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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三章一身轉戰三萬里

  青山縣,往東二百里,崇山峻嶺間,一處偌大的山谷間,云霧繚繞,聯綿十數里。

  夕陽快要落到西邊山頭時,山谷上空,忽然,呼的一聲尖銳氣鳴,從虛空里閃出兩道身影。

  正是赫連山和云天生!

  赫連山垂下眸子朝著下面看去,一雙渾濁蒼勁的眸子閃爍著精光。

  只見,此地地勢奇特,幾座山像被硬生生擠在一起,圍出一座巨大天坑,像是有人硬生生搬山移形,改換地勢,施展莫大神通。

  視線穿破天坑上方籠罩的云霧,赫然可見下面一座巨大的府邸,龍庭制式,雕梁畫棟,五道漆門,綿延數里,氣蘊磅礴,大門的牌匾,依舊掛著涼王府幾個扎眼的燙金大字。

  唯有那府邸中央的那棵蒼天大樹,猶如銀水澆筑,分外刺眼。

  北涼王府,跨越數萬里,如滄海遺珠,落在這深山里,自然是那位陳將軍的手筆了!

  赫連山目光在王府舊址內搜尋,沒有尋到陳淵的氣機,瞳孔微微閃爍,隨即毫不保留地釋放出龐大的武圣氣機。

  狂風鼓蕩,引得虛空生出雷響,直將下面云霧吹蕩而開,威壓滌蕩而下。

  下方頓時有兵馬動作起來,哨鳴聲起,中間的那棵陰山圣樹搖顫起來,銀葉紛飛而出,叮鈴撞響,旋轉而飛,直沖上方,鋪展而開,化作一道光幕,快速蔓延。

  “何人擅闖?”有人驚喝,刷刷刷沖上天來。

  一道流光快速從府中扶搖而上,率先當頭,其中的酒糟鼻老頭直接拂袖一揮,撥開天上云幕,隨后停在半空,目光驚疑。

  他看見了上方矗立的赫連山,以及旁邊站著的云天生,那股武圣威壓令他酡紅的那張臉清醒了幾分,正了正色。

  嚯,來了位朝廷的大人物!

  大乾國師,董老頭見過,在那片埋骨之地,此當時人偽裝成第九山兵馬,跟了他們一路,無人察覺,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原來是赫連國師當面,小老頭有禮了。”董老頭朝上拱了拱手,笑呵呵道。

  上面百丈距離的赫連山,瞧見董復,有些印象,之前是武藏,現在是龍虎了,朝廷打探的情報,此人出身古老的氏族豢龍氏,可不常見。

  不過沒見到陳淵,他眉頭皺了皺,一尊龍虎可不夠格。

  “陳將軍好大的面子,老夫親身來此,都不出來相見么。”

  他壓抑著怒氣,哼了一聲,聲音如滾雷,震的下面沖身而起來查探情況的第九山甲士一陣搖晃。

  董老頭卻是面對這位國師,眼睛滴溜溜轉了轉,笑瞇瞇的,帶著幾分安然處之的隨性,

  “是是是,國師尊駕,理當如此,只是陳小子還在閉關,閉關前,把事情都交給了小老頭我。”

  “不知道赫連國師愛不愛整上一口,小老頭請國師喝上一杯,有事咱們坐下來慢慢說,我再去說說。”

  赫連山旁邊的云天生,這時身子一側,朝著赫連山抱拳道:

  “國師莫要介懷,我家將軍確實在閉關前,將事情交于董老一應處理,未有怠慢之心。”

  赫連山眼神一斜,不過他沒耐心,他時間不多,他就找陳淵,不過他倒是挺意外,這豢龍氏中人竟喊陳淵為小子,可見關系不一般,未有遷怒的心思。

  “行了,速去找你家將軍見我,老夫有要事相商。”

  他沉了沉氣,聲音有些沙啞。

  云天生收手抬身,與下面的董老對視一眼,董老頭心里嘀咕,想起陳淵那小子閉關前與他交代的話,好像不想搭理這位。

  他心里也是門兒清的,這位國師代表朝廷,這回前來,應不是什么好事,畢竟現在的局勢他就算在深山也清楚的很,以朝廷的尿性,怕不是見現在日子不好過,又想起第九山來了,忽悠他們去當壯丁?卸磨殺驢的事,朝廷可沒少干。

  心中念罷,董復眼珠子轉動著,斟酌著詞句,有些為難。

  這位可不好打發!

