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點怪…”
那些化作陳黃皮模樣的東西,語氣驚嘆,目光不解。
它們的身上同樣有著三把火。
說是靈火也罷,說是命火也成。
總之,它們的火焰和其他的、諸如玄陽子、乾真子、等截天教道人的火焰幾乎一模一樣。
從顏色到旺盛的程度。
再到照亮的范圍,統統都只有三尺方圓。
反觀陳黃皮。
他這三把火,燒的真就是個小太陽一樣。
整個甘淵的這條通道都被其照亮了十分之一的區域。
陳黃皮不解的道:“你們千方百計的騙我修煉這火法,怎么我修了,看你們的樣子又好似不樂意了?”
他現在心中也異常的忐忑。
這些鬼東西的實力不算強大。
但看著著實有些駭人,是他此生見過的最詭異的事物。
而且一上來,就要留下黃銅油燈。
為此,甚至愿意放自己離開。
它們究竟想要做什么?
“這火是壽火,燃燒的是你的壽元。”
那些鬼東西齊齊開口,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壽火燃起后,直到壽元燃盡才會熄滅,屆時出去以后便會我們的同類。”
“而這里,也會留下壽火燃燒后的壽根。”
“但你的壽火很不對勁…”
“你好似與天同壽,卻又像是完全反過來的一樣。”
“你,是死的…”
這些鬼東西竟然當真回答了陳黃皮的問題。
好似,只要陳黃皮趕緊離開,只要把黃銅油燈留下,那就什么都可以談。
陳黃皮聞言心中暗忖道:“我乃黃天,自然是與天同壽,至于反過來倒也沒錯,師父說過,我還沒有真正的活過來,那我自然就是死的。”
不過,他可不想變成這鬼東西的同類。
而且他覺得,這古怪的壽火或許根本就做不到。
黃天是天道。
是天地意志的集合體。
能變成人就已經是無數紀元以來的惟一特例了。
要是再變成別的玩意。
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這是,一旁的黃銅油燈忐忑的道:“你們這些鬼東西是什么玩意?邪異?還是他娘的外邪?”
它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長生種。
真要比命長,自己也不可能長的過陳黃皮才對。
而這些東西著實詭異。
是它這至陰至邪的九冥神燈都看不透的。
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
果然,有東西開口了:“長生種,邪異是他們這個世界的東西,對于他們而言,來自太墟的一切都算是外邪。”
“不可能!”
陳黃皮和黃銅油燈同時脫口道:“外邪不長你們這樣。”
外邪他們又不是沒見過。
就像是一條蟲一樣。
根本就殺不死,而且以時間為食。
還有的厲害的外邪,都能去吞噬尚未降世還在蛋里的陳黃皮。
要真是這種鬼東西怎么可能會是個好相與的主。
怕不是一上來,就要將他們給生吞活剝了。
陳黃皮握緊洞虛神劍,冷冷道:“把路讓開,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
然而,那些所謂的外邪搖頭嘆息。
“陳黃皮,你可以走。”
“但是長生種必須留下。”
“它不是長生種!”
陳黃皮堅定的道:“我再說一遍,你們認錯了,它只是一樣法寶,不是你們口中的長生種!”
