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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二章老夫定當面向陛下謝罪

  “大人這是要做什么?”

  “去青山縣!”赫連山起身,目光發狠,像是下了某種決定。

  雷山雷公眼聽到老大人竟然對陛下不滿,瞳孔一緊,趕忙勸道:“大人,如今形勢危急,軍機要務,旦夕不怠,離不開大人。若是被人察覺您離開了云頂山,軍心不穩,更怕有那些蠅營狗茍之輩,對云頂山出手,還請大人三思。”

  “再說,那位陳將軍顯然與朝廷不和,大人何必勞形傷神!”

  卻見赫連山斜眼一掃,聲音一沉,威勢如山,“你在阻我?”

  雷山當即低頭拱手,“不敢!”

  赫連山知道雷公一族,身負皇恩,忠心耿耿,喉嚨里發出嘶啞低沉的自嘲,

  “云頂山,有老夫沒老夫,已經沒區別了,百姓爭相逃命,連一個郎將,都差指著老夫當面咒罵,老夫總想著顧全大局,前怕狼后怕虎,最后鬧得這般模樣。”

  “人啊,終究是老了,垂垂老朽,毫無進取,老夫也該退位讓賢了!”

  低頭的雷山聽到這,猛然抬起頭來,意識到不妙,臉色一變,眼中瞳漆一縮,

  “大人難道是要把道撫司交出去?”

  “不可啊,沒有陛下旨意,不合法理,也會養虎為患。”

  赫連山卻是甩了甩袖子,直接把雷山給雷山彈開到一邊,怒哼一聲,

  “滾開,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以為老夫難道沒有顧忌,老夫為大乾鞠躬盡瘁,拼著多年名節都折在這里,心里憋著一股氣。”

  他說到后面,幾乎咬牙切齒,眼角血絲涌動猙獰,一字一句,

  “此事過后,老夫定當面向陛下謝罪,現在誰也不能阻我!”

  說完,這位服侍三朝的老臣腳步一踏,從房間里直接消失。

  被強大氣機甩的踉蹡后退的雷山穩住身子,看著老國師離開,那雷公臉上臉色陰晴不定,最后長嘆一聲。

  “大人啊,你真給在下出了個難題啊1”

  如果沒有圣旨下達,進行兵權交接,沒有法理性,這樣就相當于變相向陛下逼宮,讓陛下下達圣旨,補全法理,這個在陛下。

  但第二條路,主動權就完全不在陛下手中了,那就是接管兵權的人,變更兵權,自立為王,那.

  但雷山知道,不管報與不報,也阻擋不了心意已決的國師了!

  忠心服侍三朝的老國師違抗陛下旨意,大乾的天要變了!

  青山縣,黃昏時分。

  八百里浪蕩山,天凈如洗,秋陽斂去熾烈,化作金輝漫灑千里江山,遠峰如黛,迭嶂層巒被染上淺絳與蒼黃,墨綠的松林嵌在赭紅崖壁間,疏密相間,順著蜿蜒的溪谷漂流,溪水清冽見底,映著天光云影,殘陽懸于西山,將天際染成橘紅與絳紫交織的錦緞。余暉掠過怒江江面,波光粼粼如碎金跳躍。

  只見這個時候,這個蜀地東南方向偏僻的角落,怒江之上,卻是分外喧鬧。

  離青山縣數十里的浪蕩山怒江水域,分布著樓船,畫舫,小舟不一而足,連綿往東,比以往要熱鬧上許多,猶如千帆競過,百舸爭流。

  而上面的人,不是什么游船賞景的,而是千里迢迢“避難”而來的人。

  其中,不少都是從錦官城里出發的,這些船只的目的地很明確,直奔藏在浪蕩山i的那座小縣城,青山縣!

  據《青山平妖傳》中記載,青山縣,白帝城所轄,居于浪蕩山東麓,居于劍南道東南偏隅之地。大名鼎鼎千年來第一位蜀地武圣,昔日的第九山中郎將陳淵,曾在此擔任巡山校尉,從這座小縣城里打出來的。

  不知誰傳的消息,有人在黑市販賣消息,那位陳將軍回到了青山縣,引得不少得到消息的人慕名而來,爭先恐后,拖家帶口,前來尋求庇護。

  此時,怒江之上,深入浪蕩山的一座樓船上,有人大喊著,

  “青山縣快到了!”

