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我命令!”
青竹小院,陳淵的身影重回涼亭。
一聲鏗鏘,言出如山。
震得這幅畫卷,水墨蕩漾。
為首荷葉上,公孫羊俯首聽命。
涼亭下,陳淵眉心天目流轉,射出l琉璃神光,定于身前虛空三尺,神光凝聚變幻,隨著琉璃金光不斷注入,一個尺許大小的金色鈴鐺緩緩凝聚打磨成型。
金光神圣,琉璃明凈。
這個過程持續五六息功夫。
做完這一切,
“命第九山凡天關以上伐山校尉,即刻下山,身佩這煌金鈴,手持虎符,去往江油,以其為中心方圓數千里搜山降魔。”
“沿路府司,山神城隍,山中精怪,皆需聽命,凡有阻礙者,殺無赦!“
“這煌金鈴,乃本將天眼通所凝,方才天眼所照,仍有邪魔氣息降臨此方,遁入虛空,但凡被所照,就會被標記,離近了便可感應得到。”
“一旦有邪魔在附近,鈴鐺震響,本將便會感應到,隔空斬殺,死不足惜!“
陳淵語帶熾烈殺意,手輕輕一擺,那神通真意凝聚的金色鈴鐺,便飛向公孫羊。
公孫羊感受那金色鈴鐺上的宏大偉力,知道將軍動了真火、勢必要揪出那些邪魔,消心頭之氣。
他雙手接過飛過來的金色鈴鐺,領命,
“諾!”
說完,其身形慢慢飄散,化作白霧,往池塘里倒縮而回。
軍令如急火,他也沒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收回神通,其余幾人的身影,也從下至上緩緩化作白霧散開。
幾人朝著涼亭下的陳淵施然行禮,臉上神情顯然還沒從方才陳淵的震撼出手反應過來。
“多謝大人,救我師傅!”姬無名身影消散之際,感激涕零。
秦如霜朝著陳淵抱拳,那眸子中有千言萬語,最后只道一聲,“多謝陳兄”,隨后身影也隨之消散。
荷葉上,隨著幾人身影陸續消失,霧氣消散,小院畫卷從黑白暈染的寫意,迅速轉變成寫實。
青竹翠綠,荷葉青青,
“嘩啦”一聲,定格在水上的游魚,尾巴一動,卷起水花,竄進了水深處,似乎受到了驚嚇。
整座陷入時間停滯的小院,轉眼變的鮮活起來。
其中,包括那一對師兄弟!
“呼哧呼哧”
解封的楚玉像是憋氣了許久才緩過來,彎下身子,急促地喘息著,大口呼吸著空氣。
在這個過程中,他眼神滿是驚駭之色。
剛才他目睹了全程,簡直刷新了他對神通的想象力,驚為天人!
這位武圣大人,彈指間,隔空照景,虛空挪移,頃刻轉戰萬里,并且還可以溯本追源,顯圣殺敵,給與其強烈的視覺沖擊力!
這就是武圣之威么!
還有,那些長得奇形怪狀,異常邪異的怪物是什么東西?
楚玉喘了好幾個口氣、胸口漸漸平復,但內心依舊波濤洶涌,不能平靜。
他突然想到,自己作為外人,看到了這一切,是不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加上這位大人方才動了真火…
這,他心里突然有點慌,自己該不會被滅口吧?
楚玉想到這,都不敢直起身子了,心里暗暗叫苦。
現在這種情況,是該裝做什么都不知道,還是干脆裝暈過去蒙混過關?
在線等,挺急的!
可是不給他多思考的機會,旁邊傳來小師弟的聲音,并且一只小手給他拍背。
“師兄,你沒事吧?”
“師兄你剛才看到沒?“
“叔好厲害!”
