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者,五行屬火。
陳黃皮的五臟煉神法,以順位五行而修,因此火生土,心廟之主神必然乃是屬土的存在。
爛泥佛,爛泥佛。
披著金身的皮,內在卻是一攤爛泥。
此時此刻。
渾沌之色,恍若心臟一樣的廟宇輪廓高懸與天。
心廟大門打開。
致命的吸引力牢牢的鎖定了那爛泥佛。
“給我進來!!!!”
陳黃皮在咆哮,心廟的力量被他瘋狂催動。
眼看著那爛泥佛不受控制的被心廟吸去,可就在這時。
一聲淡漠的聲音響了起來。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與此同時,那爛泥佛的胸口,有卍字法印顯化出來,好似有無盡的偉力為其加持。
佛門有不動明王,不動如山,動如山岳。
竟硬生生定住了這爛泥佛的身影。
“怎么會這樣!!!!”
黃銅油燈驚恐的道:“心廟都收不了這鬼玩意?”
“不對,不對!”
陳黃皮神色大變,臉上邪眼瞬間在周身游走,看向四面八方。
那聲音不是出自這爛泥佛之口。
“陳黃皮,你搶人肉身,正主趕來了。”
這時候,一個聲音在陳黃皮心頭咆哮了起來,那是赤邪的聲音。
陳黃皮開心廟,欲要收這爛泥佛。
而赤邪在肝廟之中,同樣受到了影響,因此能短暫的和他溝通。
“正主?哪個正主?”
陳黃皮心中急切,立馬將赤邪的心神投影到了體外。
赤邪冷冷的道:“你閉上眼,不要干擾邪眼,只用它去看,你便能看到我說的那正主。”
聽到這話。
陳黃皮連忙閉上雙目。
隨后,青黑色的邪眼之中,便倒影出了一幕無比震撼的場景。
整個中土佛國,此刻蕓蕓眾生,其心口都浮現出了卍字法印。
這些法印冒著金光。
金光彼此交匯,形成了一面看不到,摸不著,只有邪眼能察覺到的天幕。
在那天幕之中。
眾生之念正在匯聚,有一個可怕的意志要蘇醒了。
那個意志只需感受。
便能明白其身份。
佛在心中,眾生皆可成佛。
或者說,眾生修的佛都是這一尊佛。
佛度眾生,眾生度佛。
赤邪忌憚的道:“我先前在肝廟之中想要與你溝通,可你心在外界,哪有心思去看一看體內之事,你惹了大麻煩了。”
“那三身佛合一的爛泥佛,實則就是這佛主的肉身。”
“一旦合一,便會將其意志喚醒,從而降臨至肉身之中。”
“這佛主,近乎于道。”
“誰忽悠你讓那三身佛合一的?”
“是…是我師父…”
赤邪本欲大怒,可聽聞此話頓時話鋒一轉,大笑道:“哈哈哈!原來是那位啊!是,確實應該讓這三身佛合一,好好收拾這佛主。”
“它這老王八都活了兩個紀元了。”
“還想再活一紀,簡直癡心妄想。”
赤邪是知道這佛主的。
它同樣對其無比厭惡,因為這佛主的修行之法,實則是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邪惡法門,并且一直躲在中土佛國眾生的意識之中沉睡。
若是要殺這佛主,便只能等其自己跳出來。
而眼下,那佛主的意志已經隱隱醞釀出了一個輪廓。
光是一個輪廓,其氣息便駭人無比。
整個中土佛陀的天幕都變得一片夢幻,金輝在天上勾勒,似乎織就了一件袈裟。
那中土佛國的所有生靈。
如今全都呆呆的看著天上,雙手合十,不停的喃喃道:“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若是讓這佛主意志徹地蘇醒。
讓其降臨進那具肉身。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得死。
沒有一個能活下來的。
陳黃皮額頭滲出細汗,心中更是六神無主。
他從未真正的參與過近乎于道的戰斗。
這樣的存在,具體有多強。
斷手已經明明白白的展現了出來,只是肉身而已,便能將那過去佛和未來佛當成小雞崽一樣殺。
更何況是殺他。
“必須得收了它的肉身!”
