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
李默終于從這名張姓的中年女修口中,得知了數日前城外廝殺的真相。
乾國、魯國雙方,如今已經休戰了十四個年頭。
然而這十四年來,雙方的爭斗卻從未真正地停息過,只不過是從明里的大軍戰陣廝殺,轉為了暗中爭斗。
韓國靈草門的主修功法,以能夠快速培育各種靈植而聞名。
因此這個國家本身的實力雖然不值一提,但卻成為了兩國的重要競爭目標之一,對于兩國而言,只要霸占韓國,霸占了靈草門,霸占了沛湖,便可以獲得源源不斷的靈藥資源。
因此在休戰期間,兩國不僅在暗中滲透扶植己方勢力,還會派遣大量使者,維護本國的利益。
半個月前。
大乾招撫司照例,派出使者來到韓國,在維護大乾國在韓國的諸多利益同時,收取今年的貢品。
然而這次他們卻未能如期收到靈草門的貢品。
在靈草門修士的推三阻四下,使團隱隱察覺到異樣。
通過暗中調查,得知魯國自然門的一位真傳弟子,不日即將抵達蘭城,與蘭城封家洽談聯姻事宜,這讓招撫司頓時怒不可遏,決定先下手為強,將魯國駐扎在韓國聯絡處的幾名筑基修士擊殺,予以威懾。
至于這般做法是否道德,合乎法理,韓國的感受如何,根本不是招撫司該考慮的事情,大國之間的爭斗遠比許多人想象中殘酷百倍。
然而他們的刺殺計劃雖然成功了,卻低估了韓國內部政局的復雜性。
不同于大乾國的朝廷當權,世俗為政。
也不同于魯國仙山圣地為尊。
韓國常年在兩大國夾縫中生存,進而導致自身也變成了四不像,各個派系矛盾重重。
韓國既有靈草門內部的保守派、激進派沖突,又有各城世家之間的沖突,還有隱秘組織的作亂,以及各國駐扎人員。
相較之下。
靈目門世家弟子與散人弟子的矛盾,幾乎是不值一提。
蘭城的城主,為封姓世家。
韓國新都之所以遷徙至蘭城,除了有舊都在戰火中被毀的原因外,還有便是封家誕生出了第二位金丹修士,名為封陽星,現在靈草門擔任要職,封家也因此在韓國一時間風頭無兩。
自然門真傳弟子的聯姻對象,正是這位封陽星。
此事一旦成功,雖說還不能徹底改變韓國的歸屬走向,卻將極大降低乾國的勢力影響。
“自然門愿意用一位真傳弟子,與韓國區區金丹修士聯姻?”
李默有些難以置信,邏輯上有些說不通。
如今他也是一位真傳弟子,深知對于一個宗門而言,真傳弟子所代表的乃是持續百年以上的長期投資。
每個真傳弟子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晉升元嬰期。
凡是沒能晉升的真傳弟子,對于一個宗門而言,都算是失敗的投資。
因此站在李默的角度來看,用一位真傳弟子,去拉攏一個小國的區區金丹修士,怎么看都是一個賠本的買賣。
更何況這個金丹修士,在韓國的背景也談不上主導全局。
“這…情報上的確如此。”
“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何只是被關押在這里,甚至都沒有被關進牢房?”
李默的話,讓三人對視了一眼。
留著白色胡須的男修聞言后,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他捋了捋胡須,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封家對于魯國的拉攏,似乎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態度,據我所知,封陽星乃是在參加了魯國奪天派的長生悟道大會后,才有所機緣晉升的金丹期,所以對于魯國保持親密態度,前些時日我們沒能按時收到貢品,多半便是這位封陽星在靈草門作祟,然而蘭城的城主封夏,多半是依舊堅持中立態度,不愿輕易打破兩國之間的平衡。”
長生悟道大會?
李默隱隱感覺有些熟悉,隨即他突然想了起來。
當初他還是進修堂弟子時期,在參加公道會舉辦的小型交易會時,曾聽周正講過此事。
奪天派有一塊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小秘境碎片,內有乾坤,可助悟道。
奪天派的長生悟道大會,每年一次小辦,邀請其他宗門以及周邊小國的練氣弟子參加,每十年則一次大辦,邀請其他宗門以及周邊小國的筑基修士參加。
當初他還曾懷疑飄渺夢境與此有所關聯。
但后來他從九狐族得知,飄渺盒乃是上古飄渺九尾狐的寶物,在上古之戰后丟失,不知所蹤。
至于兩者之間有沒有某些更深層的關系,李默就不得而知了。
“刺殺了這個聯姻的自然門真傳弟子,便可使兩國反目?”
以李默的天命司巡查使的思維方式,很難理解這些招撫司的做事風格。
張姓女修冷冷一笑。
“這畢竟是一位真傳弟子,若是刺殺成功,魯國自然門必會勃然大怒,對韓國施加壓力,到時候就看他們怎么選擇了,這個世界終究還是要看實力說話!”
李默總覺得這件事有點兒蹊蹺。
不論怎么說,用一名真傳弟子拉攏區區兩個金丹修士,實在是不值得。
他沉思后問道:“既然是聯姻,不論怎么說,也不會只來一名真傳弟子,你們該不會是準備讓我一個人去刺殺吧?”
“當然不是!”
