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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化被動為主動

  周乙將一杯熱茶推到洪智有面前,茶霧裊裊升起,散發著龍井清新的氣息。

  “經濟方面的事,我不太懂。”

  他緩緩開口,“不過滿鐵前兩年為了搞錢,把行政權都分離了出去,目的很明確,就是要集中精力把控整個滿洲國的經濟命脈。”

  頓了頓,周乙繼續分析:“日本人現在最想要的,無非就是石油、黃金、煤,還有各種礦產。你那點皮貨買賣,他們估摸著還不至于專門派這么一號人物來針對你。”

  “說的是。”洪智有點了點頭,端起茶杯泯了一口。

  “我吞了關大帥的家底,看著是不少,但這點玩意兒跟滿鐵株式會社的體量比起來,連根毛都算不上。”

  他把茶杯重重放下,發出“當”的一聲。

  “當然,也不能排除,有不開眼的想過來摘桃子。”

  洪智有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嗓門,一字一句地說道:“老周,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既是奔著我來的,也是奔著山上那些礦產來的?”

  周乙眉頭立刻擰了起來:“磯谷參謀長他們有什么想法?”

  “問問不就得了。”洪智有笑了笑,臉上沒有半點緊張。

  他伸手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熟練地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

  “參謀長閣下,我是洪智有。”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些什么。

  “好,好。”洪智有連連應著,臉上笑容卻慢慢消失了。

  “再會。”

  他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聽筒重重扣回機座上。

  “麻煩了。”洪智有吐出三個字,臉色陰沉下來,“磯谷參謀長說話很含糊。”

  他輕輕一拍大腿,臉上滿是鄙夷冷笑:“媽的,磯谷廉介這個老家伙,太廢材了!做事猶豫不決,瞻前顧后,簡直難成大器!

  “我已經許諾了他那么多利益,到頭來還是這副猶猶豫豫的熊樣,這種爛泥扶不上墻的家伙不要也罷!”

  周乙看著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要也罷?老弟,那可是關東王!”

  “王個屁!”洪智有嗤之以鼻,“他要跟我一條心,或許還能安安穩穩待到光復再上斷頭臺。現在嘛,想把他弄走,也不是什么難事。”

  周乙沉默了。

  他知道洪智有不是在吹牛。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緩緩說道:“不要大意,去年剛上任的滿鐵株式會社社長大村卓一,是個很強勢的人物。

  “而且,他跟關東軍司令部司令官植田謙吉關系匪淺。

  “這對搭檔靠著瘋狂鼓吹日軍戰力,貶低蘇聯,深受軍國主義分子的推崇。

  “一個手里握著槍,一個手里拿著錢,在滿洲國向來是橫著走。

  “磯谷廉介剛來東北不久,根基不穩。軍、財兩塊大權都握在別人手里,東條英機現在又在東京落了勢,他施展不開拳腳也是正常的。”

  “貶低蘇聯?”

  洪智有摩挲著鼻子,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周乙的語氣里帶著驚愕,“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面對的是什么?是一群猛虎!大村卓一和馬文棟真要對你下手,誰都保不住你!”

  “大村卓一、植田謙吉的確是對好搭檔啊。”洪智有慢悠悠地說,“他們說蘇聯是狗屎,嗯,我同意他們的看法。”

  周乙聽得一頭霧水:“你的言論讓我很慌啊。”

  他是一個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洪智有這句話,讓他本能地感到了不安和荒謬。

  “馬文棟不是來了嗎?”洪智有完全沒理會他的情緒,自顧自地說道,“他要是沖我來的,無所謂,想要什么,給他什么。”

  他攤開雙手,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估計,他八成是奔著關大帥在山上的那點金礦來的。

  “可以,都給他。

  “包括我的皮貨生意,只要他想要,一切都不是問題。”

  周乙徹底不解了,他快步走回桌前,雙手撐著桌面,俯身盯著洪智有。

  “這不是你的行事風格!你能吃得了這種虧?

  “一旦把這些都交出去,沒了錢,你的金錢大法就會失效,會徹底陷入了被動,等于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人家刀底下!”

  “虧?”洪智有淡淡一笑,接著說道:

  “老周,你格局小了。

  “我把脖子送過去,他們未必就有能耐砍。”

  周乙困惑不解:“我不懂。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你這么做跟自殺有什么區別?”

  洪智有慢悠悠地伸出手指,在空中點了點:“他有人和,有地利,可我呢,我有天時。”

  “今天幾號?”洪智有突然問。

  周乙被他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問得一愣,但還是下意識地回答:“三月四號。”

  “三月四號,好日子。”洪智有點了點頭,臉上是一種近乎詭異的笑容,“君子報仇,九月不晚。你記住這個日子,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見證奇跡。”

  他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辯駁的力量。

  “包括你剛才說的磯谷廉介、植田謙吉、大村卓一這些廢物,到時候,統統都得滾蛋!

