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易輕舟真的死了么?”
“不知道,但人間成不了近乎于道,而且他還自斬道果身化劍鞘,扛不住道崩的。”
黃銅油燈捧著易輕舟的腦袋到陳黃皮面前。
它也曾是近乎于道的存在。
知道易輕舟最后的那一刻有多么逆天。
若不是人間沒有一絲靈氣。
若不是天地異變即將結束。
若不是這人只是一日真仙。
恐怕真有可能一步登天,踏入近乎于道的層次。
但無論如何。
自斬道果那一刻的易輕舟,也稱得上是半步近乎于道了。
達到了一萬多年以前,二師兄孟秋鶴的境界。
見陳黃皮還有些悵然。
黃銅油燈咧嘴道:“別想了,這小子的道果都只是雛形就被他給斬了,再怎么樣,他都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
陳黃皮看著手中的劍鞘,不禁問道:“黃二,若是道崩以后,這個人還想活下去,有沒有別的辦法?”
“一點辦法都沒有。”
黃銅油燈指著這劍鞘道:“這玩意是易輕舟的身體,還有他的道果所化,若是有心,便可以借此走他的道。”
“雖說上限被鎖死,永遠都只在半步近乎于道。”
“此物代表了易輕舟的結束。”
“除非這小子真的逆天了,自斬道果以后又在道崩之際再次形成道果,以另一種形式闡述自己對道的理解,否則絕無任何可能。”
聽到這話,陳黃皮也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易輕舟是天才不假。
但他對修行真算不上上心,在凈仙觀的道人里,也只是排中下游而已。
有許多比他還要利害,還要刻苦修行的弟子。
易輕舟能踏入近乎于道一次能用機緣巧合來解釋。
連續踏入兩次這個境界。
那實在是說不過去。
除非他在化作邪異,埋進十萬大山的那些歲月里,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處,不然絕對不可能。
至于那段歲月。
陳黃皮當然很清楚。
作為陣眼,接引蒼天死氣而已。
等等…
想到這,陳黃皮忽然有些迷茫。
他問黃銅油燈:“黃二,蒼天死氣是干嘛用的?”
“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本家,雖然我經常騙你,但這次還真沒有。”
黃銅油燈提著易輕舟的腦袋,為自己叫屈道:“蒼天那玩意我都沒見過,它的死氣也沒有往我身上引,除了觀主以外誰知道有什么用?”
“怕不是那些弟子們都不清楚。”
黃銅油燈沒說慌。
更沒有知道卻故意不說出來。
它是九件重寶之一,是那陣法的一個樞紐,但在它的記憶里,它除了一半力量化作無數分身鎮壓舊觀,剩下一半力量化作十盞九冥神燈在陰間造神,別的就真沒什么用到它的地方。
甚至于,它都有種奇怪的感覺。
那就是蒼天有可能不在舊觀之中。
不然的話,為什么從始至終,自己都沒能發現蒼天的存在呢?
“算了,想不明白就別想了。”
黃銅油燈把易輕舟的腦袋拋給陳黃皮:“喏,收好這犟種的腦袋,回頭咱們去大乾仙朝,要帶給他母親的。”
“我知道。”
陳黃皮捧著易輕舟的腦袋,想了想,便吹了一口氣。
呼的一下。
易輕舟的腦袋瞬間被冰封住。
雖說也清楚,真仙的腦袋不可能會腐化。
但萬一放進勾魂冊里,和其他的東西磕著碰著了可不好。
至于那根太墟神釘,他倒是沒有發現,應當是隨著易輕舟死去消散了。
“阿鬼,你多看著點。”
陳黃皮囑咐道:“在勾魂冊里給我師兄的腦袋留個好位置。”
“是,契主。”
索命鬼和它父親的關系也不算太融洽。
但絕對到不了易輕舟這種程度。
因此,它雖然為易輕舟感到惋惜,卻也對他死都沒和自己母親見一面的行為不認同。
不過,這不妨礙它鄭重對待就是了。
“還有這把劍鞘。”
陳黃皮抓握著劍鞘,洞虛神劍在他身邊環繞嗡鳴。
黃銅油燈道:“怎么,你要走易輕舟的道?一步登天,半步近乎于道?”
“我怎會走他的道?”
