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占鵲巢?
看著蓮池上那同大士一模一樣的面孔,左辰眉頭慢慢擠在了一起。
在思索片刻之后,最終卻沒有選擇動手。
對方渾身上下靈炁著實干凈,身上半分業障也沒有,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惡之妖。左辰也不是那種一看到妖怪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的道士,還是再觀察觀察,以免錯傷了好人。
另一方面,左辰袖口當中的九厄也沒什么動靜。
九厄生前本事高強,哪怕現在是剩下個念頭,也有著基礎的判斷能力。
若蓮池上那個真是賊,那這念頭怕不是早就跳出來沖上去自爆了。
還是等到周圍安靜下來了,自己再親自去問問這位“大士”。
在紅毛狐貍的帶領之下,左辰一行在狐貍宴中席地而坐,這里沒什么杯盞,也沒什么餐盤,酒水是狐貍頭侍女現場傾倒,左辰品了一口,意外的好喝。
細品這味道,似有百果在口中爭芳。
乃是一壺極好的猴兒酒。
正思索著狐貍們是從什么地方摸來的此等好酒,就忽然聽到耳畔旁邊傳來了個略帶尖細的怪調:
“怎樣?道士?老子這酒好喝吧?”
側頭一看,瞧見了剛才給少年郎塞果子的猴頭湊到了自己身邊。
他身上穿了身粗麻衣裳,六分像人四分像猴子,手中抓著各類莓果,挨個往嘴里扔,邊吧嗒著嘴,邊開口道:
“老子滿山遍野摘最新鮮的果子,選甘醇靈泉,用這些原料去釀酒,可花了好些時日!卻沒想到便宜你這外來人了。”
側頭看著左辰,眼神當中浮現出了一絲警告:
“你若是好好做客,那你就是客人,待到今晚散宴之后,可以來尋老子,老子再贈你一壺酒。但你若是抱著什么斬妖除魔的信念來的…可就別怪我們哥幾個不客氣了!”
他說完這話時,左辰能瞧到旁側傳來了好幾道不善的目光。
之前還同小狐貍們玩鬧的那幾個妖物全都湊到了不遠處,瞪著眼睛朝左辰一行人方向看,眸子里面滿是對這幾位不速之客的戒備。
左辰無奈笑了笑:“大好的日子,不會那么不解風情。更何況我也沒什么斬妖除魔的念頭。”
“如此最好。”猴子顯然不太相信左辰的話。
旁邊驢爺在聽了猴子念叨后打了個鼻響,陰陽怪氣:
“你們在場的這幾位捆一起都不是道長的對手,甚至連驢爺我都未必打得過,隔這威脅誰呢?”
驢子話嗆妖,一下就把猴子給弄急眼了。
“你個蠢驢!什么意思?給人當坐騎,你還驕傲上了!”
“嘿嘿,我這叫給仙長代步,乃是仙緣,倒是你這野猴子,漫山遍野的亂跑,怕不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肉眼可見,猴頭上的毛都立起來了,妖氣也跟著往外冒,他掄緊了拳頭,伸手就想去打驢,驢爺也不慫,兩個蹄子往地面上一踏,竟是也轉出了幾絲真炁,氣勢上不比猴子差。
眼見著雙方就要打起來了,左辰只能無奈的嘆息,輕輕一擺手,道袍無風自起,輕柔的風吹動,落到了猴子和驢身上。
竟是直接壓的他們動彈不得!
“莫要爭吵。”
聲音若鐘,猴子心頭熊熊怒火被瞬間壓了下去,消失不見。
他側頭瞧向左辰,心中生驚。
這般手段…
著實厲害!
是那些人類口中所念的門道還是所謂神通?
便是不再繼續和驢子志氣,而是對著左辰彎腰行禮,隨后便轉身離開了。
左辰側頭看了一眼驢爺,立驢爺立刻就縮起了腦袋,訕訕笑:
“道長,我這不是聽不慣,剛才那猴子在您面前耀武揚威嗎。”
左辰敲了一下驢爺腦袋。
“下次別這么大火氣。你也是生了些道行的,若是心性不平,很難再進一步。”
聽左辰這話,驢爺受若珍重,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來了。
旁側,那猴子跑到了其他妖物身邊,半彎下腰,壓低聲音:
“手段驚駭,道法奇妙,但確實沒什么惡意。”
“這群狐貍們也太沒戒心了,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回帶啊,”野豬把手摁在自己的額頭上,連連嘆息:“我還特意跟他們說過,出去抓人可以,但是得抓那些書生、砍柴的,但凡是碰到穿鎧甲的、佩劍的,還有道士,一個都不要碰。結果他們到底還是抓來了個威王行走,還帶來了個道士…”
“大士太寵他們了,不識人心險惡,倒也是好事。”
“倒也是。”
話說到這里,在旁邊坐著一言不發的當路君卻忽然開口問道:
“你們說,那道士是不是前兩天那個把山扔下來的仙人?”
