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到薛翠兒的大概情況后,閔神醫更換了幾種藥材。
接過藥包,付了銀子,小羽沒立即離開。
她指了指外面大堂里,依舊在整理藥材的薩刑房,問道:“老師,他是怎么回事?”
“薩守堅是個有福的,提前辭了官.他不算官,只是胥吏。如今做個藥童,至少免除了牢獄與破財之災。”閔神醫輕捻胡須,微笑說道。
“老師越說,我越糊涂,他為何要辭官,為何不辭官會有牢獄破財之災?”小羽疑惑道。
閔神醫偏頭看著她,問道:“那晚救火的回祿大神和黑魚龍王,不都是你嗎?你還不清楚縣衙內的情況?”
小羽稍微回憶一會兒,道:“我記得衙門有神光庇護,回祿之災并沒將縣衙大堂燒毀。”
“縣衙大堂燒毀了,反而沒什么。關鍵是庫房燒成一片白地。庫房里不僅有新收的秋糧,還存放了雒都貴人的珍寶靈藥,全部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閔神醫臉上露出憐憫和擔憂之色,“唉,也不曉得朱令君能不能逃過此劫。”
小羽有些驚訝,道:“那晚火勢太大,我真沒注意庫房的位置。
可庫房被燒,是命數如此,和朱令君以及衙門胥吏有什么關系?”
閔神醫白了她一眼,“你用‘命數如此’搪塞朝堂諸公?”
“怎么是搪塞呢,我還見過回祿大神呢!”小羽道。
閔神醫搖頭道:“今天伱用命數如此,后天他也命數如此。
今后庫房防火防災的工作,是不是都不用做了?都可以用‘命數如此’搪塞。
事實上,朱令君的確有失職的地方。
薩守堅說,那晚大火蔓延到衙門附近,朱令君將衙門內的差役都召集起來,親自帶人救火,既保住了縣衙大堂,也收容了很多落難的街坊。”
小羽奇道:“朱一套做得很好呀,怎么失職了?”
閔神醫淡淡道:“衙門內外的壯丁,都推著水車、擔著水桶救人,誰還管得上庫房?”
小羽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救人要緊。連人都救不了,即便都守在庫房邊上,也救不下庫房。”
“如果國君能像你一樣想,那朱令君就沒事。但無論朱令君有沒有事,下面的差役和胥吏,本就領了看管庫房之職,肯定都要挨板子,并罰重金補償官家。
運氣差點,說不得還要吃牢飯。”閔神醫道。
朱一套是縣令,即便要對庫房負責,也不可能讓令君親自看管庫房。
直接看管庫房者,皆為縣衙內的嗇夫和胥吏,一般是輪流值班。
“薩刑房為何辭官?”小羽問道。
“他為別人寫脫罪文書,害了好人,良心上過不去,不想干了。”閔神醫很簡單地說。
小羽感慨道:“我一直以為薩刑房是個見利忘義的訟棍,沒想到他還有良心。”
閔神醫瞪了她一眼,正要說話,屋外的薩守堅忍不住了。
在聊心神枯竭和魔功時,小羽和閔神醫特意去了偏廳,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為了給翠兒姐抓藥,他們肯定要離開偏廳,去了和大堂相連的藥房。
藥房壓根沒有門,而且兩人閑扯淡,壓根沒刻意低聲細語。
他們嘀嘀咕咕,薩守堅早聽到了,只不過和自己無關,他沒有插話。
可小羽剛才那句話,殺傷力太大,他忍無可忍,叫道:“羽仙子,我往日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憑什么血口噴人,污人清白?”
小羽有些驚訝,也有些尷尬。
她真不是故意的。
不過既然話都說開了,她也不會委屈自個兒。
“薩刑房,你的確沒有對不起我。甚至處理文書時,幫了我不小的忙。
但咱是有話說話,你難道沒幫胡掌柜寫過脫罪文書?
他還送了你羊酒果品呢!
連胡掌柜的錢都收,平日里你還能清如水、廉如鏡?”
薩守堅漲紅了臉,激動道:“無論哪位鄉親找我幫忙,我都要盡力相助,送不送禮都沒關系。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街上打聽。”
小羽將拉扯自己袖子的閔神醫右手甩開,冷笑道:“我不用打聽,但我敢跟你打賭,凡是來找你求助的人,必定自覺帶上了禮物。”
若薩守堅真的不收禮、也幫忙,或者很多找他幫忙的人都不送禮,以胡掌柜的摳門性格,他舍得送羊酒瓜果才怪。
新鮮瓜果且不說,羊酒就是這個時代的“茅臺”。
薩守堅叫道:“你敢賭,我也敢賭。的確有人帶禮物,但也有很多人沒錢買禮物。”
見他表情激憤,眼神堅定,小羽有些不確定了。
“啪!”閔神醫使勁拍了她后腦勺一下,罵道:“你個夾腦風,事情都不了解,就在這兒說三道四。”
接著他又轉向薩守堅,柔聲道:“薩君,你別和她計較,她是個沙蠻,年紀幼小,不懂禮。”
“老師,在您面前,哪敢稱‘薩君’,您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薩守堅向閔神醫拱手一禮,又看了小羽一眼,道:“后院還有藥材,我得處理。”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閔神醫瞪著小羽道:“你很聰明,可性子太不沉穩。你不了解薩守堅,就敢打賭?”
