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頂峰上,人頭攢動,看著一股黑色洪流呼嘯下山,驚聲呼起。
一座芳草萋萋的觀景臺上,一身玄袍的赫連山朝著山下看去,眼角皺紋如同老樹的褶皺,在其身后,幾位駐守此地的文武官員,低首躬身,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其中有侍奉這位國師大人身邊的曹公公:
也有之前守山,前來匯報的天行軍金甲統領;
“你說方才秦太傅的孫女,和威遠侯的獨女,帶人闖第九山?“
赫連山此時開口發聲,聽不出喜怒。
這話說出,那俯首的幾位文武官員紛紛側頭,目光落在那抱拳稟手的金甲統領身上。
金甲統領嘴巴里有些干澀,小心道,
“回大人,太傅家的秦姑娘手上有那位陳將軍賜下的令牌!”
說到后面,他的聲音變得小了下來。
“看來,里面發生了什么事情,引得第九山兵馬有了動作,呵,動靜不小啊!“赫連山背著手,山風吹的衣裳獵獵,呼呼作響,呵地笑了一聲。
結果他這一笑,那位金甲統領低著的臉上冒起細密的汗珠,
“末將,這就…讓人去攔下!”
國師大人這是生氣了,因為正經來說,劍南道撫司如今由這位三朝老大人接管,而第九山兵馬調動,完全沒有經過這位的調令,擅自出兵,這是大忌。
而且之前兩位大人間發生過不愉快的事!
那位當眾辭了官,還甩了老國師臉色,如今第九山兵馬不經同意,擅自調動,這…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國師大人此時怕是怒火中燒。
這時,平時侍奉左右,傳遞命令的司禮監曹公公,矮著身子,細聲道;
“國師大人息怒,此事還是需要調查清楚,不如喚第九山帳下過來詢問,或是去請那兩位姑娘問上一問。”
他這話算是和稀泥,知道眼下這種情況不好說,你去攔了第九山的兵馬,若是耽擱了背后那位大人的事,又是一樁麻煩。
不料,赫連山卻是一只袖子一甩,臉側過來,臉上似笑非笑,
“誰說老夫生氣了?”
“我高興都還來不及。”
這話讓身后的幾人反而臉色更是惶恐,頭慌張地低的更低了。
在他們心里,老國師說這話肯定是氣的太狠,說反話在。
赫連山瞧見這一個個噤若寒蟬的樣子,轉過身來,目光不耐,冷哼一聲,
“一個個沒出息的樣子,怎么,生怕老夫發怒,得罪了那位陳將軍。”
“去,讓人查查,第九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總不能什么也不知道。”
“另外,派人去江油關探查,那邊發生了什么事?”
他這一番話下來,大家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對,就是這個味!
不過,國師大人為何要派人去江油關探查?難道里面有什么關連?
有人心中一緊,但沒有多問。
“遵命!”
一個個趕緊逃也似得下去了。
赫連山見狀,也沒有理會,轉過身去,一雙渾濁蒼老的眸子透著精光,遙看山下的黑甲洪流下山,馬聲蕭蕭。
其實,他方才說的沒有假話,自己并沒有生氣。
他在天行軍守山的統領來報后,便施展神通,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秦家女子幾人與第九山幾位驃騎相見,他都看在眼里。
從那里聽到了一些事,這些人與陳淵早些相識,遇到了一些麻煩,有人失蹤,下落不明,前來尋求幫助。
只是后面,他們去第九山中郎殿后,他的感知被屏蔽,里面有特殊的勢,隔絕了他的探知。
再后面,第九山兵馬動了起來,召集天關校尉議事。
這回他聽到了一些消息。
那些校尉得令,得了一種鈴鐺法器,去往江油關方圓數千里地搜山降魔!
并傳將軍令,凡所經地界,人神妖鬼,皆聽調遣,不聽者斬!
霸道!
而這位將軍,除了陳淵還能有誰!
看來,方才那段感知空白期,那些人肯定見到了陳淵。
或者說,第九山一直有手段與這位將軍保持聯系!
這是赫連山意料之中的事,大半個月前,齊天沖擊武圣那件事就可以看出來!
雖然那位陳將軍離開了第九山,但這里的風吹草動想來逃不脫對方的法眼!
