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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上·下

  馬衛都是個機床銑工,但喜歡逛舊貨攤,淘個老物件什么的,工資都搭里面了,另外他還有一個文學夢。

  淘老物件,這些年也確實淘到了一些好東西,但文學夢從今天才算是真正啟航。

  這天他收到了《中青報》的過稿通知,他終于可以自稱“作家”了!

  而且稿費收入還能貼補淘老物件,想想都覺得美。

  他當即去報刊亭買了一份今天的《中青報》,雖然沒有自己的,但看著也高興。

  “哎呀,差點忘了感謝人家魏老師!”馬衛都拍著大腿。

  雖然魏明對他的并沒有做實質性的貢獻,但人家根據水平推薦了一個符合這的平臺,還是個不小的平臺,而且還被錄用了,這就是人家的本事啊。

  于是馬衛都立即買了包果子蜜餞去北池子胡同,他只知道老魏家住北池子一帶,具體在哪兒還不太清楚,幸好他打聽到了明白人。

  剛剛從電影學院上課回來的李成儒一聽,“魏明他爸爸”。

  “嘿,我熟啊。”

  馬衛都:“那也是我叔。”

  也是巧了,老魏剛把魏明的稿子交給茅盾先生的兒子,這又抱著一個紙盒子把警長帶到了四合院,讓它跟銀杏弟弟認識一下,這會兒院子里正貓飛狗跳呢。

  雖說銀杏體型略大,但完全不是半歲大的黑貓警長的對手,可是打不過它吧,還喜歡招惹人家,像個癩皮狗。

  這院子專門給警長留了一個小屋子,而銀杏則是在院子里搭建了一個狗窩,可以遮風擋雪。

  老魏正在那屋子里開口子方便警長進出,這時李成儒帶著馬衛都過來了,這一路上三如居士已經知道了對方所為何來。

  “喲,小李,小馬,你們倆怎么碰上了,趕緊關門。”要不然這賊貓又得溜出去。

  馬衛都忙關了門,他也是愛貓之人,知道貓這玩意兒比狗容易走丟,尤其到了春天,異性貓一勾搭就跑。

  隨后馬衛都遞上禮物表達謝意:“魏叔,我的過稿了,我這是特意來告訴您一聲,還想當面感謝一下魏老師。”

  “喲,那不巧了,他去魔都改稿了,今天剛飛走。”這里面很重要的信息是“飛走”。

  馬衛都:“哎呦可惜了,我還想請他吃飯呢。”

  李成儒問:“是改的《人間正道是滄桑》吧。”

  “對啊。”飛去改的。

  李成儒:“今天還聽我同學張光北說起呢,他說特別精彩,看得人熱血沸騰,還說什么長使英雄淚滿襟,聽的我心癢難耐,也想買本《收獲》看看呢。”

  馬衛都忙道:“我也一樣,我是看了報紙上的書評,可喜可賀,魏老師又出了一部大作。”

  對此老魏是一點都不知道謙虛的:“別說你們這些年輕人了,茅盾知道吧,人老人家住著院呢,讀了我兒子這部,一看怎么只有上部啊,今天一早人家兒子就來我家求走了原稿。”

  “啊!”

  馬衛都李成儒俱是大驚,兩人剛剛有客套的成分,現在聽老魏這么說,才真正意識到這部的能量。

  早就聽說茅盾先生病得很重,沒想到竟然還如此牽掛這部的后續劇情,可見這寫的得多好啊!

  從魏明家離開后,兩人立即相伴去找《收獲》,一開始還挺不好找,上架幾天報刊亭賣的賊快,于是又去王府井的新華書店。

  這里又是一派新氣象,從這個月開始,新華書店王府井店開始試行自選式購書模式,兩個聰明人一看就明白,這是模仿的東方新天地啊!

  等他們找到雜志那一欄的時候還是沒找到《收獲》,于是去問售貨員。

  “不好意思,今天的賣光了,我們已經在調貨了。”

  這時另一個男性售貨員走了過來道:“其實還有一本,之前我在看,剛剛把《人間正道是滄桑》看完,如果你們不嫌棄是有人看過的,就拿走吧。”

  兩人肯定是不介意的,但現在問題是誰買。

  馬衛都和李成儒對視了一眼,這時候但凡有人假客氣一下,另一個人馬上就能順口答應,所以他們都不說話。

  “你們買不買啊,不買我可要了。”后面一個女讀者催促道。

  馬衛都趕緊掏錢:“買買買!”

  李成儒:“不是,咋就你買了?”

  馬衛都問:“你幾幾年的?”

