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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有黃毛?

  撲簌簌——

  跳動的篝火旁,干松的樹枝在燃燒之際時不時便傳出一陣啪啦的脆響。

  夜寒正端坐于一尊青石前,手握毛筆給人族寫信,筆尖簌簌下落,告知行動成功的種種,并將其中細節稍作描述。

  誠如那位天書院現任掌教所言,遺族復蘇非僅人族之禍,而是全天下的大禍。

  所以即便妖族有過一次徒作嫁衣的經歷,此刻也不得不考慮與人族同盟的可能性,畢竟即便是再赴雪域千年,也要比被遺族奴役后當做血食要好。

  而人族現在還在南方幫他們拖著遺族主力,這封信是必然加急送去,既是交代,也是同盟前的誠意。

  待到信箋寫完,他伸手輕揮,將身后一名妖將喚來。

  “去,一路潛行,避開守地的遺族,將其送至靈州。”

  “是,殿下。”

  那名妖將把信接過,而后便轉身闖入了黑夜之中。

  而就在這位妖將離去之際,峽谷之中有兩名護衛漫步而歸。

  夜寒見狀微微一愣:“怎么就你們兩個回來了,封陽呢?”

  “回殿下的話,公主方才給人族做了一番診治,然后就忽然說要出去隨意走走,不讓我們跟著。”

  “這四周圍都是霧氣,她要去哪兒?”

  “屬下不知…”

  夜寒將筆放下,心說妹妹本就是天妖境的大妖,人也冰雪聰明,總不會被人騙了,出去轉轉便轉轉。

  不過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這個做哥哥的便開始隱約有些坐不住了。

  而此時,休息地東面的野湖畔。

  封陽仍在怔怔地看著眼前人,想著那段來自明日的告別,不斷地犯傻。

  其實這位妖族公主對季憂從未有過什么奢求,就像是她說過的那樣,自己的喜歡可以像喜歡星辰,喜歡日月,不被對方知曉。

  若非他的死訊忽然傳來,這種默默的狀態或許會延續她的一生。

  而正是因為知道他死了,這種淡淡的感情才忽然變得濃烈了起來。

  于是她要追尋,想刨根問底,想證明他還活著。

  但就算證明了他活著,封陽也沒有想過要嫁他,或是要黏在他的身邊,甚至仍舊覺得他朝若是的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就好。

  但她沒想到自己會被他抱在懷里,被輕撫著腰肢,聽對方說了喜歡。

  一瞬之間,那緋色的豎瞳不斷震蕩,纖細的睫毛顫抖不已。

  季憂的神魂對外界是有觸感的,此時就感覺懷中小妖精的體溫在不斷升高,如幽蘭一般的吐氣也變得逐漸炙熱,整個人都變得傻傻的。

  這丫頭平日端莊淑雅,落落大方,這種時候卻忽然就可愛了。

  算了,泥身就泥身吧。

  季憂在心中暗道一聲,而后俯身吻住了她那柔軟的唇瓣,頓時就感受到了獨屬于這位公主殿下的清甜。

  封陽瞬間顫了一下,直到季憂將唇移開,仍舊保持著雙手緊攥的姿勢,出神地看著他。

  她好像有相公了…

  “封陽?!”

  “封陽你去哪兒了?”

  “公主殿下…”

  “你們去西邊找,我們到南邊!”

  不遠處的山林里,一陣接著一陣叫喊聲忽然就攪碎了這沉寂的夜色。

  彼時的封陽公主正傻傻地地縮在季憂的懷中,聽到遠處的聲音后不禁微怔,而后蹭著他的胸口,茫然地轉頭朝向了聲音響起的地方。

  直到季憂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這位妖族公主才意識到是誰在呼喚自己,于是倏然睜大了眼睛。

  “要不要我先離開?”季憂想起了自己那位妖皇子在盛京看自己的眼神,不由得輕語一聲。

  封陽立刻如小雞啄米一樣呼呼點頭。

  “那明日清晨我便不與你告別了,之后若是成功破境,就一定會回去見你們。”

  “封陽知道了。”

  季憂聽到她柔聲應答,于是輕輕松開了她的腰肢,轉身踏步,倏然一下就消失在了叢林之中,以弧線的方式繞行回了他們的休息地。

  而就在他離去的幾息之后,隨著夜空中一陣急促的呼嘯聲傳來,夜寒及自己的護衛匆匆趕來了湖邊。

  當看著妹妹孤身一人站在河邊傻傻地望著夜空時,夜寒的表情不禁流露出一絲疑惑。

  “封陽?”

  “皇兄…”封陽轉過頭,故作鎮定地看著他,“你們怎么來了?”

  “都這么晚了,此地又常有遺族出沒,我自然是擔心你去了何處,話說回來,你在這里做什么?”

  封陽不動聲色地輕輕開口:“晚上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

  夜寒聽到他的聲音微微一怔:“你染了風寒?”

  “沒…沒有啊,皇兄為何如此發問?”

