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邊境,貼近青州地界處有一座城名為定日城,是最先被遺族占據的城池之一。
城中有隸屬禍殃王臣的兵衛坐鎮,守護著血肉熔爐與族人的新生,其中守城衛有二十六人,每日都會分三班在城外郊野來回巡視。
其實這種巡視雖然嚴密,但對遺族衛兵而言也只不過是一種例行公事。
畢竟他們都清楚,人族也好的,妖族也好,都被他們趕到了南方三州,握著圣器茍延殘喘,根本沒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又怎么會有敵人。
事實上,現實狀況與他們的想法也確實一致。
這些守城衛從新生以來,別說遇到敵人,甚至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過。
遺族是十分嗜血的種族,喜歡圈養并折磨奴隸以獲得快感,這樣的狀況對他們來說著實算不上是好事。
“東側,北側,西側可有狀況?”
“回稟將軍,沒有情況發生。”
“南側呢?”
“南側的衛兵還未回來。”
定日城外郊野的西部,一位負責巡視西側披甲遺族正輕輕仰頭,以一雙血紅的眼眸望向了蒼穹。
滾滾黑夜中,狂躁的天道似乎正在被牽引,讓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沒有片刻遲疑,這位遺族背后的雙翼倏然展開,身形沖天而起,如同一支離弦的利箭,朝著玉衡山林的的方向疾掠而去。
玉衡山脈常年人跡罕至,以致植被十分茂盛。
其中有無數參天古木拔地而起,虬結的枝椏在空中交織成一片幾乎不透光的穹頂。
而地面上,壯的藤蔓如巨蟒般纏繞著樹干,拼命向上攀援。
其縫隙中布滿了青苔和腐爛的落葉,亦有各種蕨類植物和不知名的闊葉草本在樹下肆意蔓延。
那些植被葉片肥厚,綠得幾乎要滴出油來,在潮濕的空氣中微微擺動。
此時,從定日城而來的遺族衛兵從這茂密的植被上方飛過,進入到山脈的深處。
而就在他的雙翼陰影掠過下方草木葳蕤的幽谷時,一道雪亮劍氣毫無征兆地自林間陰影中迸發,如九天落雷,斬斷風聲,更斬斷了光線。
噗呲!
利刃割裂血肉與骨骼的聲響格外清晰。
那遺族戰士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背脊一涼,賴以飛行的雙翼便已與他身軀分離。
同時巨大的慣性讓他如同被射落的巨鳥,轟然一聲砸進茂密的草叢,激起一片飛揚的塵土與斷草。
“年輕真好,倒頭就睡…”
“遺族的性格也是奇葩,真不需要謹慎一點么,就這么氣勢洶洶地沖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領獎的。”
季憂從濃密的草葉中走出,念念有詞的地看著那具尸體,而后御空落到下一個地點,繼續盤膝入定。
片刻之后,他的神念沖天而起,先是掠過焚盡萬物的雷火之劫,又橫渡凍結神魂的冰霜寒域,最終抵達一片法則的亂流。
在那滾滾夜色深處,他“看”到了法則本身正如無數頭咆哮的太古巨龍,他們交織盤旋,挾著不斷對抗的雙重意志盤踞蒼天。
“神游境所能觸及的宏觀法則,當真每看一次都驚心動魄。”
季憂的神魂矗立蒼天,忍不住默念一聲。
自向天道發愿而歸后,他為求快速升境,選擇了有形的四象之法。
而后在大荒林悟道風雨雷電、火土水木,并對這些法則分別做了單獨的熔煉,從而躋身無疆境。
但神游境比之無疆,更加高深,也更加宏觀。
因為想要達到神游境的認知,法則便不再是獨立的存在,而是同氣連枝,相互勾連,構成了一片浩瀚的天規。
冷熱相生,黑白互化,粗細轉化,快慢交替,生死輪轉…共同編織成一張浩瀚而精密的巨網。
季憂當初為了肉體神游的事情做了很多準備,也參照了許多悟道修行的典籍,所以他雖然從未涉足過這個境界,但卻有著相當多的了解。
而他現在要做,就是把紙上談兵的經驗之說,變成真正的開悟。
這便是修行者所要做的,以神念為媒介,去領悟那些尚且不自知的存在,通過熔煉、弈棋、織錦,從而將自己帶到一個更高的境界。
轟!!!