說罷,他手中洞虛神劍劍氣吞吐。
雙目之中殺機盡顯。
他已經快要沒有耐心了,做好了殺出一條血路的打算。
而這時,勾魂冊里的索命鬼卻突然開口:“契主,不妨順著它們的話,問一問它們留下黃二究竟要做什么事。”
聽到這話,陳黃皮怔了一下。
以前進入藏經閣的時候,黃銅油燈為了把他帶出去,強行燃燒燈芯,發動了遁一神光。
結果把命都搭上了,許青山那些邪異竟然只是想送一份丹方給自己。
可以說,是鬧了一個大烏龍。
眼下索命鬼的意思,便是不妨再看一看。
或許局面沒有想象的那么危險也說不定。
想到這,陳黃皮看向黃銅油燈。
雖然豢狗經眼下不起作用。
但這一人一燈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的了解就像是農民了解大糞一樣。
此刻,黃銅油燈便明白了陳黃皮的心思。
于是,它心里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咳咳…”
黃銅油燈清了清嗓子,嚴肅的道:“姓陳的,事到如今我只好攤牌了,其實我就是長生種,和這些鬼東西一樣,都是來自太墟。”
“黃二,你…”
陳黃皮神色大變,不可置信的用劍指著黃銅油燈。
洞虛神劍的劍尖輕顫。
“想不到吧。”
黃銅油燈怪叫道:“本家,這次又是我背叛的你。”
說著,它又對那些鬼東西道:“說吧,你們千方百計的想把本長生種騙進那甘淵的最深處,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要是本長生種心情好,說不定就幫一幫你們。”
“喚醒祂。”
“祂是誰?”
“不知。”
這些自稱外邪的東西齊齊搖頭。
它們自從誕生以后,便在這甘淵之中,其腦海中的意志告訴它們要這樣做,除此之外,它們也并不清楚,那個意志究竟是何物。
或者說,祂究竟是誰。
它們只知道很早的時候,還有修士會來到這里,但后來隨著時間的流逝就再也見不到了。
那些修士往往都被它們欺騙,最終壽火燃盡,壽根留在這里,而離開的部分則化作了幽蜒。
幽蜒的壽元幾乎無窮無盡。
可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一個幽蜒能離開九道海。
似乎,有某種力量困住了它們。
若不是陳黃皮這次帶著黃銅油燈過來,它們意外的發現,這油燈竟然是長生種,恐怕等到天荒地老都無法達成目的。
黃銅油燈又問道:“如何喚醒祂?”
“成為祂的一部分,就可以喚醒祂。”
此話一出,黃銅油燈頓時傻眼了。
成為別的東西的一部分?
自己可是九冥神燈。
是有自己道果的近乎于道的存在。
自己就是失心瘋了,也不會成為別人的一部分。
“那就是沒得談咯?”
黃銅油燈怒不可遏的道:“你們這些腦癱玩意,本燈本來還想和你們好好說話,結果你們居然想要本燈的命!說好的長生種呢?”
“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長生種?”
明明稱呼自己為長生種,不應該尊敬自己才對嗎?
怎么看樣子,根本就不把自己當人看。
那些東西不解的道:“長生種,你化作了器物,本就已經跌落了本質,你本就應該選擇和祂融為一體,這是一場新生。”
“新生個屁!”
黃銅油燈直接罵了起來:“你們這些腦癱玩意怎么不去新生?還跌落了本質,你們知道本燈的本質是什么嗎?是你們太墟的外邪!”
“哦,是我們太墟的外邪,外邪,就是天道的一部分力量!”
“黃二,你不算純種外邪。”
適時,陳黃皮補充道:“我看過你的本質,應該是外邪變成的邪異才對。”
和黃銅油燈不同。
陳黃皮是黃天外加太墟的一部分天道之力化作的產物。
而黃銅油燈則是一部分太墟天道之力變成的邪異。
如果以血統論。
陳黃皮是混血,黃銅油燈是變異。
那些東西看黃銅油燈的眼神有些不耐煩了。
雖說它們誕生在這甘淵之中。
但有些東西是它們生來就知道的。
太墟的天道并不完整。
而是分化出了無數份,也就是曾經追殺陳黃皮的那種外邪蟲的模樣。
若是外邪蟲跌落本質。
就會變成某種器物,有可能是一塊石頭,也可能是一件法寶。
這種東西是活的。
因此稱作長生種,若是再跌落一次本質。
或者說,于某些存在融合。
那便會迎來一次新生。
而融合后的新神,則能變得極其強大,掌握長生種的權柄。
“你留下來,我們放他走。”
有東西下達了最后通牒:“否則你們誰都別想離開。”
“那就試試看!”
陳黃皮將劍橫在胸前,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么自信能留下我!”