  就在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虛空間響起。

  “赫連大人親至,陳某正在行法,有失遠迎!”

  話落,只見那陰山圣樹飛舞的銀葉如漫天飛花,飛至天上,隨后匯聚在一起。

  熾烈銀光一斂,一身白衣的陳淵現出身影,那雙瞳孔點漆,平靜發亮。

  這是陽神!

  赫連山見他只是元神出來,眼神微微一疑,真在閉關?

  “想見陳將軍一面真難,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赫連山知道現在不是慪氣的時候,語氣放平。

  陳淵眼神何等毒辣,一眼就瞧出了這位大乾國師與往日狀態明顯不同,聲音帶著一絲嘶啞,那雙眼睛充盈著幾縷血絲。

  他這閉關半月,戰事看來發生了新的變化。

  他沒說什么,只是袖子一揮,兩人面前的虛空場景陡然變幻。

  赫連山感應到空間波動,眼皮微動,但沒有動作,任憑空間變幻。

  其實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下一刻,兩人視線一暗,身處一片空間。

  下面峰巒如黛,蜿蜒如龍,草木蔥蘢,有飛瀑傾瀉,有泉水叮咚,還有河水蜿蜒其間,猶如一條玉帶,河水泛著微微波光,抬頭望去,星空如畫鋪展,漫天星河閃爍其間,銀輝傾瀉而下,將山川草木、飛瀑碧潭都染成了清淺的銀白,數不清的星子綴在墨藍的天幕上,有的明亮如鉆,有的朦朧似紗,順著銀河的軌跡綿延向遠方,仿佛連接著天地盡頭,一輪圓月懸于星河中央,清輝皎潔,圓滿無缺。

  而這方天地中央,一尊人影緊閉雙眼,盤膝懸空,五臟發出微光,觀其五官面貌,正是陳淵的肉身。

  而這方天地自然是他的壺天之所!

  赫連山目光一掃,將一切盡收眼底。

  空間里,造化生機充裕,下面的山川草木不過是氣機,還未凝實,顯然這里正在打造洞天,目光一側,看向陳淵元神,想到什么,忍不住說道:“陳將軍這些日子,看來忙著打造洞天,這是準備避世不成?”

  陳淵背著手,似笑非笑:“陳某之前打造的洞天,被赫連大人用來給下界天人居所,在那場大戰中毀了,沒辦法,陳某只能重新打造一個新的!”

  赫連山聽到這話,就算養氣功夫足,也是眉眼一閃,臉色有幾分不自然,悶著臉沒說話。

  陳淵見此,呵了一聲,臉側一邊,笑道:

  “若是不重新打造,外面那座北涼王府總不能放在外面,暴殄天物,北涼王府的氣運匯聚之所,風水寶地,里面又蘊含著龐大繁密的兵家陣圖,能起大作用,陳某打算將其收入洞天之中,為我所用,也不算墮了它北涼王府的聲名。”

  這話說的,赫連山在想,若是蕭中天在這聽到這話,不知道作何感想。

  “蕭中天帶兵已經打進關內,他們找到龍嶺屏障的龍脈,施法定住了龍脈,打破了傳送屏障,然后再用早就打入關內的勢力,發起謀反,里應外合,這讓所有人都沒想到。”赫連山開口,聲音帶著沉悶。

  陳淵聽了這話,眼中漆點閃動一下,解了自己的一點疑惑,就是蕭中天如何越過龍嶺,東進成功的,隨后接了話,“定住龍脈,這些陳某不太清楚,不過蕭中天安插人手,在附近道府蓄養私兵,朝廷難道不清楚?”

  “陳某剛出任中郎將時,便知曉了這些貓膩,對方手下門客無數,做的就是這行勾當。”

  “當真是賢王,朝廷難道也這么認為!”陳淵冷笑一聲,不知在譏諷蕭中天還是說朝廷無能。

  赫連山眸光一閃,想到如今的局面,也起了脾氣,“朝廷自然多少知曉一點,但正如老夫之前與你說,此事關系甚大,貿然撕破臉皮,對誰都不好,如今這副局面,陳將軍想必也瞧見了。”

  陳淵這回臉側過來,與赫連山悍然對視,眉頭豎起,眸光逼人,

  “赫連大人這是在怪陳某?”

  “那位涼王背后有了下界天人,等他們準備好了,朝廷就敢撕破臉皮了?還是說,讓陳某引頸待戮!”