對于此、赫連山心照不宣;如今見第九山動了起來,反而有種巴不得的感覺。
無他,現在錦官城牛鬼蛇神,光他一人獨木難支,他肩上的壓力著實不輕。
第九山兵馬一動,就可以震懾那些蠢蠢欲動的家伙。
只要刀口不是對準朝廷,怎么折騰都行。
這就是他現在的心理!
就是不知道江油發生了何事,什么妖魔能讓第九山精銳盡出尋找,可見咱們的陳將軍大動了肝火。
赫連山心中思緒轉動,渾濁的眸子幽幽看著第九山精銳下山,直往北去。
要不是他必須時刻留守此地,非得元神出竅,神游萬里親自去查怎么回事。
此刻,殘陽在西邊天際只有一絲余光晚照,如火如血。暮鼓已經敲過,白日喧囂過去,錦官城大多地方關門閉戶,正慢慢變的安靜。
赫然間,有人瞧見青黑色的蒼穹,一道道銀光從云頂山中飛馳而出,劃破天空,直往北去。
這一幕,被城內不少人看見,有些意外。
“這么多嗷天隼一齊出動,都往北邊去了,這是怎么了?”
有人奇怪。
劍南道道撫司如今大批兵馬駐扎支援,用來鎮壓如今動蕩不安的前線,大批嗷天隼出動的情況,也不是什么稀有之事。
但都是往西邊,往南邊走!
西邊是魔國方向,南邊是十萬大山。
這次往北邊,讓人一時驚疑。
而就在不少人驚疑之時,北城主街,不少百姓感覺到地面微微感覺到震動,緊隨著,后面隱約傳來轟隆轟隆之聲。
“這是什么聲音?”
“地動了!”
“不對,是馬蹄聲!”
“轟隆隆”
這種震動猶如潮水一般,迅速變得清晰,聲音也越來越大,宛若有千軍萬馬朝這個方向迅速行進。
街道兩邊,驚呼聲漸漸升起,推門開窗聲不絕于耳,有許多雙眼睛朝著震動傳來的方向瞧去,瞳孔緊縮。
“是第九山兵馬!”
只見,在暮靄沉沉的大街上,一條寒光凜冽的鋼鐵洪流,轟隆隆如洪水一般,在大街上呼嘯飛奔。
煞氣如烈火,寒光照鐵衣,那一匹匹大馬上,一個個身披重甲的甲士,好像一頭頭兇猛的野獸,充滿彪悍噬人的兇煞之氣。
一人已有虎豹威風,但那寒光鐵衣,在背后殘陽映襯下,甲衣上仿佛鍍著血光,氣勢連成一片,煞氣沖霄漢。
那背后的一桿桿第九山伐山旗,迎風獵獵,猶如戰旗呼嘯,威風凜冽,猶如猛虎出籠!
這般景象與氣勢,讓許多人呼吸忍不住一頓!
就連,不少隱于錦官城市井中的大神通者,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眼皮一跳。
自去年祖山異變,第九山兵馬已經蟄伏許久,未曾出山了。
一旦第九山兵馬出山,必有腥風血雨,這是許多人的共識。
因為這第九山背后,有一尊武圣狂人!
傳聞整座第九山的意志就是對方的意志,朝廷都靠邊站。
這下,第九山精銳出動,往北方去,是發生了什么變動?
“第九山兵馬出,北邊必有大事發生!“有人篤定。
“快去傳信,看北邊發生了什么事?”有人心思敏銳,不想漏過一些消息。
“走,不妨暗中跟過去瞧瞧!”也有人關上窗戶,按捺不住好奇,與人低聲商量。
一時,錦官城里,眼觀六路之人,對第九山出動各有反應。
誰叫第九山背后的那位實在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動。
畢竟以對方的身份,一舉一動都能牽扯朝堂與江湖,必有緣由。
而此時在城中往西方向,一座身處矮山綠蔭間的古剎,在暮靄中飄起淡藍色煙霧。
矮山一座佛塔之上,那位前不久下榻此寺的,身穿泛白僧袍的西域圣僧,此時一雙如同星月的眸子,遙看北城主街之上,閃爍著異樣的神芒。
“傳聞這第九山的中郎將,神通廣大,以殺止殺,震懾十萬大山不敢來犯,世人稱其功德無量,爾等怎么看!”