說罷,他懶得再和這些東西廢話。
手中洞虛神劍變得滾燙無比,璀璨的劍光在他手中化作了一個刺目的劍氣太陽。
近來雖然沒琢磨出鏡中花,水中月之術。
但陳黃皮的劍道手段卻突飛猛進。
“一劍升,萬劍歸!”
陳黃皮握劍一甩,那劍身上的劍氣太陽立馬升到了天上。
緊接著,一道道猶如實質的神劍從天而降。
那些劍深深的刺入黑暗之中。
同時,所有的劍身都在共鳴。
無形的劍意彼此交織縱橫,形成了一張無形的大網。
“給我收!”
隨著陳黃皮一聲令下。
一道道鋒銳無比的白色細線猛地繃緊。
無論是化作他模樣的,還是化作截天教道人模樣的鬼東西,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便被這白色細線劃過身軀,當場被切成了細密的碎片。
這是陳黃皮目前研究出來最狠辣的劍法。
就像是在水中撒網一樣,進了網中就是死路一條。
同時,陳黃皮也在催動自己身上的三把火。
嗖嗖嗖!!!
三把命火猛地竄高,再次暴漲了數倍。
整個甘淵有一半的范圍都被照亮。
陳黃皮看到了被他殺死的那些鬼東西。
然而,讓他近乎失聲的是,那些鬼東西被斬殺以后,立馬就化作灰燼,融入了大地之中,緊接著又涌現了出來。
根本就殺不死。
并且,就像玄陽子說過的那樣。
只要在這地方施展法門,這些鬼東西便會立馬模仿出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些鬼東西,就全都變成了陳黃皮的模樣。
因為在這里,他的實力最強。
看著那亮起的一個個劍氣太陽,陳黃皮只感覺頭皮發麻。
黃銅油燈更是尖叫道:“陳黃皮,你別用絕招啊!這些東西殺不盡,現在好了,它們學會了你的法門,要用來對付你了!”
陳黃皮臉色難看。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新琢磨出的劍道法門,竟然頃刻間就會被學會。
莫非這些玩意,比自己還要天才不成?
“本家,你還發什么呆?”
黃銅油燈感受著那密密麻麻的劍氣太陽,其威力個個都和陳黃皮施展出來的一般無二,驚恐的催促道:“你的法門,你應該知道怎么破解吧?”
“你說呢?”
陳黃皮臉色蒼白。
他只琢磨出了這法門怎么施展,但真沒琢磨過怎么破解。
“那怎么辦?”
“不用擔心,我還有別的辦法!”
陳黃皮咬牙道:“我還有更厲害的手段,它們無窮無盡,我的人果同樣無窮無盡!不過是一力降十會罷了!”
說罷,陳黃皮猛地一跺腳。
身后參天魔樹再次拔地而起。
如同鮮血一樣燃燒的火焰,讓這棵樹呈現出如同紅色寶石一樣絢爛奪目的色彩。
嘩啦啦…
無數的人果垂落。
陳黃皮盤坐在魔樹的樹冠之上,他雙手結印。
殺生劍訣!!!
那些人果們同樣也在結印。
下一秒!!!
無盡的劍光,還有殺生劍訣的魂殺之術碰撞在了一起。
剎那間,整個甘淵都好似陷入了某種死寂之中。
刺目的劍光和殺戮神魂的力量炸開了。
魔樹的樹冠顫動不止。
燃燒的樹身也裂開了一道道縫隙。
咔嚓…
咔嚓…
參天魔樹瞬間坍塌。
陳黃皮悶哼一聲,只感覺自己好似被千萬把利劍加身一樣。
無比的痛苦。
真就是千刀萬剮一樣的痛。
再看那些鬼東西。
一個個僵在了原地。
陳黃皮受了傷,而它們又怎么可能安然無恙。
其神魂已經徹地被斬殺,全都成了一具具空殼。
“走!!!”