虎娃一副興奮驚嘆的樣子,小臉漲紅。
楚玉趕緊眼珠一轉,往旁邊給小師弟使眼色,手指在嘴邊一比,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虎娃瞧見,眼睛眨巴著嘴巴里的聲音也小了下來,很快明白氣氛不對。
此時,整座小院恢復如初,變得鮮活生動。
夏蟬重新叫喚了起來,吱吱個不停,風吹竹林,晃了晃梢頭的新葉,與老葉摩摩挲挲,沙沙聲混著蟬鳴,與天上的晚霞交織成景。晚風吹的池塘皺,攪碎了荷影,也攪碎了方才還凝著的天光。
亭子下,陳淵目送那些身影消失,胸口殺意難以平復。
方才,他聽幾位圣教中人的談話,這些家伙趁著眼下蜀地亂局,眾多目光全匯聚在錦官城的當頭,在偷偷收割靈魂獻祭。
這些家伙能附身,變作他人,隱藏的很好,而且選擇性收割魂魄,導致一些天關高手或宗門失蹤的消息沒傳出來。就算有,也可能蜀地每天都在發生大事,實在太熱鬧了,這些消息相比顯得無足輕重,于是被淹沒了,沒有引起注意。
他忽然意識到,如今的蜀地怕是已經千瘡百孔。
如今時局動蕩,乾坤失序,天幕傾頹,陰霾驟籠。各路牛鬼蛇神,皆自幽暗中張牙舞爪而出。
市井山野,淫祠四起,其貌怪異荒誕,或塑猙獰惡鬼,血口獠牙;或造邪異妖物,扭曲詭譎。
陳淵雙眼流光掠過,腦海中浮現出方才斬殺幾個怪物的信息。
“血魔眼:誕生于神墟,它原是某位神祇的一只眼球,神隕時墜于凡世,受萬載怨戾與墟中邪力浸蝕,失了神性,只余滔天邪妄,被其注視,會被污染,精神錯亂,最終形成邪神的仆人,被控制,能溝通神墟里的力量。”
“人皮樹:上古之時,部落祭天,常于山巔老樹立人皮為幡。那時的人皮還帶著鮮血的血溫,被部落祭司用骨針縫成一排排懸在枝椏間。風一吹,人皮便貼著樹干輕蹭,發出細若嗚咽的響,祭司便盯著那晃動的弧度占卜,祈禱神的賜福,為部落的子民占卜吉兇,后來成為不祥,部落神秘覆滅,山巔的樹活了下來。那些風干的人皮早與枝干長在了一處,皮上的紋路成了樹的年輪。它漸漸有了自己的疆域,那里是一片死亡結界…”
陳淵消化著這些怪異之物的信息,感覺到一股令人骨髓生冷的寒意。這些東西都透露著詭異,帶著不祥的氣息。
武魂殿、圣壇,神墟……
陳淵嘴中輕輕念叨,這西域圣教于他,于安歌和女兒而言,遲早是個禍患,是該活動活動了,得讓第九山的弟兄們動起來,讓那些家伙掂量掂量,最好抓到他們的老巢在哪,將其斬盡殺絕,不然留著這么一股邪異的勢力,在陰暗處虎視眈眈,換誰也如芒在背。
這么一想,如今蜀地,妖魔鬼怪,天上天人,西土羅漢,不死君王,各路老怪物…當真是暗流涌動。
陳淵心中有些煩躁,突然冒出的事情,打破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讓他平和的心再起殺意。
這些家伙殺了昔日同道,真是該死,該殺!
他臉上陰云不散,眼角陰戾,余光突然瞥見池塘對面的人影。
對了,忘了院子里還有那對師兄弟。
瞧著那楚玉躲著自己的樣子,陳淵擺了擺手,全無興致與這對師兄弟多言,
“你們回去吧!”
說完,陳淵轉身離開,回到里屋,關了門。
這下,院子里,楚玉才感覺空氣里的那股窒息感消失,趕緊直起身子,看著里屋的門關上,才長呼一口氣。
他想趕緊離開院子,但還是朝著里屋大門方向遙遙行了一個晚輩禮。
接著,他便拉著小師弟腳步離開院子。
“啪”
將院門關上。
這對師兄弟出了小院,
楚玉這才發現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濕了。
而門外,已經有人等待他們,帶著著急。
“三師兄,小師弟,你們終于出來了,剛才…”
只見五師妹瓊樂一臉著急,趕緊迎了上來,忍不住出聲詢問。
她原本正在隔壁院子,看著師兄和師弟種田的滑稽模樣,結果突然她看見這院子里起了霧,什么也看不清了。她見半天霧氣不散,來到小院門口想敲門,結果發現根本靠近不了。
一時有些莫名著急起來!
楚玉趕緊抬手,示意對方打住,眼神嚴肅,對她搖了搖頭。
“不要問!”
而于此同時,八千里外,錦官城,云頂山第九山,軍中傳急令。
許久沒有動靜的第九山,突然,尖哨聲起!
“傳將軍令!“
“傳將軍令!“
第九山只認一位將軍!這是所有兵甲心照不宣的事情。
“所有天關級校尉去點將臺集合!”