  “54的啊。”

  “我55,古有孔融讓梨,今天你李成儒讓書,以后也能傳為一樁美談啊。”

  李成儒笑罵:“去你的,你咋不尊敬老人呢。”

  不過這時候馬衛都已經拿到雜志了,人家也接了他的錢,兩人吵吵鬧鬧出了書店,李成儒道:“這么滴,我加五毛,你讓給我吧。”

  “五毛啊”馬衛都有點動心了,以他一個工人的收入情況,這可不是個小數。

  不過對李成儒還行,托新天地的福最近服裝廠效益極好,他的收入也水漲船高,不差這塊八毛的,他這人手上錢一多就容易飄。

  “六毛,不賣拉倒。”李成儒又道。

  “別介啊,行行行,讓給你了,誰讓你是哥呢。”馬衛都美滋滋做成了這筆生意。

  他一直覺得只有古董才有升值空間,沒想到登載魏明的雜志也能升值,而且還是分分鐘就升了60!

  而李成儒得到《收獲》后馬上就開始了閱讀。

  魔都,《收獲》編輯部。

  明紅龍三人組成功把巴老送到收獲編輯部,他老人家為了表示三個小朋友這一路無微不至的照顧,又叫上女兒李曉林,非要請魏明他們吃個飯不可。

  長者賜不敢辭,長者請客也不敢啊。

  于是他們行李只好暫時放在作協招待所,跟著巴老吃了個一頓晚飯。

  席間李曉林表示已經收到了不少魔都讀者的來信,大部分都是沖著《人間正道是滄桑》這部來的。

  魏明好奇:“他們都是怎么說的?”

  李曉林笑道:“首先是覺得耳目一新吧,現在文壇充斥著知青、反思和傷痕文學,像你這種敘事宏大,關于國家和個人命運的家族史詩是非常罕見的類型,所以不少讀者覺得讓人眼前一亮。”

  其實知青反思傷痕文學遠遠還沒走到頭,畢竟梁曉生的幾部代表作《今夜有暴風雪》《年輪》還沒發表呢,他可是北派知青文學的代表人物,這些類型在80年代一直很有市場。

  但是讀者看多了也膩,難免也想換換口味,再加上魏明的故事技巧非常高超,所以《人間》一出,猶如一股清新之風吹向市場,極受讀者歡迎。

  “你的這部作品還吸引到了很多那個年代的見證者,有幾份讀者的年紀比我父親還大,他們有的會對你作品里的某個小細節糾錯,也有的想跟你討論某個事件的真偽,回頭你把信都拿走吧。”

  “好啊,現在是連載,如果能發現錯誤糾正過來再好不過了。”

  之后李編又跟父親詢問起茅盾先生的身體情況,巴老沒有直說,只說還能閱讀,然后又把茅盾先生的兒子找魏明要手稿的事說了。

  李曉林聽后先是驚訝,后又得意,《收獲》又出了一本好書啊,而且從主題確定之初自己就參與其中,還幫小魏找了不少資料書呢。

  之前她還擔心銷量會不如《蹉跎歲月》,打擊小魏的積極性,如今看來,《收獲》未嘗沒希望在銷量上更上一層樓!

  現在雜志發行才幾天而已,市場反饋還沒那么快,不過從魔都讀者來信數量來看,算是冠絕《收獲》。

  可見全國肯定有更多讀者都在關注江家一門的命運了,哪怕是明顯反派設定的江立中也極富魅力,很有讀者緣。

  吃完飯,魏紅激動的心情已經平復了不少,然后開始關心今晚住哪里。

  “是住在作協招待所嗎?”

  魏明搖搖頭:“我朋友已經把鑰匙給我了,今天咱們就能住進去。”

  然后他帶著兩人第一次來到了華亭路的洋房別墅。

  “啊,這,這么大?都是你朋友的家嗎?!”魏紅驚訝。

  雖然占地面積跟北池子的四合院差不多,但人家這是洋樓啊,看著就洋氣。

  魏明開門道:“對啊,接下來咱們就住這里了。”

  雪姐已經去了蘇北,這里好些天沒人來了,不過以后就要熱鬧了。

  魏明順利找到了自己的主臥,試了試床,果然不響,而且墻上還有一幅畫,如果自己猜測不錯的話,應該是未來老丈人的手筆。

  “哥,我住你隔壁怎么樣。”魏紅探頭進來。

  魏明淡淡道:“樓下保姆間。”

  “不行啊,保姆間已經被阿龍哥搶走了。”

  魏明一愣,想了想,阿龍住下面,再讓阿紅住樓下確實不太方便。

  “你別住我隔壁,我怕晚上你吵著我,你,你住那個房間,”魏明讓她住的離自己遠一些。

  然后魏明當天開始給雪姐寫信,告訴她自己來了,她可以回了。

  哦,還得給老鬼寫一封信說說沈最的事,叫他不用擔心。

  賺了李成儒六毛錢的馬衛都對《人間正道是滄桑》仍念念不忘,第二天休班的他一大早跑去區圖書館,第一個進去,還真找到了這本雜志,而且就一本。

  他立即在后來者懊惱的聲音下看了起來,圖書館是免費的,這相當于自己賺了一塊五啊!

