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大人,你在嗎?”
聽到門外傳來市舶司提舉王魁的聲音,湯興邦略微松了口氣。
關于蠻奴交易一事,王魁全程都有參與其中,兩人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他抬眼看向那名年輕書生,見對方沒有阻攔,這才走到門前,拉開了一道縫隙。
“怎么了?”
王魁額頭上掛著汗珠,呼吸有些急促,低聲道:“大人,錢一失蹤了!”
“你說什么?”湯興聞言臉色一變。
錢一是他安插在李府的耳目,一方面是為了監視花映嵐,同時有任何情況,也能及時下達指示。
今日清晨,長公主剛一落地,就當眾逼問知州焦昱,湯興邦便意識到了不對。
對方并非只是走個過場,而是要動真格的!
可區區一個蠱神教,根本不至于讓那位親自跑一趟,背后顯然還有其他原因——
唯一的解釋,那就是蠻族!
長公主鎮守邊疆多年,對蠻族深惡痛絕,這次親臨白鷺城,很可能是聽到了什么風聲。
所以在回來的時候,湯興邦給王魁使了個眼色。
要他立刻通知錢一,將金沙港的那批貨物銷毀,然后自己則找機會偷偷出城,暫時躲避風頭。
沒想到對方的動作竟然這么快!
“等等,你是說昨晚?”
湯興邦冷靜下來后,皺眉道:“長公主今早才抵達白鷺城,錢一卻是昨晚出事的?難道還有其他人盯上了我們?”
“這個暫時還不清楚。”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個消息。”
王魁嗓子動了動,說道:“焦大人說今晚要在府衙設宴,為長公主接風洗塵,所有官員必須到場…而且屬下方才回來的時候,發現內城已經被封閉了,只能進不能出…”
湯興邦眉頭皺的更緊,“這宴席怕是沒那么簡單啊。”
王魁詢問道:“大人,咱們現在該怎么辦?”
湯興邦心思電轉,說道:“長公主應該還沒掌握充足的證據,否則就直接抓人了,這次晚宴想來就是試探,倘若缺席便代表心虛…”
“眼下已經沒有選擇了,只能靜觀其變,晚上照常赴宴,不要被人看出異常。”
“這…好吧,全聽大人安排。”
王魁這會也沒了主意,只能按照湯興邦的吩咐去做。
待王魁離開后,湯興邦關上房門,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此時他已是進退兩難,內城被封鎖,根本無法脫身,儼然成了甕中之鱉!
他扭頭看向那位錦衣青年,躬身道:“公子,這些年來我任勞任怨,您交代的事情從來沒出過差錯,這次您可千萬不能見死不救啊!現在我能指望的就只有您了!”
“放心,我這人最重情意,你為我辦事,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錦衣青年淡淡道。
“多謝公子!”
湯興邦面露喜色。
這位公子的手段他是了解的,只要愿意出手搭救,絕對能給他謀得一條活路!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最后一件事情要你去做。”
“公子但說無妨。”
“其實說來也簡單…”
錦衣青年清秀的臉龐上掛著微笑,如春風和煦,“那就是請湯大人去死吧。”
湯興邦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覺得胸膛一涼。
隨后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
他緩緩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胸膛被剖開,一只無形大手將心臟連帶著血管一并扯了出來,不斷攥緊,心臟被壓迫的扭曲變形。
“公、公子…”
湯興邦聲音斷斷續續,目光祈求似的看向對方。
錦衣青年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你確實是條好狗,辦事還算得力,但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背著我去和那群蠻子接觸。”
“嗬嗬——”
湯興邦臉色青紫,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錦衣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伴隨著一聲悶響,心臟爆裂開來!