陳黃皮搖頭道:“劍道以我為準,是他走的我的道才對,雖然我也不知道我的道具體是什么,但我以后是要做道主的,怎能止步于此?”
“那你打算怎么處理這劍鞘?”
黃銅油燈好奇的道:“這劍鞘用了以后,估摸著幾年內就能達到易輕舟生前的層次,就是放在天地異變之前,也是貨真價實的好東西啊!”
重寶這玩意雖然有的確實逆天。
真能和近乎于道的存在不相上下,像洞真、九離鐘這種大殺器,甚至比一般的近乎于道還要強橫。
當然,也得看對手是誰,又或者說誰在掌控。
而修為境界,這可是不是外力能搞定的。
人氣修行不算,那都不是真正的道路。
因此這能半步近道、看似劍鞘,實為道果雛形的玩意當真是極為逆天,也就易輕舟這犟種非要自斬,不然的話天底下哪有這種東西存在。
“小易子把這玩意給咱們,定是作為咱們的辛苦費。”
黃銅油燈蠱惑道:“要我說,就給阿鬼吧,阿鬼靠譜,半步近道這可不比他爹弱。”
陳黃皮不置可否,問道:“阿鬼,這劍鞘給你你要不要?”
“不要。”
“那給狐貍山神也不錯,它比易輕舟還能擺爛,半步近道它占大便宜了。”
“你看,它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聽到這話,狐貍山神急了,從勾魂冊里探出腦袋道:“黃二,你真是無恥,半步近道我才不要,我就是再弱,那也是人家的遺物。”
“是要送回萬劍閣的。”
“死者為大的道理我都清楚,你怎么比我還要畜生!”
“狐貍山神,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
黃銅油燈得意的道:“本燈是燈,連畜生都不是,再說了,咱們四個東西,誰能跟畜生搭上關系?”
此話一出。
陳黃皮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他覺得黃銅油燈的話說的沒錯。
但怎么聽,都有點暗戳戳的罵人的感覺。
哦,自己好像不是人。
那沒事了。
適時,索命鬼幽幽開口:“黃二,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下次大可不必拐彎抹角,聽的我都想找個機會陰你一次了。”
黃銅油燈咧嘴道:“反正話都說開了,小易子是自家人,他的劍鞘呢,既然你們倆都沒心思,那肯定是有更大的心思。”
“不過既然不要,那就以后都別提。”
“呵呵。”
索命鬼冷笑一聲,回到了勾魂冊里。
而狐貍山神則有些心虛的鉆了回去。
什么叫有更大的心思。
明明陳黃皮答應自己的,要自己做天下神明的主神。
他向來說話算話。
自己又不傻,既然能混,那為什么不能奔著近乎于道混。
半步近道咋了,自己還給道主端茶倒水過呢!
這不比近乎于道還要更接近道?
至于陳黃皮。
此刻,他倒是盯著這劍鞘看個不停。
黃銅油燈見此,不解的道:“本家,莫非你真對這劍鞘有想法?”
“不是,是洞虛有想法。”
陳黃皮說著,便伸手一招洞虛。
后者在周遭掠過,道道殘影緊隨其后。
嗡!!!!
洞虛神劍發出歡快的劍鳴。
黃銅油燈瞪大了眼睛:“他娘的,你這破劍是個白眼狼啊!你可是易輕舟煉制的,人又把那秘術烙印在你身上,現在你還想著人的遺產?”
說到遺產這倆字。
黃銅油燈下意識的看了陳黃皮一眼。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
陳黃皮天天叫著天底下都是他的家業。
該不會這把劍也學壞了吧。
要真是這樣。
那就不是什么吾劍如觀吾,分明是吾劍觀吾學成吾啊!
“黃二,你這是什么眼神?”
陳黃皮不悅的道:“洞虛是想要進劍鞘里溫養,好似這樣對它而言有莫大的好處,不是想要占了易輕舟道果。”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它被你帶壞了。”
黃銅油燈松了口氣,它就說嘛,好端端的洞虛神劍不應該如此無恥才對。
原來只是想配個劍鞘而已。
锃的一聲。
陳黃皮將洞虛神劍收入劍鞘之中。
有些意外的是。
洞虛神劍入鞘以后,竟然紋絲合縫。
就好似,這劍鞘天然適配天下任何劍器一樣。
更詭異的是。
隨著洞虛神劍發出一陣暢快的劍鳴。
這劍鞘的氣息瞬間隱沒了下來。
黃銅油燈瞪大了眼睛,竟發現連自己的法眼都看不出任何不凡之處。
好似神物內斂,真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劍鞘,普普通通的鐵劍一樣。
要不是它拉不下臉。
它都想化作劍形,進這劍鞘里感受一下了。
而就在這時。
忽地…
周遭一陣巨響傳來。
轟隆隆!!!!