  “我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靜靜地等著,穩住他們就行了。”

  周乙那張永遠沉穩的臉上,終于浮起了一抹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關東軍大換血?

  “除了戰爭,我想不出任何別的可能…日本人要正式跟蘇聯開戰了?”

  “沒錯。”洪智有打了個響指,“之前他們在邊境跟蘇聯小打小鬧,但現在最早五月,在大村卓一這樣的狂人吹噓下,他們就會發動那個狗屁的‘北線計劃’,迫不及待地去招惹北邊的毛熊。”

  周乙壓抑著激動問道:“你的意思是,日本人會慘敗?”

  “當然。”洪智有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那將是他們這輩子最大的噩夢,也是馬文棟和植田謙吉這幫蠢貨,最后的余光。

  “所以咱們要全力配合馬文棟這些人鼓吹蘇聯軟弱論。”

  周乙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看著洪智有,許久沒有說話,像是在消化這個足以顛覆一切的消息。

  最終,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你有把握,我就放心了。”

  洪智有挑了挑眉:“你似乎很相信我。”

  “我必須相信你。”周乙露出了一個極淡的笑容,“否則,我和悅劍、秋妍早不知道死幾回了。”

  他頓了頓,拿起桌角的一本書《遠東情報站》。

  翻了翻又隨手丟在桌子上。

  “他們最大的錯誤,就是輕視你。”

  “即便他們自以為已經把你研究透了,把你捧得很高了,但他們仍然遠遠低估了一個智者,一個縱橫謀略家,甚至是…”

  周乙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

  “一個預言家的可怕。

  “有你這樣的敵人,是日本人最大的悲哀。

  “同樣,有你這樣的朋友,是我周乙十輩子修來的福分和榮幸。”

  “哈哈哈!”洪智有爆發出了一陣暢快的大笑,“沒想到你周隊長,也會有拍馬屁的一天啊!”

  周乙的表情又恢復了那種古井無波的沉靜:

  “要拍馬屁能活命,我寧愿把嘴嵌在馬屁股上。”

  兩人正說著,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魯明推門走了進來,臉上堆著笑:“聊啥呢,這么開心?老遠就聽到智有的笑聲了。”

  洪智有隨口胡扯道:“我跟老周說,津海的姑娘比咱們滿洲國的風騷,周隊長不信,正跟我犟呢。”

  魯明一聽這個,立馬來了精神,屁顛屁顛地湊了過來。

  “這事我是專家啊!”他拍著胸脯,唾沫橫飛,“不是我吹,哈爾濱窯子里的姑娘,哪個我沒處過?

  “下次智有你帶我去津海,我只要過過眼,高矮胖瘦,保證給你分得明明白白!”

  周乙笑了笑,直接問道:“魯股長有事嗎?”

  “哦,對,正事。”魯明這才想起來意,“這不濱江省警務總廳新來了個大人物嘛,馬文棟,馬廳長。

  “高科長說了,馬廳長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上來就聯合了國軍第二十六團,還有一支兩百人的關東軍特種聯隊,要清剿老駝山那幫土匪。”

  魯明頓了頓,接著說:“科長讓你和周隊長一塊去廳里開個會,見見這位馬廳長。”

  洪智有點了點頭。

  “好,馬上去。”

  “別馬上。”

  魯明攔住了他,壓低了聲音:“你先去趟高科長辦公室。”

  到了高彬辦公室,房門虛掩著。

  洪智有推門進去,叔叔正叼著煙斗,靠在寬大的皮質椅子上假寐,煙斗里的煙絲明明滅滅。

  聽到動靜,高彬睜開了眼。

  “坐。”

  洪智有沒客氣,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高彬沒有立刻開口,只是慢悠悠地抽著煙斗,辦公室里只剩下煙草燃燒的“嘶嘶”聲和兩人沉重的呼吸聲。

  半晌,高彬才把煙斗在煙灰缸里磕了磕。

  “智有,局勢對你很妙啊。

  “根據我的消息,日本人這次清剿,極有可能是沖著你那個土匪小女友去的。”

  高彬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前些時日,飛云寨有個叫王麻子的土匪頭子投靠了日本人,把山上的事賣了個底掉。

  “他說過三江的女兒,也就是你那個相好,手下有不少國兵的裝備。

  “馬文棟剛來,不可能知道這些陳年舊事,肯定是有人在他耳邊吹了風。他八成已經知道了那個女土匪跟你的關系。”