張姓女修見李默竟然愿意出手,頓時大喜過望。
“這些年來,我們也同樣培養了不少勢力,只是這些人終究只是爪牙而已,難當重用,真正辦事的還是我們自己人。”
整個韓國境內,明面上也有二十幾名金丹修士。
其中一半的人,常年在靈草門中。
經過這些年來的扶植,已經有數位金丹修士,接受了大乾國招撫司的拉攏。
在和平時期,乾國、魯國的爭斗,便是圍繞這些金丹修士的歸屬態度,進行一系列的斗爭,如此在戰爭時期,才能轉化為己方勢力。
大乾國招撫司,絕對不會眼睜睜放任兩名金丹修士加入魯國的陣營。
即使刺殺不成功,也要給予足夠的威懾。
一望無際的荒蕪戈壁上空,兩艘寶船平穩行駛。
其中一艘寶船上。
楚羽霓作為自然門筑基修士中公認的絕頂美人,低頭看向手中的長生令,她花容月貌的面龐上,眼神中不由得一陣黯然傷神。
奪天派的長生悟道大會,每十年大辦一次。
五年前。
她僥幸獲得了一枚長生令,意氣風發參加了大會,本以為會有所機緣,卻沒想不僅空歡喜一場,還惹來了一場孽緣,被當時還只是筑基后期巔峰的韓國靈草門弟子封陽星一見鐘情。
封陽星在晉升金丹期后,第一時間派出使臣,前往自然門提親。
若是換作其他時候,自然門高層對此根本不會理睬。
然而此時正值南蠻之地的天壽神龜與崩山巨猿爭斗的關鍵時期,魯國有意拉攏南蠻之地諸多神祇,進而在接下來與大乾國的沖突中能夠展開全面攻勢。
為了總體的戰略布局,自然門對于韓國這邊也愈發重視起來。
如此一來。
原本只是普通內門弟子的楚羽霓,竟是被破格提升為了自然門真傳弟子之一,并被賜予了長生令,讓她能夠再次參加五年后的長生悟道大會。
但作為代價。
她必須要嫁到韓國的封家,以拉攏封家的兩名金丹修士。
想到以后自己將要成為他人婦,在陌生環境中生活下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見到熟悉的人,楚羽霓不禁潸然淚下。
她痛恨自己的弱小無能,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所謂的自然門真傳弟子,不過是抬高自己身份的包裝而已。
“還有多少時間到韓國?”
門外的侍者聞言,輕聲回答道:“小姐,還要兩天左右的時間抵達韓國,要不要為您準備下午茶?”
“不用了。”
楚羽霓走出房間后,來到了寶船走廊,看向茫茫戈壁,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羽霓,好好休息一下吧,就快要到韓國了。”
一名全身白衣的男修,從遠處走來。
他看向正在黯然傷神的楚羽霓,心情五味雜陳,卻又無可奈何。
楚羽霓搖了搖頭,待她轉過頭時,竟是已經淚眼朦朧,她看向了身后的白衣男修。
“師兄,帶我走好嗎?”
魏梧桐心如刀絞,他深吸一口氣后,最終搖了搖頭,嘆息著轉身離去。
“師妹,不要再說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你是為了魯國出嫁,乾國的征伐永不停息,為了自然門的傳承,我們必須要全力以赴抗爭到底。”
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
前方數里之外的荒蕪大地上,突然升起了一道道靈光,將前方正在飛行的寶船籠罩,隱隱間形成了一座規模驚人的旗陣。
緊接著便見大量修士騰空而起,直指這艘被困的寶船而去。
寶船中涌出一道驚人靈壓,發出憤怒喝斥。
“爾等何人,竟敢襲擊自然門的寶船!”
“等的就是你們!”
一柄金戈騰空而起,攪動起附近的天地靈氣,法寶威能竟是讓整個旗陣的靈光扭曲起來,雙方展開了激烈大戰。
如此一幕。
頓時引得后面這艘寶船上的眾人一陣驚慌。
“都不要亂!立即停下寶船!”
魏梧桐大喝后,寶船漸漸停息。
隨即他與前來保駕護送的十余名自然門筑基修士騰空而起,飛出寶船外。
待眾人看到前方的旗陣,已經徹底合攏,乘坐了金丹期師叔的寶船已經徹底被困其中后,眾人紛紛看向了魏梧桐。
魏梧桐當機立斷。
“讓寶船調轉方向,立即離開這里,運送楚羽霓全速前往韓國,其他人跟我阻敵!”
“是!”
寶船接到命令后,立即開始調轉方向。
這時。
又有十余名蒙面修士騰空而起,二話不說便與這些自然門弟子大戰起來。
李默作為此次任務的主導者,按照路引司的安排,短短時間內便召集來了這般多人,可見大乾國路引司平日里在韓國的經營滲透,并沒比魯國落到哪里。
心中這般想著,李默看向三十余丈外,已經變身樹人的自然門為首弟子。
此人剛剛發號施令,加上筑基后期修為,顯然是這些自然門弟子的首領。
他在變身為樹人后,身高暴漲至三丈有余,手持一柄巨劍,竟是引動了驚人的雷霆之力,大開大合不斷向四面八方掃去,一時間威勢無雙,附近的蒙面人難以靠近。
偶爾的攻擊落在他的樹皮上面,也猶如隔靴搔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