陳黃皮忍著劇痛,一把抓住黃銅油燈,以最快的速度向著出口的方向沖了過去。
但就在這時。
黑暗之中,一顆顆參天魔樹拔地而起。
那些魔樹,同樣燃燒著血色火焰。
陳黃皮臉色變得異常精彩。
“完蛋了!”
黃銅油燈絕望的道:“它們連你五臟煉神法的手段都能使出來,陳黃皮,你還有什么絕招嗎?”
“有!!!”
陳黃皮咬牙切齒的道:“我還有黃泉陰土,我就不信,這些東西連黃泉陰土都能召的出來!”
雖說這些鬼東西實在是邪門到了極點。
但陳黃皮也看出了一些門道。
那就是,這些東西施展出的只是手段,而不是說,真的和陳黃皮一樣,體內都有著五臟煉神法,腎廟,肝廟之中都有著魔樹和赤邪做主神。
這些東西施展出來的法門,就像是鏡子里倒影出來的一樣。
只有陳黃皮施展過后,它們才能動用。
而黃泉陰土是陰天子送給陳黃皮的禮物。
那可是能化作陰間的本源之物。
真要是這些玩意能搞出來一模一樣的。
那陳黃皮當真只能認命。
“給我出來!!!!”
陳黃皮揚天高喝一聲。
話音未落,一塊巴掌大小的黃泉陰土,便出現在了他的腳下。
同時他心念一動。
狐貍山神也跟著跳了出來。
“種蔥人!”
還不等狐貍山神反應過來,陳黃皮的聲音便立馬響起。
后者二話沒說,立馬將一顆顆蔥人的種子灑落。
頃刻間,這黃泉陰土立馬就不一樣了。
因為有了生機。
“給我漲!!”
陳黃皮低下頭,一指黃泉陰土。
黃泉陰土瞬間膨脹,一顆顆蔥人從土壤之中鉆了出來。
這不像是陰間。
更像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小天地。
與此同時。
在陳黃皮的胸口,赤紅的大日,皎潔的明月立馬涌現了出來。
日月彼此追逐,如同流彩一般絢爛。
陳黃皮腳踩黃泉陰土。
他立馬就感覺到了自身的力量,完全不講道理的被增幅了三倍之多。
同時,他肩膀和頭頂的三把火焰,就像是又添了一把柴似得,燃燒的更加洶涌。
更恐怖的是。
那火焰仿佛是達到了某種臨界值一樣。
竟然在一瞬間變化成了金黑之色。
火焰的外圍是黑色,而最中心則是金色。
咔嚓…
恍惚之間。
陳黃皮聽到了一陣若不可聞的破碎聲。
好似,自己身上的某種枷鎖被打破了一樣。
不過他現在已經顧不上考慮這些了。
“吾觀吾劍如觀吾!”
陳黃皮周身氣息變得冷冽無比。
他的雙目之中,涌現著冰冷無情的鋒銳之意。
人劍合一!
在這種狀態下。
陳黃皮腦海中的所有雜念全都一掃而空。
他現在只想殺個痛快。
“殺殺殺!斬斬斬!”
陳黃皮周身有無數道看不見的劍氣呼嘯,這些劍氣組成了一條長河。
這長河無邊無際。
他縱深一躍,化作這劍氣長河中的意志,一往無前,帶著心中的殺意,狠狠的撞向了那仿佛無窮無盡的黑暗深淵。
三道金黑色的火焰,如同三個太陽。
而在他腳下,被不停催生出來的蔥人們,則引起黃泉陰土的膨脹。
三倍的增幅,外加這劍氣長河。
這一劍,便是仙人托大,不使用那影響時間的能力都要被當場沖刷成虛無。
“加我一個!”