  很快,兩層甲板上密密麻麻擠滿了人,許多身穿錦繡,背著行囊的人張目眺望,看著兩岸青山,與泛著夕陽金鱗的江面,心里有種未知的期盼。

  這些人舉家遷徙,千里迢迢坐樓船出門,基本上都是家境殷實的,從穿著就可以看出來,基本上是第一批得到消息,見風向不對,果斷跑路的人。

  “那位武圣將軍,真的會在此地嗎?”

  “如果真的話,那就好了,那位殺威震懾群魔,戰亂估計波及不到這里來。”

  “不知道,聽黑市上的消息說,在這里看到了第九山的兵馬,在守護這座縣城。那些黑市販子也是殺千刀的,就這個消息,就敢賣幾錢銀子,真是瘋了!”

  “難道這么多人都得了信?那還不得賺瘋了,這錢也太好賺了吧,真是亂了。”

  “誰知道呢,只希望消息是真的,那樣也值了。”

  沒多久,山重水復,柳暗花明,當一座依山而建的縣城輪廓出現在視線當中時,大家目光帶著希望與悸動。

  “那就是青山縣1”

  “青山縣到了,好像看起來比路過的縣城要氣派一些。”

  “船要靠岸了,大家抓緊點。”有人大喊。

  隨著樓船往青山縣的水域靠近,有人眼尖,看到了碼頭上,有甲士駕馬直接踏著江面,踏水朝著樓船而來!

  “第九山!是第九山的兵馬!”有人認出了那甲衣的制式,正是第九山的,于是帶著興奮地喊道。

  立馬,船上的乘客氣氛熱烈起來,這里果然有第九山的兵馬部署,那是不是那位將軍就在這里,他們來這里避難看來選對了,一時心喜。

  而在船上乘客們的注視下,一位第九山青甲騎著黑馬踏水直奔此船,馬蹄踩著波光鱗鱗的水面,如踩碎了金鱗。

  待到還有十幾丈距離,青甲甲士一勒韁繩,異馬長嘶,前蹄高揚。

  “唏律律”

  接著,青甲頭盔下一雙眼睛寒射,拿出第九山腰牌,

  “我第九山令!”

  “沒有青山縣路引者,一律不許進城,膽敢違抗者,斬!”

  這話一出,立馬給那些覺得找對地方的眾人頭上潑了一盆涼水。

  大家千里迢迢趕過來,結果不能進城,一句話就給打發,有的人就此心生怨怒,

  “憑什么?我們好不容易趕到這里,如今到處都在打仗,你們第九山不應該庇佑我們這些蜀地百姓嗎?你們這是墮了第九山那位武圣將軍的威名!”

  “是啊,連城都不得進,我們豈不是白走了,我們就是奔著你第九山來的。”有人不甘附和。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訴說著不滿。

  也有人看起來頗有點牌面,排眾而出,拱手行禮,

  “軍爺,如今北邊北涼起事叩關,西邊魔潮大起,南邊十萬大山妖族重現,大家只為求一條活路,有感昔日九中郎威名,護蜀地百姓,特地尋此而來,還望通融一二。”

  說些好話總比硬話強,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要知道面前軍士背后站的是誰,可不是誰都能招惹的。

  卻見那青甲甲士提韁走馬,來回踱步,眼中寒光稍斂,語氣依舊沉悶;

  “你等避難尋錯去處,有北涼猖獗之徒,源源不斷襲擊青山縣,屠戮城中百姓。”

  “我第九山正在戒嚴,清除匪徒,不是本縣人,不得進城,軍令如山,不得更改。”

  “你們要去避難,可以去鄰近縣城,不得往青山縣靠,若是想著從岸上山林中沿陸路偷摸進城的,勸各位打消心思,畢竟北涼賊人在城外山林滲透,我第九山正在清絞,刀劍無眼,若是被錯認為北涼賊人,生死兩難不值當。”

  這位青甲校尉說完,也不給這船上人說話的機會,韁繩一勒,調轉馬頭,“噠噠噠”,踏水離開,往岸上走。

  船上,乘客們面面相覷,隨后議論聲,抱怨聲大起。

  “什么,青山縣竟有北涼人來搞事,殺無辜百姓,已經戒嚴了?”

  “對哦,那位北涼王造反,不就是被咱們那位武圣將軍逼的狗急跳墻了么,看來這里也不是什么安生之地,趕緊走了走了。”

  “難道就這樣走了,我們好不容易來這里,那去哪里?”