陳黃皮心中一驚,猛地看向極遠的地方。
那里有著一座城池的輪廓。
而現在,整座城池都在坍塌。
渾濁的黃泉泥漿沖天而起。
大地裂開了道道縫隙,就像是某種猛獸一樣張開了血盆大口。
裂縫在擴張,在不停的蔓延。
幾個呼吸以后便從陳黃皮腳下掠過。
他低頭一看。
便看到如同洪流一樣的渾濁泥河之中,有無數猙獰可怖的身影起起伏伏。
其中有修士,也有神明。
“地龍翻身!!!!”
黃銅油燈語氣興奮的道:“哈哈哈,這些鳥神都變成邪神了,真是老天開眼啊!總算是給這些狗東西一個教訓了!”
“不對!!!”
陳黃皮皺眉,抓住黃銅油燈立馬飛遁向遠方。
大地到處都是裂縫。
黃泉泥漿,更是不停的噴涌而出。
將整個天空都染的昏黃無比。
懸停在極高的天上。
陳黃皮怔怔的看著下方的那座已經坍塌的城池。
在這座城池的最中心。
有著一個巨大的坑洞。
那些黃泥漿最初就是從這里噴涌而出,來到人間的。
并且,那坑洞在擴大。
要不了多久,方圓千里都將會被污染。
同時,他也看到了一個可怕的邪異在那黃泉泥漿之中醞釀。
那或許是這座城池的州城隍。
但現在,它是邪神。
在黃泉倒流之前,它都是殺不死的。
“不止是這里…”
黃銅油燈震驚的道:“還有別的地方現在都是如此,不對,準確的說,是整個大康都在經歷地龍翻身,可這怎么可能呢…”
這是要把人族的最后一塊自留地給毀了嗎?
此時此刻。
在大康的京城之中。
更加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
暴雨傾盆而下。
但雷聲,雨聲,都壓不住無數百姓的哀嚎聲,驚恐聲,以及那些神明們的慘叫聲。
神明如雨落。
一尊尊神明從天上墜落。
它們曾經是作為京城陣法一環的存在,有著整個大康的人氣加持。
但現在,這陣法就是困死它們的牢籠。
因為控制這陣法的大康皇帝。
此刻化作了邪異!!!!
凡是吸食過人氣的大康神明,眼下都能聽到那個陰冷扭曲的聲音,都能感受到那可怕無比的氣息。
大康皇帝不是神明。
但他是一國之君,大康更有無數黎民百姓。
無數年來,積累的人氣,積累的底蘊夸張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大康皇帝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世家。
而那些神明,則都是他的另類奴仆。
就像許州城曾經發生的那一幕一樣。
作為州城隍的宋玉章修行古法化作邪異,導致整個許州的神明們盡皆被污染,被殺死,隨后則是修士,再然后,整個許州城都成了它的載體。
那時的宋玉章,起步就是厄難級別的邪異。
并且因為其許州城隍的原因,陳黃皮用邪眼強行操控閻羅之影,使出殺生劍訣才將其意志、連同許州城一并殺死。
換做大康皇帝。
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根本就沒法比。
畢竟,除了劃分給四大四家的那些份額,天下的人氣都系于大康皇帝一人之身。
“救命!救命啊!”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陛下瘋了,陛下瘋了!!!”
“他化作邪異,這是要拉著大康陪葬啊!”
大康的京城已經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
最起碼,這里還沒有地龍翻身的事發生。
但同時。
這里也是最絕望的地獄。
因為沒人能殺出京城。
死,只是早晚的事。
化作邪異,也只是早晚的事。
一尊尊神明承受不住那種扭曲的污染,有的癲狂到開始自爆。
還有的則向著修士,向著凡人們揮舞屠刀。
“人氣!我要人氣!!!”