  赫連山與陳淵對視,視線在空中碰撞出火花,空氣陷入凝滯,足足過去了七八個呼吸,這位國師大人臉色變了數變,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罷了,老夫今日來不是與你置氣,要說起來,還是老夫留下的因果。”

  這一切,說起來,還是要從自己招攬那兩尊下界天人開始。

  后面,就有了陳淵與兩尊天人大戰,結仇的故事,自己也與陳淵自此有恩怨嫌隙。

  陳淵乍聽,豎起的眉毛反倒有些意外,這位國師大人竟然當面承認了當初的過失,稀奇!

  “赫連大人與陳某說這些,陳某還當真不習慣,今日來說的,應該不是這些吧。”

  赫連山沒說話,虛空踱步起來,看著下面的洞天景色,目露蒼茫,

  “北涼大軍打進關內,兵鋒越烈,引來蜀地一系列連鎖反應。”

  “南邊,十萬大山,那些躲進深處的妖族重新出現。“

  “西邊,魔國發動魔潮,血洗防線,有妖王出世。”

  “錦官城短短十來天時間,望風而逃者,數萬之巨。”

  “道撫司現在無兵可調,朝廷鞭長莫及.”

  “所以你找到了我?”陳淵不想老調重彈,直接打斷赫連山說話,眉眼有些不耐。

  他對朝廷已經仁至義盡,朝廷如何對他,他心里比誰都清楚。

  對于赫連山要說出來的話,更是沒興趣聽下去。

  赫連山轉過身來,似乎早知道他的反應,徐徐道:

  “還請陳將軍先聽老夫把話講完!”

  “北涼打進關內的消息傳來那日,鎮守十萬大山那座天窟窿的武廟邛大人與老夫說,如今能救蜀地的,唯有陳將軍你一人。”

  “并與老夫言!”說到這,赫連山頓了一下,眼角一張,唇角都在用力,

  “將蜀地兵權移交與你!”

  “老夫答應了!”

  陳淵聽到這,瞳孔金漆一動,眉毛一挑,隨即有些玩味道,

  “當初陳某辭官時,赫連大人也是如此說。”

  “這些話對陳某沒用。”

  “呵,再說,這話你們說了沒用,得咱們那位武帝陛下開口,你覺得武帝會答應?”

  說到這,冷笑一聲。

  “當初陳某去神都,那位陛下可不打算放我離開的。”

  他看的明白。

  而赫連山聽了這話,也沉默了下來,眼皮垂下,沉默了半晌,隨后眼皮重新拉起,眼中的血絲根根分明,

  “沒錯!”

  “老夫傳信給陛下,陛下沒答應。”

  “但老夫還是找來了。”

  陳淵聽到這,原本滿是玩味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

  “你真給武帝講了,武帝沒答應?”

  他笑了!

  他聽到武帝沒答應,反而被激起了興趣,一種看好戲的心理。

  “那國師大人依舊這么做,豈不是在忤逆陛下?”

  赫連山面皮蒼老了幾分,語氣低沉,“老夫到時自會向陛下請罪!”

  陳淵聽到這,笑了起來,笑的有些狂性,

  “沒有武帝圣旨,你把兵權交于本將,這算什么,卸磨殺驢的事,本將可領會過。”

  “你就不怕本將掌權后,也反了?這個因果,赫連山,你可承擔的起?”

  他的聲音如重錘一般狠狠捶在赫連山的耳膜,這位老國師臉皮一抖,聲音很清晰,也十分大膽,

  “如今局勢,本王倒是寧愿陳將軍自立門戶,也不希望蜀地在老夫治下淪陷,被那些惡心的妖魔所踞!”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那雙眼珠子血絲跳動,聲音嘶啞,

  “老夫這胸口里還憋著一股子氣,世人都說老夫老了,用兵膽怯守成,把蜀地治理的一團糟。”

  “今日不管陳將軍接不接手,老夫也要去西邊防線走一趟,讓世人看看,老夫老了沒有,血勇可還在。”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敵馬騎。射殺山中白額虎,肯數鄴下黃須兒!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說出這些話時,這位垂垂老矣的大乾國師,暮年武圣,頭發飛揚,氣機澎湃,眼神無比駭人。

  陳淵目光明亮,才發現今日似乎重新認識了這位大乾國師。

“好!”他為之喝彩

大熊貓文學    巡山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