陳黃皮咬牙道:“然后逃進大乾仙朝,快,快!!!!”
他不敢耽擱。
心分二用,一手按在建木身上,拼命的用精氣將其催生。
同時,他也在不停的操控心廟,要將那爛泥佛的肉身吸進去。
但那佛主之所以開口,以佛號、以不動明王印加持,為的就是將祂的肉身定住,陳黃皮什么修為?哪有與之搶奪的資格。
便是心廟大門一開,那吸力再逆天。
佛主依舊有手段定住自身。
紋絲不動,紋絲不動!
陳黃皮不可置信,握住洞虛神劍的手都捏的指尖發白。
他的心廟大成,開廟門的壓箱底的絕招竟然沒用?
曾幾何時,他真有想過用臟器廟收幾個近乎于道的存在進去。
可現在看來。
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是黃天不假,但到底沒有降生。
而近乎于道作為僅次于道主之下的存在,是有資格和他叫板的。
“不要動搖道心。”
赤邪見此,提醒道:“那佛主將它的肉身和這座圣山定在了一起,你心廟一開,吸的便不是其肉身,而是整個玄真道界。”
“它這手段,你心廟再逆天又能如何?”
“那就打碎這圣山!”
陳黃皮眼神瞬間堅定了下來,他看著天邊的一抹魚肚白,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六陰神只能在入夜后出。
天一亮,他的戰力便會瞬間削弱。
連閻羅之影都無法喚出來。
“殺!!!!!”
陳黃皮發了狠,猛地將洞虛神劍往天上一拋。
隨后,他劍指一并。
嗡!!!!!!
洞虛神劍立馬發出暴虐無比的劍鳴聲。
再看那閻羅之影。
閻羅之影做出了一樣的動作,以真仙腿骨煉制的降魔杵做劍,然后,兩道截然不同的劍氣,一前一后沖天而起!
陳黃皮的劍光森白一片,如同擎天白玉柱。
閻羅之影的劍氣如墨如淵,似是架海紫金梁般。
這兩道洞徹天地的劍氣,瞬間融在一起,狠狠的轟向了那大絕大悟圣山。
黃銅油燈目露期待。
就連赤邪也是如此。
它可不想陳黃皮死在這里,因為陳黃皮一死,那它這肝廟主神必然要一同死去。
然而,讓赤邪,讓黃銅油燈絕望的是。
陳黃皮加上閻羅之影斬出的堪比真仙一擊的劍氣,落在這圣山之上,卻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或者說,斬了個空。
就好像這圣山不過是海市蜃樓,是虛幻的存在。
劍氣轟入大地,大地震蕩不止。
綿延出千里外的巨大溝壑,瞬間不知滅絕了這中土佛國的多少生靈。
唯獨這座圣山,牢不可破。
“本家!!!!”
黃銅油燈咬牙道:“不行咱們就走!不收這爛泥佛就是!”
“走?往哪里走?”
赤邪指天道:“看到那天幕了嗎?那是這佛主的意志所化,不將其肉身收了,阻止其降臨,咱們哪都去不了。”
陳黃皮咬牙道:“我還有手段!”
說罷,他還有那太墟神靈的面具,還有易輕舟道果雛形所化的劍鞘。
還有黃泉陰土,日月的三倍增幅之力,能讓他爆發出超出自身數個大境界的力量。
可就在這時。
赤邪卻道:“陳黃皮,你當真能毀了這圣山?”
陳黃皮道:“能!我一定能!”