  高彬身體微微前傾。

  “他這是要拿你開刀。

  “你在津海搞出的動靜太大了,殺了松田信,平了漕幫,連溫士珍都嚇得屁滾尿流。這風頭,太盛了。

  “馬文棟這個人,以前幫著他岳父大村卓一在滿鐵理事會里搞內斗,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要立威,新官上任三把火嘛,自然得可著最硬的骨頭踩。

  “把你踩下去了,他在哈爾濱,很多事就都好辦了。”

  高彬頓了頓,又扔出一個重磅炸彈。

  “還有那個老邱,馬文棟一上來就任命他當了保安局調查科科長,頂了張淳元的缺。

  “他現在不光是在哈爾濱大肆抓捕紅票,而且我聽說,他還要重新組織人手上山去找抗聯。”

  洪智有眉毛一挑:“叔叔是懷疑,馬文棟對上次的毒藥計劃產生了懷疑?”

  “不是懷疑,是肯定。”

  高彬點了點頭,臉色愈發凝重。

  “毒藥計劃,據說是毒死了不少人,但具體怎么樣,死的那些人是土匪,還是抗聯,除了真正的知情人,外人很難知道。

  “現在就怕老邱跟抗聯接上了頭,抗聯內部成分很雜,眼下條件苦,投降我們的人很多。

  “老邱他們掌握了多少線索,是不是挖到了大魚,很難說啊。

  “這種事,以前的澀谷三郎都不太敢往深里查,怕拔出蘿卜帶出泥,捅到不該捅的人。

  “但馬文棟不一樣!”

  高彬加重了語氣:“他背后有植田謙吉和滿鐵株式會社撐腰,澀谷三郎已經死了,他完全可以借著這個由頭,把整個計劃翻過來重新查!

  “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抗聯的人是假死。

  “如果是這樣,你的麻煩就大了!”

  高彬的目光銳利如刀:“老邱作為當事人,按理說應該回避。可現在他主動把這活兒攬了過去,這說明什么?”

  “說明他早就跟馬文棟穿上了一條褲子,而且肯定透露了什么關鍵的東西!

  “馬文棟想借著這件事,一招致命,直接把你釘死!”

  說到這,高彬長長地嘆了口氣,整個人都頹了下去,靠回了椅子里。

  “唉,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好不容易熬走了一個澀谷三郎,又來了一個更厲害的閻王爺。”

  他揉了揉眉心,滿臉都是疲憊。

  “好了,不說這些喪氣話了。”

  高彬重新打起精神,看著洪智有:“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說,有什么化解的招數?”

  洪智有微微一笑,“叔,我覺得吧,馬文棟想要的是權和威信。

  “我有親王這層關系在,植田謙吉又是天皇親自任命的,他們不敢,至少不會明著直接動我。

  “澀谷三郎就是個前車之鑒,馬文棟不會這么愚蠢。

  “從某些程度上來說,他們更多是想要我的一個態度,或者說想我讓出一些東西。

  “因為他們怕我的洪盛公司,成為第二個滿鐵。”

  “就你那點山貨?”高彬嗤之以鼻,“你那點皮貨生意,還能讓滿鐵株式會社瞧上眼了?”

  洪智有笑了:“叔,關大帥手里,可不止皮貨生意。

  “他有個金礦。

  “日本人對黃金向來是趨之若鶩。他們真正想要的,是這個。”

  “還有,”洪智有伸出兩根手指,“他們可能發現我通過郝貴方給徐云纓送裝備了,怕我手里攥著一支土匪武裝日后不好控制。”

  高彬沉默了。

  洪智有這番話,把所有零散的線索都串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那馬文棟針對他,倒也全在情理之中。

  “你想怎么應對?”高彬的表情嚴肅到了極點,“先說好,你老叔我這回,是一丁點忙都幫不上了。

  “馬文棟的后臺太硬,我夠不著。

  “真要出了事,我最多…最多就是陪你咱爺倆一起上路作伴。”

  “叔,沒那么糟糕。”洪智有很自信的笑道。

  “我打算,主動投靠馬文棟。

  “他要什么,我就給他什么。

  “化被動為主動。”

  高彬愣了楞,點頭之余嘆道:“倒是個法子,只是你之前忙忙碌碌,到頭來豈不是一場空?

  “早知道這樣,你還不如老老實實在家當個少爺,給我賣力生孫子呢!”

  “叔。”

  洪智有站起身,給他重新倒了杯茶邊說道:

  “咱是那吃虧的人嗎?

  “等著吧。你侄兒我在做買賣這塊就沒虧過。

  “到時候,您就知道了。”

  高彬不再多問:“你要有把握,我就放心了,走吧,要不馬廳長該等急了。”

  兩人穿戴好衣帽,驅車直奔警務總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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