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常寺少卿徐良愁眉不展時,王府大門外卻是一片繁華喧囂,熱鬧非凡。
藩王府,依龍庭建制減半,卻依舊體量驚人,份內院,外院,官舍,藩署,宿衛營 外院,王府側門大開,不少提前到的賓客,被府中下人引入下榻之處。
這來的賓客,有世家門閥,地方官、江湖門派,氣度不一,景象非凡,若是王公貴族,朝廷大臣,入住內院,像徐良,左宗人一般,若是中級官員,有名有姓,勢力不俗的洞天福地,安排在外院賓客樓,再次一點,就被統一安排在王府外的官舍下榻。
不同層次的人或勢力,有不同的安排,在王府外下榻的,連側門都沒機會進去,這些勢力基本上都是一些江湖宗門,地方豪紳。
畢竟,北涼王府天潢貴胄,門楣高著呢,沒人會反對什么。
甚至,許多宗門弟子,隨著師門長輩受邀前來,看著如此盛景,還頗有一種與有榮焉的興奮感。
北涼王,鎮守西域,對外打的西域三十六國不敢來犯,武功甚大,堪稱人雄,對內卻禮賢下士,千金買馬骨,在江湖中流傳著諸多傳聞,引為美談,諸多江湖人士紛紛前來投奔,由此傳出北涼王府門客三千的佳話。
在北涼,許多走江湖的人,在江湖中闖蕩博一個名頭,就為能拜入北涼王府,成為其中的一位門客!
只是,還真有人不高興了。
“師父!”
“他們這就是欺人太甚。“
北涼王府西院外,一間官舍里,一位寬臉闊鼻,身體雄壯,面色粗獷的漢子,聲音發悶,胸有不平。
在他旁邊,還站著一位身穿月白勁裝,背上斜背著一把青峰劍的俊朗青年,眉頭隱帶一份傲氣,沒有言語。
在兩人對面,一位身穿玄色織金網紋的中年人矗立,身形蒼勁如松,面容算不上慈和,濃眉冷肅,自帶威嚴。
正是東玄山律法堂長老韓忠。
說話是二弟子喬浪,月白袍青年是從清風閣趕回來的四弟子沈劍。
韓忠倒是神色平靜,“不用發牢騷,有吃的,有住的就可,為師和奇長老過來,本就是走個過場。”
莽漢卻不樂意了,“您是什么身份,我東玄山可沒招他王府,連門庭都不讓進,安排在這院外,外面那些人還不知道會如何亂傳。”
“明明是他王府派人來發帖的,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莽漢說著,冷哼一聲。
他東玄山不說是北涼第一洞天,在江湖中也是地位超然,卻連外院也沒資格進去,下榻在這官舍中,他還記得其他人的詫異眼神,以及竊竊私語的樣子。
這明顯屬于打壓了。
四弟子這時候也抱拳,皺眉道:“師父,當時弟子在外,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北涼王素有賢王之稱,怎會刻意針對我東玄山?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這位四弟子對北涼王的觀感不錯,雖未曾謀面,但江湖中傳著這位賢王的美名。
韓忠聽到這話,肅然的眉頭挑了挑,看了看自己這位四弟子,
“為師平素教你,聽言不如觀事,觀事不如觀行。”
這四弟子聽言,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臉色微變,低下頭來,
“弟子受教!”
韓忠目光挪開,目光露出沉吟之色,沉聲道,“山主身份敏感,不能跟王府走的太近,派為師和奇長老走個過場。”
說著,他搖了搖頭,想不出來他們一行人被安排在外,是上次在山門口自己落了王府幾人的面子,下面的人主張,還是那位王爺的意思,
“不管這事是有意也好,還是無意也罷,你們幾個行事低調些,為師總感覺哪里有點不太對。”
“能呆在房間就呆在房間里,盡量少出去與人打交道,明日觀完禮后,咱們就走。”
“是!”
“是!”