“那你先別動手。”
赤邪眼神閃爍,好似有萬千思緒在心頭浮現。
陳黃皮不解道:“赤邪,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想幫你一把而已。”
赤邪獰笑道:“若是你真有摧毀這圣山的力量,那我倒是有個損招能助你收了那佛主肉身,只是得你配合我才行。”
陳黃皮神色微怔,眼中立馬生出了警惕之色。
他從未小看過赤邪。
別看赤邪是被收進臟器廟里最簡單,最輕松的那個。
可實際上,只是占了個時間差的便宜而已。
赤邪是小赤天之主。
那是走到真仙極致,能摸到近乎于道那條路的存在。
甚至若是在小赤天之中,它都能具有近乎于道的一部分特性。
赤邪很傲氣,它之前甚至還問陳黃皮要過身體的控制權。
三番五次的想要搞事情。
陳黃皮一直對其提防。
然而,赤邪卻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赤邪是陰險小人,又沖撞過那位,你瞧不上我,覺得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使壞。”
“可陳黃皮,這次我還真沒想算計你。”
“你讓我如何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
赤邪不屑的道:“我只說一句話,你聽完以后再做決定。”
“你聽好了。”
說到這,赤邪深吸一口氣,然后浮現出憋屈無比,又惱羞成怒之色:“我乃小赤天之主,便是五帝仙尊見我,都以禮相待,我都住進肝廟了,憑什么它這老王八能例外?”
“這肝廟我住的,那心廟它就住不得?”
“不過一攤爛泥,它就比我高貴不成?”
“我巔峰時候它見我也得稱我一聲赤尊!”
赤邪越說越怒,越說越生氣。
天知道它這次是真沒有騙陳黃皮。
是真的不爽這佛主。
當年雖說也算不上什么矛盾,不過是要心火沒給而已。
但整個三界誰不厭惡這佛主?
能踩一腳,赤邪當然不會放過。
再說了,進臟器廟做主神的苦,不能只有自己一個人吃吧?
“我信你了!!!!”
陳黃皮從赤邪的話語中聽不出有虛假之意。
說好了只一句話。
可洋洋灑灑好一頓說,那話語中的怨氣濃的他聽的都牙齒發酸。
“明智之舉。”
赤邪獰笑一聲,隨后便對著陳黃皮的眉心吐出一團火焰。
那火焰似血。
沒入陳黃皮眉心之后。
便有諸多信息在他腦海中浮現。
下一秒。
陳黃皮眼中的雷海隱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火海。
赤邪道:“吾乃火之精!吾火為心火,亦是邪火,凡心中有雜念著,皆為薪柴,心念一動便其邪火。”
“這佛主走的是夢中證道之法。”
“其意志藏身眾生心頭,萬千雜念匯與一身。”
“今日我赤邪便做那魔羅,毀了他的佛法,斷了他降臨的念頭,助你奪了他的爛泥身!!!”
隨著赤邪的陣陣桀桀怪笑落下。
陳黃皮并劍指在心口。
嗖的一聲!
一道赤色似血的火焰在他指尖燃起。
然后,便見赤邪對著這火焰吹了一口氣。
陳黃皮只覺自身好似再次經歷了出六陰神的奇異變化一樣,他竟然走出了自己的六陰神之軀。
以本相來到了現世之中。
指尖的火焰在指引方向,要順著眾生之念頭,將邪火燒到那要降臨的可怖意志之中。
他回頭看向自身。
便發覺周遭的一切好似都暫停了下來。
唯有赤邪在桀桀怪笑,以及黃銅油燈震驚錯愕的眼神。
這兩個存在,的確都有資格和陳黃皮的時間同步。
而在黃銅油燈眼中。
陳黃皮如今的狀態非常奇妙。
穿著金絲縫制的黑色道袍,眉心之中并沒有那類似眼睛的豎紋,若不是其樣貌英俊,斷然看不出半點奇妙之處。
普普通通,就像是一個凡人似得。
黃銅油燈不可思議的道:“赤邪,你這老陰比還有這種手段?”
赤邪冷傲的道:“我乃小赤天之主。”
不過,它卻有些不解。
自己能不受影響,為何這叫黃二的破爛油燈也是如此?
莫非這破燈也和自己一樣,是走到了真仙極致的存在不成?
可也沒聽過啊…
只知道大乾仙朝當年造了個金頂天燈。
莫非是仿制品?
“看把你牛的。”
黃銅油燈鄙夷的道:“你是小赤天之主,我還是九冥神燈呢。”
它懶得跟這赤邪解釋,自己曾經也是近乎于道的存在。
位格比赤邪還要高半籌。
“陳黃皮,動手吧!!!!”
