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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 不同的觀念

  見到冬車這么詢問,小喬學妹顯露出了糾葛的神色。

  “我必須說出自己的看法嗎?”她問。

  冬車誠懇地說:“如果實在為難,也可以選擇不說,但是我希望可以聆聽到你的答案。”

  小喬學妹遲疑了好一會兒,然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認為…這些事情好像已經跟我們沒有關系了。”她說。

  “沒有關系?”冬車愣怔了下,“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話語本身的意思。”小喬學妹說。

  “我不理解…”冬車百思不得其解地說,“你們遭受了如此巨大的災難,一萬個人里面是否有一個人存活下來都很可疑。未來的世界還要面臨更加恐怖的末日災害,意圖屠戮全人類的福音院更是迫在眉睫的威脅…這些事情怎么可能與你們沒有關系呢?”

  “但是,事情難道不是這樣的嗎?”小喬學妹似乎鼓起了勇氣,“我聽祝拾說過,羅山的獵魔人們可以大致劃分為超凡主義和治世主義。可即使是想要與普通人共存的后者,這個方向也是你們自己做出的選擇,我們普通人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你之前說過為了自己追求的愿景,就讓一些普通人也加入到了避難所的管理層。但如果你沒有那么做,他們也無法在避難所的管理問題上插嘴吧。并不是因為他們努力了所以才能參與管理,僅僅是因為你允許了他們的參與。

  “而現在決定我們命運的,也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是你們獵魔人。不…甚至就連你們獵魔人都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真正在左右世界命運的,是像學長這種屈指可數的神明。

  “無論我們怎么想、怎么說、怎么做,都決定不了任何事情…感覺就連我們的生死,都已經和我們沒有什么關系了。”

  聽完小喬學妹這些發自肺腑的話,冬車一時間像是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微張著嘴呆在原地。

  焦暑冷眼旁觀這一切。

  “我一直不明白宣明為什么會叛出羅山,但是現在可能多少有點理解了。”她說,“治世主義、超凡主義…雖然你們一直在爭論不休,但是在某些方面,你們可能沒有區別。”

  “怎么可能沒有區別?”

  冬車先是反駁一句,又看向了小喬學妹,說:“謝謝你愿意告訴我這些真實想法…還有其他的嗎?我一定銘記于心。”

  “沒有了。…一定要再多說幾句的話…”小喬學妹糾結地說,“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今后的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就算克服了末日,如果我們普通人以后都會被獵魔人所奴役…”

  “一定不會變成那樣的。”

  冬車先是斷言,又停頓了下,然后說:“不過,獵魔人們以后可能的確會變成社會的特權階級,那或許真的很難避免…”

  “特權?沒有那種必要吧。”一道聲音從側面傳了過來。

  領頭信徒再次出現在了我們這里,他貌似有著超人的聽力,在走過來的路上就聽清楚了我們這里的全部對話。

  “這個世界允許獵魔人做到的事情,比起社會允許獵魔人做到的事情實在是多太多了。”他不以為然地說,“我們可以用比起汽車更快的速度奔跑,甚至有人可以飛行。更好的視力、更大的力氣,以及多姿多彩的法術…”

  “文明社會給予我們的特權再多,與之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雖然我覺得自己的確是比起普通人更加高等和優越,但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讓普通人對自己卑躬屈膝、鞍前馬后,更加沒有覺得自己有必要花費時間和精力搞什么奴役。何苦非得讓所有人都那么不開心呢?”

  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夸贊一句真不愧是我的信徒,說出來的話居然和我心里想的大差不差。

  然而聽見他這么說,小喬學妹的臉色卻是有點微妙,焦暑更是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想不到你居然還是個潛在的反社會分子。”焦暑說。

  “我怎么反社會了?”領頭信徒反問。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不就是在表達自己不需要這個社會嗎?”焦暑沉聲道,“獵魔人哪怕是以特權階級身份融入社會,那好歹也是融入社會了。但是你就連社會權利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想要把精力用在如何與他人相處上。

  “當然,你或許想說自己沒那個意思,覺得自己還是比較留戀工業文明社會的種種便利的,可能還覺得自己也需要一些社交活動。但是你并不覺得自己無法離開那些吧。況且作為掌握多種神秘的獵魔人,如果只是想要滿足自己的那些生活便利需求,其實也不需要社會有現如今那么巨大的結構。

  “萬一社會妨礙到了自己的某些目的,像是你們這樣的獵魔人就會毫不猶豫地破壞社會,并且事后不會在焦土之上將其重建。超凡主義和治世主義好歹都會需要有一個社會存在,真正危險的思潮難道不正是你們這樣的想法嗎?”