此刻,法則亂流如億萬太古巨龍般碾壓而下,季憂那渺小的神念瞬間被埋沒其中,但他并沒有反抗,而是任由那些法則不斷轟擊而來。
這便是熔煉的第一步,欲想了解,便要先去感知。
從大荒林至此,他一直都在完善著對宏觀之道的感知,此時也算是達到了臨界點。
來吧…
奔涌的亂流之中,季憂竭盡全力地穩住身形,不再固守“神念”的形態,而是倏然散開。
霎時間,他的神念不再像是一葉孤舟,而是化作了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的“意”。
這“意”如同最細微的塵埃,主動迎向那咆哮的法則巨龍,并非被其吞噬,而是輕盈地附著在那些法則之上,隨之盤旋、舞動、生滅。
“稟告靺鞨將軍,護城衛里有一個衛兵不見了。”
“出了何事?”
“城外好像出現了盜火者…”
“難道是抓捕時的漏網之魚?去,派瘦贏副將帶守衛軍進山。”
“是!”
幽州是遺族新生之地,守衛森嚴,定日城則是距離玉衡山脈最近的一處守備城。
有疑似盜火者出現,又剛巧丟失了一名衛兵,自然會引起關注。
于是不到三日的功夫,一支守衛隊便在一名遺族副將的帶領之下深入到了山林之中,而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快,快些!”
“留你們的命是讓你們做奴隸,但你們若是想做血食,那我也可以成全!”
定日城西南側,連通了云州和幽州官道之上。
隨著一陣低沉而陰寒的吼叫聲響起,一群被押解而來的人族正步履蹣跚而來。
這些人是在遺族復蘇后就被抓的,有凡人亦有修仙者,原本是被遺族當做新生族人的血食而被關押的。
青州的祭壇被損毀之后,便有消息發到了北方三州,說需要新的奴隸前去修筑祭壇,以避免誤了時機。
于是先前被抓的一切人便被如趕羊一般,押送而來。
按照命令,這些奴隸將會在定日城被逐一挑選,適合的將被送去青州,而不適合的則會被送到幽州成為血食。
無數被押解的身影中有十分年輕的一男一女,在路過一處陰暗山路之際忽然假裝踉蹌,而后往前沖了幾步。
而在他沖過去的地方還有五個年輕人,有男有女,皆是灰頭土臉的模樣,眼神里沒有一絲生氣。
眼見著對方沖來,這四人稍稍躲避了一下,隨后便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忽然響起。
“邱小姐,惜玉,景明兄、彭少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逃出去才行。”
人群之中,邱寒月、盛惜玉、唐景明和原天書院弟子彭羽微微抬眸。
太吾七年春日,中州的世家子弟聚在一起,進行了一場踏春,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們興致正濃的時候,夜色忽然滾滾而來。
他們修為不高,轉身便被抓住,期間也曾反抗,但最后還是淪為了階下囚。
至于與他們說話的兩人,則是天書院外院弟子秦渃與林聰。
他們是在先賢圣地與大部隊走散的,之后也被抓了起來,但卻一直未曾放棄過逃生的心愿。
只是被關押在集中營的時候,遺族的守衛太過森嚴,他們根本找不到機會,而如今被押送到此,則被他們視為了唯一的生機。
“逃出去?”
“不錯,留在這里,無論是做奴隸還是做血食,最終都是死路一條。”
邱寒月抿住了嘴角:“看守如此嚴密,我們如何能逃的出去?”
秦渃聞言向四周看了一圈:“我們此行會被送到定日城進行挑選,交接之時必然會有守備懈怠之機,我們可以等到天色暗到極致的時候尋找機會,然后借助玉衡山脈的遮蔽逃生。”
聽到這句話,邱寒月與的盛惜玉、唐景明、彭羽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
“你真覺得會有機會?”