兩位弟子抱拳,隨后離開這里,分別去了自己的房間。
等兩位弟子走后,韓忠臉上露出沉吟之色。
正如他所說,上次王府的人上門送拜帖,請山主去觀禮,來時不善,還來了一位神秘強者,意圖不詳,讓山主心生顧忌。
本來想著親身來一趟,前去見見那位北涼王,但議事時,被他和幾位長老勸住。
世子新立,身為頂尖龍虎的東玄山主親身來此,容易被貼上北涼王府的標簽,而東玄山身為洞天大派,最忌與藩王走的近。
于是,一番議事后,由他與另一位長老帶隊,前去觀禮。
而他們現在的遭遇,雖不足以擾亂他們的心緒,卻難以猜測這背后的心思。
他現在只想早點結束,帶弟子回山去。
就在韓忠心中思忖時,耳邊驀然傳來鼓點的聲音。
“咚、咚、咚”
他抬頭朝外看去,從門窗間投下格子般的赤金色光斑。
夕陽西下,涼州城的暮鼓敲響。
窗戶外的涼州城上空,夕陽潑金紅于天際,晚霞自西向東鋪展,一襟晚照。遠處祁連山脈,山脊被霞色鍍得通體金光,山影愈顯蒼勁,靜靜托著漫天霞光。
北邊城外,沙漠接天處,晚霞與黃沙交融,昏黃沙粒映著霞色,泛出朦朧金芒,遠望如瀚海鋪錦,與祁連峰影、天際云霞連成一片。待夕陽沉落,霞色漸褪,遠山與沙漠只剩淡墨輪廓,嵌在漸濃的暮色里。
當暮色降臨,王府內外,卻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官舍外,一個個人聲響起。
“哈哈”
“王掌門,別來無恙。”
“這是搬山宗的裘宗主。”
“久仰久仰”
“聽說外院設了預宴,來去自如,珍饈美酒無數,不如諸位同去聚聚,也順便認識北涼的諸位豪杰。”
此類聲音,在官舍外,時不時響起。
不多時,韓忠隔壁的一間房門被敲響,
只見一位手拿折扇,背在背后,身穿月白錦袍的俊俏公子,敲了敲門。
此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發束瑩白玉冠,幾縷墨發垂頰,眼角溫潤,盡顯玉郎風華,好一位翩翩公子。
“吱”
門打開,韓忠的四弟子沈劍皺著眉頭現出身來,見來人,眉宇間的傲意消失,換上了淺笑,抱拳一禮。
“我說是誰,原來是陸兄,想不到數日日前一別,又在這里相見!”
來人背著折扇的手從后抽出,翩翩還了一禮,眉眼溫潤,
“沈兄!”
說著,此人眉頭微皺了一下,看了看房間,
“我聽說沈兄隨著你師父來了王府觀禮,在府內尋找,沒瞧見你東玄山的蹤跡,再托人一打聽,竟把你們安排在此處,簡直不像話。”
“定是出了什么紕漏!“
“我已經托人告知了王府屬官,想來他們會處理。”
“若是他們怠慢,陸某定要向韓前輩和沈兄討個說法。”
沈劍一聽此人專門尋找自己,并仗義執言,心中感動,同時也不懷疑這位陸兄所言。
這位陸兄乃是清風閣少閣主陸元君,是他的摯友,清風閣作為北涼最大的商號,財力雄厚,實力驚人。而這位摯友行事有君子之風,為人仗義,加上實力不俗,在北涼年輕一輩中頗有美譽。
而且,陸家人丁興旺,不少人在北涼各府任職官員,更有一位叔父,在北涼撫司任副指揮使,執掌一方兵馬,屬于實權人物,在整個北涼也是一號人物!
沈劍對這位摯友抱拳道謝,
“勞陸兄為家師和沈某操心了。”
陸元君笑著將手中紙扇往沈劍肩膀上一拍,
“你我之間何談謝字,先不說這些了。”
“今日風云際會,北涼眾多年輕一輩齊聚王府,沈兄難道要浪費這良辰美景,不妨隨我去認識認識一些好友。”
說到這,這位陸公子對著沈劍莞爾一笑,“聽說丹霞山的碧游仙子也來了!”
沈劍一聽到這個名字,眉眼閃過一絲窘迫,還有異彩。
“陸兄莫要打趣了!”
說完,他又忍不住問,
“當真?”
“呵呵,自然,陸某何時騙過你,走吧!”
陸元君爽朗一笑。
“等等,我要去跟家師說一聲!”沈劍有些心動,準備與師父報備一聲。
剛踏出門,就見轉角有動靜響起,有嘈雜聲傳來,好像稱呼什么大人。
沒一會兒,有一隊人從廊角轉了過來,后面跟著一伙王府管事,奴才,為首的一人則是中等身材,透著一股干練。身上一身淺緋對襟衫,衫下擺縫著一道三寸寬的黑布襕,腰間束著一條黑革帶,腳上穿的是一雙烏皮靴,其眉眼算不上銳利,眼角刻著兩道淺紋。
陸元君見了這位,微微側頭,與沈劍低聲傳音,
“這是王府的右長史顏大人,相當于整個王府內外的主事,應是聽說了你們的事來的。”
說完,其面朝那邊,折扇一收,朝著來人躬身抱拳,
“顏大人!”
