爹的故事,也有一些,只是蘇武真記不得名字。
辛棄疾他爹,可也不是尋常人,女真南下之時,京東趙李之家都跑了,辛家不跑。
這是其一。
女真治下,辛家在京東做什么?辛棄疾的爸爸,竟然暗中練兵,準備起事起義。
那時節,金國治下,許多地方都起義軍,辛棄疾的爸爸也是其中之一,只可惜,失敗告終,辛棄疾的爸爸中箭而亡。
蘇武看著眼前的辛文郁,他當真篤定九成了,此少年郎就是辛棄疾的父親。
唯有這般父親,才生得出辛棄疾那般文武無雙的兒子。
這個家庭,這個家族,真是好!大宋最好!
不想竟也與李趙有關系,話回來了,鄉土社會,自是這般,文人圈子更小,更何況是同鄉?
眼前辛文郁,蘇武立馬看重起來,那拳腳還在來去,蘇武一語來:“且到我軍中走動如何?就隨在我身邊?”
辛文郁拳腳一停,已是大喜,卻也緊張,連忙去看李清照。
李清照微微笑著:“你還看我作甚?”
辛文郁立馬上前來拱手:“拜見蘇相公,拜謝蘇相公!”
“好,甚好,今日到衙門里來點卯,先從錄事參軍做起!”蘇武打手一揮,心情極好。
“再謝蘇相公!”辛文郁喜不自禁,無以復加,滿面通紅。
“好了,你回去吧…明日只管去點卯!”李清照大手一揮。
辛文郁躬身幾番,再走,這個腳步好似能飄,飄也似的出門去…
蘇武笑著與李姐來說:“多謝易安居士舉薦良才!”
李姐點點頭:“學士軍伍出身,時局復雜,戰事更是復雜,我自也知曉學士缺良才來用…”
“所以…你弄了這個京東學社?”蘇武問。
李姐不答,只是把身旁小幾的茶水端起來稍稍一飲。
蘇武哪里能不感動?
正當蘇武真要感動,就聽李姐放下茶盞一語:“我這是為了家國社稷,既是不能上陣殺敵,也當為國效力!自也好教你少幾分把我看輕!”
“這是哪里話,我何曾看輕了居士!”蘇武笑得無奈。
卻看李姐起身:“行了,落了夜了,我要回了!”
“送居士…”蘇武也起身。
“我自也為家國事在謀!”李姐還是白眼一剜,不要你送!
蘇武倒也真不送了,這死傲嬌,天生的,無奈何!
蘇武自也有事,只管往前面去,院子前,自早已聚滿了人在等,等蘇學士來共同商議什么…
蘇武來了,只管往高處一站,放眼去望,好家伙,剛才還是百十人,此時此刻,竟是二三百人,還有不少人從那般曲徑通幽之處不斷趕來。
吵雜之聲早停,所有人都等著看著…
蘇武微微點頭致意,開口了:“諸位父老鄉親,諸位京東士子,如今,燕云已復,滿目瘡痍,正缺良才為公,為民奔走,為社稷出力,今日齊聚一堂,個個皆是才華橫溢之人,蘇某在此,拜請!”
蘇武真是躬身一拜,還左右轉圈!
只看滿場,那是人人皆拜!
“是此事,正是此事,我輩結社在此,正也想為家國社稷出力,也想幫襯相公成諸事!相公禮賢下士,我輩榮幸之至!”
“拜蘇相公!”
“拜蘇學士!”
話音此起彼伏,天下最不缺,就是男兒熱血!
蘇武繼續來說:“愿意離家的,只管往燕京去,再等燕京安置差事,不愿離家的,那就往京東兩路兵馬都總管衙門去!拜謝諸位了!”
老板直聘,有禮有節,禮賢下士!
“去燕京,男兒志在四方,就去燕京!”
“你去燕京,那我去燕京!”
“同去同去,就去燕京了!”
蘇武豈能不喜?
這般人心,自不白來,蘇武其實很感動,自我感動,這幾年在京東,沒白干!
也還感謝李清照,李清照這結社不簡單,她是在找志同道合,所以才有今日之群情雀躍。
這些志同道合,直接被李清照篩選出來,聚在一起了,不知省了蘇武多少事。
蘇武還當與諸位來去勉勵,這個問一問,那個認一認。
其實,也是累人的事,但必須要做。
只待半夜,蘇武才從孟娘正店里出來,往家走。
忽然,街道數馬奔來。
燕青當面一個,近前翻身下馬:“燕京八百里加急之信!相公快看!”
蘇武自是來看,看完一語:“終究還是來了…”
劉光世到了燕京,要急見蘇武!急急急,三個急!
急什么,蘇武知道。
信收好,一語去:“就不能等一等嗎?”
說著,蘇武快步回家,明日,回燕京!
(兄弟們,九千,今日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