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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家

  女人面露微笑,清淡雅然,隨意的坐到了左辰身邊,也同幾人一并看著遠方那鬧騰的妖怪們。

  “這群孩子挺有活力的。”

  “確實。”

  “他們有些調皮,偶爾會抓些誤入此處的路人來,但卻從未傷過人。待人離開后,還會送上些珍奇小物。”

  “這我也能瞧得出來。”

  “您是好人。”

  “不會妄自殺生罷了。”

  “現在這世道,不隨意殺生的可太少了。”女人嘆道。

  “隨意殺生才不對。”左辰道。

  兩人一唱一和,倒是把旁邊的彩衣說得滿臉茫然。

  于腦中檢索了半天,確定自己沒見過這么飄來的女子,便只能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詢問左辰:

  “道長,這位是你的舊識嗎?”

  左辰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彩衣。

  舊識?

  從記憶里見到的人也算是舊識嗎?

  女性聞言,淡笑了一聲,開口介紹:

  “我和道友在遙遙許久之前曾經見過,一晃已過不知多少年月,現在回想起來,幾多感慨。”

  聽著女子的話,左辰皺著眉頭,思考了起來。

  毫無疑問,這“遙遙許久”前,說的就是九厄的記憶片段了。

  忽得開口問:

  “你不是大士。”

  “我也不是惡物。”

  “青丘之仙?”

  “非也。”

  聽到這里,左辰又多看了幾眼這女人。

  她炁息綿長,又似是像網一般,一片連了那碩大湖泊,又是一片裂了四方山林。

  山林…

  這才露出恍惚般的表情,笑道:

  “沒想到坐在道友背上,道友竟然還能察覺。”

  女人見左辰猜出自己身份,女人也笑了起來:

  “道友神念冠絕今古,歷來大神通者中都少見,哪怕只是尋追記憶,也終歸會在歲月長河當中留下痕跡。您于我背上枯坐千年,就算千葉大士察覺不到,我也當能察覺到了。”

  左辰摸了摸鼻尖。

  在九厄的記憶里面左辰完全沒有枯坐千年的感覺,當時他眼前景象就如同看一部電影的蒙太奇切片,一飄一閃間四季就那樣過去了。

  山河流轉,歲月變遷于他眼中,都不過是一柱香時間。

  “我現在該稱呼你為什么?仙駝道友嗎?”

  “仙駝是我那族群之名,就像那邊的猴頭叫林中生,當路君叫觀狗斗,我也是有世俗名字的。”女子道:“道友喚我林夕即可。”

  點頭,左辰將這名字記在了心里。

  旁側彩衣已經聽得兩眼生暈,唯獨能聽明白的只有一點:

  道長曾在這女人背上坐了千年之久,而這女子是則是化形過來的仙駝。

  那也就是說…

  道長現在得有好幾千歲了?

  彩衣早知道道長實力高超,人間少有,乃是仙人。可在她的念頭里,一百多歲的大神仙已經是世上少有,哪里能料到這女子一開口就給左辰的歲數支出去的千年之久!

  更何況,聽這位林夕仙子的意思,當初道長一坐還只不過是隨意打發時間,那道長究竟在長生路上走了多久,彩衣著實是想都不敢想。

  彩衣打定了念頭,待到以后有空,她一定要多磨一磨左辰,讓他給自己講講古代小故事。

  又是抬眼看了看林夕,忽然伸出肘子戳了一下旁邊正吃草的驢爺:

  “驢爺,這位大仙長和您是一個職位啊。”

  驢爺停止了吃草的動作,微微抬起腦袋看了看那漂亮的女子,又看了看彩衣:

  “你要真沒事閑的,可以跟那幫狐貍玩去。”

  左辰沒管悉悉索索的彩衣和驢子,繼續開口問林夕道:

  “道友,你為何是這般樣貌?”

  聽到左辰問話之后,林夕眸子當中也流淌出了些許緬懷。

  整理語氣,才道:

  “我身死過一次,重塑靈身后,便是這副模樣了。”

  “看樣子道友也經歷了不少事情。”

  林夕輕嘆,回憶道:

  “道友既于我背上坐了那么久,應當也知道,千葉大士離開后沒多久,久念那小狐貍就也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仙駝于中洲上空獨自游蕩,跨江游山。當時我本想著游蕩些時日之后就去尋一下大士和久念,卻不想苦海決堤,將整個北洲撕了出去,饒是我也無法跨過那滔天巨浪,越海渡江。

  “無可奈何之下,我只能回到中洲,在這里看著那些宗門內斗,仙人逃竄,只為了避苦海吞世,萬劫不復。

  “后來,苦海愈發泛濫,流離失所者越來越多,能供生靈們居住的地方也越來越少,我為了救人,便將他們個個馱于背上,尋著中洲最高的那片山巒平原飛了過去。”

  輕聲嘆息,繼續道:

  “我動身稍晚些,臨起飛時,吞天黑浪已經到了身后,滔滔狂嘯,吞土滅世,我眼睜睜看著那么多的人啊,都被苦海吞沒,看著他們在那痛苦的漩渦當中沉浮,向著我哀嚎,求求我救救他們,可我卻沒那么大本事。我救不了他們。”

