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趙倜一臉驚訝看向窗外跳進之人。
白衣錦袍,鬢邊簪花,劍眉薄唇,臉色略微有些蒼白。
“舅舅,你怎么…”趙倜眼神不解,露出迷惑之色。
進來的不是旁個,卻正是晚飯時酒醉胡言,被趙父攙走的楊簡。
“噓…”楊簡抬手做了個噤聲動作,回身輕輕將窗扇關上。
趙倜心中納悶,就看楊簡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喝進肚中,然后四下打量起來。
“這讀書的地方太簡陋了,能夠讀好書嗎?”他搖頭道。
“古人有映雪讀書,鑿壁偷光,小甥這里已經算很好了。”趙倜道:“舅舅這么晚了…”
“找你有些事情。”楊簡道。
趙倜看了看窗戶,十分想問為何有門不走要跳窗,但最后忍住:“不知舅舅找小甥何事?”
楊簡自顧自坐去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道:“我問你可想要學武?”
“學武?”趙倜愣了愣,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
“就是學武!”楊簡加重了語氣:“健體乃是根本,防身是為作用,學成后可以縱橫天下,抱打不平,除惡安良,人前顯圣,高深之處,甚至可以飛天遁地,一拳開山,一劍分江,一口氣煮海。”
“這個…”趙倜臉露驚訝,他知道武學強大,練成后有種種功用,但卻不知道能強至這種地步。
“舅舅所言不虛嗎?”
楊簡不悅道:“我怎會出言欺騙你個晚輩。”
趙倜久久不語,心中思想萬千,臉上神色飄忽不定。
楊簡道:“外甥,我看你骨骼精奇,乃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若不習武卻是可惜了。”
趙倜順嘴道:“舅舅,我沒有錢。”
楊簡怔了怔,怒道:“這是什么話,你以為我是來騙你錢的嗎?”
趙倜想了想:“小時候我曾在街邊遇到個乞丐,和舅舅方才說的話一模一樣,然后摸出一沓秘籍要賣我,其中一本如來神掌要我十兩銀子,不過我當時身無分文,便沒有購買…”
“如來神掌?十兩銀子?”楊簡太陽穴跳了跳:“雖然沒聽過這種武學名稱,但任何的武功也不會十兩八兩銀子就能買到,那…確實是騙子了。”
趙倜攤了攤手,看向對方。
楊簡吸氣道:“我又不要你銀子,你擔心什么,我只問你想不想學武,你外在資質極好,不學武卻是可惜了。”
趙倜道:“舅舅武功很精通嗎?”
楊簡微微露出些得意:“若無過人本領,安敢言傳授之事?”
趙倜思索片刻:“小甥想學,但是現在卻不能學。”
楊簡道:“什么意思?”
趙倜道:“我眼下一切都要以讀書為主,讀書不成不會涉獵旁事,做事不能三心二意,所謂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要先將書讀成,再考慮其它。”
楊簡道:“你讀書閑暇下來習武便可,何必一定要等到書成?圣人有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讀書是沒有盡頭的。”
趙倜道:“舅舅的話雖然不錯,但總要有一些成就才好考慮其它技藝。”
楊簡搖頭:“我大乾皇朝并不重文輕武,而是兩者并駕齊驅,許多讀書人都練有些武藝,持有槍棒,朝上文官也都是文武雙全,一些大儒同樣也是武學宗師,難道他們習武便耽誤讀書了嗎?外甥你想的實在太多了。”
趙倜沉思道:“舅舅說的依然沒錯,只是小甥愚鈍,比不得那些讀書種子可以分心為幾,所以只能專心致志,做笨鳥先飛,苦心專研一門的打算。”
楊簡道:“如今雖然說天下太平,可那是指大勢,也難保沒有強人剪徑,賊徒搶奪,欺壓良善,霸惡街里之事,外甥學武不但可以保身護家,更可抱打不平,難道這些于讀書無益嗎?圣人也說當懲惡揚善,雷霆手段呢!”