赤邪和黃銅油燈不對付,它不想和這破燈多廢話,直接催促了起來。
而陳黃皮。
他熟悉了一下自身這種狀態。
隨后,便對著勾魂冊一指。
下一秒,那太墟神靈的面具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將金色的面具戴在臉上。
一股蒼涼古老的氣息,瞬間從陳黃皮身上涌現了出來。
那無比強大的力量。
更是讓他有種能毀滅一切的感覺。
“足夠了!!!!”
赤邪獰笑著一頭扎進陳黃皮指尖燃燒的火焰中。
那火焰瘋狂燃燒,直接將陳黃皮的本相完全覆蓋,只是瞬息便化作了虛無消失不見。
黃銅油燈抬眼一看。
便看到了那天幕之中,從無數眾生心中涌現的金色流光,眨眼間就燃燒了起來。
如血的火焰蔓延開來。
無數道金色的流光立馬就成了血色的火線,直沖那佛主意志形成的模糊輪廓而去。
火焰之中。
陳黃皮的力量瘋狂的涌入心火之中。
他只需要將自己的力量都灌輸出去。
剩下的事,赤邪做來比他做的會更好,也更精準,更刁鉆。
那雙手合十,保持著念誦佛號的眾生心頭,此刻浮現出了一個燃燒著的血影。
那血影正是赤邪。
赤邪獰笑道:“借汝等雜念一用!”
眾生心中的雜念,立馬被調動了起來。
所謂貪嗔癡,便是一切雜念的來源。
“狗屁的佛度眾生,眾生度佛。”
“還是讓我赤邪來度一度你們吧!”
赤邪調動這中土佛國蕓蕓善信的雜念,將其全都吞入口中,這雜念對別人來說是大毒,因為會壞道心,引動心魔。
可對赤邪而言卻是最好的燃料。
赤邪腹中鼓漲。
好似孕育著什么東西一樣。
“陳黃皮,接好我這紅蓮業火,哈哈哈哈!!!”
赤邪猖狂的大笑,吐口無盡雜念化作的一朵紅蓮。
它可不是什么修佛的。
所謂的紅蓮業火,也不過是它的惡意。
故意惡心那佛主的。
陳黃皮深深的看了一眼赤邪,一把抓住那朵紅蓮,隨后整個身體都融入那紅蓮之中,向著那佛主的意志輪廓撞了上去。
世間一切法,皆如夢幻泡影。
佛主之道,與夢中正道。
即是夢,那便不存與現世。
唯有同樣不存于現世的雜念心火,能與之接觸,與之制衡碰撞。
那紅蓮業火撞進佛主輪廓的心口。
那原本的卍字法印,便被這朵綻放的紅蓮遮擋。
赤邪不是要殺了這佛主的意志。
即便陳黃皮動用太墟神靈的力量,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它要的,只是毀了這佛主的佛法。
用紅蓮業火,眾生之雜念隔絕其和現世的關聯。
實際上,赤邪也的確做到了。
要不怎么說,只有強者才知道怎么對付強者。
隨著那紅蓮燃燒綻放。
陳黃皮回頭一看。
便看到那和圣山定在一起的佛主肉身,也就是那尊爛泥佛立馬動了起來。
他的肉身還在維持著心廟。
心廟大門打開,砰砰砰的心跳聲如同雨點一樣密集。
一陣比一陣急促。
恐怖的吸力,讓這爛泥佛毫不猶豫的沖向心廟。
可就在這時。
那佛主的輪廓猛然睜開了雙眼。
“赤尊!!!!”
“老王八叫本尊作甚?”
赤邪狂笑道:“那三身佛先前對本尊不敬,竟敢偷聽本尊之心聲,便以你那爛泥之身做賠禮,咱們臟器廟里見。”
說罷,赤邪對著陳黃皮指尖的火焰一吹。
那火焰瞬間熄滅。
連帶著陳黃皮也是如此。
恍然之間。
陳黃皮的肉身睜開了眼。
赤邪的這法門,當真奇異無比,他竟有種錯覺,好似自己從未離開六陰神之軀一樣。
“快,快收了這爛泥佛!”
