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衍從地上扶起那個小女孩,小女孩只跪地上一個勁地朝莊衍磕頭。
莊衍笑道:“不必如此,快回家去吧。”
小女孩卻搖頭道:“我沒有家,我母親早就死了,先生,您收下我吧,我愿意給您當奴隸。”
在婆羅門教中,達利特為賤民,不被視作‘人’,可以被隨意踐踏。
“你父親呢?”莊衍問道。
小女孩愣住,反問道:“父親是什么?”
這時旁邊的一個男子說道:“先生,她哪里有什么父親,我們這些賤民任人糟踐,她母親就是被另外幾個達利特隨意強暴后生下的她。”
說到這里,那男子又看著小女孩,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道:“她以后也是一樣的命運。”
小女孩聽到這話明顯有些害怕,雙手抱著身體,仰起頭來看著莊衍。
莊衍笑著對小女孩說道:“你跟我來。”
說完,莊衍轉身便離開了這里,小女孩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那個達利特男子看到這一幕,眼里沒有任何感觸,只是說道:“前世不修福報,這一世才做了賤民,這就是命,怎么能改變呢?”
莊衍帶著那小女孩走出了貧民窟,但很快就有一群人圍住了他們。
“賤民不可以走路中間。”
“賤民不能直起腰走路。”
“賤民不可以直視前方。”
那小女孩嚇得急忙彎腰走到路邊,不敢抬頭看人,莊衍見狀,從袖中摸出一把銅錢灑在了大街上。
一瞬間那些方才還在罵小女孩的人紛紛趴在地上去撿銅錢,搶奪之間他們還爆發了口角,甚至為了一枚銅錢而大打出手。
此時莊衍將那小女孩一把拉到道路中間,指著那些在地上為了爭奪銅錢而廝打得不可開交的人說道:“這些才是真賤民。”
說完,他帶著小女孩一路往前走,但剛穿過混亂的人群,就被兩個武士給攔住了。
看到這兩個武士,小女孩臉色大變,趕緊跪在地上。
莊衍一把將她拉起,但她小小的身體還是軟在那里,并且一臉驚惶地道:“先生,他們是高貴的剎帝利。”
話音剛落,這兩位高貴的剎帝利便低下了頭顱,朝莊衍說道:“先生,城主有請。”
莊衍道:“帶路。”
“是。”兩位武士恭聲領命,隨后轉過身去,手持長鞭在前面開路,凡是有不小心擋路的吠舍和首陀羅,他們會毫不猶豫地一鞭子打過去。
小女孩看到這一幕滿臉的不可思議,莊衍朝她說道:“跟著我。”
小女孩連忙跟了上去,緊緊地跟在莊衍身后,這個時候再也沒有人敢跳出來罵她,只因前面那兩個剎帝利開路,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三步以內,更不敢高聲言語。
很快他們來到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外,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地走了進去,穿過重重花苑廳堂,來到了一間極為奢華氣派的客廳中。
客廳內已經擺設好了豐盛的酒宴,到處都是金銀裝飾,灼灼耀目,晃得那小女孩睜不開眼睛。
她從未見過如此華麗的房屋,如此豐盛的宴席,如此美味的事物,她呆住了,仿佛身處天堂一般。
很快一陣笑聲將小女孩驚醒,她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在一眾隨從的擁簇下走了進來。
兩個武士連忙上前稟報,那中年男子點了點頭,扭頭朝莊衍看了過來。
當他看到莊衍身后的小女孩時,卻不禁皺了皺眉頭。
下一刻便有仆人一臉兇惡地沖上前來,朝小女孩吼道:“賤民怎么敢到城主府來?”
說罷,那仆人便拔刀上來,莊衍淡淡地道:“她是我帶來的。”
那仆人立馬就不敢說話了,停在原地轉身朝那中年男子看去。
中年男子聞言大笑一聲,抬手將仆人揮退,隨后迎上前來,朝莊衍拱手拜道:“我乃此城城主,不知先生到此,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莊衍笑道:“城主請我過來,只怕不是為了這件事吧?”
“哈哈哈。”城主大笑一聲,說道:“先生快人快語,是這,我有一子不幸得罪了先生,受到了懲罰,此次請先生過來赴宴,是為了向先生賠禮道歉。”
莊衍點點頭,說道:“那就請城主把令郎帶過來,我給他看看。”
城主聞言道:“先生不先吃個飯嗎?”
