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炎谷,死火山口。
作為綿延萬里的活躍地殼中唯一一處死火山,此地與外界的炙熱截然相反,厚厚的積雪覆蓋了整個山頂,頗有些否極泰來的道韻流轉。
而就在此時,這座終年被厚雪覆蓋的山脈,卻是兀自闖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道袍女子獨立山巔,被風雪攪亂的秀發恣意飄揚,山云共色,唯有這一抹冰藍矚目非常。
“你素盈丫頭?!”
望著那道熟悉的遺世倩影,老者瞳孔緊縮,頃刻間便撞破了云層,轉瞬即至。
聽其沙啞的嗓音,此人,赫然便是焚炎谷太上,火云老祖。
“太上,好久不見。”
藍發女子似是早有預料的側目望去,眸光渺渺:“這么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丫頭已是為人妻子,而您卻依然風采不減,著實讓素盈有些羨慕。”
“一介半截入土的老朽,能活下來全不過茍且偷生而已,哪稱得上什么風采不減.”
火云老祖苦澀笑笑,目光極為復雜的在女子身上打量:“相比我這老頭子,你能出現在這里,才更讓老夫感到驚訝啊。”
說到這里,老者頓了頓,卻是并未將心中所想道出。
“您是想問我為什么會從那里出來么?”
安素盈唇角輕揚,頗有些無所謂的笑道:“無非是給他生了個孩子,又在前段時間駁了他的面子而已,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男人嘛,婚后生活總歸是會膩的,剛好我也能落得個清閑。”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是將先前縹緲出塵的仙子氣質敗壞的一干二凈,甚至反而還帶上了幾分俏皮的意味,若非女子身上氣場實在太強,恐怕會被認為是某個獨守空房的幽怨少婦,逢人對事便會對自家丈夫大吐苦水。
可就是這樣一番調侃打趣的話語,卻愣是從中聽不出一絲一毫的笑意,冷漠的仿佛能封結虛空。
“孩子?”
老者似乎對她的說話方式頗為了解,并未感到太多的意外,可饒是如此,在聽到‘孩子’二字時,也仍然被驚得張大了嘴:
“你是說和他有了個孩子?這怎么可能?!”
“以他的修為,就算有意想要子嗣,幾率都只能用少的可憐來形容,更何況他還——”
“毫無感情,對吧?”安素盈嘆了口氣,“所以我說啊,老爺子你根本不了解他。”
火云老祖一陣訥訥,苦笑道:“我若是能窺得帝心,也就不至于窩在這個小地方隱姓埋名了。”
“嗤老爺子你未免太膽小了些,他可還沒成帝,溜須拍馬貌似有些太早了吧。”安素盈被逗得咯咯直笑。
“昔日斗氣大陸五人為峰,可如今呢?”火云老祖頹然望天,“自打蕭玄前輩身隕,五人死的死,傷的傷,滿打滿算也不過兩人尚存于世,能夠阻攔他的,又能有誰?”
安素盈挑眉:“可他也受傷了。”
火云老祖意味深長:“可說不定,還有人比他‘傷’的更重。”
僅有兩人存世,那么他所說的‘有人’,自然也就只剩下了一個。
所以,是古元么 “這些是那位老祖臨終前告訴您的?這么多年都未與我說過,老頭子你藏的倒是夠深。”眼神一陣閃爍,安素盈似笑非笑道。
“喀喀,以你的身份,若非意外,只怕一輩子都難以接觸那個層次的事情,說了也不過是多個背負秘密的人罷了。”火云老祖笑了笑,“更何況,老祖他也只不過是猜測而已,當不得真。”
安素盈不置可否的吐了吐舌,忽然向前走去,任憑山風吹得道袍更加獵獵作響,模糊了一切聲音與感官。
“可我現在今非昔比了!”她忽然回頭大喊:“真要論起輩分,還要和你家老祖平輩,連老爺子你也得喊我一聲姑奶奶!”
“嘿!”
火云老祖怒氣陡然提了上來,“你這丫頭,連老祖我也敢調侃.”
說罷,他仿佛像是回到對方兒時般擼起了袖子,就欲教育教育這目無尊長的小侄女。
可就在他目光與女子雙眸對視的一瞬,原本作勢欲打的動作驟然變得僵硬,連帶著蒼老的面龐都止不住的露出一抹驚容,駭然的盯著那不知何時出現的詭異符文。
“素盈,你!”火云老祖眼中閃過一絲驚恐,怒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安素盈并未回答,只是笑的更加輕快:“唐震的女兒我偷偷看過了,很可愛,只可惜比我家若若還差了那么一點.還好當年沒聽你的找上他。”
“胡鬧!”火云老祖吹胡子瞪眼,“倘若那魂天帝有唐震一半,不,一成的脾性,老夫與你父親都絕不會對此說些什么,可他呢?他是怎么做的?且不說如今的音谷,光是讓你們那位新生的女兒生活在那鳥不拉屎的魂界,他就差了唐震不知幾何!”
安素盈無奈嘆氣:“是是,您說的都是事實,可音谷傳人不是素來都是由更為契合音律的女子一脈繼承么,嫁給唐震,音谷和焚炎谷的界限又該怎么算?音谷傳人不能嫁人的規矩他敢去打破么?”