  “你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奇怪。”

  夜寒說完之后仔細打量著妹妹,忽然就發現她的臉頰略帶粉色,耳尖也微微豎起著,眼眸里像是有一汪清水蕩漾。

  這明顯是他們妖族女子動情的表現,使得這位妖皇子感到一陣疑惑。

  因為自打那個人族黃毛死后,妹妹的心都如同死了一樣,連笑容都顯得蒼白不已,從未有過如今天這般精神奕奕。

  夜寒下意識地向著四下環顧了一周,發現無一人后不禁看向妹妹:“你是一個人出來的”

  封陽聽后輕輕點頭:“就我一個。”

  “怎么連我給你的護衛都不帶?”

  “就是想些自己的事,又想著不會走太遠,沒必要帶著護衛。”

  夜寒也覺得自己想多了,這周遭方圓百里連個黃鼠狼都沒有,又哪有什么黃毛的存在。

  何況妹妹若真的那么容易變心,知道那人族黃毛死后也不至于日漸消瘦,還刻了個亡夫牌位隨行帶著。

  “你可還需要皇兄陪你繼續逛逛?”

  “不用了,有些事大概也是想通了,回去休息便是。”

  “這樣也好,畢竟明日還要護送族人去涼州。”

  封陽乖巧點頭,而后跟著皇兄穿過了山林,重新回到了休息地。

  此時的黃毛已經在古樹下坐著了,氣定神閑的,仿佛從沒有偷偷勾搭過人家妹妹一樣,正襟危坐。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嘴巴里還殘留著公主紅唇的清甜,手掌留存著其柳腰的溫熱。

  三個了,來頭一個比一個厲害,還真的是家大業大啊…

  當初匡誠給他寫的那副對聯,還真是一語成讖了。

  一念及此,他就忍不住看向遠處那被火光映亮的柔美身影,便見那剛歸來的小妖精也正遠遠看著自己。

  正在此時,前往四面八方尋找公主的其他人也陸續歸來,見狀不由得飛身上前:“公主殿下去了何處?”

  “她自己一個人到湖邊逛了逛。”夜寒替妹回答。

  羽凌聞聲看向封陽:“殿下下次若還想出去逛,叫我一起便是,我還能充當個護衛。”

  封陽正轉頭看著對面山坡上的那古樹下假寐的身影,漂亮的臉頰不禁微微鼓起,并未聽到這句示好。

  大概是事情發生的太快了,從知道他沒死到聽他說喜歡,快的讓她有些恍惚,覺得一切好像是幻像,讓她總是下意識地想得到確認,才一直想要看他。

  “封陽?”夜寒很敏銳地就發現了妹妹的走神,不禁輕喚一聲。

  “嗯?”封陽迅速回神,“皇兄剛才說什么?”

  “羽凌說了,你下次若是再出去,可以叫他陪同。”

  封陽聞聲回眸,而后看向身邊的諸人:“我知道今日是我不分場合自作主張行事,害各位擔心了,下次定然不會再有。”

  羽凌并未因為這句委婉拒絕而失落,反而看著封陽一陣失神。

  不知為何,他感覺今夜封陽殿下當真無比美麗,仿佛被沐了春風一般。

  “好了諸位,早些休息吧。”夜寒此時輕聲開口。

  “是,殿下。”

  “皇兄,我也去休息了。”

  夜寒聽到妹妹的聲音輕輕點頭,目送她去到背風的山坡,而后看向四周。

  不知為何,他還是感覺附近有黃毛,但是沒有證據。

  夜晚冰涼如水,周圍多有疲累到極致的鼾聲此起彼伏。

  背風坡的一座山巖后側,封陽正地坐在篝火旁,將手中的木牌扔進火堆,而后睜著漂亮的眼眸,出神地看著眼前的火光。

  剛才被摟在季憂懷里的時候,她連自己是誰都要忘了,等到思緒冷靜下來之后,才發現自己其實有很多想和他說的。

  比如他要如何拿回肉身,他發的重愿是什么,再比如她曾見到過顏書亦,還曾與她同行,想問問季憂,他們母女是否平安。

  人妖兩族徹底對立之后,兩族的消息便不再流通。

  封陽不知道季憂是何時復蘇的,不知道他真的一次都沒偷偷回去過,甚至不知道他都沒來的及知道自己該知道的喜訊。

  就這樣想著想著,沒多久的功夫,她就無意識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但這一夜她卻睡得格外安穩,美夢連環。