莊衍指了指那小女孩道:“讓她吃就行了。”
城主聞言一怔,隨后猛地反應過來,趕緊朝周圍那些仆人說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伺候這位小姐上座用餐。”
仆人們趕緊忙碌了起來,雖然小女孩一身骯臟酸臭,從未洗過澡,但在權力之下這些仆人竟然克服了種姓的鄙視鏈,七手八腳地抬著小女孩坐上了桌子,開始伺候她用餐。
小女孩一臉驚惶地朝前面的莊衍看了一眼,然后就被眼前華麗的美食給吸引了目光,隨后她再也無暇顧及其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而此時幾名仆人也將一張木榻抬了過來,放在了客廳外面的小院中,佴恢正躺在木榻上受著慘烈的折磨。
莊衍定睛一看,只見佴恢的整個腦袋都爛完了,正流著黃色的膿水,雙腳已經爛到了膝蓋上面,看著極為惡臭恐怖。
佴恢睜開眼睛看到了莊衍,嘴唇顫抖著哀求道:“上仙恕罪,上仙救我。”
城主看到兒子這般慘狀,也不由朝莊衍拜道:“還請上仙開恩,饒恕逆子冒犯之罪,我愿奉上十萬資財以敬奉上仙。”
莊衍笑道:“要解令郎身上的詛咒,需得城主行一善事。”
城主聽到這話忙問道:“敢問上仙,是什么善事?”
莊衍指著那個小女孩說道:“凡城中十二歲以下的賤民孩童,只要城主賜予他們脫了賤籍,令郎身上的詛咒便能自解。”
一聽這話,城主立馬皺起了眉頭,說道:“上仙,種姓是天生的,這些賤民更是上一世不修福報,所以這一世才成為賤民”
莊衍笑問:“真的嗎?”
城主臉色一僵,隨后露出了一絲略顯局促的笑容。
“父親.”此時佴恢發出一聲虛弱的聲音,“請您答應上仙。”
城主嘆了口氣,隨后朝莊衍說道:“上仙,這件事事關重大,可以讓我用自己的辦法來處置嗎?”
莊衍笑道:“只要不傷害那些孩童,不管用什么辦法都可以。”
城主聞言頓時松了口氣,隨后立刻叫來了一名武士,并下令給八大巡城衙門,讓他們將達尼城管轄范圍內所有十二歲以下的賤民全部抓到城外關押,但明令不得毆打,傷害這些賤民。
八大巡城衙門接到命令后,立刻調遣那些首陀羅軍隊大肆抓捕十二歲以下的賤民,然后統一送到達尼城外關押。
然后這個關押營地便由城主府的武士接管,那些巡城官也不知道抓這些賤民是要干什么。
但在不久之后,這些十二歲以下的賤民全部銷聲匿跡,但很快在達尼城北面出現了一座村莊,這座村莊里全都是十二歲以下的首陀羅村民。
包括那個被莊衍帶出貧民窟的小女孩,她是這個村子的村長。
隨著那些小賤民被脫離賤籍,佴恢身上的詛咒立馬就消失了,整個人迅速痊愈,身上連一個疤痕都沒留下。
這一下莊衍仙人的身份算是坐實了,整個城主府對他視為上賓,完全是以對待婆羅門的方式敬待莊衍。
“你這個苦修辦法缺德。”莊衍對佴恢說道:“不可取。”
佴恢連忙道:“上仙說的是,可我已經苦修了十年,十年光陰難道就這樣白廢了嗎?”
莊衍笑道:“你不妨試試我的苦修之法。”
“哦?”佴恢聽到這話眼睛一亮,躬身拜道:“還請上仙指點迷津。”
莊衍說道:“你若能不分貧賤高低,日行一件善事,日久或許能有所得。”
聽到這話,佴恢若有所思,問道:“上仙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區分種姓的去做善事?”
“對。”莊衍點頭說道。
佴恢略一思索,隨后躬身一拜道:“多謝上仙指點,小人即日起便照上仙之法苦修。”
莊衍笑道:“嗯,祝你早日功成,我要走了。”
佴恢聽到這話大吃一驚,忙問道:“上仙要去哪里?”
莊衍說道:“云游四方。”
佴恢又問道:“今后還能再見到上仙嗎?”
