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真之域,四方顛倒而天沉地浮。
隨著江生前往蜃龍老巢去尋黃眉蹤跡,綾羅留在原地替江生看著這條年歲不大的蜃龍。
之所以說其年歲不大是有道理的,莫看這蜃龍有著煉虛境的道行,但年歲至多不超過兩千歲,而兩千歲的龍種,換算成人族年紀也就是及笄之年罷了。
但凡是個龍族,能平平安安到元嬰化神境,基本就能活個萬把年歲,而蜃龍這樣的異種,修行猶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到煉虛道行可以說是毫無瓶頸,水到渠成。
眼前這頭蜃龍,儼然就是沒有多少斗法經驗,一路沉睡上來的煉虛道行,此乃其血脈天賦,身為先天神圣異種,總有些非比尋常之處。
綾羅現在對這頭蜃龍實際上興趣不大,只是習慣性捉弄嚇唬幾句,想看這小家伙可憐巴巴的模樣。
不過這頭蜃龍還有些硬氣,打不過江生是一回事,在綾羅面前卻是瞪著眼睛一言不發,一人一龍就這般大眼瞪小眼,直到一股氣息迫近。
蜃龍還沒反應過來,綾羅雙手一探,兩柄夜梟吐刃短劍就已經滑到掌心之中,旋即其凝視身前,手中短劍平滑順暢的切開虛空,切碎靈機亂流,暴露出那虛空背后的虛無之所。
蜃龍雙眸圓瞪,看著綾羅突兀出手切開虛空,看著那虛空之中探出一柄赤炎火尖槍來。
赤炎火尖槍與夜梟吐刃劍撞在一處,月華與赤火轟然激蕩,在天地之間徑直炸開,滌蕩出一片空域來。
須臾間,綾羅眉頭微皺,握著夜梟吐刃劍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來人好大的力道!
而在那一片虛空中,一個童子身影漸漸凝實。
童子不過五尺身高,腦后道輪流轉,周身纏繞紅羽,其腳踩紅云赤火,手中一柄足足丈長的赤炎火尖槍,舞動起來流炎如江海,槍影似流波,當真是威風凜凜。
隨著童子現身,其神情乖戾,高昂著頭幾乎是用鼻子在看綾羅:“我道是哪來的毒婦,原來是一頭母羅剎。”
“你這點微末道行,也敢來覬覦我兄弟的蜃龍?”
說著,童子手中赤炎火尖槍舞動,整個人宛如赤火流虹卷起千重赤炎萬丈火浪向著綾羅殺來。
剎那間,殺機畢露,銳不可當!
感知著童子那毫不遮掩的殺機,綾羅雙手之中夜梟吐刃劍微微一顫,旋即化作百千幻劍次第掠出,而其本尊則翩然后掠宛如蝶舞蹁躚,躲過了童子那兇戾滔天的一擊。
瞬息之間,百千幻劍如雨洞破虛空,又有流炎赤火橫擊天地破碎蒼穹,當綾羅與童子錯開之際,童子完好無損,轉身獰笑著看著綾羅,那神情如同看一只待宰羔羊。
而反觀綾羅,神情則是無比難看:她的曼舞羅衣被劃破了!
這可是綾羅苦心祭煉的法衣,稱心如意可隨意變化,刀劍難破水火不侵,其上鐫刻的云禁靈制可攔截諸般術法神通,乃是上乘的寶衣。
先前能輕易劃開這件寶衣的,諸天萬界里也不過寥寥,最近的一個還是江生。
眼下卻是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五尺童子,竟然也是輕而易舉的劃開了自己的寶衣。
饒是曼舞羅衣有著自愈之能,但綾羅依舊心疼的利害。
望著對面那神情譏諷的童子,綾羅臉上那難看的神情如冰雪消融,其竟是笑了出來:“好好好!”
“七八百年不曾出手,如今是個煉虛也敢在本公主面前耀武揚威了。”
“本公主昔年屠戮四方時,你這五短之人還不知在哪嘬奶呢!”
話音未落,綾羅散出萬千分身,每一道分身皆是手持兩柄夜梟吐刃劍,從四面八方對著那童子圍剿而去。
一時間放目上下左右,盡是綾羅,難以洞察其本尊所在。
只見一道道分身碎虛破空,手中夜梟吐刃劍劃開云天,刺破虛實,每一擊都在此方天地間留下一道難以愈合的虛無之痕。
一道、兩道、三道.
隨著道道虛無之痕縱橫交錯密布天地,一方無形之網也將那童子囊括其中。
雖說童子手持赤炎火尖槍接連挑翻綾羅的分身,可面對那數之不清的分身,即便是童子斗戰無雙一時也難以徹底將其清滅。
隨著道道虛無之痕交織成網,隨著無形之網困住那童子身形,綾羅的本尊也顯化出來。
“這一招,本公主送你輪回去!”