他一開口,其他妖怪討論的話就都卡在了喉嚨里,半響憋不出一個字來。
最終還是山君先開的嗆:
“這大密林深處人類本就稀少,這么一位道長,身邊還跟了個實力,跟咱們道行差不多的驢子…可能性很大。”
“那咱們是不是得再恭敬點?”
“我覺得咱們還是少去人家面前鬧了吧。”
幾個妖物還是對道士這身份過敏,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別去尋左辰為妙。
猴子和驢鬧騰的聲音不小,裝死的胡文也聽到了細碎爭吵,于是便抬起頭,側目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左辰!
內心涌起一股狂喜,胡文整個人就原地在地上蠕動了起來,蹭蹭蹭就往著左辰方向蛹動。
可他畢竟被捆的死死的,嘴也被蘋果堵住,單靠這么蹭速度實在是不快。
剛爬到一半就忽地聽到不遠處有狐貍歡呼起來:
“大小姐出來嘍!”
聽到這話,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那轎子方向看去,就連正在地上爬的胡文也不例外。
只見吹拉彈唱的狐貍們一左一右夾成路,那邊敲鑼這邊打鼓,柔和的女子唱調也從也從轎子里面隨風飄出:
“今日良辰美景,請得賓客來。歡聲載歌起舞,望君心舒暢。”
便是一只素手從紅蓋簾當中伸了出來,將這轎子的簾頭掀開。
可一眼瞧過去,轎子里卻并非是什么美艷的大姑娘,而是一只通體純白的狐貍。
胡文光是看上一眼,卻稍稍有些癡了。
他還是第一次瞧見這么漂亮的狐貍。
非是皮毛有多油亮,也絕非形體有多漂亮,硬是要說,胡文只覺得那白狐的面相嫵媚萬千,雖是狐貍身,但恍惚之間,他卻似乎看到了一絕美女子正坐在轎子當中慵懶側躺,只留得一絲媚眼萬千,勾人心魄。
他竟看的也有些出神,口中蘋果咕嚕一下就滾到了地上,嘴卻仍然沒有合上。
白狐眼眸帶笑,自轎子當中一躍而下,輕巧落在地面上。
她目光先是掃過眼前眾多狐仙,已經化形卻畫著亂七八糟妝容的狐貍們便立刻圍了上來,在白狐面前搔首弄姿,似乎希望這位大小姐能多看自己一眼。
白狐嫌棄的看著他們那烏漆麻黑的胭脂,一掃尾巴就從旁邊走了過去。
又是繞了兩圈,忽得發現一直在旁邊坐著的左辰。
這白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在了左辰身上,揚起腦袋,似乎想要看的更仔細。
左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下巴。
看樣子這狐貍還是挺有眼光的嘛。
然后左辰就瞧見這白狐忽然像是被什么東西嚇到了一樣,小聲驚呼,后撤兩步,縮成一團,戰戰兢兢。
“道士,你長的真俊,也好嚇狐貍嘞。跟山一樣,又像是火和光,我可不敢同你在一起,麻酥酥的,不舒服。”
左辰:“…”
不是,我這么一個溫潤祥和大好青年,我是什么地方嚇人了?
彩衣在旁邊沒忍住,擋住了嘴小聲偷笑。
結果那白狐在看了一眼彩衣之后,也是飛速撥弄起來了腦袋:
“你也有點嚇人,太燙,人影還多,瞧著眼花繚亂,我也不選你。”
彩衣剛笑到一半就樂不動了。
輪到左辰樂了。
在繞開了左辰幾人之后,這狐貍左瞧右看,終于在妖堆當中一眼就看到了胡文。
便是一聲歡呼,飛速朝著那邊跑了過去。
跑到胡文身邊,繞著轉了兩圈,歡喜道:
“這人長得俊俏,也不嚇人!就選他了!”
聽到白狐這話,周圍狐貍們也都發出陣陣歡呼,像是浪潮一樣,聚到了還滿臉茫然的胡文身邊,把他給端了起來。
胡文大驚:“欸!你們想干什么?!”
不給胡文反抗的機會,這群狐貍直接就將他上下拋起,又接住:
“郎君選出來了!郎君選出來了!”
只剩下那被捆的像是蟲子一樣的胡文在空中“啊啊”慘叫。
左辰看了一眼那倒霉的少年郎,又覺得狐貍們著實歡快開心,現在若是上去稍稍有那么一點不解風情,于是便打算等狐貍們鬧完再過去救人。
“雖說有些鬧人,但他們也沒什么惡意,還望道友不要介意。”
忽然,左辰耳畔旁邊傳來了女子聲音。
側頭一瞧,
剛才還躺在蓮池上的大士已然赤足站在了他身邊,眸子中夾著溫和,瞧著歡鬧的狐貍們。
感受到了左辰的目光,垂頭同左辰對視。
淡笑一聲:
“道友,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