“人氣可以讓我等堅持的更久一些,或許還有殺出去的希望。”
“殺啊,殺啊!!!”
曾經還有庇護凡人這層偽裝的神明,眼下已經徹地走下神臺,暴露出了它們殘忍惡毒的一面。
這哪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明。
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
整個大康在這一刻徹地大亂。
沒人知道,大康皇帝為何要這樣做。
暴雨傾盆而下。
宋家老祖面無表情的看著那黑煙滾滾,如同魔域般的皇宮。
這里的他是法身。
而他的本體則依舊在舊都的地陵之中。
李家,韓家,孟家的老祖法身此刻恨意滔天的看著宋家老祖。
他們的法身正在消散。
因為他們的本體已經被殺死了。
各自持有的黃泥,也落到了宋家老祖手中。
“宋拙!你這老狗!”
“想不到吧,這位陛下竟然是個瘋子,他騙了我們,把我們所有人都耍的團團轉。”
“他成什么神?”
“他要做邪異啊!”
宋家老祖被大康皇帝當成狗一樣耍。
而他們三個,則被宋家老祖同樣玩弄于鼓掌之中。
但,這也是天時地利人和。
誰能想到宋家的運氣那么好,昨日被屠殺的那十四座城池里,宋家只占據了兩成,保留了許多力量。
就這,宋家老祖都隱藏的很好。
從一開始就毫不猶豫的將宋家子弟藏進舊都的地陵之中。
提出造神計劃的是他。
在被大康皇帝逼到極點,決定報團取暖,四家之力湊齊造神黃泥的也是他。
也是他,以此要挾大康皇帝。
換來剩下的時間,更加瘋狂的挖掘那些連同黃泉陰土的通道。
可到頭來。
全都不過是一個笑話。
宋家老祖面無表情的擰下李家老祖的腦袋,揮手將剩余二者的法身打爆。
“叫叫叫,叫什么叫?”
“三條死狗,有什么好叫的?”
宋家老祖此刻哪還有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變色,運籌帷幄,以世家之力叫板大康皇帝的氣度和胸懷。
他說那三人是死狗。
可此刻,他又何嘗不是斷脊之犬呢?
但,宋家老祖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那就是大康皇帝為什么要化做邪異?
那黃泥造神,不就是為了成仙的嗎?
就是成不了仙,成神難道不比做邪異來的暢快?
宋家老祖向著皇宮走去。
他要問個清楚。
左右不過是一具法身,都已經這時候了,搭上去也無所謂了。
周遭的神明隨時如同下餃子一樣墜落。
神血在大地上流淌。
有神明在殺戮凡人。
有修士試圖在這一刻立地成神,也加入抽取凡人人氣的行列。
但,當這些神明修士們看到宋家老祖的時候。
它們不約而同的全都停了下來。
宋家老祖,曾經的五姓七望之中最有威望,也是最神秘的那位。
其實力不祥,近些年一直不怎么拋頭露面。
但宋家上下卻都有著這位的影子。
曾經,許多神明修士都想要拜入宋家,做這位宋家老祖麾下的惡犬。
可宋家是頂級世家。
尋常人連宋家的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更何況是拜入宋家了。
如今再看到這位宋家老祖。
那些神明修士們全都炸開了。
“宋老祖,大康完了。”
“陛下瘋了,只有您能搭救我們了。”
“您快想想辦法,您拿出個主意,帶我們殺出京城吧!”