赤邪大聲催促:“那紅蓮業火只能擋的了它一時,擋不了它一世!將其肉身收進心廟,它就是有天大的手段,也別想降臨現世!”
陳黃皮沒有說話。
因為他此刻瘋狂的催動心廟。
那爛泥佛已經有半個身子探入了廟中。
可其雙手卻依舊緊扣在廟門上,似乎其肉身的本能在作祟,知道進入這心廟以后就會從此不得自由,不肯認命。
“給我進去!!!!”
陳黃皮猛地一跺腳。
黃泉陰土瞬間在他腳下蔓延。
胸口的日月在爭輝,身后的閻羅之影握緊了拳頭,
轟的一聲!!!
陳黃皮猛地揮出一拳。
閻羅之影同樣如此,一拳砸在了爛泥佛的身上。
一拳砸下。
爛泥佛的身軀當場濺射出萬千泥點,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再次沒入心廟三分。
但這還不夠。
陳黃皮一咬牙,臉上的面具猛地爆發出萬丈青光。
太墟神靈的力量被他再次催動。
他那一頭黑發都被染成了青色。
洞虛神劍身合劍鞘。
陳黃皮催動洞虛神劍,洞虛神劍涌現出青光,化作了一座巨大無比的青峰。
轟!!!!
陳黃皮提著這青峰,將其當做是錘子一樣用,狠狠的砸向那爛泥佛。
一錘接一錘。
一下接一下!!!
這一幕看起來極為震撼,極為夸張。
陳黃皮身高七尺,卻提著一座山峰,就像是螻蟻撼天一樣讓人瞠目結舌。
只是,他撼動的是這尊爛泥佛而已。
不是什么天。
也沒有什么牢不可破的金身。
隨著那山峰破碎。
陳黃皮近乎力竭,那爛泥佛終于被硬生生的砸進了心廟之中。
“合!!!!”
陳黃皮哪敢松懈,雙手在胸前一拍。
心廟大門瞬間關上。
但詭異的是,心廟依舊顯化在他頭頂,并沒有如同之前那般,回到他的身體里,徹底取代他的心臟。
再看那天上。
不知何時,那佛主意志輪廓的心口,那綻放的紅蓮正在逐漸消散。
如同天目一樣的雙目冷冷的盯著陳黃皮頭頂的心廟。
那目光中有慈悲,也有冰冷的殺意。
兩種不同的眼神交織在一起。
更可怕的是。
陳黃皮的心廟被卡住了。
佛主的聲音在現在,卻有過去未來同時響起祂的聲音。
“吾身乃是世間客,夢醒之時皆做空。”
這不是影響時間的能力。
而是佛主與夢中證道之法。
陳黃皮聽著這聲音,心神不受控制的動搖了起來。
他臉色慘白。
神色恍惚。
好似之前的種種皆在夢中一樣,如今夢醒來了,自然就不得作數。
他臉上的那太墟神靈的面具消失,回到了勾魂冊之中。
可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若是他徹底陷入這夢中證道之法中,連這太墟神靈的面具都不會存在。
洞虛神劍發出咆哮的劍鳴。
它環繞陳黃皮一周,可卻依舊無法阻止陳黃皮被影響。
赤邪感受著自身正在消散,正要回到那肝廟之中,咬牙道:“陳黃皮,堅持住,你沒有做夢,這一切都是真…”
話還未說完,赤邪也無奈的回到了肝廟里。
這佛主的肉身被收進心廟。
它的確沒法降臨,可它動用這夢中證道之法的目的,赤邪也能明白。
那肉身,它就是毀了也不會交給陳黃皮。
“本家!!!”
黃銅油燈此刻同樣感覺周遭的一切變得如夢似幻起來。
它的聲音說出來,還沒被陳黃皮聽到就已經消散。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
而陳黃皮的臉色卻越來越猙獰。
他死死的看著天上的那佛主意志。
然后,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誰說那是你的肉身!”
“那是我的心廟主神!!!!”
陳黃皮閉上眼睛,心神瞬間沉入心廟之中。
心廟內。
爛泥佛的肉身盤坐在最中間。
它在逐漸消散。
“豪光!給我刷!!!!!”