黃銅油燈同樣發狠,它化作本來的模樣,其黑色冥火照耀的地方,一條條蒼白的手掌憑空生出,那些手掌結出印法。
這是某種殺招,蘊含著邪惡污穢的力量。
只要被其沾染立馬就會化作死物。
再看那黑暗之中的鬼東西。
此刻,它們在顫動,在恐懼。
它們害怕的不是陳黃皮的殺招,而是那金黑色的火焰。
這火焰,根本就沒有熄滅的跡象。
陳黃皮也從始至終,沒有出現要轉化成它們同類的情況。
而這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不可能出現。
即便是長生種化作的神祇。
那些在太墟世界,至高無上,下限就是玄真道界的真仙,上限便是近乎于道的存在,只要選擇點燃了火焰,其壽元就會不停燃燒。
近乎于道,與天同壽。
但壽元也是一個固定的數的。
而且,絕對不可能像陳黃皮這樣,仿佛壽元就跟無窮無盡一樣的燃燒。
“這才是真正的長生種…”
黑暗中的所有存在,在被那劍氣長河沖刷成齏粉之前,腦海中全都冒出了這個念頭。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
陳黃皮的確是唯一能稱得上長生種的存在。
因為他的師父。
那位蒼天道主,要讓這玄真道界和太墟世界合二為一,最終成為完美天地。
雖說陳黃皮還未真正的活過來。
但他畢竟是黃天外加太墟的一部分天道組成的存在。
劍氣長河之上,三輪大日瘋狂的爆發出光輝。
整個甘淵除了那最深處的所在,其余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被照亮。
而他的劍氣長河,更是不停的來回沖刷。
那些鬼東西死后再復活,復活以后再次被滅殺。
由此,循環往復。
或許它們的確能模仿出陳黃皮此刻的劍氣長河。
但它們壓根沒有施展的機會。
“還有誰?”
陳黃皮的聲音在甘淵之中回蕩。
但回應他的,卻只有奔流不息的劍氣長河。
黃銅油燈大叫著道:“本家,怪不得你天天說自己仙人之下全無敵,我只當你是在吹牛,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哼,就是仙人來了,我也不怕!”
陳黃皮腳踩黃泉陰土,此刻的他感覺自己無敵了。
有種隨意一擊,就能讓天地顫抖的感覺。
雖說,這是借著黃泉陰土的三倍增幅,是外力加持帶來的力量。
但力量就是力量。
難道放著不用,等著吃灰不成?
可就在這時。
那些被劍氣長河滅殺的東西不再復活,而是融入了大地之中。
陳黃皮目光看向下方。
他看到了一片黑色的大地。
而這大地正在蠕動,顫抖著。
冥冥之中,一個意志悄無聲息的降臨了。
一種讓陳黃皮毛孔悚然的氣息從大地之中緩緩浮現了出來。
或者說有一個存在,從這大地之中生長了出來。
那是一個身穿羽衣,膚如白玉,身高八尺的青年。
青年的臉上滿是詭異的文字。
陳黃皮只看了一眼,便認出了,這就是先前在外面看到的牛蹄文。
而且和之前不一樣的是。
這次,陳黃皮沒有心神陷入進去。
他沒有看到那頭四目青牛。
所以,他知道這青年臉上的文字的含義。
“神仆…”
陳黃皮下意識的脫口道:“不對,這是一尊真仙,他死在了甘淵之中,這是他的壽根所化的神仆,那些鬼東西把他給召了出來!”
那些鬼東西,的確沒法召出黃泉陰土。
但不代表,這甘淵之中就沒有比陳黃皮還要強大的存在。
只是,它們之前不敢動用而已…
因為在這甘淵之中,有一個強大無比的邪異。
那邪異,餓了很多年。
“真仙…”
黃銅油燈徹底傻眼了。
這甘淵里居然有一尊真仙?
而且還成了什么神仆,看樣子已經是徹底轉化成了太墟的形狀了。
這還怎么打?
自己不把分身召回來,陳黃皮不入魔,碰上這種真仙連交手的機會都沒有。
“本家,走!!!!”