“不想死,總要賭一把才是。”
秦渃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們,只是話剛說完就被身后的林聰撞了一下。
感受到右肩一陣疼痛,秦渃立刻低下頭,而就在這一瞬間,手握鐵棘杖的遺族便從她的身邊走過,猩紅的眼眸讓人不寒而栗。
這遺族名叫鶻鸼,是奴隸大營之中最為殘暴的一個,手中鮮血無數,殺人如麻。
不過也幸好林聰提醒及時,這名為鶻鸼的遺族并未察覺異樣,而后便匆匆走向了前頭…
隨后的行路大概持續了一個時辰,被押解的秦渃等人終于抵達了定日城。
鶻鸼走在最前方,喝令守城的衛兵打開了城門。
但當他進入其中的時候,看著空蕩蕩的城池,卻流露出一絲困惑的表情。
“靺鞨將軍人呢?”
“回稟鶻鸼將軍,玉衡山里出現了盜火者。”
秦渃等人一被押送入城就被鎖進了一座地牢之中,幽暗的環境之下,他們僅能透過頭頂的小窗才能看到一點天色的變化。
但他們并未如先前一般絕望,反而是在這黑暗之中升起了希望。
定日城人少到了出乎他們的意料,這是他們最佳的逃生時機,可以說錯過這一次后便再也等不到了。
邱寒月、盛惜玉等人方才也見到了城中的情況,他們本來是不敢逃的,此時反倒起了心思,于是便與秦渃和林聰躲在隱秘的角落竊竊私語。
“這真的不是陷阱么?”
“我們都已經是階下囚了,他們何至于給我們布個陷阱?”
秦渃看著他們:“知道為何選擇在定日城選擇時機么?因為林家主家的族地就在此處。”
話音落下,眾人轉頭看向了秦渃身后的林聰。
林聰見狀輕輕點頭:“我對這城池之中的格局,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而且定日城的守衛似乎都出去搜捕盜火者了,我們的逃生機會很大。”
邱寒月沉默片刻后開口:“什么叫盜火者?”
“就是我們人族。”
“為何人族會被稱為盜火者?”
“太古時代,遺族不許旁族修行,那些違背遺族意愿暗中修行的人就被遺族稱之為盜火者。”
盛惜玉聞聲不禁睜大了眼睛:“你們的意思是說,這被遺族嚴密把把控的地方有人族在修行?”
秦渃聽后與林聰對視了一眼,而后搖了搖頭。
其實他們也想不通的,這種情況下怎么還會有人來到此處,借助遺族天道修行,這簡直就是十死無生的行為。
但這件事跟他們沒有關系,也不是他們該在意的重點,他們唯一需要在意的是出逃的時機。
隨著時間的推移,窗外陰暗的天色開始變得越發黑暗,慢慢的,那種黑暗就粘稠到仿佛化不開濃墨。
而在這漫長的時間之中,已入通玄境的秦渃不斷以神念捕捉著窗外的聲響,百般確認了周遭一直都沒有聲響才緩緩起身。
見此一幕,林聰、邱寒月、唐景明、彭羽、盛惜玉五人也跟了上去。
蓄積全身之力,掰斷了牢門的鐵鎖之后,他們看了一眼身后麻木的其他族人,沉默許久后緩緩出逃。
地牢的甬道入口是有遺族守衛的,六人以聲響吸引其中一人入內查看,而后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終于將其殺掉。
隨后借著林聰對于這座城池的熟悉,六人有驚無險地轉到了西城的城門處。
堪稱天助我也的是,整個城墻外竟然沒有守衛。
見此天賜良機,他們相互對視了一眼,而后順著城門道一路狂奔,最終走入了深邃浩瀚的橫斷山脈。
“竟然連守城的人都出去了?”
“大概是和他們口中的那個盜火者有關…”
“到底是何人竟然會引來一整個城池的追捕?莫非是我族中大能?”