沈劍也趕緊跟著行禮。
顏蓀走上前,眉眼一抹淺笑暈開,“是清風閣的陸小友。”
“這位是?”說著,目光看向沈劍,態度溫和。
陸元君介紹,“回大人,這是晚輩好友沈劍沈兄,也是東玄山韓長老弟子。”
顏蓀聽到這,“哦”了一聲,隨后看著沈劍,一臉溫和,“小友尊師和另一位長老在哪?”
“家師就在隔壁,奇長老也在前面一間。”
沈劍指了指。
“本官要見你師父,麻煩沈小友敲門。”顏蓀淺笑著開口。
沈劍感覺有些受寵若驚,便準備依言照做。
但還沒等他敲門,門便開了。
韓忠現出身影,眉目肅然,目光一下子落在顏蓀身上。
“閣下是?”
顏蓀見狀,抱了抱拳,笑道,“韓長老怠慢了,本官身居王府長史,特地前來與韓長老告罪,手下的管事不長眼,連貴山的名單安排都給弄混了,要不是有人提了一嘴,本官都還蒙在鼓里,以為貴山明日典禮才到。”
說著,其側頭眼神一斜。
身后一位穿著錦袍的管事,被看的一顫,便低著身上前來道歉,
“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勞閣下大量,實在是忙的暈頭轉向,把名單弄錯了。”
韓忠擺了擺手,面色平靜,“無妨,王府來客太多,有紕漏也在所難免。”
說著,朝著顏蓀扶了扶手,“還勞煩顏大人跑一趟,辛苦!”
“哪里的話,長老可是貴客,怠慢了是本官的失職,若是王爺怪罪下來,我也擔待不起,眼下,還請兩位長老移居王府西跨院,而且,今日內院有宴會預演,不僅有朝廷來的特使,還有諸位遺老大臣,韓長老和另一位長老是貴客,可入席。”
西跨院可是內院。
一般朝廷大臣才有這待遇。
結果韓忠聽聞此言,搖了搖頭,“顏大人折煞老夫了,我等粗鄙武夫,就不去獻丑了,再說,這地方挺好的,我等一路奔波,也想早些休息,也為明日世子封禮留足精神。”
“大人的好意韓某心領,百忙之中來此,吾代東玄山也感謝王爺美意。”
這話表示委婉拒絕,他現在就想不要過多牽扯其中,安安穩穩明日觀禮就走,至于這房間安排是有心還是無意,也無所謂了,人家態度畢竟拿出來了,他也不想再在這些事情上糾結了。
顏蓀目光閃動,最后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強求了,明日觀禮,本官會派專人來請二位長老觀禮。”
韓忠點了點頭。
“告辭!”顏蓀扶了扶手,韓忠還禮,對方就此帶人離開,沒在多說什么。
這時,那位清風閣少閣主陸元君上前來,朝韓忠行了一晚輩禮,謙恭道:
“晚輩清風閣陸元君,見過韓前輩,前輩風采依舊。”
之前見過,這位少閣主來過東玄山。
“晚輩來找沈兄,想趁著良辰美景,出去與友人敘舊。”
四弟子沈劍站出來,帶著期待之色,“弟子與陸兄出去敘舊,還望師父準許。”
韓忠目光沉吟了下,最后點了點頭,
“去吧!”
“謝師父!”沈劍臉上現出喜意。
接著,這二人行禮,暢笑著離開,白衣,背劍,折扇,頗有種少年春風得意的模樣。
等他們出去后,附近的幾扇房間一一打開。
幾位弟子,和另一位長老現身。
韓忠與那位奇長老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倒是有奇長老的弟子,看著外面繁華,風云際會,見到沈師兄(弟)與友人出去了,忍不住開口,“師尊,弟子也想出去看一看。”
奇長老猶豫了下,也就答應了。
就這樣,幾位弟子離開,兩位長老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還有韓忠二弟子沒出門。
夜色漸漸深了。
外面的喧囂不曾停止。
不知過了多久,有急促的腳步聲來到兩位長老住的房間,隨后有驚慌聲響起。
“不好了,韓長老,沈師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