“所有天關……”
這一下,第九山軍營炸開了鍋。
“是將軍令!”
“終于來活了!”
第九山的不管是老人,還是新兵蛋子,都感覺熱血沸騰起來。
如今,他們第九山,名聲響徹大江南北,是許多人的精神圖騰,其中將士,莫不為之榮焉。
如今第九山兵馬,地位特殊,變相來說,屬于聽調不聽宣!
坐鎮此地的大乾國師雖然受朝廷指派,接管蜀地上下兵馬,但自上次逆伐天人一事后,第九山兵馬未曾調動一兵一卒,所有前線任務都由其他地方支援兵馬頂上。
別家未曾沒有怨言,但也不敢告到明面上來,因為不少人知道,就算坐鎮撫司的赫連國師,如今也不敢輕易調動第九山這支兵馬!
別人還真不一定會買賬!
這支兵馬就只聽那位將軍的!
第九山大營里,隨著急令響起,一道道青甲身影,從校場,從營帳里沖向點將臺,盔甲碰撞,發出急促的鏗鏘聲。
不一會兒,二十幾位身披重甲第五高大身影,邁步跨入點將臺后的閣樓大廳中。
如今,第九山在經歷數年鐵與血的淬煉,以及消化眾多戰利品后,天關高手呈現爆發式的增長,從數位暴增至二十七位!
基本上都是第九山的老人!
這些天關校尉龍行虎步,面色肅然進入大廳,此時三位驃騎,已等候其中。
大約半柱香后,大廳里傳來整齊的鏗鏘聲。
接著,大門打開,一眾天關校尉如同虎狼,面色激蕩的漲紅,沖到點將臺紛紛大吼,
“右路第三營的,給老子集合!”
“中路第六營…”
“左路第四營…”
大吼聲和尖哨聲瞬間充斥在沙場上空。
此時,殘陽如熔金潑灑沙場,天邊火霞照空。
很快,四方軍營里,嘈雜聲,盔甲聲,馬嘶聲驟起。
一道道黑甲甲士沖出,馬蹄踏碎暮色,“咚、咚”的重響碾過沙土,驚起漫天塵沙,混著落日余暉翻涌成赤色浪濤。
馬聲嘶鳴穿透風幕,時而高亢如裂帛,時而沉郁似悶雷,與甲葉碰撞的脆響纏成一片,震的地面都在輕顫。
黑甲在殘陽下泛著冷光,肩甲獸首吞著余暉,胸甲刻痕嵌著沙礫,凝著淬過血的寒光。
第九山甲士們騎馬涌入沙場,千錘百煉般,迅速排兵列陣,未有雜亂。
當勒馬紛紛立住時,戰馬頓蹄,塵土沉降的瞬間,隨即陣列自中心向兩翼鋪開,黑甲連成的線如刀劈斧鑿,直抵天際線外的殘陽。
風卷著飛揚的塵沙掠過陣列,甲士背后的伐山旗獵獵作響,一個個巍然而立,帶著虎豹狼騎的兇狠,
接著,便是點兵!
一位位天關校尉,召來快馬,飛躍至馬背,最后馬蹄飛奔,穿梭在兵馬陣列中,一一拍馬,呼喝。
“第一,第三,第四總旗,隨我出列!”
“直接下山!”
“第二,第五……”
“隨我走!”
一聲聲鋼鐵般的呼喝,拍馬,這些天關校尉點了人馬后,竟沒有絲毫停頓,直接往校場外沖。
而那些點到的兵馬,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提韁出列,馬嘶聲中,紛紛調頭跟上自家校尉,呼嘯出陣。
“駕”
“駕”
“駕”
殘陽把第九山染成熔金,大營轅門轟隆隆打開時,黑甲洪流呼嘯沖出,朝下山的山道滾滾而去。
上千匹戰馬鐵蹄碾碎碎石的脆響混著嘶鳴炸開,黑甲在余暉里泛著冷光,伐山旗被山風扯得獵獵作響。
馬蹄踏得山頭震顫,塵沙被卷成黃霧,裹著黑甲洪流往山下沖,殘陽如血,馬蹄驚雷。
隨著這股黑甲洪流沖下山去。
后面的第九山大營里,一聲聲唳嘯驚起,一道道銀光沖天,緊隨其后。
而這動作,驚到了守山的金甲天行軍。
一雙雙面具下的瞳孔,震動,驚疑。
他們沒有接到上面的任何指令。
但無人敢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