此僧悠悠開口。
“什么神通廣大,功德無量,不過是嗜殺匹夫,亂造殺孽,自是比不上尊者,佛法無邊,有教無類,渡化眾生。”
身后,一位頭生豎眼的金童,雙手合掌,開口出聲,語氣虔誠,但眉眼乖張。
西土圣僧聽言,手上轉動的佛珠停了下來,瞳孔微微一張,面色微動,呼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本座方才算了因果,這位第九山中郎將,與我佛有緣,你們之中誰愿往,跟上去一探?”
這話一出,其身后四位大魔所化的侍者,頓時臉上跳動了一下,沉默了下來。
連方才那位童子也閉上了嘴巴。
“阿蘇羅,你去吧!”
圣僧淡淡開口,指派了這位頭生豎眼的童子去。
阿蘇羅是圣僧給這童子取的法號,而這童子乃一尊阿修羅所化。
阿蘇羅得聽此言,眉間的豎瞳一跳,眉眼隱有乖張之色跳動,但最終還是合掌低首,
“謹尊尊者法旨!”
說完,其眉間豎瞳關閉,接著,腳步一踏,飛出佛塔,朝著北城虛空踏步,幾步就消失在虛空之中,不見了蹤影。
不久后,北城中人看著那道黑色洪流轟隆隆出城去,直入城外茫茫處!
殘陽沉向遠山脊背,把最后一縷血光潑在天地間。
第九山兵馬旌旗獵獵,甲片上的鎏金紋浸著熔紅天色,馬蹄踏碎血色余暉,卷起一路煙塵。
遠山已浮起墨色,先是峰巒染成濃黛,再是山腰漫開暮靄,像宣紙上暈開的墨,當暮色漫過兵馬,黑甲上的天光正一點點褪去。
當最后一騎消失在遠方荒原,遠山已徹底浸在墨色里,只剩殘陽余燼在天際燙出暗紅的痕記。
而當第九山兵馬消失在暗沉下去的荒野中后,不少身影,悄然趁著夜色,出了城去,融入夜色當中。
另一邊,夜色降臨,青山縣外東邊的浪蕩山林中,夏夜的山林浸在月色里,清輝順著枝椏的縫隙淌下來。
林子里靜,只有蟲鳴順著月光爬,偶爾有夜鳥撲棱棱掠過。
遠處山影沉在夜色里,像浸在水里的墨團,只有峰頂尖兒挑著點月色,白得透亮。
離縣城數里外的一座山林中,有利刃劃過空氣的尖嘯聲響。
“刷刷”
幾道銀白寒光在山林里如電光閃過,下一秒,林中幾顆大樹嘎吱嘎吱轟然倒塌。
山林中,一位玄袍男子在銀光中突兀現形,雙腳落地!
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锃亮!
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突破了,劍道更上一層樓!
而過了幾個呼吸,其身后傳來風聲,接著傳來一聲女子的呼聲。
“師兄!”
“你跑那么快做甚?”
只見,一身湖藍色衣裙的瓊樂飛掠枝頭,最后飄然落地,出現在楚玉身側,有些氣喘,語氣帶著嗔怪。
“師妹,我突破了!”
“我突破了!”
楚玉側頭看向師妹,神色有些激動。
瓊樂瞪大眼睛,有點傻眼,“師兄,你不是說來散散心么,怎么就突破了?”
楚玉一愣,好像還真是,隨后想到下午發生的事,似乎有所明悟。
難道因為他白天看到了更高的風景?
由此心中觸動,讓他不知不覺間心境發生了變化。
難道這就是降維打擊,大佬隨便露一手,就夠他吃好幾年的。
“師妹,我覺得,我們留在這挺好的,可以晚點回去嘛,小師弟的家鄉還是挺不錯的,空氣很清新嘛,你看今天的月色真不錯啊!”
楚玉一臉笑容打岔。
瓊樂翻了個白眼,一臉審視,“師兄,我發現你很不對勁,你剛才明明說,你想盡快回山門!”
“我有嗎?師妹,你肯定是聽錯了!”
楚玉尷尬地笑著,最后突然抬頭,“哎喲,有流星哎!”
瓊樂一抬頭,啥也沒有,隨后感覺身邊一陣風吹過。
師兄人不見了!
已在幾十丈開外!
“楚玉!”
瓊樂跺腳,不知道自己這師兄抽什么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