  雖然故事發生距離他比較遠的年代,從20世紀20年代開始,但因為開篇故事發生在老燕京,他進入故事很順暢,很快就發展到了黃埔軍校情節,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相繼登場。

  馬衛都不禁為魏明的大膽而拍案,這些只存在歷史書上的名字,竟然都被他寫進了故事了,而且很多都是在他們教育體制下的反派人物。

  但魏明并沒有臉譜化地刻畫這些他們眼中的反派角色,馬衛都第一次見到這些人物像個人一樣,而不是陳墻、葛存狀那樣明顯的反派臉,甚至個別人還有些閃光點讓他生出這人也算是個人物的感慨。

  這些閱讀感想反而讓馬衛都有些擔心,擔心這部的立場會不會有問題?畢竟距離76年沒過去幾年呢。

  直至看到1927年的“清黨”,看到以蔣光頭為首的勢力開始大肆抓捕和殺害我黨人士,男主角眼中那些曾經友善的師長同學站在了他的對立面,馬衛都為這部懸著的心才松了下來。

  李成儒也是看到“清黨”這段劇情的時候才明白張光北說的“長使英雄淚滿襟”是什么意思,這一段寫的太好了,他反復讀了幾遍。

  魏明把拍電影的手法運用到了這段抓捕和殺害的故事里,把不同空間、時間發生的故事捏到了一塊,咔咔咔,血腥和殘酷撲面而來。

  不僅很有畫面感,而且沖擊力十足,李成儒自忖是個硬漢,都忍不住有些淚失禁。

  帶入到男主角江立民的視角,他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共產黨陣營,至此,男主總算找到了自己將一生追隨的信仰,完成了從軍人到革命者的轉變。

  而至此,這個“上部”他才看到一半,魏明的文字非常凝練,才10萬字就塑造了十來個主要人物和兩個大高潮,看的李成儒身子都熱血沸騰起來,甚至都不想去上班了。

  李成儒可以不上班,但梁曉生可不敢請假曠工,哪怕今天是他相親的日子。

  今早他在紡織廠周圍的公園匆匆跟那個姓焦的紡織女工見了一面。

  這個32歲的大齡文學青年有著硬朗的相貌和體面的工作,還有一手爬格子賺稿費的本事,但個人問題總是無法解決,相親屢屢失敗。

  因為每次相親他都會非常坦白自己的情況。

  “我每個月工資42.5,但要寄30塊錢給東北老家,家里5個兄弟姐妹,大哥精神失常得吃藥,三弟還在讀高中。”

  說完這句大實話,十個姑娘有九個姑娘都得被嚇跑,你就算入贅我們也不敢要啊。

  不過這個紡織女工焦丹是第十個,她覺得這人挺坦誠的,而且有責任擔當,是個不錯的人。

  于是她問:“你幾點下班啊?”

  “啊?”

  “啊什么,幾點下班,你來接我可以嗎。”

  梁曉生是不會唱《好日子》,要不然肯定會唱著這首歌進北影廠,不過一路上從門衛大爺到葛憂都看得出,這老光棍心情不錯。

  他甚至都想著,如果這次還不成,他就去報紙上登征婚啟事,最近有個叫丁乃鈞的數學教師剛剛在《人民日報》旗下《市場報》發了征婚告示,轟動了全城。

  進了文學部辦公室,他就聽到幾位前輩同事都在討論什么果黨哪個將軍比較能打,嘴里到處都是“黃埔X期”“五虎將”“四大金剛”之類的詞匯。

  后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看完魏明新作《人間正道是滄桑》引起的后續反應。

  這是在編輯部刮起了一股民國戰爭熱啊!

  梁曉生想著以后要處對象,還要結婚,有些舍不得買一塊錢一本的《收獲》,不過編輯部肯定有,果不其然,很快就被他借到了一本,然后如饑似渴的讀了起來。

  北大,79級中文系的教室里,大家也在紛紛打聽誰有《收獲》,可否一觀,愿意用飯票來換。

  很多學生知道魏明的這部長篇寫的是國共合作時期的故事,還有打仗啥的,一聽題材就不感興趣。

  可沒過兩天,大家都在說寫得好,恨不得當天就看到后續劇情,可這時候再想去買,嘿,沒了!

  小有名氣的校園詩人駱一禾在本班沒借到,干脆跑到78級那里去借,首先找劉振云。

  劉振云兩手一攤:“你看我像是能買得起《收獲》的人嗎?”

