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花費很長時間才終于收斂起了自己的情緒。
他撿起落在地板上的綠白色玉佩，出神地凝視了一會兒，然后將其珍而重之地收了起來。
“對不起，讓你們看到了我丟人現眼的一面。”
他先是這么對著我們說，又將目光集中在了小碗身上，把頭低了下去，“還有，二號…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大概一輩子都無法了解到麒麟的真心，直到進入墳墓的那一刻都會懷揣著那種自以為是的誤解吧。”
小碗禮貌地說：“我很榮幸自己可以幫助到你。”
“那么，尉遲，你今后打算怎么辦？”我問，“還是要向老拳神報仇雪恨嗎？”
“哪怕麒麟直到死亡都沒有產生過絲毫的怨恨，我也依舊無法原諒老拳神。”尉遲毫不猶豫地說，“誠然，老拳神和麒麟都有著異于常人的思想。在他們的觀念之中，縱使在所謂的武道交流之中親手擊殺自己的親人也不是罪惡，反而還是一種另類的成全…但是難道只有他們的規矩才是規矩，我的規矩就不是規矩了嗎？
“我并不打算全盤接受那種瘋狂的價值觀。我也有自己用以判斷是非對錯的準繩。
“不管怎么說，老拳神就是殺害了我最愛的人，還在我的面前恬不知恥地提起這件事情。要我將其欣然認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只要找到機會，我一定會把他碎尸萬段。”
“就算麒麟并沒有期望你那么做？”我問。
“是的。不過，這不再是為了雪清麒麟的怨念，而是為了宣泄我自己的怒火和仇恨。直白地說，老拳神就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說著，尉遲微微一頓，“只是…”
只是什么呢？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我或許可以稍微推測出他沒有說出口的下文。
如果不是為了麒麟，而是純粹為了自己，那么他很可能就無法再像是以前一樣了。雖然他依舊與老拳神水火不容，恨不得割其肉食、剝其皮眠，但他并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就可以拋棄一切的角色。那種極端的精神力已經從他身上散去了。
與我這種自我中心的人不一樣，尉遲很可能只有為了自己以外的人才可以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而以老拳神為對手，如果沒有超越極限的瘋狂意志，又要如何才能夠將其戰勝呢？縱然尉遲從神印之主那里交易到了有可能打敗老拳神的方法，我也不認為如今的他可以將其順利地發揮出來。
尉遲看了一眼窗外的風景，此刻天色已經黑暗，他轉頭對著我們說：“晚飯你們就留在這里吧，一起吃。”
“不打算一個人靜靜？”我問。
“暫時不想要一個人待著。”尉遲說，“我也想好好招待你們。”
我自無不可，小碗也配合地點頭。半個小時之后，我們聚集到了別墅的餐廳，一道道精致而又美味的菜品被傭人們按照順序陸陸續續地擺到桌面上。
席間，小碗向尉遲問起了學習陣法的問題。
“二號，你想要學習陣法嗎？”尉遲意外地問。
“叫我小碗就可以了，尉遲先生。”小碗說，“你在不久前有提及過吧，如果是由我親自刻畫陣法，就可以使陣法得到強力的加成…也就是說，我其實有著陣法方面的強大天賦？”
“有。”尉遲點頭，“不止是陣法，神性之子在所有領域都有著遠超普通獵魔人的優勢，也包括煉器和煉丹。法正的人道神兵，就是過去某個神性之子親手設計和打造的。當然，那是就算以其他神性之子的力量也無法模仿和復刻的奇跡，可能拿來舉例不太好…”
他想了想后繼續說：“歸根結底，神性之子大多只是繼承了大無常之血的天縱奇才。雖然正位法天象地有著大無常法天象地也難以模擬的某些優勢，但總體來說更加像是大無常法天象地的下位，所以想要單純靠著這種本事就介入大無常的領域是不現實的。
“而你的力量之所以那么特殊和強力，是因為有著神印碎片之力的加成，那么比起研究陣法，或許還是研究怎么更進一步地利用神印碎片之力要好得多。我這里有著相關方面的資料，之后可以送給你，說不定會對你產生一些幫助。”