“若真是族中大能,為何非要留在此處,說不定不是一個,而是一群,就像我們一樣,可能是從某處逃出來的。”
濃密的山林之中,眾人一邊不間斷地補充著靈氣,一邊向著深邃的山林一陣穿行,直到將定日城那陰暗的輪廓甩到身后心情才稍稍感到落定。
只是隨著他們的越發深入,一種異樣感就逐漸縈繞在了他們的心頭。
因為此時山林中溫熱而潮濕風中似乎帶著一點甜腥的氣息,而隨著這氣息逐漸變得濃郁,他們也逐漸開始確定那是血腥的味道。
一瞬之間,邱寒月臉色蒼白地的停了步。
“別停,繼續走!”秦渃忍不住低吼一聲。
邱寒月捏著發顫的手:“那些追捕盜火者的遺族,好像在玉衡山里。”
“不要緊張,玉衡山脈廣袤無垠,你刻意想要碰到都會很難,怎么可能說遇上就遇上,我們差不多快到中部了,想要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秦師姐說的不錯,繼續走下去,生還的可能反而更大。”林聰不禁開口勸解。
邱寒月聽后咬緊了嘴唇,而后輕輕點頭。
其實她自己也清楚的,比起外面,這里仍舊是唯一的生機。
于是眾人繼續在山中不斷馳行,靈氣耗空就改走路,一邊走一邊吐納靈氣,待到靈氣滿溢便又繼續馳行。
只是走著走著,他們就在玉衡山脈中部偏北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因為不遠處的濃密山林中的,一陣忽然響起的喊殺聲明顯到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嗡!!!
剎那之間,整片山林被尖銳的破空聲撕裂!
藏身于密林深處的六人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一道龐然身影便如隕星般直墜而下,重重砸落在他們面前。
那是個生著三目、額頂雙角的遺族,周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山一樣的身形龐大而宏偉,一瞬間就讓六人如墜冰窟,渾身血液都快要凍結。
秦渃和林聰倏然捏緊了拳頭,顫抖著凝住了眼眸。
真幸運啊,玉衡山脈如此廣袤,他們卻真的碰上了。
可被抓住仍舊是死,如今也只有放手一搏…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尊高大如山的遺族在站定之后并沒有任何動作,唯有那雙眸之中的血腥在慢慢減淡。
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對方的胸口就突然炸開了一道血柱,龐大的身軀竟齊腰斷成兩截,在他們驚愕的注視下轟然倒地,震起了漫天落葉。
此時,一陣清冽的劍吟從他們的正前方響起。
狂暴的風浪如同海嘯一般,隨著浩瀚的銀光倏然而下,數十人合抱的古木如同草屑般被撕碎、湮滅,化作漫天齏粉飛揚。
待六人勉強睜開雙眼,則發現眼前的景象已徹底改變。
原本茂密的山脈被硬生生抹去了一片方圓數十里的空白,蒼翠的林海間徒留一片觸目驚心的土坑。
而隨著眼前綿延的林海被一劍抹平,六人的視線再無阻礙,終于看清了那狂放劍氣的源頭。
那是一座被斬平的土坡,坡頂上有上百遺族正處在“惡化”的狂暴狀態中,煞氣騰騰地圍繞成圓,將整個土坡層層包圍。
而在那些遺族的包圍之中,一白衣劍客正單手持劍,渾身劍氣呼嘯,身后則有盛大的光環旋轉,如同神明一樣轟然殺去。
“錚——!”