  其實剛得了一筆稿費的他是買得起的,但抱歉,我已經看過《人間正道是滄桑》了,而且看的是全集!除了魏明和他的編輯,我估計是獨一份的!

  恰好這時戴堇華看完了,于是爽快借給了小學弟,然后開始跟劉振云道:“我之前的擔心看來是多余的,魏明沒有陷入小情小愛的敘事中,《人間正道是滄桑》這部的氣勢有如這首詩一樣,縱橫捭闔,大氣!過癮!”

  劉振云問:“你覺得這部里最吸引你迫切想看第二部的東西是什么?”

  戴堇華:“我承認我還是挺俗的,我特想看江立中和江立民兩兄弟的你攻我伐,最好兄弟倆殺他個天昏地暗。”

  “嘿嘿,我也一樣!”不知啥時候梁左進了他們班,并附和戴堇華,然后把劉振云拉了出去。

  “咋了?”劉振云問。

  梁左:“別說師哥不照顧你,我剛剛弄到了一本書,臺灣過來的,作者是白崇禧的兒子白先勇。”

  “嚯,不愧是梁公子,”劉振云打趣道,“叫啥名,講的啥事啊?”

  “《游園驚夢》,講的是果黨上層那些事,白公子寫的可信度應該很高。”

  劉振云本來對什么果黨高層沒啥興趣,不過看完《人間正道是滄桑》,覺得這群人還真是有意思,曾經也是一群那么有理想的人,而且那么大的優勢都能把江山丟了。

  再聯想經常聽老輩人說起的1942年河南饑荒的事,劉振云也開始對這個群體產生了好奇心。

  “你這書來的太及時了,正好能跟《人間正道是滄桑》印證著看。”

  梁左道:“你可注意別亂傳,還有,這書是繁體字。”

  “繁體字我沒問題的。”

  “放學來我宿舍取。”

  如果說魏明的《人間正道是滄桑》是內地第一部描寫果黨上層的,那么白先勇的《游園驚夢》可以把“內地”兩字去掉,算是第一部直接描寫這個群體的。

  不過這部講的是從大陸敗退,龜縮臺灣后的果黨上層階級。

  當年的果黨上層以1949年為分水嶺,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跟著老蔣敗退臺灣的,一類是留在大陸的。

  留在大陸的也分兩類,一類是直接投誠,得以保全的,另一類是被俘的直接被功德林大學錄取。

  沈最屬于第一類和第二類之間,他也投誠了,不過是被迫的,所以也被關進了功德林,最近才改了性質。

  但是他跟第一類也有熟人,比如他的老領導唐生明。

  唐生明是黃埔軍校四期學員,因參與湖南和平解放有功,所以解放后直接就成了解放軍,之后還有段時間去香港經商。

  這是個憑借兄長的關系,一路躺贏的人生贏家,除了50年代從香港回了內地讓他遭了幾年罪,一生都順風順水。

  當年在長沙共事的時候,唐生明有什么活兒都讓沈最干,沈最干活也用心,所以至今關系都很不錯,沈最也經常來拜訪這位老領導。

  不過小年這天來拜訪,還是讓唐生明有些拿不準他什么意思,給我拜個早年?

  唐生明也知道沈最前段時間去了香港探親,而且還受到了果黨特務的一些威逼利誘,但都堅持住了,沒有給功德林跌份兒,于是夸了他幾句。

  沈最嘿嘿一樂,見桌子上還有核桃,直接空手捏開,讓老領導吃核桃仁。

  別看他是個特務,手上還是有些功夫的,而且相當不俗,年輕時等閑幾個人近不得身。

  “小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大不大?”唐生明問。

  “沒有沒有,”沈最從自己隨身的包里掏出了《收獲》,“我就是看到了一個好故事,想跟老領導分享。”

  “哦,《收獲》,這我知道,巴金主編的嘛。”

  沈最翻開《人間正道是滄桑》某一頁給唐生明看,上面恰好是唐生明的名字。

  “這是?我被人寫進里了?”70多歲的唐生明頓時來了興趣。

  “還有我呢,不過咱們戲份都不多,就是個小配角。”

  唐生明問:“那誰戲份多?”

  “黃埔三期的啊,王耀武,康澤,朱云卿這些,”沈最簡單介紹了一下劇情梗概,“這個主角就是黃埔三期的,所以黃埔三期的戲份最多,而且我從這人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

  “你跟黃埔有毛關系啊。”唐生明笑懟。

  沈最哈哈一笑而過,又問:“老領導你還記不記得黃埔六期的魏沐春,就戴老板的那個老同學,蔣校長的智囊”

  (今天保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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