四濺的鮮血定格在空中,然后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猩紅旋渦。
旋渦飛速旋轉,速度不斷加快,血液中的雜質被剔除出去,最終壓縮成了一顆赤色丹藥,落入了錦衣青年手中。
“純度低了點,畢竟年紀大了,修為也一般,只能算是聊勝于無吧。”
錦衣青年抬手將丹藥扔入口中,好像嚼糖豆似的咬碎吞下,衣袖下方的肌膚隱隱浮現出紅色鱗紋,不過很快便消失不見。
而湯興邦渾身血液被抽干,身體變得干癟,已經徹底沒了聲息。
錦衣男子伸手在他懷里摸了摸,取出了那枚獸牙吊墜,嘆息道:“出事之后,第一時間不是想著來找我,而是去找那群蠻子幫忙?真是讓人心寒啊。”
啪——
男子打了個響指,一團火苗憑空燃起,瞬間將湯興邦吞噬。
呼吸之間,肉身連帶著神魂一并化為灰燼,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錢一失蹤,說明花映嵐已經暴露,那批貨很可能也被發現了。”
“不過幸好我提前留了一手,現在只要拖到新的蠱蟲煉制出來就夠了…”
錦衣翻卷,身形倏然消失不見。
府衙。
內宅,臥房。
繡榻上一片凌亂,空氣中彌漫著復雜的氣息,既有桂花盛開的馥郁芬芳,又混合著一股海風拂面般的清冽泠香。
陳墨手里拎著七情鞭,看著面前的兩道倩影,嗓子不禁動了動。
“好像有點玩大了…”
皇后此時蜷縮成一團,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跡,雪白滿月上隱隱透著幾道紅色鞭痕。
陳墨對天發誓,他絕對沒有用力,但皇后的肌膚實在太過細嫩,看起來就像是被打壞了一樣。
事實上也確實被打壞了…
“死小賊,臭小賊,就知道欺負人,我再也不要理你了!”皇后低聲嗚咽著,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身子時不時的顫抖一下,還沒有從那崩壞般的感覺中緩和過來。
而玉貴妃的表現則平靜很多。
冷艷的臉蛋沒有絲毫表情,眼神淡如止水,只是那從耳根一直蔓延到鎖骨的嫣紅卻出賣了她。
哪怕是面對紅綾和七情鞭的雙重攻擊,意識都處于渙散的邊緣,貴妃娘娘依舊強撐著沒有松口。
反觀皇后寶寶,一鞭子下去就服軟了,哭哭啼啼的喊著“我錯了”。
兩者形成了鮮明對比。
“娘娘…”
陳墨被那雙青碧眸子盯的有些心慌。
本想接著這次機會,讓兩人消除隔閡,卻忘了以娘娘的性格,怎么可能輕易認輸?
尤其還是當著皇后的面…
“夠了嗎?可以給本宮解開了嗎?”玉幽寒淡淡道。
“當、當然可以。”
陳墨哪還敢再胡來,收起鞭子,開始認真的尋找起了繩結。
玉幽寒雙眼微闔,貝齒咬著嘴唇,始終不肯出聲。
陳師傅忙活了半天,終于將紅綾拆解開來,脫落的瞬間便化作煙塵消散。
呼——
狂風乍起,紗帳翻卷。
磅礴元炁涌入體內,氣機節節攀升,修為已盡數恢復。
玉幽寒瞥了皇后一眼,語氣冰冷道:“雖然本宮不知道,你給陳墨灌了什么迷魂藥,但既然他這么護著你,本宮也不會再橫加阻攔。”
“但有件事你要記住…”
“本宮給你的,才是你的,本宮不給,你不能搶。”
“你猜的沒錯,本宮確實沒辦法殺你,但你若是得寸進尺,本宮會抹殺你身邊的一切,錦云、太子、楚焰璃…只要和你有一絲關系,本宮都會讓他在這個世界消失。”
“你敢!”