黃銅油燈拼了命,將所有的燈油全都一掃而空,發動了遁一神光。
刺目的金光照耀四方。
這真仙不知道還有生前幾分力量,眼下好似也沒有完全復蘇的跡象,若是不趁著現在趕緊跑,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但是…
這遁一神光毫無意義。
因為就在這遁一神光帶著陳黃皮沖出甘淵,要回到九道海之上的時候。
那真仙睜開了空洞的雙目。
一條若隱若現的銀色長河,在它雙目之中一閃而過。
隨后,時間瞬間被回溯。
回溯到了陳黃皮施展出劍氣長河,自上而下,要將一切都滅殺的時候。
但那些化作陳黃皮模樣的東西,卻消失不見。
在未來,它們融入大地,將這真仙喚醒。
而現在,它們自然也不能存在。
這真仙向前走了一步。
只一步,就出現在了劍氣長河的面前。
然后,這真仙僵硬的抬起手掌,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
劍氣長河,直接當場化作漫天光點灑落。
而首當其沖的陳黃皮,更是渾身一震。
他體內的精氣當場被這一指點的逸散開來,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一樣被打進了甘淵的最深處。
黃銅油燈更是被打的昏死過去。
仙人是仙人。
好歹還有個人字。
而真仙,可和人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即便是死后化作壽根,成為了神仆,和這甘淵融為一體,需要被喚醒的真仙,也依舊是真仙。
在即將墜入甘淵最深處的那一刻。
陳黃皮忍著劇痛,顫抖著一拍勾魂冊。
下一秒。
一口寫滿了蒼天赦箓的棺材憑空出現。
若是還有什么辦法能保住自己的命。
恐怕也只有四師父給自己準備的這口棺材了。
而那尊真仙見到這口棺材,忽然僵住,它似乎知道這口棺材意味著什么,雙目之中時間長河一閃而過。
然而,沒有作用。
并且,那口棺材上的文字亮起了一個。
這個字,叫做定!
那真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陳黃皮帶著黃銅油燈趟進棺材里,卻什么都做不到。
無論是影響時間的能力。
又或者說,跳到更早之前的時間的能力。
這真仙都無法做到。
因為那口棺材,萬法不侵。
真仙站在原地無所適從。
這里,又恢復了漆黑無邊的模樣。
可忽然…
黑暗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
咕隆隆…
像是一枚土球被滾動。
那真仙渾身一震,瞬間便要融入大地之中。
但一只粗糙的大手,已經按在了它的腦袋上。
黑暗中,一個陰冷殘忍的聲音響起。
“南無阿彌陀…”
緊接著,便是一陣讓人汗毛炸起的嘎吱聲。
不似人的哀嚎聲也響了起來。
有一個更可怕的存在,也在這甘淵之中。
并且,正在生吞這尊真仙。
過了許久以后。
一個邪惡無比,瘋癲狂暴的聲音響了起來。
“終于不餓了。”
若是陳黃皮此刻在此,他一定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不是別人。
正是當初被師父一劍斬下腦袋的邪佛身軀。
那邪佛的身軀,當時已經有了化作邪異的征兆,他要前往十萬大山的最北方,那里有著一條天塹,同樣深不見底,漆黑無邊。
而現在,它竟然出現在了甘淵之中。
就好像十萬大山的那條天塹,和這甘淵有著說不出、道不明的聯系一樣。
此時此刻。
躺在棺材里的陳黃皮感覺自己要死了。
不知道為什么。
他自進了這棺材里,周身燃燒的火焰就在逐漸暗淡。
似乎,代表他的壽元將近。
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
身體也越來越沉重。
陳黃皮腦海中,許許多多的畫面走馬觀燈一樣的閃現。
“我這是要死了嗎?”
“那真仙一指,竟然能殺我?”
“黃二,快想想辦法啊…”
“阿鬼,阿鬼!”