莊衍笑道:“隨緣。”
莊衍走了,如同清風一般來去無形。
也就在莊衍離開達尼城后不久,一支大唐軍隊殺進了吠陀國邊境,然后一路攻城掠地,如入無人之境。
十個月后,吠陀國的都城被唐軍攻陷,國王帶著全家出逃,吠陀國瞬間陷入了大亂之中。
但好在這支唐軍沒有久留,殺穿吠陀國后,將國庫里的奇珍異寶搬空后便離開了。
后來吠陀國的國王回到國都一調查才發現,原來是這支唐軍要去天竺,路過吠陀國邊境時,一名唐軍被吠陀國的邊軍襲擊。
于是這支唐軍的將領王玄策直接殺進了吠陀國,將其國積累的所有奇珍異寶全部掠奪一空而去。
調查清楚之后,吠陀國王一怒之下殺了那個惹事的邊將,并遣使尊奉大唐。
這一日莊衍來到了吠陀國東南邊一座小鎮的酒莊內,一進門就聽到一個操著大唐口音的人在那里說話:“咱們大唐的爺就是爺!一萬步卒就殺穿了整個吠陀國,你們五十幾萬軍隊都擋不住,而且一觸即潰,簡直就是烏合之眾。”
酒莊內的老板、客人全都是吠陀國的人,聽到這話沒有人反駁,反而臉上都帶著一絲賠笑。
這一次王玄策率領一萬步卒殺穿了吠陀國,逼得國王拋棄都城逃跑,這一戰直接打懵了整個吠陀國。
以往他們自詡西牛賀洲第一大國,擁有五十萬大軍,軍威極盛。
可就是這引以為傲的五十萬大軍,在大唐一萬步兵面前沒有絲毫抵抗力,被一沖就散,直接碾碎了吠陀國人的脊梁。
現在任何一個吠陀國人,只要在大街上看到大唐的人,哪怕你是剎帝利都會自動低那個大唐人一等。
這一戰過后,任何一個大唐人來到吠陀國,那都是婆羅門等級的存在,是人上人上人。
所以那唐人再怎么嘲諷吠陀國,在場的這些吠陀國人也只能笑臉以對。
莊衍扭頭看去,只見那唐人身穿一襲灰白道袍,束發結簪,腰掛葫蘆,竟然還是一個道士。
莊衍走上前去,周圍的人看見莊衍衣著,發現又來了一個唐人,紛紛給他讓路。
那道士此時也發現了莊衍,醉醺醺的臉上立馬露出了笑容:“喲,是個同鄉,不知兄臺是何方人士?”
莊衍拱手道:“長安人,道號靈臺。”
“哦?”那道士微微一訝,道:“你也是修行中人?”
莊衍頷首道:“正是。”
那道士聞言立馬站直了身體,稽首行禮道:“貧道乃茅山上清派弟子,大家都叫我‘四目道長’。”
莊衍詫異道:“四目?”
四目道長微微一笑,隨后手結法印,只見他眉心靈光一閃,在他雙眼下方竟然又出現了一對靈目。
片刻后四目道長收了法力,那對靈目也瞬間隱去。
“我天生有一對破邪真眼,所以大家都叫我四目道長。”四目道長說完,連忙邀請莊衍入座。
莊衍落座后,四目道長給莊衍斟了一杯酒,問道:“靈臺道友也是到這吠陀國來捉妖的嗎?”
莊衍搖頭道:“我是云游至此。”
“哦。”四目道長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我們是來捉妖的,這些年修煉不易,成仙之機渺茫,又聽說西牛賀洲妖魔眾多,所以才結伴進入西牛賀洲降妖伏魔,多積功德。”
莊衍問道:“你們?”
四目道長笑道:“與我同行的還有神霄派的千鶴道長,不過天下道門是一家,我們便按入門的時間來算,以師兄弟相稱。”
說到這里,四目道長朝外面看了一眼,道:“我與他相約在此會合,算算時間,他應該快到了。”
莊衍聽到這話,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
此時四目道長又朝莊衍問道:“不知靈臺道友屬于何門何派?修的是什么道法?”
莊衍笑道:“我是散修,諸般法門都有一些涉獵。”
“哦?”四目道長問道:“不知可會易算之術?”
莊衍道:“會一點,怎么道友想算什么東西嗎?”
四目道長說道:“道友若是能算,幫我算算千鶴道友是否快到了,我們約定戌時在此會面,現在已經快到亥時了。”
莊衍聞言笑道:“此小事爾,容我算來。”
說著莊衍便閉眼抬手掐指一算,下一刻便睜開了眼睛,說道:“算到了。”
“這么快?!”四目道長吃了一驚,隨后趕緊問道:“不知千鶴道友現在何處?”
莊衍說道:“他好像有些麻煩,在一個叫栗子坡的地方被一個大魔給擋住了。”
“啊?!”四目道長聞言立刻站起身來,從袖中取出一兩銀子拍在桌上,轉身便往外面走去,“我去助他!”
莊衍見狀也跟著起身說道:“且慢,我與道友同去。”
四目道長回身看了莊衍一眼,然后笑著點了點頭,接著二人一同走出酒莊,趁著月色直奔栗子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