陳黃皮的聲音在心廟之中作響。
那混沌色的豪光瞬間回應了他的意志。
豪光一分為二。
一黑一白。
黑色的豪光刷在那爛泥佛身上,這黑色豪光的能力是讓人和事物化作邪異。
爛泥佛不算邪異。
那未來佛和過去佛才是邪異,三身佛合一以后,已經變成了佛主肉身。
是一個全新的存在。
而沒了那佛主意志降臨這具肉身。
豪光一刷,這只有本能的爛泥佛便立馬以驚人的速度蛻變成邪異。
但還不止是這些。
那白色的豪光同時也刷了上去。
白色豪光,可以讓邪異變成原本的模樣。
黑白豪光不停的沖刷。
這爛泥佛一會兒變成邪異,一會兒變成爛泥。
陳黃皮要把這爛泥佛徹地刷成他的心廟主神,將其扭曲,污染成屬于他的東西。
他是道士。
從小到大念的都是道經。
學的也是道法自然。
因此,這爛泥佛必然要被他化佛為道。
在心廟之外。
在那天上的佛主意志,祂的神色變得越來越冷漠,目光也越來越憤怒。
祂自醒來以后。
那三身佛經歷的種種事便都被它洞察。
陳黃皮,那萬年以前就出現的神秘存在,在它眼中著實可笑。
根本就不是什么近乎于道的強者。
實際上,其境界連仙人都沒到。
不過是仗著其古怪的法身,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來自黃泉陰土,來自太墟神靈的手段在逞威風而已。
真正讓祂忌憚,甚至恐懼的。
是那具棺材…
因為祂很清楚,或者說想都不用想。
這棺材,一定是那位存在所造。
除了那位以外,天底下沒人能造出這具棺材,更寫不出如此多的蒼天赦箓。
祂不知道這棺材的作用是什么。
也不想知道。
也不敢知道。
知道的太多,怕不是那位存在都要親自下場收拾祂了。
所以,祂只能裝作看不見。
可現在,祂能感覺到祂的那具肉身正在發生無比詭異的變化。
或者說,爛泥佛正在從佛主這個存在里剝離出去。
祂在失去祂的肉身。
就好似,那肉身要變成一個完全與祂無關的東西。
要為他人做嫁衣。
而就在這時。
那佛主猛地看向了自己那早已崩塌的道場之中。
目光掠過如同鏡面一樣破碎的空間。
來到那最核心之處。
死灰色的鎏金寶輪在轉動。
下方則是陷入瘋癲,偏執之中的斷手。
感受到那目光。
斷手震動,掌心的獨眼立馬看向了過去。
而這時候。
斷手才看清外面發生的一切。
“師弟!!!!!”
斷手的聲音錯愕,隨后便是憤怒到了極致:“傷我師弟!汝找死!!!!!”
祂根本就不怕這佛主。
這佛主雖說近乎于道,但肉身被困在那心廟之中。
祂無法降臨。
斷手毫不猶豫,半點遲疑都沒有直接一把按住那鎏金寶輪,化作一道死灰色的劍氣,直接沖出了這破碎的佛主道場。
它的力量何其可怖。
那佛主道場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化作了虛無。
死灰色的劍氣殺向天上的佛主意志。
而那佛主意志卻冷漠的道:“若是吾不曾看錯的話,汝便是仙界的五帝之一,那位統御東華靈霄的,東華靈光大帝。”
“汝,不是許青山。”
此話一出。
那死灰色的劍氣在抵達佛主意志輪廓的瞬間停滯了下來。
斷手顫抖,獰聲道:“胡說,我是許青山!什么仙界五帝,汝在壞我道心!!!”