小羽道:“沒打聽過他的詳細情況,但看他面相,身上背了很多孽債。故而才有先前的武斷之言。”
閔神醫愣了愣,驚訝道:“你懂看相?”
他自己也只略懂一二。
俗話說醫卜不分家,但他的醫道秘術,只對占卜有輔助作用,并不是掌握醫道秘術,直接成為算命先生。
小羽道:“我最近跟狗肉咳,跟閑云觀云青道長學先天易數。”
閔神醫皺眉道:“即便天生宿慧,可你學這么雜,還這么急躁,縱然有所成就,也是事倍功半。不如專精一門,等前路將盡,再考慮轉道。”
“我必須急!因為有好多敵人,在背后追趕我。我還不能事半功倍,必須一心多用,樣樣不落。”小羽道。
閔神醫的建議,是老成持重之言,對絕大多數人都是金玉良言。
但她的情況有點特殊。
她的“CPU”運算速度太快(鯤鵬智慧神通太強),若專精一門,會將大量算力閑置。
畢竟修煉很吃感悟,感悟主要和閱歷與情感有關,和CPU運算速度關系不太大。
單位時間內,她在某一項修行科目上的感悟是有限的。
如果專精一門,CPU算量太足,是航空發動機拉小跑車。
太浪費了,而她現在沒資格浪費 一心多用,CPU滿負荷運轉,她腦子發熱、容易精神疲勞,卻也有很強的滿足感。
閔神醫嘆了口氣,道:“薩守堅的確沒說謊,你大概也沒看錯。
但他只是太過質樸,不懂得拒絕別人。
無論誰找他,他都幫忙寫脫罪文書。
有好人找他,他幫了忙,做了好事;有壞人找他,他也幫忙,然后好心辦了壞事。
不過無論幫誰寫文書,他都不曾違法亂紀、以權謀私。
他的辯詞都合法合理。
若非如此,以朱令君的脾性,早讓他嘗遍‘七大碗’了,哪還能讓他成為刑房,甚至是心腹?”
小羽若有所思。
她的確不太了解薩守堅,但她自覺比較了解朱一套。
“薩守堅今年三十好幾,快四十了,他當了多少年刑房?”她問道。
“七八年吧,之前一直在城外種田,因為品行端正,被縣里‘三老’保舉為‘秀才’,然后才到縣衙應役。”閔神醫道。
小羽嘆道:“一個三十歲的人,入職七八年,積累了一身惡業,竟然還是個懵懂的質樸少年抱歉,我是沙蠻,確實沒見識,驚到了。”
“好個刁蠻的丫頭,竟敢當著老夫的面說風涼話!”閔神醫氣得連翻白眼。
“雖是風涼話,卻也是實話。”小羽笑嘻嘻道。
閔神醫聞言,心里越發惱怒,表情反而鎮定下來,道:“有些人的確不夠外秀,看起來還有些木訥。
可木訥不等于愚蠢。
就像機敏不等于有大智慧。
一旦讓薩守堅找到正確的方向,憑其忠厚老實、倔強剛直的性格,將比那些看起來秀外慧中的人,更容易取得大成就。”
說到“秀外慧中”時,他還特意盯了小羽一下。
小羽笑道:“看來您老后繼有人了,過不多久,天門鎮會出一位薩神醫。”
閔神醫深深看了她一眼,“時間將證明一切。”
小羽來到寶安堂時,正是華燈初上,單純抓幾副藥,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以她的速度,到了王處士家,還來得及趕上晚飯。
嗯,她原本打算在王處士家蹭一頓晚飯,陪著翠兒姐吃,順便聊一聊“貴人”轉世的事。
結果閔神醫拉著她“看病”,折騰了太久。
出來時,街道兩邊很多百姓人家都熄了燈。
小羽無奈,只能摸出狗寶,問道:“小強,今晚感覺如何?”
當她這么說時,代表她準備休息了。
“身子神清氣爽,心靈清明無垢,主人,大吉大利,今晚一定沒歹人謀算你。”小強笑道。
小羽也感覺良好,危機靈覺毫無反應,心靈清澈透亮,沒一絲陰霾。
“很好,現在回天寶居,找文芷若切磋浩然正氣!”
幾乎在小羽走出寶安堂的同一時間。
一束淡淡的金光,從三十三天落下,降臨在西沙域迎祥府上方。
金光散去,露出兩個光頭和尚。
一個年輕俊逸、神秀非凡,一個方面大耳、年過四旬、身材魁梧雄壯。
赫然是早前要去媧皇宮借息壤的金蟬子主奴。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按照人間時間計算,他們已離開半個月。
可在天上,他們幾乎是剛抵達媧皇宮,向門口的彩衣童子說明來意后,立即被引入宮內,并見到了女媧娘娘。
“老爺,羽鳳仙不在迎祥府,她在天門鎮。”玉蟬看著自家主子,小心翼翼道。
金蟬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為什么要找羽鳳仙?”
玉蟬只與他對視了一瞬,便身子一顫,低下頭,嘴唇蠕動道:“老爺沒有直接回靈山,小人以為老爺,您有何安排,盡管吩咐,小人一定替您做好。”
“該做什么,你還不清楚?”
金蟬子右手一翻,一個文具盒大小的青色木盒出現在掌心。
他隨手一拋,將盒子扔到玉蟬懷里,“女媧娘娘有令,立即堵住拐子山下方的大裂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