在它們看來,宋家老祖就是現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
宋家老祖卻看都不看它們一眼。
至始至終,他的眼里也都只有那座皇宮。
來到正陽門外。
陰冷的黑氣肆虐沖天,就像是惡鬼的利爪一樣可怖。
那昔日朱紅打底,鑲金帶玉的大門此刻爬滿了如同青苔一樣的絨毛。
這大門,像是通往地獄的入口。
宋家老祖卻不畏懼。
他直接走了進去,向著養心殿走去。
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時已經累計了一個龐大的隊伍。
浩浩蕩蕩的修士神明們,此刻全都跟在他的身后,走進了這座昔日的皇宮。
它們不知道宋家老祖此行的目的為何。
在它們看來。
跟著宋家老祖,方有最后一絲希望。
或許,宋家老祖有什么辦法殺死這瘋了的皇帝。
養心殿的大門緊閉。
幾個月前重新建造的這座宮殿,現在已經變得破舊不堪。
養心殿也被污染。
滲人的寒意,如同潮水一般從這座宮殿的任何一處縫隙之中涌出。
似乎,這宮殿如今是個活的。
進去就是死路一條。
咿呀…
隨著宋家老祖推開養心殿的大門。
就像是打開了塵封許久的地窟一樣,滾滾黑煙鋪面而來,將宋家老祖的法身瞬間污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烏黑一片。
更后方,那些修士神明們亡魂皆冒。
它們如同溺水之人攥緊救命稻草。
但到頭來,卻死的更快。
無數了那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以及即將化作邪異的扭曲低吼。
還有那無數雙絕望的目光。
宋家老祖走進了養心殿。
在那濃郁的黑煙之中。
一個高大的身影若隱若現。
同時,那冷酷無情,殘忍陰翳的目光也定在了宋家老祖的臉上。
“朕道是誰來了,原來是宋家的老祖宋拙啊。”
那聲音無比撒啞,仿佛壓抑著極大的痛苦似得。
但那就是大康皇帝的聲音。
宋家老祖平靜的道:“陛下當真是好手段,宋拙佩服,也不得不佩服,陛下以整個大康為棋盤,以種種非人手段做棋子,這驚天大局,真是可怖。”
“辰一,應當是陛下的人吧。”
“是什么時候,成為暗衛的那一刻嗎?”
暗衛是保持神智的邪異。
因為有那七竅鎮魂釘存在。
而母釘,則始終掌握在大康皇帝手中。
大康皇帝可以借此,知道這些暗衛的所有念頭。
宋家老祖很清楚這一點。
但他將辰一,還有其他人派到大康皇帝手下做臥底的時候,早就已經想到了應對方案,那就是暗衛之間,彼此談論一些消息。
每當消息傳到宋家,就有別的暗衛在大康皇帝面前出現,以話題引導,轉移精力。
讓大康皇帝不可能隨時注意到傳遞消息的那人。
大康皇帝畢竟只是元嬰修士。
他的心神,是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關注所有暗衛的。
實際上,宋家老祖也的確成了。
所以他不理解,辰一等人究竟是怎么被策反的?
“你很想知道?”
“想,想到快要瘋了。”
“好,那朕就告訴你。”
大康皇帝惡意滿滿的說道:“你以為的臥底,實際上從一開始就是朕的人,于其想他們是什么時候倒向朕的,倒不如想想他們是何時加入你宋家的。”
“辰一是老夫看著長大的。”
“你看到的辰一,是你記憶里的那個辰一嗎?”
大康皇帝嘲弄的笑了起來。
那詭異的身影,更是向著宋家老祖緩緩走去。
腳步聲沉重無比。
似乎身有萬鈞之重一樣。
宋家老祖瞳孔一縮。
辰一,或許早就被掉包了。
實際上,那辰一就是辰一,而不是宋家的子弟。
再后來,宋家的那個子弟進入皇宮做為臥底,化作暗衛的時候,辰一就永遠戴著面具,任誰也不知道面具下的那張臉究竟是誰。
偏偏,這辰一對宋家的一切了如指掌。
就連他都被蒙在鼓里。
“陛下從很久以前就在計劃此事了吧。”
宋家老祖不甘的道:“那造神,究竟是用來做什么的?”
大康皇帝冷冷道:“一個蘿卜,懸在爾等頭上的蘿卜,讓爾等世家耗盡資源,流干最后一個家族子弟的血,為朕打穿黃泉陰土。”
“朕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多年了。”
“陛下在說謊!”
宋家老祖怒吼道:“你的身上,有神明的氣息,你定是成了神!那黃泥造神,就是你的目的。”
“還有那皇陵里的那具神像。”
“那神像根本就沒有毀對不對!”
“你現在,就是用了那尊神像成神!”