“.”火云老祖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啞火了。
“不過,有一點您說的很對。”見老者陷入沉默,她忽然又開口了。
“我的女兒,的確不應該就這么被別人決定了人生。”安素盈微笑著說,“魂天帝也不行。”
“為人父母,即使我給不了她最想要的,最起碼也要給她一個機會。”
她的嗓音平靜而柔和,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傲然決絕,仿佛先前看似竭力的維護魂天帝也只不過是為了保護女兒父親形象所扯出的一個幌子。
為母則剛。
即使以安素盈的性子,在成為母親后,也仍然會因自己的孩子而選擇遷就,以至于人們下意識的會忽略她曾經是如何的驕傲篤信,又是怎樣的風華絕代。
“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她最后輕語。
娘.親.
那所謂的傷的更重,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重新選擇的機會.又到底指的是什么?
無數的疑問與信息涌入腦海,魂若若只覺得靈魂一陣劇痛襲來,而意識卻并未因此而變得清晰——
觸覺,聽覺,視覺一切都仿佛變得模糊了起來,宛如深陷泥沼般無力惴恐。
“若若?若若?”
熾燙的溫度仿佛能作用到意識,直達魂若若的內心。
“娘親!”
她猛的坐起了身,臉上殘留著揮之不去的驚懼,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整個人如同從水里撈上來般濕了個通透。
“若若,那靈魂卷軸是有問題不成,它讓你看到了什么?”
一道略帶擔憂的聲音傳來,魂若若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在對上少年那漆黑的眸子后,這才長松了口氣,泄力的再度躺回了床上。
“差點要被嚇死了”魂若若聲音綿軟,只覺得連抬起一根小指的力氣都消失了。
蕭炎被少女嬌憨的模樣逗樂了,見她不是真的恐懼,頓時笑問道:
“所以到底看到啥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見你娘么,如今見到影像,怎么反而還這般害怕?”
魂若若有氣無力的哼唧:“等你見到你爹跟別人撒潑打諢的時候,估計就能理解我現在的感受了。”
“你的意思是,你娘和你印象里差距很大?”蕭炎詫異失笑,身子卻不知何時已是悄悄爬上了床,“不過,你還別說,這點我還真能理解。”
“當初修為倒退的時候,我曾經就偷摸著溜進過蕭家的會議室來著,那還是我頭一次見咱爹吵架,那陣仗,一個人能死皮賴臉的扯住三個老家伙不放!”
“蕭叔叔還干過這事?”
“真的,騙你干嘛?”
“這還真是人不可貌相”魂若若嘴里嘟囔,眼中余光卻是瞥向了某只試圖作怪的大手,慵懶道:“講故事需要動手么?”
“呃”蕭炎表情頓時一僵,硬著頭皮訕笑道:
“你這出了一身的冷汗,要是就這么不管不顧,只怕是要著涼了。”
見少女并未太過抵抗,他猶豫片刻,忽然猛的一咬牙,緩緩將大手撫上了光潔的小腹,催動起陣陣斗氣,柔和的按壓了起來。
“哼”
懶得去計較蕭炎的真實目的,魂若若強忍著身體的酥麻,有一句沒一句的問道:
“天火前輩的事如何了?”
“老頭子一直在戒指中沉眠,藥材方面我已經從唐谷主那邊要到了,不日便可助他復活。”
“軀體.你是怎么選的?”
“原本考慮過云山的那具,但以他的身體素養,想讓老頭子修為真正得以發揮怕是還差的遠對了,我看那地魔老鬼的軀體就不錯,雖然撈到了一個傀儡術的制作方法,但我是體修,這東西倒還不如直接用在我身上。”
“用在你身上?”魂若若聲音都提高了八度,“蕭炎,你沒事吧,把煉制傀儡術的秘術用在你自己的肉身上面,你是要接雷劫啊?”
聽得蕭炎興沖沖的話語,她甚至罕見的感到了一絲恐懼。
這個只會使蠻力的大木頭,本來肉身就強的嚇人了,要是把傀儡術再應用到肉身上,那豈不就真成了能硬抗雷劫的肉身圣體了?
等到了那時候.
魂若若不敢繼續想了,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然猛的的掙脫了那在小腹作怪的大手,快速起身下地,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誒,若若,我還沒揉完呢”
“你去揉你的雷劫吧!”魂若若沒好氣的懟了回去,用力挪動起酥軟的身體,就欲遠離。
眼下娘親的事終于有了盼頭,魂若若在高興之余,眾多紛亂的信息與猜忌也不斷縈繞在了腦海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因此,縱使對蕭炎的親密之舉沒了最初時的抵觸,她心中也仍是有些茫然。
那種感覺,或是別扭,亦或是羞澀.仿佛萌生的新芽在心中不斷滋養成長,令得她下意識的想要逃避,卻又忍不住萌生出了幾分好奇。
“還沒真正見到娘親呢,可不能就這么便宜了這家伙.”魂若若俏臉微紅,細弱蚊蠅的“哼”了一聲。
雖說是為自己尋了個借口,但她知道,蕭炎這貨的胃口,早就已經逐漸膨脹到了一種極為可怕的地步了,一個不小心,極有可能就會因此而落了圈套!
“呼總之,先把天火前輩復活了吧,此次求援不成,最起碼也要先保證這位斗尊級的戰力才行。”
魂若若平復了下心情,緩緩道。
聞言,蕭炎也頓時收斂起先前的輕浮,認真的點了點頭,“以我如今的煉藥品階,最多三日,老頭子必然能成功復活!”
可就在二人商議之時,原本沉寂的房屋外,卻是驟然響起了一陣長靴踢踏的奔跑聲,緊接著便傳來女子喘著粗氣的呼喊:
“蕭炎,若若,快開門,我爹剛剛得到消息,說冰河谷公然撕毀半月條約,已經準備進軍星隕閣了!”
此話一出,原本就略顯緊張的氛圍,驟然間降至了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