趙倜苦笑道:“這小甥倒無可辯駁了,小甥不是不想學,而是想等將來再學,怎么也得科考完畢之后,才考慮這些事情。”
楊簡含目看他:“外甥已經十六歲,按理來說早過了學武的最佳年齡,但我看你天資骨骼極好,此刻學也不算太晚,可若是再拖下去幾年,怕是就要遲了,雖然外甥詩文做的極佳,但也不能保證每考必中吧?”
趙倜道:“誰都不能說十成把握,解試還好,神京會試就算飽學宿士又哪敢言之百分百中。”
“這不就是了。”楊簡嘆氣道:“考舉人倒不用說,倘若明年外甥萬一…我是說萬一會試不得,那么就得再拖去三年,到時學武恐怕便要吃力了,先天身體稟賦再高,也是經不起時光催磨的。”
趙倜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身體稟賦必然不比頭腦稟賦長久,但小甥念頭已決,舅舅好意只能心領,真要學武,也得等到科舉全部結束之后。”
楊簡站起身,背著手在屋中轉了幾圈,不滿道:“這全怪我那姐夫啊,叫你讀哪門子的書呢?雖然你詩文驚人,但學武也必然是一日千里,他總念著過去那點破事想改換門庭,卻將外甥你給坑了啊。”
趙倜納悶道:“舅舅說什么呢,小甥有些聽不懂,學文學武父親怎會了解,不還是看小甥興趣嗎,父親又瞅不出我有習武的天賦,更何況俗話說窮文富武,小甥家境學文都有些勉強,學武恐怕便要捉襟見肘,吃了上頓沒下頓了。”
楊簡聞言皺眉:“他們瞞得你好苦,只為當年事至于嗎?閉口不提不說,還要更改門戶,隱藏身份…”
“舅舅在說什么呢?”趙倜詫異道:“什么瞞著好苦?什么當年事,閉口身份的?”
楊簡擺了擺手:“算了算了,左右你都這么大了,說了也無益。”
“舅舅怎么好說半截話呢?”趙倜道:“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舅舅乃是君子…”
“少給我戴高帽,我可不是什么君子,行事也沒多少坦蕩,你父母不說,我可也不會做那多嘴之人,你權當我什么都沒講過好了。”楊簡哼道。
趙倜沉默幾息,小聲道:“說都說了,怎能當什么都沒講過…”
楊簡不聽他嘀咕,道:“雖然他們不管你武功的事情,但舅舅總得幫你一把,就算你不想馬上習武,舅舅良藥苦口勸說你也不聽,但總得給你留下些東西,讓你想學武的時候不至于兩眼一抹黑,無從下手。”
“舅舅…要給小甥留什么物品?”趙倜奇怪道。
就看楊簡從懷中掏出兩本書來,一本金黃,一本深藍,在手上搖了搖道:“其中一本是我楊家的內功秘籍,喚做四照神功,另外一本是我于外面得到的劍譜,叫桃花劍法,你留下吧。”
趙倜看著兩本書冊,舔了舔嘴唇:“舅舅…這,這很值錢吧?”
他知道武功秘籍價格很高,世面上也沒有明著賣秘籍的,至于小時候遇到的老乞丐,十成十是騙子。
而進拳館學武,也不會得到什么秘籍,都是口耳相授,害怕泄露出去。
一般有條件學武的大戶人家,還會重金專門請江湖名宿來家中傳授,這種教完本領走人,但也會特意交待一句,不要將所學書寫,不許傳給他人。
所以除了那種確實簡單常見的大路貨拳法刀譜之外,但凡秘籍,都是極為稀罕少有的。
“值錢?”楊簡搖了搖頭:“怎是值錢就能形容,你也知世上武學稀罕落于書本,便此一項就可斷價值,更何況是我楊家的內功,四照神功乃是天下有數的功法,萬金都難求,有多少錢都買不到,就算是楊家之人也非個個能夠練得,須看天資看心性,才擇善傳下。”
“這…”趙倜覺得楊簡說的有些過了,或許一些高深的秘籍確實如此,但楊家…小門小戶,有秘籍都屬匪夷所思之事,更何況是萬金難求的秘籍。
“還有這本劍譜。”楊簡看著藍色冊子道:“這是我探尋一處上古遺跡得到的,雖然名字有些尋常,但里面記載的招式卻十分精妙,放到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劍術,可惜我不用劍,沒有練習,就送給外甥你吧。”
趙倜接過兩本秘籍,心中狐疑對方說得這般厲害,道:“舅舅,有那么…”
楊簡道:“你不要不相信,楊家的四照神功是天下有數的功法,大成之后,可形四道光柱護身,百毒不侵,外力難傷,內力雄渾無儔,幾乎沒有催動不了的武學招式。”
趙倜聞言不由吃驚,看楊簡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心內更加懷疑,小門小戶的楊家怎會有這么厲害的武學?這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那本桃花劍法同樣難得,劍路與當今流行的不太一樣,但犀利程度卻不遜色當世任何一種厲害劍法,你練的時候就知了。”楊簡道:“待你神功大成之時,便知舅舅所言非虛。”
趙倜道:“會一拳開山,一劍蹈海?”
