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議站起來,走到了朱文熙的面前,蹲下身來,繼而一臉正色的道:“在我看來,每一個人所追求的都是不同的,有人追求權利頂峰,有人追求聲望頂峰,有人追求仁義頂峰,各種追求多不勝數。”
“文熙。”
“我這一問并非是問你我教導你所學是何最為重要,而是你自己未來要明白是什么對你最重要,等到你明悟的那一日,你就真正的成長了。”
孔議語重心長的說道。
可見。
他并沒有將自己的思想強行加持在朱文熙的身上,而是以一種良師之心,讓朱文熙自身去領悟,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禮義廉恥,懂得什么是真正的道德倫理,而不是強行灌注。
聽著孔議之言。
朱文熙看著小,但此刻也是在思考,似有所領悟。
才停頓了一刻后。
朱文熙好奇問道:“那先生所明悟的是什么?所追求的又是什么?”
聽到這一問。
孔議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毫不猶豫的道:“血性,忠義。”
“學生聽聞昔日朝廷曾招先生出仕為官,可先生卻拒絕了,忠君報國,這難道不是先生所追求之忠義?”朱文熙不解問道。
聞言!
孔議卻是一笑,繼而道:“我所追求的忠義可不是僅僅是報朱家一家一姓,我心中的忠義是天下,是華夏漢家族群。”
“這同樣也是我整個家族所追尋的忠義。”
“倘若族群危難,我愿付出性命去護衛族群,倘若家國不存,我愿付出全力去報效。”
“華夏漢家永存,天下永存,但王朝并非永恒。”
“這,便是我心中的血性與追求。”
孔議一臉正色的說道。
也就在他話音一落。
“孔先生。”
“你這話要是傳出去,那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如果被我府上的錦衣衛聽到了,估摸著你會被直接彈劾到當今皇上面前去。”
這時!
一個爽朗的聲音在一旁傳了過來。
聞聲。
朱文熙立刻回過神,立刻躬身一拜,十分有禮:“父親。”
顯然。
來人正是朱應。
當看到朱應來到后,孔議也是立刻看出了其身份,也是當即將酒壺放下,繼而整理了有些雜亂的衣袍,然后雙手抱拳,對著朱應行了一個漢禮。
“見過冠軍侯。”孔議一臉正色,甚至是帶著一種崇敬之色的對著朱應一拜。
看到孔議這正經的樣子,朱應走上前來,反倒是奇怪了。
“孔先生何需多禮?”
“論事論人。”
“應該是我向你見禮,畢竟你可是孔家人,更是我兒子的學生。”朱應立刻笑著道,然后也對著孔議回禮。
但孔議則是直接側身躲過了朱應的行禮,顯得十分鄭重的樣子。
“草民可萬萬受不得侯爺的大禮。”
“剛剛這一禮,并非草民對侯爺的官爵而拜,而是一個漢人對身為我漢人的英雄而拜。”
“這一禮,不僅是我孔議要拜,我孔家所有人都該對侯爺一拜。”孔議無比正色的對著朱應道。
看得出。
他這嚴肅的樣子,根本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在內。
而聽到這。
朱應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昔日宋末之時,宋國末代皇帝在丞相陸秀夫的帶領下,崖山跳海,十萬軍民赴國難,其中也包括了南孔的族人。
作為這一代的南孔族長,孔議心中自然是有著族群有著家國。
昔日。
華夏之恥。
族群蒙羞。
百年屈辱。
永不敢忘。
而朱應。
便是屬于華夏漢人的英雄,他親手洗刷了漢人的百年屈辱,一雪前恥,重新打出了屬于漢人的天威。
“如果是這樣。”
“那你這一禮,我更不能受了。”
“因為我也是一個漢人,更是一個軍人。”朱應正色的回道。
聽到這。
孔議看著朱應的目光變得愈發崇敬,似乎是打心底被朱應所折服了。
“侯爺。”
“你可知道我為何會入侯府來教導文熙?”孔議話音一轉,忽然笑著問道。
“為何?”朱應笑著反問道。