“都不對…”
大康皇帝淡淡的道:“那尊神像從一開始就是個備選,成于不成,朕都不在意,至于你感受到的神明的氣息…”
說到這,大康皇帝扭曲的身影已經從黑煙之中走了出來。
此刻的他褪下了曾經穿著的各種華麗的道袍。
換上了一身冕服。
頭戴冕旒天子冠。
而他的身體,此刻青黑一片。
雙目更是如同龍眸一般倒豎。
在他的眉心則有著一個傷口,那傷口此刻在快速愈合。
宋家老祖怔怔的道:“你對自己用了那七竅鎮魂釘,所以你保持神智,可你若是要這樣做隨時都能做到,挖穿那黃泉陰土有何用?”
大康皇帝冷漠的道:“這,就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了。”
說罷,他伸手按在了宋家老祖的腦袋上。
只是微微一用力。
砰的一聲。
宋家老祖的法身瞬間崩潰,被大康皇帝身后的黑暗所吞沒。
此刻的大康皇帝。
可以稱得上天底下最強大的邪異。
整個大康,都將化作他的災厄國度。
州城隍化作邪異,便是災厄。
而大康京城最多的就是州城隍。
“朕要做萬世之君。”
“朕的大康,自然也要隨朕萬萬世!”
大康皇帝一步踏出,那些外面的神明們當場化作了邪異。
隨后,他的身影出現在明皇宮外。
這是曾經他上朝,召見文武百官的地方。
至今,已經有大幾十年沒有踏入其中了。
而這里的一切都一塵不染。
大康皇帝坐在龍椅上。
他看向下方,諸多可怕的邪異涌現了出來,分成兩列。
邪異的皇帝,臣子自然也是邪異。
大康皇帝冷漠的道:“朕是一個賭徒,而賭桌上的對手,從始至終都只有朕與這老天!朕與天賭國運,合縱連橫,滅世家,滅仙師!”
“朕要整個大康的子民與朕同壽。”
“朕要做這天定之主角!”
“去吧,讓這京城化作地獄的速度更快一些。”
他說完,便緩緩閉上了眼。
那些邪異們發出殘忍的獰笑,如同惡鬼一樣沖出大殿。
神明的氣息,邪異的力量此刻在大康皇帝身上不停的交織。
他還沒有成神。
但已經快了。
京城大亂。
徹底淪為人間地獄。
但這里的百姓實在是太多了。
神明修士更是多如牛毛,依舊能苦苦支撐。
或者說,有人還在苦苦支撐。
“殺,殺啊!!!”
王明道手持一枚大印,人氣加持在身,他手中長刀瘋狂揮舞,帶著許多神明修士抵擋那些殺來的邪異。
他的父親王太宇則站在天上,指揮著下方的無數百姓紛紛撤離。
“快走,快走!”
“什么東西都不要帶,命最重要!”
“老夫王太宇,爾等應當都知道老夫的名頭,老夫就是那走狗太傅。”
“都聽老夫的,往王家走!”
王太宇聲嘶力竭的嘶吼,王家的后院有陳黃皮留下的陣法。
那陣法,或許能抵抗一二。
人群如潮水,不要命的往王家的方向沖去。
神明修士們為其護道。
可笑的是。
這些神明修士,正是曾經倒戈相向的那些。
王明道父子被易輕舟救下以后。
它們立馬納頭便拜。
現在,這些神明和修士們都在賭。
賭真仙會再次臨世,拯救這王家父子,到時候或許它們也能因此獲救。
而王家父子此刻也在賭。
賭這些神明,因為要顧慮他們父子的態度,不敢和那些已經瘋了的神明一樣,瘋狂的抽取百姓的精氣。
但即便如此…
王太宇心中也滿是絕望和痛苦之色。
京城有多少百姓?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王太宇一清二楚。
而眼下,他所能庇護的這些百姓,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更多的百姓,只會在這場劫難之中死去。
應該說,整個大康的百姓,都會在劫難逃。
因為沒人能出的去。
而且,不止是邪異們在殺戮凡人,就連神明和修士們也是一樣。
“昏君!昏君!!!”
王太宇面色漲紅,捂著心口道:“你怎么能,怎么敢做出這種喪盡天良之事,你是一國之君,沒有大康百姓,哪有你的今天。”
他恨大康皇帝。
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泯滅神魂。
可這都不足以解他心頭之恨。
他更恨自己。
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沒有早早看清這大康皇帝的自私自利。
更恨自己竟然在今日之前還抱有幻想。
幻想這用黎民百姓血肉喂養大的怪物,會對百姓們有仁慈的那一面。
漸漸地,許多的百姓都撤到了王家。
但王家不大,真的不大。
王家父子租的這宅子很普通,只是三進的老宅,外加一個后院而已。
密密麻麻的百姓如同螞蟻一樣堆在王家外面。
能進去的只是少數。
“原來你們都在這里啊!”