陳黃皮驚恐的發現,他能感覺到黃銅油燈,也能感覺到勾魂冊里的索命鬼,甚至還能感覺到自己身體下面躺著的黃泉陰土。
以及早就昏死過去的狐貍山神。
但誰都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他甚至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棺材在不停的下墜。
要墜入甘淵的最深處。
每下降一段距離,棺材里陳黃皮的命火就暗淡三分。
“看來我這次是真要死了。”
陳黃皮顫抖著伸出手,借著命火看到了自己手掌上淤積在皮膚下的血液。
大片的瘢痕浮現了出來。
“我看過很多藥經,讀過很多醫書,這是尸斑,人死以后都會有的尸斑。”
陳黃皮不甘心:“可我才十五歲,我還沒有活夠…”
他這樣念叨著,其意識卻在逐漸變得模糊。
最后只能發出夢囈似得呢喃。
“如果我死了,那我應該還會化作黃天,只是是一個沒有意識的黃天。”
“那師父豈不是可以自斬,然后合道做道主。”
而就在他迷離之際,他看到了一個個文字在自己面前顯化了出來。
那些文字,是蒼天赦箓。
是四師父寫在這棺材上的文字。
所有的文字都在旋轉。
陳黃皮恍惚之間,看到了邪道人的面孔。
邪道人幽幽道:“你真舍得犧牲自己,讓為師合道黃天?”
“我當然舍得。”
陳黃皮喃喃道:“我是師父養大的孩子,師父不懂事,但我不能不懂,他老了,沒有以前那樣強大了,我能感覺的出來。”
“我不想師父死。”
“自斬的道主,會遭天厭,可以修行,但合道難如登天。”
“那是別的天道,換我來,我不會厭棄師父,否則就是不孝。”
“真是個孝順的傻孩子。”
邪道人嘆息道:“只是有些事,不做父母的體會不到,你舍得,為師可舍不得。”
“來,跟為師念!”
“五臟者,命之精也,有心肝脾肺腎,合稱五廟。”
“腎為身之本,亦為命之精!”
“故而,身死于道者,欲逆轉生死,當以腎為始,肝固本,心如火,脾做柴,至肺而終,由此五行循環,由死轉生。”
“而元神者,亦有生死之說。”
“先以死氣修陰神,再從陰中求陽出,陰陽合和,化神而生!”
邪道人說到這,一指點中陳黃皮的眉心。
轟的一聲!
陳黃皮腦海中,陰陽合和化神術的全篇瞬間浮現了出來。
一個個金黑色的文字在他腦海中旋轉。
同時,他口中不停的念誦著如同道音一般的話語。
還不止是這些。
在陳黃皮的體內。
那不知何時已經鑄就完成的心廟,廟宇的大門打開。
若有若無的灰色毫光孕育而生。
陳黃皮的意識陷入了混沌之中。
但他尚且有一絲清明,他好似心生感應一樣突然開口道:“四師父,是你嗎?”
可這話說出來以后。
陳黃皮再一睜開眼,那里還看得見邪道人的身影。
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一樣。
但此刻,陳黃皮的陰陽合和化神術,已經瘋狂的運轉了起來。
即便他現在醒來,也依舊不會被打斷。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真的死了。
而自己的意識,則在另一個軀殼之中。
這軀殼,讓他奇癢難耐。
這種癢是從靈魂深處鉆出來的,一出現就再也無法抑制住。
陳黃皮難受的要死。
他本能的就想要從這軀殼之中鉆出來。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
噗的一聲。
他真的從軀殼之中鉆了出來。
只是,和他想的不一樣的是。
此刻,他的身體通體慘白,雖然猶如實質,但卻有種掩飾不住的虛浮之感。
他的樣貌明明沒有任何變化,但卻顯得冷峻無比。
眉心更有金黑色,如同豎眼的紋路浮現。
光是讓人看上一眼,就感覺無比的神異。
“這是六陰神!”
陳黃皮欣喜的道:“我竟然出了六陰神?早知如此,我就應該一開始就躲進棺材里,何必費這么大的功夫。”
想到這,他便試圖從棺材里坐起來。
實際上,他也的確做到了。
半截身子從棺材中探了出來。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些奇異的東西。
是源自自己的。
在自己的身后,一顆黑色的舍利子正在滴溜溜的轉個不停,陣陣佛音從中傳了出來,只是眨眼間就化作了一顆邪佛腦袋。
碩大無比,頭上滿是肉鬢。
雙目狹長,神色不僅沒有半點慈悲之意,反而有種說不出的猙獰邪惡。
這邪佛舍利一直被陳黃皮帶在身上。
而現在,它出來了。
陳黃皮皺了皺眉,伸手試圖去按住這邪佛之首。
但他卻詭異的發現。
這邪佛之首,他根本就碰不到。
就好像,自己這六陰神是虛假的一樣,不像在記憶里那般是個實打實的軀體。
“奇怪,我的六陰神,難道還沒有徹地出來不成?”