那佛主意志冷漠的道:“吾雖與汝未曾相見,但汝證道之時,吾亦感受到汝的氣息,斷然不會認錯。”
“汝被騙了。”
“那陳黃皮自始至終都在騙汝。”
說罷,佛主意志的手掌微微一抬。
便有發生在無比久遠的過去的景象重現。
天地異變之前,約莫是十二萬年前的歲月。
仙界的東華靈霄天浮現出一股無比恐怖的氣息。
一個森羅萬象,郁郁蔥蔥的世界涌現了出來。
那是東華大帝的道果。
一草一木,一枯一榮。
草木萬象生死之間,演化陰陽五行。
東華大帝,以枯榮之意映照自身的道,他此生所修行的一切,都蛻變成了枯榮之力。
以枯榮之道來詮釋天地至理,詮釋世界之規則。
而這氣息…
也在斷手之中浮現了起來。
斷手,不,準確的說是東華大帝的肉身。
它想起來了自己的名字。
隨后,便是死一樣的寂靜。
陳黃皮心神在心廟之中,佛主要毀掉祂的肉身,而他則要與這佛主爭奪,以豪光沖刷,每時每刻都在爭奪,根本無心看外面的一切。
心廟不落入心臟的位置。
那佛主說不定還有別的后手能降臨人間。
“本家,咱們事發了…”
黃銅油燈的聲音都在顫抖。
金角則絕望的閉上眼睛。
狐貍山神二話沒說,拼命的往勾魂冊里鉆。
唯有腦子不好使,看不清形式的銀角此刻沒了金角的壓制,立馬得了自由。
“許青山!!”
銀角憤怒的道:“你怎么回事,趕緊弄死這死禿驢啊!跟祂廢什么話。”
那斷手回轉,冷漠的看著銀角:“本尊不叫許青山。”
銀角惱怒道:“你不叫許青山?難道我叫許青山不成,怎么了,你現在威風了,想起來自己以前是怎么證道的了,瞧不上我們了是吧?”
“本尊再說一遍,本尊不叫許青山。”
斷手瞬間出現在銀角面前,一把捏住了銀角的脖子。
它冷漠無情,一字一頓的道:“本尊,會殺了你。”
銀角瞪大了眼睛。
它說不出話,便奪走了金角那顆腦袋的控制權。
張口就罵道:“好你個許青山,你個王八蛋,當年你帶我們兄弟倆到人間的時候,你說會照顧好我們的。”
“結果現在那禿驢瞎扯淡幾句你就信了。”
“你把我們從黃泉陰土帶到人間,你有沒有想過帶我們回去啊?”
“好,你去做你的東華大帝吧。”
“你這個凈仙觀的叛徒!二爺我和你割袍斷義!!!”
這些話聽在那斷手耳中,卻讓它有些怔住。
它倒不是說又被忽悠住。
而是它對銀角金角,或者說它們的父親的確是有交情的。
它知道自己是東華大帝。
但很多記憶,卻并沒有記起。
唯獨銀角此刻說的這番話,讓它心中有著一絲感傷。
當年,第一殿閻羅,也就是初代諦聽也對它說過類似的話。
只是為何割袍斷義。
它卻記不起具體的緣由。
“姓許的怎么不說話了?”
銀角惱怒的道:“跟二爺我在這裝啞巴,裝深沉是吧,二爺我告訴你,你這一套不好使,二爺我才三歲,我看不懂。”
“有本事跟二爺我碰一碰。”
“二爺我非得用角給你手上的眼睛戳瞎。”
“銀角,別說了,它真會弄死你的。”
“大哥,我不怕死!”
銀角的腦子是有問題的,它拎不清,也分不清,認定了一件事,就執拗到誰都拉不回來。
“本尊…”
那斷手嘆了口氣,松開了銀角,冷漠的:“本尊不殺你,但這陳黃皮,本尊必殺之。”
銀角一聽這話,立馬咆哮了一聲,將陳黃皮護在身后。
“不許你殺我黃皮爹!”
“我就這一個爹了,雖說是后爹,但有爹總比沒爹強。”
金角無奈,同樣齜牙咧嘴的吼道:“說的好像大爺我怕死一樣,姓東的,有本事你打死大爺,不然大爺死了都要罵你。”
“定!”