  領頭信徒笑了笑,不以為意地說:“你倒真是能潑臟水,對社會特權不感興趣都能解讀成反社會。很遺憾,現實是你們宣明信徒在到處抓人想要搞活祭,而我們莊成信徒則在建立避難所和保護普通群眾,甚至沒有要過一針一線…反社會的到底是哪邊呢,嗯?”

  “如果不是莊成突然現身,你們只不過是在帶著所有人慢性自殺而已。避難所守護得再好又有何用,贏不了桃源鄉那就毫無意義。”焦暑接著看向了冬車,“你之前全盤否定了我們的活祭和殺戮行為,但是你自己又有什么針對桃源鄉信徒的具體方案嗎?”

  冬車沒有回應,因為他很可能真的暫時沒有替代的思路。當然,可以看出來他并沒有在放棄思考,而是有著積極找尋光明出路的決心。雖然也可以將其說成是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放棄道德底線和希望,但是被批評為過度理想主義也無可厚非。

  這么說來,這似乎也是冬車離開卦天師門下的原因——他無法接受為了更加妥善的未來而將大量的犧牲強加于現在的人們。盡管多少有些天真,不過對于活在當下卻遭到犧牲的人們來說,再怎么美好的未來都與自己無關。比起還沒有誕生的未來,他選擇站在當下活著的人們身邊。

  即使是在此時此刻,他也依舊堅持這種立場。只是在焦暑那樣的人眼里,他的觀點還是缺乏說服力。毀滅的危機近在咫尺,因此哪怕是有著巨大道德瑕疵的辦法也必須使用,那或許才是多數人的想法。另一邊,說不定只要繼續拖延時間就可以摸索出更好的辦法,所以希望所有人先等等、再等等——這種主張先不論是對是錯,起碼是很難感染人心的。

  焦暑的想法可能也是反映了宣明的想法。把與自己無冤無仇、沒有做過任何壞事的小女孩捉去祭天,說不定宣明心中也有著無法認同這種事情的一面,但既然那是眼下唯一的做法,那么縱然是自己無法認同的方向,他也會第一時間行動起來。

  一段時間之后,冬車和領頭信徒,以及其他十幾個莊成信徒一起布置好了降靈儀式的場地。其他獵魔人也有參與進來積極幫忙,我是大無常莊成的事情也從莊成信徒們的口中傳到了他們的耳朵里,他們在震驚之后紛紛爆發出了激情和動力,大幅度縮短了原本需要的時間。

  他們原本估計都覺得自己是處在四面楚歌的境地,在避難所堅持防守也是懷著困獸猶斗的心情,而此刻逃離城市的希望曙光就放在自己的眼前,每一個人像是都充滿了使不完的干勁。

  被保護在避難所里的數百個幸存者也都多多少少地打聽到了這邊發生的事情,他們大多對于大無常和降靈儀式之類的概念一頭霧水,卻都可以從獵魔人們的態度里感受到好的變化要發生了。

  偌大的展廳被清理出了一大塊空地,地上刻畫了大量的儀式法陣線條,在各個不同的位置擺放了具有象征意義的儀式物件,其中最多的便是被涂成橘紅色的蠟燭。數十個獵魔人聚集在場地外圍維持秩序,數百個幸存者則聚集在更外圍的地方交頭接耳,在期待好事發生的同時,又有著期望是否會落空的不安。

  被這么多人圍觀著,感覺就像是在舉行某種宗教祭祀一樣——實際上也的確是這么一回事。

  布置完成之后,冬車走到我這里做了個報告,我隨后緩緩地向儀式場地的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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