陳黃皮眉頭緊鎖,在這種狀態下,他的念頭運轉的極快,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便明白了具體緣由。
六陰神代表的是死。
六陽神代表的才是生。
只有出了陽神,陰陽合一化作元神,自己的意識才有真正的著落之處。
而眼下,自己的六陰神其實都沒有完全出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棺材里自己的身體。
這具身體看似才剛死了,但實際上從一開始就是死的。
而自己只有一半能從身體里脫離。
即便脫離了,沒有肉身的六陰神,也只是無根浮萍,和孤魂野鬼沒有區別。
想到這,陳黃皮再次趟進了身體里。
這一次他感覺到了更多。
身體雖然是死的,腎廟,肝廟,心廟,卻都在提供生機。
“六天六夜以后,我將出六陰神!”
陳黃皮進了棺材里,那邪佛之首也化作舍利,掉在了他的腦袋后面。
說來也奇怪。
邪佛舍利似乎也沒有實體。
但明明能拿在手里把玩的,不是虛假之物才對。
他并不知道,這邪佛舍利,是那今世佛主的果位和境界。
要是他真想修佛,以這果位就可以化作今世佛主。
可就在這時。
咚的一聲…
陳黃皮忽然感覺棺材猛地一震。
這并不是說,棺材墜落到了地上,因為這甘淵的最深處幾乎比地心還深,只是這么一會兒功夫是不可能到底的。
是有別的東西,自上而下,撞在了棺材上。
又是一聲響起。
陳黃皮只當是有石頭落了下來,繼續閉上眼睛,修煉陰陽合和化神術。
然而…
一陣接一陣的響聲不絕于耳。
而且一次比一次重。
不像是有石頭掉落,砸在棺材上。
更像是有人用拳頭在敲打棺材。
陳黃皮睜開眼,雙目之中滿是惱怒之色,他本想安安心心的躺尸,等待六天六夜以后出陰神,可這聲音實在是太吵了。
“敲什么敲,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陳黃皮猛地從棺材里探出半截身子。
然后,他看到了一個沒有腦袋,渾身干瘦,通體呈現出青黑色,穿著破爛袈裟的東西站在棺材上,手中拎著一根沾著血肉的大腿骨…
那是邪佛的身軀。
此刻,它正用這骨頭,一下接一下的敲著棺材板。
咕嘟…
陳黃皮咽了口唾沫。
他的腦袋后面,更是有邪佛舍利浮現了出來。
那邪佛的身軀見此,瘋狂的顫抖了起來,大手伸向舍利子,要將自己的果位和境界,或者說腦袋拿回來。
但下一秒。
陳黃皮立馬躺進了棺材里。
邪佛舍利也消失不見。
咚咚咚!!!
邪佛的腹部發出猙獰癲狂的怒吼,瘋狂的用那大腿骨砸著棺材。
“還給我!把我的腦袋還給我!!!”
這棺材是邪道人造出來的。
即便這邪佛的身軀已經成了邪異,即便它曾經是今世佛主,即便它手中的大腿骨,是那尊真仙的,依舊不可能打破棺材。
甚至,它能在時間上下游跳動的能力,也無法奈何的了這口棺材。
只要陳黃皮在這口棺材附近。
時間,就是會被定住。
棺材里的陳黃皮頭皮發麻,可他嘴上卻不肯吃虧:“什么叫還給你,那是師父送給我的,我雖然用不上,但我就是扔進海里,埋進土里,就是喂狗也不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