  此時夜寒卻并未入睡,一直握著長刀,沿山巡查警界,唯恐會有遺族來襲。

  他是尊貴的皇子,本可以派護衛守夜,但他肩扛著整個族群,有些事不自己做實在不放心。

  在前山巡視了一周,夜寒逐漸轉到了背坡,看了一眼熟睡的妹妹。

  就在此時,他的眼眸被火光中的一物給吸引。

  那是一塊木牌,上面寫著亡夫季,而剩下字則已經被燒沒了。

  見此一幕,他微微一愣,隨后又重新看了妹妹一眼。

  他一直都知道,妹妹的包袱里有一塊季憂的神位,走到哪兒都要帶著,原本的那個從云州離去的時不小心丟了,結果到了涼州就又刻了一個。

  妹妹平日對這牌位寶貝的不行,他想看都不讓看,怎么會被忽然扔進火里。

  哦,懂了。

  看來妹妹是因為今日忽然被一人族劍客所救,又被勾起了思念,所以拿出來看,結果不小心睡著了,沒想到牌位卻不小心掉進了火堆里。

  怪不得,怪不得妹妹忽然要出去散心,通了,一切都通了。

  夜寒瞇起眼睛,向著四下環顧一周,確認周圍無人后稍稍伸腳,將那剩下的一半也悄悄踢進了火中。

  做完了這些之后,他就假裝沒事一樣,拄著刀又逛回了前山。

  而他剛剛在前山的篝火堆前打算坐下,便忽然看到對面古樹下站起一道身影…

  因為遺族夜色的遮蔽,青州實際沒有白日與夜晚的清晰界限,尤其身處大荒林中,一切都幽深而黑暗。

  沉睡了許久,封陽于陰暗的天色下起身,就見族群的其他人都已經開始整頓,而她下意識的第一眼就是看向對面的那棵古樹。

  只是那棵古樹之下早已空蕩,沒有了夢中的那個身影。

  見此一幕,封陽起身走到了坡前,看到皇兄正在查看那些老妖王的狀況后忍不住走了過去:“皇兄,昨日幫我們的那個人族呢?”

  “他一早就走了,說是不與我們同歸,還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然后就去了北面。”

  封陽聽完后豎起了耳朵:“你們聊天了?”

  夜寒點了點:“他問了我人族如今的近況,還問了遺族的至強戰力有幾人,我將所知的都告訴了他。”

  封陽聽后點了點頭,剛要轉頭離去又忍不住回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樣看向了夜寒。

  妖皇子稍稍心虛地看著她:“怎么了?丟東西了?”

  “不是,我就是想問皇兄,我昨日是否去東面的野湖散心了?”

  “是啊,還是我把你尋回的,你忘了?”

  “沒忘,只怕是做夢。”

  與此同時,青州北處,從大荒林離去的季憂正獨自穿梭于滾滾黑天之中。

  溫柔鄉固然讓人不舍,但他一向都很能分得清輕重緩急,知道自己最該去做什么。

  離開之前,他從夜寒的口中得知了遺族出現了多位臨仙戰力的至高強者,甚至有被稱為皇子的存在,近乎臨仙巔峰,便讓事情變得更加危險且緊迫了。

  不過好消息是,目前人族仙宗已經結盟,在圣器庇護之下并不會被輕易戰勝,所以他還有時間繼續悟道,能拿回肉身與他們一起面對一切。

  不過因為大荒林對岸的遺族行宮遭遇了襲擊,必然會引起遺族警惕,周圍會逐漸變得危險重重,不再是適合悟道的好去處,所以他要盡量走的更北一點。

  但就像在大荒林的遭遇一樣,季憂每到一個地方,總能被附近的遺族守衛通過某種方式捕捉,便只能繼續更換。

  問題在于神游境的規則比無疆境更加深刻,所耗費的時間也更多,時不時被打斷真的是嚴重拖慢了他的修行進度。

  夜風獵獵,卷起他青衫的衣角,如同被扯開的旌旗。

  從前一個地方離開的季憂穿風破云,同時其手中的三尺青鋒忽然發出一聲清越爭鳴,一道浩然劍氣倏然斬下,劍光如冷月傾瀉,精準而致命。

  迎面襲來的夜風似乎被這一劍短暫地切開,風中,一名試圖攔截的遺族士兵身形驟然僵直,隨即當空炸開一團血霧,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從高空直墜而下,無聲地湮沒于下方的黑暗之中。

  一路殺伐之間,季憂逐漸來到了青州與幽州交接之所。

  以神念遠望幽州,一場由血肉與煞氣交織成的風暴正在廣袤的平原之上瘋狂呼嘯,聚集成一尊巨大的活體熔爐,其中有四道令人心悸的氣息忽隱忽現,正隨著這風暴的陣陣搏動逐漸成形。

  季憂收斂了氣息,落在龐大玉衡山脈深處,望著這龐大血腥的一幕,有些不寒而栗。

  “簡直就像是個巨大的絞肉機…”

  他在夜寒的口中已經聽說過了,遺族當年是褪去了肉身以神魂的方式沉睡的,而他們之所以能再次現世,則是靠著蠻族的血肉凝聚而新生。

  但直到他真正地親眼看到,他才能夠明白這到底是個多么血腥而殘暴的種族。

  對著那血肉風暴凝視許久,季憂將目光朝向了頭頂翻滾不斷的黑夜。

  此地,漆黑的天道之力遠比其他地方更加狂暴,仿佛一頭掙脫枷鎖兇獸,規則之力盡顯。

  “風浪越大,魚會越貴么?”

  季憂身處浩瀚山林之中,感受著那法則的牽引漸漸開始入定。

  不多時,一陣玄光被從那枝葉繁茂的深邃角落漸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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