皇后氣的渾身發抖。
“不信你就試試看。”
玉幽寒不再多言,破開虛空,身形消失不見。
皇后酥胸起伏,纖手用力攥緊,臉色有些蒼白。
“殿下別擔心,娘娘向來嘴硬心軟,應該只是嚇唬你而已,不會真做出這種事情的。”陳墨寬慰道。
“心軟?”皇后搖頭冷笑道:“恐怕全天下,也只有你這么認為了。”
因為陳墨的存在,她和玉幽寒的關系變得微妙,甚至還互相打起了屁股。
但這并不代表著她們真的成了姐妹,皇后心里很清楚,對方是個什么樣的人。
“當初為了將宗門勢力化為己用,她親自動手,殺的青州血流成河,光是頂級宗門就覆滅了兩個,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
“后來為了和本宮奪權,開始對朝中官員下手,綁架、暗殺、刑訊逼拷…天麟衛的手段和她比起來都算是小兒科!”
“當時整個京都都籠罩在她的陰影下,‘玉貴妃’這三個字,已經成了不能提及的禁忌,因為誰也不知道下個被盯上的是不是自己!”
“這樣的人,你竟說她心軟?”
皇后語氣沉重,眼底閃過一絲陰翳。
“可是娘娘也在荒域滅殺了無數妖族,還親手斬殺了妖主,這也算是間接拯救了九州蒼生吧?”陳墨還在試圖替娘娘辯解。
“所以你還不明白嗎?”
“無論是人是妖,在她眼里都沒有任何分別,全都是可以隨手碾死的螻蟻罷了。”
皇后深吸口氣,說道:“只要擋了她的路,就只有一個下場…玉幽寒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只是以前她想要的是大元國運,現在想要的是你罷了。”
陳墨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其實皇后說的沒錯,和某些到了后期就給大BOSS洗白的作品不同,在《絕仙》的原劇情中,玉幽寒的人設始終如一。
沒有什么悲慘的童年,也沒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就是這樣的人。
道心堅定如鐵,手段狠辣無情,差點將整個《絕仙》殺穿的恐怖存在!
哪怕是陳墨操控著的主角,已經站在了仙路頂端,卻依舊難望其項背,需要開掛才能與之抗衡。
似乎就連制作組也不知該如何平衡她的數值了。
“這么說你應該懂了吧?玉幽寒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魔頭,你最好離她遠點…”
“殿下說錯了。”
皇后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墨打斷了。
只見他嘴角勾起,笑著說道:“娘娘確實不算什么好人,但感情卻十分真摯純粹,對我的心意沒有絲毫摻假,這就夠了。”
“我不想為她開脫,既然她背負著如此深重的罪孽,那就把我也算上吧。”
“即便要墮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入輪回,我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飴。”
“誰讓我是她的心魔呢?”
聽到這話,皇后怔住了。
望著那燦爛的笑容,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她一直覺得,是那根紅綾將兩人捆在了一起,殊不知,真正的羈絆一直藏在他們心里。
面對這樣的對手…
自己有可能贏嗎?
“不過殿下放心,卑職會攔著娘娘的,絕對不會讓她傷害殿下身邊的人。”陳墨一臉認真的說道。
“嗯,我相信你。”
皇后點點頭,默默給自己打氣,重新拾起了信心。
雖然這次被折騰的不輕,但也收獲了一個好消息,就是確定了那條紅綾能夠限制玉幽寒,這一點對她來說至關重要!
只要存在弱點,那就有取勝的機會!
“唔…”
“殿下怎么了?”
“捆的太久腿麻了…”
“抱歉,卑職這就幫殿下解開…呃,您的小衣都濕透了,要不卑職幫您洗洗吧?”
“不、不用了,我自己洗就行!”
“別客氣,這是卑職應該做的。”
門外。
玉幽寒背靠著墻壁,手掌捧在胸口,感覺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
冷艷臉蛋紅的通透,眸中蒙著一層水霧,和方才那冷淡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即便罪孽深重,也要和本宮在一起?”
