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槍炮嗎？
烽燧城五人心中頗有成見，只是當著熾星之面不敢言。
洪范知道專業的事要靠專業的人，所以軍事上格外尊重徐運濤的意見，便令炮營前出，又讓洪博率親衛隊下馬前出。
早在繞出山崗之時，甘德壽已預先按照操典“射界開闊、地勢略高、靠近友軍”的要求看好了陣地。
甫一得令，炮營過六十匹馱獸就在馭手驅使下全速機動，自行軍縱隊緩緩轉為戰斗隊形。
“前車脫離！”
喝令既下，六輛火炮牽引馬車迅速脫離炮身，轉往側翼。
土行武者平整夯實陣地，牛高馬大的復位組推炮入位，三炮手轉動炮輪預瞄，搬運組轉運發射藥包和炮彈…
第一次實戰，緊張是必然的。
但有洪范在背后看護，敵人規模似乎又小得可憐，這種緊張便不至于轉為恐慌。
撇開一開始的機動環節，陣地展開花去的時間僅三分鐘而已。
同一時間，巨靈亦在觀察。
那些鋼鐵造物是火炮。
器作監的創建，吾在青州時見過，還設法換到圖紙作為父神之敬獻——此物以化學能轉為鐵丸動能，很有新意，威力亦不小，但射速極慢，準度很低。
為首的大覺者以光幕傳遞信息。
一沖即潰，威脅不大。
三十七位恐狼驍騎列陣其前，距敵五百米。
作戰準備。
九位巨靈同時動作，激蕩各行屬真元。
數息之內，恐狼與騎士身上傷口一應結痂，體力回至巔峰，所著藤甲枯木返青缺口補全，腦中仿佛過春風降甘霖，思維清明如鏡。
雜念既斬，士氣便于平靜中沸騰。
出擊，破陣。
雷鳴悶響。
頂著橫風，三十七狼騎率百余頭灰狼一線展開緩緩加速，在他們對面的是總數八十人的赤沙親衛與炮營衛隊。
洪博一手扶赤面狻猊一手持破浪，站在陣前，以蔑視的笑容對上狼脊力士們睥睨的目光。
敵我數量相仿，絕對優勢在我。
雙方都如是想。
距離將近二百米，赤沙軍整齊據槍。
狼脊力士面對黑洞槍口露出狂放不屑的笑容，將頭臉要害埋入包鐵半身盾后。
“射！”
洪博一聲怒喝。
槍火瞬閃，白煙龍騰而起，旋即隨風而散。
零點八秒后，七十七發子彈與槍聲近乎同時抵達，其中四十發命中，掀翻了十七匹灰狼，但只打倒了兩頭恐狼——此獸筋肉結實毛皮厚重，胸腹處還有藤甲包裹，吃一顆槍子只當是皮肉傷。
里許地外洪范看得清楚，因射程較遠，有幾位刀術格外出色的狼騎甚至用利刃格飛了降速的彈頭。
戰場上眾人并無閑心清點戰果，只以千錘百煉之流暢復裝彈藥。
六秒后，距離百米，第二輪齊射。
這一回命中率達到九成，撂倒六位狼騎，去了近半灰狼。
這火器好生厲害！
養浩穰屏住呼吸，難抑驚色。
濃煙散開，陣前再無障礙。
狼騎加至極速，踏得雪地震顫，而赤沙軍的步槍已無機會再打出第三輪。
“上刺刀！”
三十位炮營近衛咬著牙安裝刺刀，隊列有些凌亂緊張。
“要接戰了…”
烽燧五人喃喃道。
“不，已經結束了。”
洪烈扶刀微笑。
是時，眾人只見赤沙親衛解下步槍，換上提前上好彈的雙管霰彈槍，大喇喇放敵入三丈之地。
十米距離，目標是肩高一米八的巨大恐狼，射手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貫通武者。
打不中才是小概率事件。
一百發自烈火濃煙中撲出的重型獨頭彈如煉獄鐵風馳過雪地，刮去攔路的一應皮肉。
相比步槍，重霰彈槍在二十米內的威力完全是另一個層次，透藤頭甲如過薄紙，摧肉爆骨只若等閑。
熱血澆塌了白雪，留下一個個赤紅的窟窿。
養浩穰在馬上驚得一跳，猛地揉搓眼睛，懷疑自己看錯——區區半個呼吸，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如火如林的二十九騎恐狼居然全倒，炸起雪蛾拖出白龍！
洪博單手握持破浪，重彈精準轟在對沖的恐狼嘴角。
精鋼所至，骨肉粉碎，紅白雙色濺了滿地，一枚狼眼珠子脫出半顆顱骨飛出數米。
“這畜生好硬的頭顱！”
洪博哈哈笑道，左手倒拔赤面狻猊，以一道炎吼碳化身前二十米內的三位狼脊力士。
霰彈槍響的一瞬間，巨靈就知道不好。