  不久后,這艘樓船被勸離,折返!

  青山縣的碼頭架橋上,甲士儼然,江風掠過木橋,波浪拍打著橋基,掀起幾尺浪花。兩匹神駿的大馬靜立橋頭,鬃毛被風拂得凌亂,蹄子穩穩踏在吱呀作響的橋板上。

  左側大馬一襲紅衣如火,被江風灌得烈烈作響,衣袂翻飛間露出背間斜背的長劍,劍鞘烏沉,映不出半分天光,右側大馬上,一人身披赤甲,甲片邊角磨得發亮,透著久經沙場的沉郁。

  兩人并立無言,目光飄遠,直直望向幾里外的江面,那艘大船正緩緩駛離,船帆鼓鼓脹脹,卻掩不住船身劃破江水的沉滯聲響,船影漸漸縮小。

  等到快看不見時,身穿赤甲的那人開口,

  “練校尉如何看,是不是覺得在下未免不近人情?”

  說話的是負責碼頭巡視的云天生,此刻收回視線,側目看向旁邊的紅衣女子練霓裳。

  那些人尋著第九山的名頭尋求庇護,他卻下令將這些人勸返,在人眼里確實有些不近人情。

  練霓裳目光緩緩匯聚,黑色鬢發被江風吹到嘴邊,緩緩搖頭,

  “這些人不是第一波,如果下令接收,來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反而生亂,青山縣消化不了這么多人,更何談里面有可能混進北涼的死士,還不如一刀切,明令禁止,這樣對兩邊都好。”

  “況且,現在戰火還沒燒起來,還有時間給這些人考慮。”

  云天聲感嘆一聲,“是啊,戰火還沒燒起來,前線的士兵還在為護百姓,廝殺堅守,后方的一些人就已經望風而逃,云某雖然知道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但可能是這身盔甲所代表的立場不一樣,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吧!”

  說到這里,云天生似乎覺得這話自相矛盾,自嘲一笑。

  練霓裳沒說什么,她明白這種感覺。

  兩人默然,江風獵獵,夕陽晚照,只有波濤在岸邊嘩嘩作響。

  不一會兒,忽然間,碼頭上方幾丈的虛空,有一點白芒猝然亮起,接著虛空如同鏡面往外一凸,有什么要鉆出來。

  下一刻,那白芒一閃,一道人影從中踏出。

  身穿玄袍,織金紋,鶴發如霜卻根根肅立,未加束冠,僅用一根墨玉簪松松綰住,臉上深紋刻著歲月沉霜,眼尾下垂,那雙眼歷經世事浮沉,目光如炬,落在練,云二人身上。

  練霓裳抬頭,感受到那令人無法直視的目光,心中一驚。

  卻見云天生見了來人,也吃驚,但不至于失色,這位不在云頂山,跑來這里了。

  橋上的甲士見到異狀,以為出了狀況,紛紛抽刀,發出呼喝,嚴陣以待,結果見到這位老者,發出驚呼,認了出來。

  而云天生已經下馬,目光微凝,朝著上方躬身拱手,

  “參見國師大人!”

  練霓裳目光微動,內心震動,原來就是這位國師,在執掌蜀地大權,聽說成就武圣已久,好像與兄長不和,上次兄長還說起這位,有所不滿。

  但禮數她沒落下,下了身,朝上拱了拱手,低了低頭。

  赫連山低垂的目光落在云天生身上,隱約記得這小將是陳淵麾下的一位驃騎,但記不住名字。

  “老夫要見你們將軍,帶老夫去見他。”

  云天生聽到赫連山如此說,并且親身前來,盡管感受到很大的壓力,但還是強忍那種上位者的威壓,不卑不亢,

  “回國師大人,我家將軍正在閉關修煉神通,閉關前下了令,不好打擾!”

  赫連山聽言,沒有像之前在大殿上那般發怒,只是面無表情,聲音帶著漠然,

  “不用搪塞,你家將軍是又不是閉生死關。老夫找你家將軍,說一句話就走,帶路。”

  云天生見如此,人家堂堂三朝閣老,武圣之尊,親自來此,都這么說了,若是再推辭,就不是禮數不禮數的問題了。

  “既然如此,大人請隨在下來!”云天生收回手,抬起頭,道。

大熊貓文學    巡山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