“真的嗎？謝謝你，尉遲先生！”小碗高興地說。
尉遲少見地笑了笑，又說：“況且，即使不學習陣法，你和莊成也是相當于隨身攜帶了一座超級大陣。想要靠著學習就積累出超越這種‘大陣’的力量，也不知道要耗費多么漫長的時間。”
“你是說法天象地？”我問。
尉遲點頭道：“陣法這種東西，其實和風水很相似，本質上都是利用外部環境的力量，因此經常會被混為一談。彼此之間的界限也曖昧不清，偶爾還會出現所謂‘風水大陣’的說法。
“而大無常法天象地可以強行征用風水之力，正位法天象地則可以讓自身所處環境的風水變得對于自己極其有利，甚至是直接調動風水的力量。小碗，你應該經常有這么做吧？”
“是的。”小碗承認。
雖然經常說小碗用自己的力量如何如何祝福我，但是嚴格地說，小碗自身是沒有法力傍身的。
因為她象征著祝拾尚未步入修行道路的自我，身上當然不會有任何的修為。而每當她祝福我，雖然都會使用神印碎片之力，但那更多的是對于原本祝福效力的強化。她原本祝福效力的根基，是外部環境對于她祈禱的呼應，也就是風水之力。
風水之力盡管也時常被視為一種法力，可那終究不是自己的力量。即使是毫無修為的普通人，只要掌握一定程度的風水知識，也可以讓風水的力量為自己所用。
尉遲說了下去：“比起你們兩個，倒是有一個人，可能有必要學習學習風水方面的知識…”
小碗貌似迅速地聯想到了對方是在說誰，“——難道是麻早姐姐？”
“沒錯。之前的四個多月，因為都有著‘可能遭到命濁威脅’的立場，所以我經常和你們那邊產生聯系和接觸。也就是在那時候，我注意到了那個名叫麻早的女孩的異常性。”尉遲的聲音變得嚴肅，“一開始我以為她只是很能吸引怪異之物而已，可是見面次數一多，我就意識到她根本就沒有那么簡單…
“你們似乎是把那個吸引力稱之為掃把星之力吧。或許只有大無常們，以及像我這種精通陣法和風水的大成位階無常才可以看出來端倪。那根本就不止是吸引怪異之物的力量，而是她的存在本身就成為了命運的漩渦。不開玩笑地說，她現在就像是世界命運的中心點。
“在人類尚未成為天地主角的神話時代，人類很容易遇到滅族滅種的危機。為了能夠在這片天地站穩腳跟，奈落意志——人類集體無意識會積極地賜福在那個時代降生的人類，賜予其壓倒性的天賦，以及充滿苦難磨礪的命運…大多數大無常都是誕生自那個時代，普遍被認為是這個原因。
“而那個女孩則不一樣…她并不是受賜福于人道，而是受賜福于天道，是真正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
“簡直就是隨身攜帶了一座世界級的風水大陣。此等力量之強大，就連大無常的命運都可能被她那所謂的掃把星之力給左右，只不過她無法自由自在地控制那股力量。如果她能夠像是神性之子一樣順天而行，借環境風水之力為己所用，甚至有可能發揮出大無常以上的力量。”
尉遲可能只是隨口一說，自己也沒有多想，然而聽到這番話，我第一時間想到了法正的人道神兵。
人道神兵的力量，就是將持有者變成人類種族命運漩渦的中心，只要做出符合“拯救人類”這一主旨的行動，就可以得到神性之子的全部性質，繼而能夠順應人類集體無意識的推動，得到巨大力量的加成。
而如今的麻早正是世界命運漩渦之中心，并且自身也有拯救世界的愿望；同時星球自然意志面臨末日的威脅，也在本能地期望麻早能夠以回歸之力拯救一切，所以才會給予麻早那么多的絕境和險死還生的強運，“幫助”其急速成長。
同樣是處于命運中心，且自身意志與宏大意志步調一致，為什么麻早卻沒有像是持有人道神兵的法正一樣，獲得冥冥中偉力的加成呢？
答案或許很簡單，因為麻早并不具備神性之子的性質，她無法像是神性之子一樣“順天而行”，與星球自然意志的力量之間就像是兩個對不上的齒輪。因此星球自然意志才只能以拐彎抹角的形式推動麻早變得更強。
那么，假設，這里只是做一個簡單的假設——如果有辦法讓麻早成為神性之子呢？
或者退而求其次，哪怕不是成為如同小碗那么厲害的神性之子也不要緊。只要以某種手段獲取一部分神性之子的性質，麻早是否就有可能成為一個人形態的人道神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