它們是崇尚理性的覺者，不需要等到血糊臉上才知道戰敗。
讓狼騎死戰斷后，吾等撤退…
大覺者投射出光幕。
巨靈對先天靈氣變化極為敏感，第一時間就通過炎吼確定了赤面狻猊的品級——一位手持地神兵的武者只作為先鋒，這意味著對面至少還有一位正牌先天武者。
恰在此刻，六尊三三炮打出第一輪齊射。
聲、光、煙霧…
如此多的特征讓巨靈第一時間注意到橫跨戰場的炮彈，并在一秒出頭的時間內構筑防御。
冰壁虛空凝出，土墻拔地而起，風暴高速回旋。
但它們不足以阻攔亞音速狂飆的鋼鐵。
六發炮彈觸地爆炸，雖未直接命中，釋出的上百枚破片仍有建樹。
大覺者，我的左臂受到機械損傷，功能性障礙。
腹部主回路被切斷，輸出功率下降四成…
三百米外，十余位僅存的狼脊力士在赤沙親衛數對一的圍剿下迅速減員。
“巨靈要逃了，一二隊隨我追！”
洪博一直分心兩端。
“此為首戰，務盡全功！”
狼騎拖不住他們。
為首的大覺者見洪博發足追來即刻決斷。
星野、巖空、虛流，你們三個體型最小速度最快，往北進山，我們斷后。
余下八位巨靈得令即行——包括被要求斷后的其余五位。
九位巨靈體型不等，自重五噸起步，奔逃時速度超過四十公里每小時，動靜極大。
但與高階武者相比，這速度就太不夠看。
手握赤面狻猊，洪博一身真氣與先天靈氣融合協作，助他在奔行中達到時速一百一十公里的上限。
十秒后，距離拉近至五十米。
六位攔路的巨靈中大多綜合戰力在渾然境之下，但它們的意志與存在俱已反映在周遭先天靈氣環境中。
踏雪馳掣的洪博只覺得自己正進入一個它者領域——這里的每種先天靈氣都已有主人，正執拗地抗拒自己。
為首的四足石獸高有三米，四肢杵在雪中仿若石柱，體重至少二十噸。
“果然是山石妖種，高大雄壯！”
洪博劍刃流火，戰意勃發。
風卷雪起，凝冰飚射。
狻猊縱斬，火刀分空。
奔行之中，洪博足下雪地兀然結凍，失速滑倒；渾渾蒙蒙的千刃暴風切殺而至，吞沒他于白茫。
須臾，炎吼爆開。
洪博自焰光中騰空飛起，雙手倒持神兵，火流星般砸下。
劍刃沒入一位巨靈胸口，震碎其足下數米方圓冰面，延伸出十數米遠的冰裂。
火勁瘋狂灌入。
巨靈渾身能量回路亂光閃爍，踉蹌兩步后坍塌失活。
“不過如此！”
洪博衣甲襤褸、額上開口，雙手因反震生疼。
但他被鮮血糊住的雙眼正在獰笑。
不只是身后二十位下屬陸續抵達，更因為呂云師正自側面高速穿越戰場，直追脫逃的三位巨靈。
半刻鐘后，一切歸于平靜。
狼藉雪地中，赤沙軍士卒割取狼脊力士帶特殊刺青的左耳、剝下恐狼與灰狼的整張皮革，又用鈍器小心分離巨靈的玉質核心——它們本身價值不菲，亦是戰功的證明。
洪烈則與幾位臉帶驚色、陪著笑容的黑牛屯長老們交涉。
死去巨靈的龐然石軀邊，洪范幾人策馬站定。
“這支異族小隊戰力極高，機動性亦不弱，尋常千人隊根本不是對手。”
徐運濤面色凜然。
“我們倒是占了它們輕敵的便宜。”
“是的。黑火藥的能量輸出低，爆速也太慢，超壓殺傷范圍止于二三米內；除非炮彈正面擊中，傷害略有不足。”
洪范回道，看向烽燧城一行人。
“如你們所言，火炮不太適合用于巨靈；應當增加高爆彈的破片數量，用來殺傷它們的仆從…”
聽了這番話，養浩穰們卻是囁嚅難言。
在本地人的經驗里，一頭成年恐狼與一位狼脊力士的組合要勝過兩位普通貫通，而巨靈催化的藤甲兼具韌性和硬度，實用性還要超過一般的重騎具裝。
一般來說，三騎結隊，渾然境當覺棘手；三十騎結陣，千人方陣不可能頂住。
赤沙親衛隊五十人縱然都是貫通，對上三十七騎理應大劣，沒想到結果竟然是一邊倒——雖然戰果統計還沒出來，但應當沒有陣亡。
軍容也好，火器也罷，赤沙軍著實是強得離譜了！
養浩穰看著方才大殺四方的洪博扶著赤面狻猊，手里取著一塊巨靈的回路碎片好奇把玩。
按索鎮守和左衛上頭的意思，我們竟是要和這支客軍分庭抗禮的…
他與左右換了眼神，來時的滿心崢嶸卻已在冰風中冷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