話音未落,只見綾羅臉上面紗微微拂動,身上那朱紅的羅衣緊裹著妙曼身形,一道道羽帶交織而來,纏繞綾羅腰肢與臂膀之上,化作那飄舞的云帶。
隨著綾羅身形舞動,綾羅身上,那耳垂、脖頸、腰間、手腕、腳腕之上佩戴的一只只金環則是叮當作響,嗡鳴之中一陣令人神迷意亂的喃呢彌音縈繞開來,讓童子只覺頭重腳輕,四方景物忽大忽小,似遠似近。
霓裳之舞迷神魂,靡靡之音擾意真。
隨著童子陷入綾羅的樂舞之中,綾羅雙手之中那兩柄夜梟吐刃劍也化作兩支曼陀羅之花,嬌艷欲滴。
“霓裳曼舞。”
隨著綾羅輕聲喃呢,其真身消失天地之間,唯見無盡曼陀羅之花連綿開來,布滿天地,化作一片無垠花海。
花海之中,隨著陣陣香風,漫天盡是花瓣飄舞,而香風掠過之處,花枝搖曳,花瓣漫空,一片絢麗景色之中,無形殺機驟現。
那正沉迷花海的童子,渾然不覺四方有漣漪微動,繼而一柄柄無形無質之刃已經瞄準了其眉心與胸口,鎖定了其神魂與道果。
“千夜破曉!”
頃刻間,無形利刃破空,蘊含空間之力與無形本質的利刃劃破天穹,道道鋒刃直奔童子而去。
剎那間無盡鋒刃盤旋好似在這曼陀羅花海之中掀起一陣利刃風暴,但見香風螺旋花瓣縈繞,無形肅然之殺機將童子吞噬無蹤。
然而就在童子即將殞命之時,忽有無盡流火沖天而起,但見道道火羽沖天,化作翻天覆地之匹練攪動四方,當那沖天流火宛如蓮臺綻放開來,雙眸清明的童子正手持赤炎火尖槍似笑非笑的望向綾羅。
“好一招夢幻殺機,若不是本座有防身之寶,專門防備這針對神魂道心的手段,怕是就死在你這毒婦手里了。”
“既然你執意尋死,本座也就成全你。”
說著,但見那漫天火羽匹練交織如梭,化作云帶纏繞童子身上,而童子腦袋一搖,左右肩膀之上竟是又生出兩顆頭顱,雙臂一震,腋下與脊背之上亦是長出四條臂膀來。
三頭六臂!
綾羅看著那童子輕松無比的施展出三頭六臂神通,面上不顯心里卻是暗暗一驚,這三頭六臂雖不入天罡三十六法,但亦是道家強橫神通,若是配上法天象地,那簡直是無往而不利的攻伐斗戰之術。
眼前這個童子竟然能把三頭六臂施展的如此熟練,難不成是乾坤道宗之人?!
不由得綾羅這般想,如今九州界內,東天道家的人綾羅就算不是全認識也知曉大半,唯有乾坤、崆洞、華云以及道一宮、陰陽正宗的真傳太多,綾羅有多數不認得。
更何況此行她是同江生來的,東天道家怎會突然來襲?
唯有乾坤道宗及其盟友做得出這事來!
能施展出三頭六臂的手段,這童子至少也是煉虛后期了!
而童子顯然不打算給綾羅太多思考和反應的時間,隨著三頭六臂施展出來,童子雙手持赤炎火尖槍,另外四臂分別托著一支白玉瓶,一面赤光鏡,一柄燦金劍和一方烏光石,神通流轉,件件法寶燦著燁燁毫光,顯然皆是品象不凡。
隨著諸般寶貝祭起,童子那三頭六臂舞動起來,化作一道火舞旋風橫掃天地,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勢要把綾羅給焚燒成灰。
而望著那氣勢洶涌,兇戾滔天的童子,綾羅卻是咬了咬牙,選擇硬抗。
雖然這童子厲害無比,但綾羅確信,其絕對不是江生的對手,只消撐到江生回來,那么這童子必死無疑!
而支撐片刻,自己還做得到!
正如綾羅所想的那般,此處的動靜早已驚動江生,江生正在以一息五百萬里的速度急速掠來。
而童子此時壓根沒管那么多,其周遭罡風叱咤流火參天,樣樣法寶逞著兇威向綾羅招呼而來。
“你這毒婦,給本座死來!”
童子說著,白玉瓶傾瀉出萬頃天光,赤光鏡燦出焚天烈焰,又有燦金劍橫斬天地,烏光石碎魂裂魄,樣樣法寶殺招盡顯,綾羅已然陷入無處遁逃之地。
可偏偏在童子眼中,綾羅竟是放棄了一切抵抗,只是笑吟吟的望向自己:“他來了。”
童子一愣:“嗯?”