斷手冷冷吐出一字。
金角銀角瞬間被定住。
這時,一道金光沖了過來。
那斷手卻屈指一彈,一道死灰色的劍氣砰的撞進那金光之中。
黃銅油燈噴出燈油,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它還想掙扎著站起身。
可身下的土壤之中,卻長出了一根根草,那些草無比堅韌,直接將它的燈身都洞穿,讓其動彈不得。
“東…東…”
狐貍山神打著哆嗦,顫抖著作揖行禮道:“東華大帝在上,都是小狐貍我出的餿主意,冤有頭債有主,陳黃皮不是故意的。”
“他被我攛掇著騙你。”
“要殺就殺我,不要殺他。”
“有趣…”
斷手的目光在狐貍山神身上掃過,它有些驚異的道:“天生靈物?不,似是后天造就,如今的天地竟然還有你這樣的奇異存在。”
“可惜太弱了。”
斷手只是目光一凌,狐貍山神便瞬間承受不住,當場昏死過去。
它是東華大帝的斷手。
自有其傲氣,不屑殺戮弱者。
眼下,也就只剩下陳黃皮,還有那閻羅之影了。
不知道為什么。
斷手看著那閻羅之影,忽然開口道:“第六殿閻羅,你要阻本尊嗎?”
閻羅之影沒有任何回應。
它就呆呆的站在陳黃皮身后,如同真正的影子那樣。
斷手沒來由的有些失望。
但也有些慶幸。
好似,它不愿與黃泉陰土的那些閻羅相見。
再然后便是陳黃皮了。
陳黃皮此刻眼皮顫抖,黃銅油燈已經通過豢狗經,將外面發生的一切全都告訴了他。
但他現在騎虎難下。
根本動彈不得。
別看只有這斷手在出手,實際上那佛主時時刻刻都在催動那夢中證道之法,要毀了那尊肉身,要讓一切都化作一場空。
并且,佛主如夢似幻的聲音也在陳黃皮心頭響起。
“汝的身體無比神異。”
“吾那肉身多次被斬,當真就只是一具臭皮囊。”
“而汝,可做吾之肉身。”
佛主聲音中充斥著慈悲之意:“陳黃皮,入我夢中,汝即是吾,吾即是汝。”
“今日你度吾,明日吾度你。”
陳黃皮咬牙抵抗,死命的用黑白豪光沖刷爛泥佛的肉身。
這爛泥佛的肉身已經有四成都消散了。
但剩下的六成,正在轉化成另一個奇異的存在。
那會是一個道人。
泥胚所化的道人!
斷手冷冷道:“你傳我殺生劍訣,本尊便以這殺生劍訣殺了你的神魂,陳黃皮,你千不該萬不該騙本尊。”
“修行就是修真。”
“容不得半句虛假!”
說罷,斷手并劍指,一指點在了陳黃皮的眉心之中。
斷手的這一指,無論如何他都避不開。
殺生劍訣的魂殺之術,直接,切實的落在了他的神魂上。
而下一秒。
陳黃皮猛地睜開眼,雙目之中噴涌出漆黑的豪光,將那斷指眨眼間就污染成了漆黑之色。
他要和這斷手拼了。
要拿出那太墟神靈的面具將其引爆!
只有這樣,他才能爭取到催動建木通天,帶著黃銅油燈它們遁入大乾仙朝的一線生機。
可還不等他動手,腦海中瞬間炸開了。
但同時…
他的神魂,或者說他的本相之中。
一道光涌現了出來。
這光是青色的,略微有些暗淡。
說是光,實則是劍光!
恍惚之間,陳黃皮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身影。
正是他三師父,青袍老道的身影。
十萬大山封山離別之時。
三位師父各自送了他一樣東西。
大師父給的是升仙令,二師父給的是赤邪,三師父給的是一道劍光。
三師父說過,這劍光就是給陳黃皮的護身至寶。
升仙令已經用過,赤邪也早已入主肝廟。
如今,這劍光同樣派上了用場。
青色的劍光出現的剎那。
周遭的一切全都被定住,那佛主,那斷手,包括陳黃皮也全都如此。
唯一沒有被定住的,則是那閻羅之影。
陳黃皮動彈不得,可本能的邪眼卻滴溜溜的轉了一下。
邪眼看到,青色劍光慢悠悠的斬向那斷手。
而那閻羅之影則動了起來,直接撲向天上的那佛主之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