  只在旁側聽著的左辰也似乎看到了那一副似若末日一般的景象。

  滔天的黑色巨浪以驚人的速度吞沒著大地,這巨浪上空,龐大的仙駝奮力前飛,踏浪前行,駝背上擠滿了人,綽綽不安。

  而那仙駝下方,漫天苦海之中,就是伸出無數黑色手臂,朝著天空方向虛抓,高聲呼救。

  那段時光又有多少仙人奔逃,凡人離散,左辰尚看不到,可林夕的話就像是沉重的鐵,仍能壓在左辰的心上。

  林夕也像是回憶起了那段時光一樣,微微停頓了幾秒,這才繼續開口道:

  “我馱著的人太多了,飛得就有些慢,結果不小心著了道,被苦海中腐化的神通者施了神通,削掉了幾乎全部的壽元。待到馱著人群到了安全位置后,我便只能讓背后生靈自尋生路。我也就在此睡下了。

  “本以為將長眠不醒,卻沒想到再一睜開眼,我竟化作一團靈炁聚在了千葉大士留下的靈池上。想來這應當是千葉大師留下的妙法,護住了我的神魂。”

  林夕的臉上也微微生紅:

  “當時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沒有真人的姿態,用著神魂漂浮,觀察著我的身軀化作的大密林。

  “我能看到當初被我載下來的人們離開了林子,去了中州的其他地方,我也能看到有些大神通者們造了仙梭飛離的這世間,有些則是念在凡人苦楚,留于亂世內,嘗試用自身妙法拯救他們,瓦解苦海。

  “再往后啊,人都從林子里出去了,我也沒辦法繼續縱觀整個密林,念頭被鎖在了這片平原上,那些大神通者們似乎也都死去了,我也只能同動物相伴。”

  當話說到這里時,不遠處的狐貍們終于停止了耍鬧,把已經被甩得頭暈目眩的胡文放回了地面上。

  有幾個眼尖的狐貍,瞧見林夕出來,紛紛喊著“大士”,朝著她這邊湊了過來。

  速度最快的狐貍們湊到了林夕腳下,翻滾打鬧,那些慢一步的只能聚在外面,眼巴巴的看著。

  就連大小姐也拽著頭暈目眩的胡文過來,蹲在狐貍們最后方,相對矜持一些。

  林夕眼底流淌溫柔,伸出手輕撫著最近的狐貍絨毛。

  “說來可笑,時值一只紅毛狐貍跑到池邊,我才終于化了形。

  “待我垂首看到湖泊倒影之時,我才發現我這樣貌同千葉大士一模一樣。

  “可能我只是在想啊,在想什么時候千葉大士能夠回來,在想什么時候久念的小子能回來。

  “在想,什么時候這蓮池上能再坐那一人,手持經書,緩緩講佛,念心之清凈,言五根安寧。

  “所以當我看到這些狐貍的時候,才會變成大士的樣子吧。”

  左辰聽到這話,也算是終于明白了為何仙駝會化身成這般樣貌。

  沉默幾秒,于袖口當中向外一翻,將那一縷金色的念頭遞了出來。

  “這是?”

  林夕眸子落到這一縷念頭上之后,微微顫動了一瞬。

  她能感受到一股非常熟悉的氣息。

  “這是九厄,也是久念。”

  “他…為什么?”

  “苦海泛濫時,他擋在第一線,攔住了苦海之災。”

  “身化惡獸,我去了他的災,他也僅剩下這一縷念頭。”

  伸手前托,神念輕飄。

  林夕伸出雙手,將金色微光捧在手心當中。

  此刻正值夕陽西下,半昏的暖陽撒了一片金芒在這平原上,也照出了片片金紗蓋在了浮動的念頭上。

  當林夕碰到淡淡金光時,那熟悉的感覺自心頭奔涌,難以平復。

  她便能確定,這就是久念。

  便是若捧珍寶一樣的將念頭捧起來,緩步向著蓮池方向走去。

  旁邊聚著的狐貍們不知道自己敬重的大士為何是這副表情,其中有一個眼睛尖的,在這夕光之下,看著林夕面孔忽的輕聲喚了一句:

  “大士哭了。”

  本鬧著的狐貍們慢慢的安靜了下來,都是小心翼翼的縮緊了自己的頭,生怕因為自己鬧騰,讓林夕不要自己了。

  林夕卻只是一步一步的來到了蓮池旁,單膝跪地,像是放一朵花一樣,將這縷念頭放在了蓮池上。

  水紋輕輕波,流光隨水動。

  過林的風無端吹,引得樹葉刷刷作響,也驚擾了葉間藏著的蟲豸。

  只見盈盈火蟲宛若滿天星光一樣被驚的飛起,隨風輕輕嗡鳴。

  池畔旁邊,兩道影子恍惚浮現。

  這位衣著白裙的女子盤膝而坐,手持經書,輕聲朗文。

  在她雙膝中間,一只小狐盤旋成一圈,微微仰頭。

  游子久日離家。

  終是回家了。

大熊貓文學    雷法大成,你告訴我在詭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