“狗奴才,總是喜歡說這種肉麻的話,真是討厭死了…”
經歷了一番洗刷刷后,皇后徹底沒了力氣。
陳墨將她抱回床上,沒過一會就睡了過去,嘴里還呢喃著“小賊是我的”、“我才不要叫玉幽寒姐姐”之類的夢話。
陳墨幫皇后換好衣服,蓋上被子,這才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房間。
走出前堂,來到庭院中,恰好撞見了匆匆而來的楚焰璃。
“你可算是結束了。”楚焰璃面色凝重道:“市舶司那邊傳來消息,湯興邦不見了。”
陳墨眉頭一蹙,“走,先過去看看。”
兩人縱身而起,朝著市舶司的方向飛掠而去,眨眼功夫便來到了衙署門前,一名身披黑甲的魁梧男子已經在此等候了。
正是玄甲衛統領,余哲。
“殿下。”余哲躬身行禮。
“帶路。”楚焰璃沒有一句廢話。
“您這邊請。”
他帶著兩人進入了衙署內部,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中。
兩名黑甲侍衛佇立在門前,庭院當眾,五名身著官袍的男子跪在地上,臉上都寫滿了惶恐和茫然之色。
“長、長公主殿下!”
“參見殿下!”
見到楚焰璃后,眾人慌忙叩首。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焰璃出聲問道。
余哲解釋道:“屬下奉命暗中盯著湯興邦,他處理完公務后,便進入了后院,屬下擔心暴露就沒有跟進去,可是大概半柱香后,他的氣機就突然消失了。”
楚焰璃眸子微沉,抬腿走進房間。
屋內空空蕩蕩,仔細檢查后,沒有發現任何痕跡。
“會不會是從后門逃跑了?”
“屬下已經提前將后門封鎖,并未發現有人進出。”
“奇怪…”
楚焰璃和陳墨對視一眼。
人總不可能憑空蒸發,湯興邦很大概率是被滅口了。
“原本我是想放長線釣大魚,看看能不能把幕后之人引出來,沒想到對方竟然能躲過玄甲衛的耳目。”
楚焰璃臉色越發凝重。
這倒不是她托大,她讓玄甲衛提前封閉了所有衙署,組成了四象鎮圭陣,處于陣法之中,可以通過地脈感知到異常波動。
哪怕宗師也無處遁形。
對方能無聲無息的潛入市舶司,要么是實力極強的一品修士,要么就是對這套大陣極為了解。
“會是誰呢?”
楚焰璃一時間也沒了頭緒。
回到庭院中,看著跪在地上的幾人,問道:“這些人怎么回事?”
“湯興邦在消失之前,曾經和他們幾個有過接觸。”余哲回答道:“屬下擔心有漏網之魚,就先把他們都控制起來了。”
楚焰璃目光掃過幾人,最終定格在了王魁身上,“你是…”
王魁伏地叩首道:“下官市舶司提舉王魁,見過長公主殿下。”
這會他心里又驚又怒。
剛才還讓自己靜觀其變,結果扭頭就獨自跑路了?
這個狗雜種!
幸好方才他和湯興邦的交談全都是傳音,否則怕是已經暴露了!
楚焰璃微瞇著眸子,金色光芒閃爍,“呼吸急促,瞳孔放大,頻繁吞咽口水,渾身肌肉僵硬…王提舉,你好像很緊張?你和湯興邦都說了些什么?”
王魁眼神慌亂,搖頭道:“屬下只是來告訴湯大人,府衙今晚會舉行宴席而已,其他東西一概不知啊!”
“既然身為市舶司提舉,那你應該也了解湯興邦和李府的關系。”楚焰璃冷不丁的問道:“金沙港的李家商船里裝著什么,你可知道?”
“金沙港?”
王魁聞言臉色霎時一白。
貨物的位置這么快就暴露了?
怎么可能?!
楚焰璃扯起一抹冷笑,“果然是你。”
王魁膝蓋一軟,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陳墨站在一旁,出聲說道:“別跟他廢話,直接搜魂算了。”
“我不會。”楚焰璃搖頭道。
陳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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