“我在應天也呆了近十年了,不計其數的達官貴人看著我是南孔族長,想著借著這個名頭來教導他們的兒孫,也能夠給他們的兒孫增添幾分名望。”
“但,我寧愿清貧度日,也不愿去。”
“但唯獨文熙不同,因為他是侯爺的兒子。”
“北伐之戰時,侯爺率領我華夏騎兵正面擊潰了昔日踏破我華夏國門的蒙古鐵騎,一雪前恥,洗刷我華夏百年屈辱,這,便是我來侯府的目的。”
“不說貴府管家來請,只待文熙長大幾歲,我孔議也會親自登門來求教導侯爺之子,不求其他,只求一個心中豁達,為吾華夏的英雄教導出一個知禮知恩知忠知義的子嗣,保侯爺兩代之名。”孔議無比正色的說道。
聽到這一番話。
如果是其他人,或許朱應還會覺得此人有些嘩眾取寵之嫌,但眼前的孔議不同。
他是真的淡泊名利,更是有著自己的脾性與血性。
不為五斗米折腰。
“能得孔兄如此,朱應,敬之。”朱應也是正色回道。
“哈哈,能得當今冠軍侯,我漢人的英雄稱一聲孔兄,此生足矣。”孔議立刻大笑了起來。
“南孔之名,朱應也是佩服。”
“相比于北孔世修降表之屈,朱應佩服南孔忠肝義膽之血性,為此,今日我必須與孔兄好好喝上一杯。”朱應笑道。
言語之中。
也是毫無掩飾對北孔的嫌棄,但是對南孔卻是有著實打實的佩服。
不僅是朱應。
在后世之中也是因此事而有著諸多議論。
世修降表!
這是永遠都洗不了的污名。
也幸得孔圣有南孔的血性忠義后裔在,方讓圣名不失。
“能與侯爺共飲,此乃孔某之幸。”孔議也是笑著道。
文淵閣!
“最近,應天城倒是比較安靜啊。”
朱元璋一邊處置著奏折,一邊對著一旁的朱標說道。
“安靜是對于朝堂而言。”
“畢竟朱應剛剛過來,而且還是作為如今大明風頭最盛的朝堂勛貴,他尚且如此低調,毫不跋扈,這自然也是給朝堂上那些大臣也帶著幾分告誡的。”朱標則是一笑,帶著幾分看透的語氣道。
“標兒。”
“你的確是看人有度,朱應如此年輕立奇功,深受恩寵不斷,可他竟然能夠如此低調,根本沒有任何驕兵悍將的跋扈性格,這的確是讓咱刮目相看。”朱元璋也是十分感慨的道。
朱標一笑:“于兒子而言,這種臣子,最為喜歡。”
“但是于父皇而言,便是馭臣的一種短板了,或許在父皇看來,朱應這種人應該很難掌控吧,畢竟他不貪不驕,而且對于美色也并無太過,如今他也只有妻一人。”
聽到這。
朱元璋抬起頭,沒好氣道:“你這小子竟然還說教起你老子了。”
“帝王之術,便是如此啊。”
“一個臣子如果什么都不貪圖,要么就是大忠,要么就是大奸,所圖不小。”
“這是吾華夏自古王朝所傳承下來的。”
“不過。”
“你有你的一套掌國之術,咱也有咱的一套,咱也相信你的能力能夠應付未來朝堂以及天下的一切。”
對于朱標,朱元璋自然是放心的。
“不過。”
“就憑朱應如今所展現的來看,舍生忘死,為國而戰,在咱看來如今他也是大忠之人,畢竟連孔議那等脾氣怪異的人都能夠與朱應相談甚歡,大肆豪飲。”
“這孔議有能力,能辨忠奸。”
“如若真的是大奸之人,他不會與之交。”朱元璋又笑著補充道。
“父皇。”
“你對朱應竟然還如此嚴密監視?這要是被朱應發現了,必會寒心。”朱標眉頭一皺。
“你小子真的以為朱應不知道府上有錦衣衛嗎?”朱元璋笑著搖了搖頭,繼而道:“天下皆知錦衣衛無孔不入,朱應是一個聰明人,他知道的。”
“不過,咱看著這朱應,也是有著幾分看不透的。”
“在他的親衛之中,錦衣衛竟無一人能夠滲透進去,哪怕用了諸多手段,而且在朱府內,他們的內府也無一個錦衣衛能夠進入其中,唯有其親衛可入。”
對此。
朱標卻是毫不在意:“兒臣如若為皇,不會對臣子有如此嚴密監視,兒臣掌國必以仁德教化,恩威并濟。”
對于朱標的這理念,朱元璋也已經膩了,懶得去爭辯什么,畢竟等以后他退位后,無論朱標是撤了錦衣衛還是如何,他都懶得管。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自古如此。
“而且,標兒,你發現沒有。”
“朱應他與朝堂上的臣子有一點不同。”朱元璋又開口道。
“什么不同?”朱標一愣,不解問道。
“他對皇權,并無太大敬畏。”朱元璋老臉上帶著一種嚴肅,十分肯定的說道。
此話落。
朱標更是不解了:“爹,你何出此言?”