楊簡道:“那要練至化境,以你天資,現在修煉,將來未必不能達成,但若是練晚了,就恐怕…唉。”
他說著,轉身往窗邊走去。
趙倜急忙道:“舅舅去哪里?”
楊簡打開窗戶:“回去睡覺了。”
趙倜道:“舅舅莫走,小甥還有一些事情詢問。”
楊簡沖身后擺了擺手,然后直接跳出窗外,窗扇無風關合。
趙倜張了張嘴,對方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語,留下兩本秘籍便走了。
這是酒還沒醒嗎?不過看著不像,沒有什么醉話,而且身上一絲一毫的酒氣都沒有。
他不由看向手中兩本武學秘籍,這世上武功練至高強處確實會有一些驚天動地的景象,超過人力范疇,這在一些閑書中有所記載,街邊茶館說書的藝人也時常言道,卻沒想舅舅所述更加驚人,但那些高手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極少現世的,乃傳說中人。
自己如果天賦真如舅舅講的那般高,也會練至這種境界嗎?到時游盡千山,傲嘯云霞,成為陸地神仙一般的存在。
這確實是太吸引人了,趙倜手捏兩本書冊不由陷入了深思。
讀書閑暇練練武功其實沒什么,又不占用讀書的時間,只是得空時習武應該不會耽誤什么。
而且文武雙全才夠瀟灑,一襲白衣,負笈佩劍,歷經天下,想想就令人向往。
若是真能至拳破山,劍蹈海那種境界,似乎比讀書要更愜意,更舒坦,個人本領會更大,很多事情不需假他人之手,就能夠辦到,學武好像比讀書更有用啊。
不對!趙倜想到這里立刻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自己怎么能夠動搖讀書之心呢?
讀書和習武是兩回事情,豈可一概而論?
自己讀書已半,卻從未經武道,怎么可能在這緊要關口突兀地去學武呢?
不行不行,這秘籍亂我讀書之心啊!
趙倜急忙轉身去往屋角,那里有幾口箱子,他尋了一口高深的打開,然后將兩本秘籍塞到箱子的最下面,上方用別的書籍壓住,“砰”地一聲將箱蓋放下。
但他還覺得不妥,又拿過鎖來,將這口大箱子直接鎖上,這才松了一口氣。
就在他回到桌案前面,整理上方物品,打算要休息之時,忽然身體一震,眼前漸漸模糊了起來…
嗯?心魔劫數堪破了嗎?趙倜坐在榻上緩緩睜開了雙眼。
房內燈火影綽,是興州大宅之中。
上次十二重樓第四層的靈丹風邪劫被幻陰真氣打散,并沒有全部歷完,沒想到這次練功居然卷土重來了,趙倜瞇起眼睛,一臉的思索。
看來這劫數必須破除才行,不過這劫數內的幻境倒是十分有意思,居然連貫,似乎真有其事,仿佛一個巨大世界存在一般。
靈丹風火劫,代表的是極限的突破,自己在劫數之中能堅持本心所想,一心讀書為主,不為外物所誘,心境已是更上一重樓了。
趙倜思索了片刻,將周身法力收回納下,然后開始練起內功來。
他之前因為觀想寶象王時法力不足,將所學武功除了幻陰經和寒冰功之外,其它所有的內力都丟填了進去,此刻要重新修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