下一息,一道燦金流虹橫擊而來。
流虹橫貫天地八百萬里,燦金若火,神威煌煌如烈陽當空,頃刻間流虹碎空破虛,洞穿了那馳騁天地的火舞旋風,將那烏光石徑直撞飛出去。
緊接著,又有玄光燦燦,一抹金光縱橫而來,幻化萬千鐲影,猶如一面銅墻鐵壁,攔下那萬頃天光與焚天烈焰。
而那橫斬天地的燦金劍落下之際,亦是與一枚千星寶葫蘆撞在一處,金鐵碰撞,宛如洪鐘大呂一般的轟鳴震蕩開來,凈徹千萬里云天。
此處斗法如此驚人,蜃龍早就嚇得瑟瑟發抖躲進了云海里,只留下那三頭六臂的童子驚疑不定的望向遠處。
綾羅看著攔在身前的一件件法寶,心頭大定,面上也浮現一抹嘲弄之意:“喂,那矮樹樁,你還有什么手段,盡管施展出來,今日若是能傷了我分毫,我給你為奴為婢又何妨?”
聞聽此言,童子雙目之中幾欲噴出火來,其緊緊握著手中赤炎火尖槍,身上纏繞的道道赤火云帶飄搖之際,整個人化作一抹流光扶搖直上,但見其手中火尖槍舞動無盡烈火,隨著火之大道顯化開來,一方赤日當空成型。
剎那間,烈火焚天地,赤日橫八方,那一方煌煌赤日蘊含無盡兇威轟然落下,赤日之中,赫然是那童子在施展駭人神通。
望著被自己激怒的童子,綾羅卻是不閃不避,只因其身后一道青冠玄袍的身影已經近在咫尺。
五百萬里之遙,在江生眼中不過一息而已。
隨著巍巍赤日即將落下,江生抬手間青萍劍迸發鶴唳龍吟之鳴,劍吟響徹天地,一抹斑駁蒼茫之劍虹蘊含三災劫滅之意與破滅萬法之威轟然破空殺去。
下一瞬,大音希聲。
破萬法之劍虹與赤日撞在一處,刺目白光籠罩天地,無盡流火散落八方,煌煌劍機橫亙天地留下難以愈合之劍痕,又有凌烈槍威破碎虛空化作道道碎影。
正如綾羅預料那般,在江生面前,這個童子莫說施展三頭六臂之神通,便是連法天象地都用出來也無濟于事。
蓬萊靈淵,玄門當代之魁首!
這個名號可不是江生或是蓬萊吹出來的,而是江生通過一場場斗法殺出來的。
須臾間,玄衣掠空,鶴裳翩然,那頭戴青玉摘星冠,身穿玄衣云鶴裳的江生悠然現身綾羅身前。
只是出乎綾羅預料的是,江生凝眉望著那崩潰赤日里的那道身影,聲音竟是帶著一絲驚疑:“多寶?!”
那三頭六臂的童子望著突兀出現的江生亦是驚愕了半晌:
“嗯?”
“盤封界戰事結束后,我就沒打算在三界待了。”
“在你的小蓬萊演法論道固然暢快,可老是白吃白喝也并非我意。”
“所以我干脆離開三界,去游歷大千,尋找我自己的成道機緣.”
“后來,我到了這九州界,但九州界的玄門太過沒禮貌,根本看不起我們這些散修,我一氣之下干脆離開了九州之域,去了海上,卻沒料到,結識了一位好兄弟”
非真之域中,昔日的多寶真人,如今的多寶真君碎碎念著自己這些年的經歷,江生安靜的聽著,時不時問一嘴細節。
從多寶的嘴中,江生得知近幾百年多寶一直在九州界里,和他新認識的那位好兄弟在一處飲酒論道,而這處非真之域里的蜃龍,實際上也是多寶那位好兄弟豢養的。
只是如今多寶那位好兄弟狀態不佳,這蜃龍也就一直留在了這非真之域里。
只是誰也沒想到,原本隱匿了一切蹤跡,按理說誰也不會發現的非真之域竟然先后闖進來兩波人馬,多寶被他那兄弟委托前來看看,而一進來,多寶就看到了綾羅,然后下意識就動手了。
隨著多寶說完原委,其對著綾羅拱了拱手:“是我魯莽,不曾問清來歷,我給公主賠個不是。”
綾羅則是笑道:“無妨無妨,既然是靈淵的朋友,那也是妾身的朋友,能認識多寶真君這般堪比靈淵道長的奇才,也是妾身的榮幸,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嘛。”
二人說開后,氣氛倒是緩和了許多。
而江生聽完多寶的經歷,卻是狐疑道:“多寶,你認識的那好兄弟是何來歷?”
多寶哈哈一笑:“靈淵,我知道你擔憂什么,放心吧,他和九州界的三方道宗絕對不是一路人。”
“甚至可以說,他就是為了躲避乾坤道宗他們的追殺,才躲到了海外島嶼之上。”
“而他么,之前也是個風光人物,只是眼下落魄了些,但其才情眼界絕對非同凡響,乃是頂天立地的丈夫。”
說著,多寶正色道:“他乃是九州界昔年的氣運之子,曾橫掃三域威風凜凜,不知打殺了多少為非作歹之徒,其名,莫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