“從他的眼睛還是與咱們父子相處的細節看出的。”
“別的臣子面對咱皆是誠惶誠恐,生怕觸怒到了咱,可這朱應根本沒有半分畏懼,他給咱一個很奇怪的感覺,似乎,他有著什么依仗,讓他能夠無懼皇權似的。”朱元璋帶著沉思之色,緩緩開口道。
這一話。
雖說是帶著猜測,但朱元璋很相信自己的感覺。
他從微末之身成為了開創龐大帝國的開國皇帝,眼界,閱人,這就是他得以開創帝國的根本原因之一。
“爹。”
“你應該想錯了吧?”
朱標聽著,則是十分不信。
無懼皇權?
普天之下有什么能夠無懼皇權?
朱標是想不到。
“你就姑且讓咱想錯了吧,反正這朱應,咱看不透。”
“如果不是標兒你看重他,咱都要向他府上再多送一些錦衣衛了。”
“一般而言,咱看不透的人,太危險了。”朱元璋沉聲道。
“爹,你多心了。”朱標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好了。”
“不說朱應了。”
“咱聽說你準予藍玉教導允熥了?”朱元璋話音一轉,笑著問道。
“允熥性格太懦弱了,讓藍玉教導一番,或許還可以改變。”朱標點了點頭。
“做的不錯。”
“雖說藍玉性格跋扈,但他對待允熥則是視為親人的,有他教導允熥,或真的可以做到很大的改變。”
“不過藍玉這家伙昨晚也不知道想什么,深夜跑到了常茂的府上,今日就直接出城打獵去了。”朱元璋帶著幾分怪異的說道。
雖說錦衣衛刺探消息很厲害。
但不能真正的近身,自然也是不容易得到真正確切的消息的。
“他們剛剛北伐歸來,自是要放松一二。”
“再而相比于曾經藍玉的跋扈驕縱,自從有了朱應后,他們倒是都老實了不少。”
“這也代表爹你所定的制衡之策已經起效了。”朱標笑著說道。
“所以說,朝堂制衡,你小子一定要好好的學…”
夜幕之下!
鐘山孝陵。
在外。
有著守陵衛巡視。
不過今日也不知為何,巡視的守陵衛減少了半數,而且還主要巡視外圍,沒有靠近孝陵。
但是在孝陵內。
十幾個身影已然聚集在了一個陵墓前。
不過這些人皆是身著黑色的夜行衣,只是舉著兩個火把,也不敢太過居高。
映入眼前。
便是一個墓碑。
墓碑上所寫的正是昔日薨逝的皇長孫朱雄英之碑,而且在上還刻畫了朱雄英的生平,還有追封的虞王封號。
“大舅。”
“你讓我支開守陵衛就是來看雄英嗎?”
“不過你怎么不白天來?”
“而且非要換上這一身行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盜墓的。”
其中一個黑衣人十分不解的看向了為首的黑衣人道。
“不是盜墓,是刨墳。”
藍玉沉聲回了一句。
而那個開口詢問的黑衣人頓時就懵了。
“大舅,你別嚇我。”
“別告訴我,你要刨雄英的墳?”常森語氣都發顫了。
他正是守陵衛的統領,也是常茂的三弟。
“不然我晚上來干什么?”
“你放心吧,今天來慎重的很,身邊這個幾個都是我的義子,不會外泄。”
“保管刨開之后,絕對不會有變。”
“好了,別浪費時間了,開始吧。”藍玉沉聲道,都懶得猶豫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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