清越的劍鳴如同九天鳳啼,瞬間壓平了那涌動的沉浪。
隨著劍鋒所指,一道凜冽的劍光再次朝著那片黑色的狂潮正面撞去,便見山坡之上血霧漫天。
其中有一道身影,他們看的真切,也無比熟悉,那就是押送他們而來的那個鶻鸼。
此刻的他正從空中墜落,身前爆開的血霧隨風散落。
秦渃他們被抓之后也曾親眼看到過鶻鸼動手,預估過他的戰力應該在應天之上,不曾想卻死的如此干脆利落。
眾人看著那道持劍的身影,眼中的雙瞳不斷震顫。
不是一群,是一個,僅僅只是一個。
最難以置信的是,那劍氣環繞的身影竟然讓他們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讓他們仿佛一瞬間被拉到了天道會,被拉到了盛京仙園,被拉到了征討千年世家的路上。
驚愕之中,盛惜玉機械式地轉過頭,下意識地看向了邱寒月,而邱寒月則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仿佛再次想起了她人生中最錯誤的那個選擇。
以前邱家小姐錦衣玉食,生活無憂,嫁人只想嫁個背景好的,身份高的,對于什么孤身入道,硬懟世家、自強不息則更多是嗤之以鼻的態度。
可直到大劫不斷降臨,連她的家族都自身難保,她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正在此時,他們發現出劍的那人似乎是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朝著他們凝視了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秦渃瞬間回了神:“機不可失,還不快走?!”
低吼之中,眾人也是渾身一顫,立刻運足了靈氣,呼嘯間沖向了相反的方向。
一直到他們沖出幾十里,越過了的一座巨大的峽谷,他們胸膛的心臟仍舊如神人擂鼓一樣不斷地狂跳,讓他們始終難以平靜。
“那人…那人是誰?”
“之前從未見過。”
“我怎么感覺他的劍法好像季憂,只是多了一些風雷的氣勁…”
盛惜玉的話一落下,剩余的五人全都沉默無聲,但這并不是用因為她的說法離譜,而是因為他們方才那一瞬間也將那人錯認成了季憂。
然后在錯認的那一刻,他們不知為何,心頭竟然升起了無盡的安全感。
就好像那身影出現之后,一切都會塵埃落定一樣,不用再擔心什么。
事實上,這種安全感并不虛無,也不莫名,而是因為他們以前曾看到過那身影斬殺邪種,看到那身影殺破了一位神游妖人,還看到過他沖入煞氣如海的祭壇。
“砰!!!!”
玉衡山脈中部偏北,季憂從滿地的尸骸間落地,渾身的裂口處不斷迸濺出碎土。
遺族天道最為洶涌的地方,法則之力最為濃郁,修行境界提升就越是快速,有時候無需神念,甚至肉眼都可以看到法則運轉。
但同樣的,這種地方的遺族也會越發強大,來的也會越發迅猛。
這是他早知道的事,禍福相依,他并不覺得吃虧,因為有些時候,時間才是最要緊的。
此時的季憂稍稍抬眸,眼中金光流動,看向了幽州深處那巨大的血肉風暴。
與剛入山林相比那風暴已經小了兩圈,與之相應的,是那風暴中的身影已經比先前更加凝實。
凝視許久之后,季憂從山坡上緩緩直起腰,將劍收回,擇地重新落座,神念再次沖天,而后在滾滾的法則之中散開,附著于那古老的規則恢弘而流。
太初的古音,混沌的奇點,一切都在狂暴之中不斷演變,朝著他散開的神念不斷沖撞。
顛簸、沖散、崩潰、聚集。
帶著無盡生機的天道極容易感知,卻又極難囚禁,仿佛一頭不受駕馭的蒼龍。
此間的季憂咬緊牙關,揮手與那法則不斷撕扯,隨后開始強行侵占,帶著澎湃的氣勁與之感同身受。
這艱難的悟道持續了許久,而在其拼盡全力開始感覺到一絲規律之后,幽州平原的巨大的血肉熔爐之中,三雙眼睛齊齊地睜開了眼眸。
他們緩緩地吐息著,強大的氣勁不斷地引發著天地轟鳴。
不多時,那鮮艷的血肉就開始逐漸凝實。
“恭喜大皇子及二位王臣新生。”
話音落下,其中那位年輕的遺族緩緩睜眼:“禍殃王臣?真是好久不見。”
禍殃將手貼于胸前,緩緩行禮。
見此一幕,那年輕的遺族將視線收回,而后遙遙望向南方。
那還未被夜色完全籠罩的地方,圣器的天威不斷轟鳴,令他微微瞇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