“殺!殺殺!!”
王家附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早早就有神明和邪異注意到了這里。
隨著越來越多的邪異殺來。
王家父子麾下的神明修士們逐漸動搖了起來。
都到了這時候,那真仙還不曾出現。
或許,真仙根本就不會管王家父子。
是了,那真仙也說過,他只是隨意為之。
王家父子耍了它們。
“敢有擾亂軍心者,立斬不饒!”
王太宇看到了有神明的眼神變幻,那種眼神他極為熟悉,殘忍,貪婪,這就是大康神明們的眼神。
所以,他立馬拔出長劍,借著官印的加持,當場斬下了那神明的腦袋。
可是,這能有什么用?
只不過是緩兵之計,要不了多久,那些神明們就會再次暴露出殘忍的一面。
到時候,無力回天…
“爹…”
“我沒事。”
王太宇揮了揮手,下一秒卻突然身子一頓,涌上喉嚨的鮮血立馬被他生生咽下。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不能暴露出任何虛弱的一面。
就得狠,就得殺伐果斷。
這樣才能威懾住群狼惡虎。
但王太宇也知道,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此刻。
這個種地出身的老農,這個大康的走狗太傅、其心中悲慟萬分。
他在心中苦澀的道:“老夫這一生,著實有些可笑,才不足以扶國家,勇不足以解倒懸,老夫的理想,老夫的理念,到頭來都付之如炬。”
“道理需用劍行。”
“手中無劍,如何與天下世家,還有那昏君講理。”
“可老夫的劍,不利,不劍。”
“走狗太傅,走狗太傅…”
王太宇仰天長嘆,老淚縱橫,悲悸的道:“老夫想做的,是天下百姓的走狗,不是那昏君的走狗啊!”
他知道大康已經完了。
那些百姓們也都將會隨之死去。
還有他,他王太宇。
到死,他也要盡到自己這走狗太傅的責任。
死也要死在那些百姓的前面。
周遭的神明們已經躁動不安。
它們不在有任何猶豫,紛紛倒戈相向,向著百姓們殺去。
王明道眼含殺機,化作遁光掠去,手中長刀狠狠劈下!
王太宇同樣拔劍殺了過去。
這對父子,正如當年在許州城之時,里應外合、默契的調查宋天罡私吞賦稅,荼毒百姓的罪證一樣。
如今,他們并肩作戰。
雖比當時兇險,卻也比當時默契。
砰的一聲。
王明道的身影倒飛了出去。
有近百神明同時對他出手,其中一半都是城隍。
他的官印當場被打爆。
逸散的人氣,更是被那些神明哄搶。
王太宇雙目充血,怒發沖冠:“我兒!!!殺!!!殺!!!!”
但,王明道如此。
王太宇又能好過哪里去呢?
他孤身一人,擋在那些百姓面前,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轟!!!
神明們同時出手。
無數法身懸在天上,神力燃燒,恐怖的力量瞬間崩斷了王太宇手中法劍。
他的官印裂開了許多縫隙…
可怖的威壓,更是壓的王太宇當場跪了下去。
噗通…
王太宇試圖抬起頭,試圖站起來。
可這個老農根本就做不到,就像他幼時種田的時候,鎮上的老爺派人來收稅,所有農戶見了都得磕頭下跪以示尊敬一樣。
彎下去的腰,跪下去的腿怎么都挺不起來,直不起來。
就像面前的斷劍一樣。
王太宇扭過頭,不忍的看著身后的那些恐懼萬分的百姓。
神明們同樣看著那些百姓。
目光貪婪又殘忍。
王太宇絕望的低下頭,心如死灰。
而就在這時…
陳黃皮的聲音如同雷霆一般炸響:“老太傅,接劍!!!!”
話音落地!
洞虛神劍以一化二。
那劍氣沖天!將周遭神明盡數絞殺,神血混著漫天黃土灑落下來。
锃的一聲!!!!
一把洞虛神劍,直插在王太宇跪前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