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蒙蒙亮,紅袖坊小靜軒屋頂上,再次出現小羽舞劍的飄逸身姿。
“上造大人,你回來了呀!”黃寡婦抱著二狗子,猶猶豫豫,表情不太自然。
“黃嬸?嗨,你喊我‘上造大人’,不是寒磣我嗎?”小羽沒好氣道。
她的表情和語氣都很自然,讓黃寡婦也變得自然起來。
“哎,你如今的確是大秦上造啊,怎么能算寒磣人,大家都羨慕你呢!”黃寡婦笑道。
小羽只稍微放慢動作,并沒停下來,嘴上氣息均勻、吐字清晰,道:“你知道在紅袖坊住了一個多月的公孫公子是什么身份不?
你知道他的護衛老鄒又是什么爵位嗎?”
“他們是什么爵位?”黃寡婦好奇道。
“公孫公子只是四級的‘不更’,可他護衛長老鄒是一位八級的‘公乘’啊!”小羽嘆道。
之前她沒有“上造”的爵位,也就沒人關心公孫無咎等人的爵位。
等昨天傍晚“大秦上造羽鳳仙”新鮮出爐、閃亮登場,不用她自個兒過去詢問,紅袖坊姑娘們便開始打聽“怡紅公子”的情況。
呃,因為公孫無咎常住怡紅院,到現在還沒半點要離開的意思,大家悄悄在背后為他取了個“怡紅公子”的“雅號”。
公孫無咎是四級不更,倒是不奇怪。
不說別的,單單跨越數萬里,從咸陽走到流沙河邊的毅力和勇氣,若全部投入到軍中,憑公孫家的關系和背景,怎么也能拼搏個不低的爵位。
老鄒竟是八級公乘,卻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放在咸陽城,“公乘”也屬于上層階級。
小羽估計公孫無咎若能混個“公乘”爵位,壓根不會跑到西沙域來混日子。
無論老鄒有何苦衷與隱情,他這個公乘,至少能襯托得小羽的“上造”大幅度貶值。
“連怡紅公子都是四等爵位,那最近西渡而來的成百上千貴公子,是不是都有更高的爵位?”
黃寡婦臉上的表情說不上失望,但的確有種美好被打破的幻滅感。
她先前還以為上邦爵位十分高級且稀有呢!
“你別看不起公孫公子,他只是眠花宿柳,不等于他沒能力。”
小羽也是無語了,連附近街坊都曉得了“怡紅公子”的大名。
“我沒看不起他,只是覺得他有點不思進取.算了,咱蠻邦小老百姓,哪有資格評價上邦貴人,咱只說你。
你怎么也算個‘大秦爵爺’了,怎么還住在紅袖坊?”黃寡婦問道。
“我年紀幼小,舉目無親,不住在小靜軒,難道要回荒無人煙、風高浪急的呼嘯山莊?”小羽道。
柳姑姑希望她回到呼嘯山莊,最好在山莊安安穩穩待十年。
她沒同意。
哪怕昨天雷振、李仙芝、赤鳩羅、雷天陽觸發“大滅爸”后,紫府可以滿負荷運行很長一段時間,她也沒回到呼嘯山莊“閉關”。
她的“三步走,鑄劍骨”計劃,目前只走完“一步半”:能勉強看清部分功曹神、符使的蹤影,純陽煞氣大概也能滅殺他們。
剩下的“一步半”還需要慢慢磨。
這且不說。
“鑄劍骨”需要大量的劍意來重新催生“劍之靈機”。
曾經的劍骨靈機被閔神醫打散到血脈中,成為體魄與內力的給養。
要重鑄劍骨,必須誕生新的靈機,由她自己來創造完全屬于她的劍道靈機。
這一過程需要領悟大量的劍意,且一旦開啟,不重新鑄造劍骨,無法半途而廢(ps)。
而要領悟大量的劍意,毫無疑問,啟動“大滅爸”是最佳途徑。
在呼嘯山莊,
她別說找“義父”,她反而成為別人的干娘、奶奶。
黃寡婦嘆道:“話雖如此,可你還要在天門鎮住十年。
等成年后,神功大成,才會離開西蜀,去東沙域都護府任職。
現在你年紀還小,等你漸漸長大”
其實按照她的想法,無論年紀是大是小,都要早早脫離紅袖坊。
小羽灑然一笑,“你也說了,等我成年,就要離開西沙域。
到了陌生的東方,誰認識我?
或者說,即便有誰認出我,在紅袖坊待半年還是幾年,有什么區別?”
十年后,她覺得自己肯定有人仙的境界、斬殺真仙的實力。
都能隨意斬殺仙人了,誰還敢不尊稱她一聲“姑奶奶”?
黃寡婦怔了怔,感慨道:“難得你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豁達的胸襟。”
——和胸襟有什么關系,純粹是為了“拜爹”而已。
小羽長劍歸鞘,用腰間面巾擦了擦汗,疑惑道:“今天后巷人好少!我跟你說了好一會兒話,竟然沒人圍過來問七問八。
我還以為時隔一個多月,又經歷那么多事兒,等我一出現,大家立即聞訊而來呢!”
黃寡婦白了她一眼,低聲道:“你在衙門口的事,大家哪敢隨便打聽?
若不是昨天衙門口貼了告示,說你已經成為東方朔大人的扈從,還入了大秦戶籍,得封二等上造.我今早看到你在屋頂上舞劍,也不敢過來打招呼。”
這算是“約法三章”,到目前為止帶給小羽的最直接好處:解除了她身上“瘟神在世、生人勿進”的標簽。
賭天意當日,黃寡婦、張大娘等老百姓,見識有限,不明白“賭天意”的含義,還敢圍著小羽問七問八。
等幾日過去,漸漸從別人那兒聽說了一些事,他們曉得了厲害,也開始害怕起來。
可一旦衙門張貼告示,直接表明上邦欽差對她的欣賞和親近,至少普通老百姓,又開始改變想法和態度:連東方大人都沒避小鳳仙如蛇蝎,說明那些“羽鳳仙不祥“、“與羽鳳仙靠太近會不吉利”的傳言,都是扯淡,天意在小鳳仙,天帝在庇護小鳳仙!
只能說“中華上邦”這塊金字招牌,在西沙域的威信太高。
在一個平頭百姓都渴望下輩子托生到中華為民的社會,東方朔表明態度的影響力,太大了。
不僅是此時的黃寡婦,連紅袖坊姑娘、姑姑和女兒們,如今對小羽也只有敬畏,沒有避“不祥之兇物”的忌憚。
“既然大家都看到了衙門口的告示,張大娘、李大爺他們人呢?”小羽問道。
“今天翟鐵匠家治喪,早在五更天的時候,大家就過去幫忙了。”黃寡婦嘆息道。
若是在夏天,五更天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
如今入了秋,天黑得快、亮得晚,五更天大家起床時,天還黑黢黢一片,小羽反而沒能早起。
“是路口的翟三哥家?”小羽驚訝道:“他家就兩口人.翟鐵匠死了?”
“不是翟鐵匠,是他兒子,翟大狗子。”
說到“大狗子”,黃寡婦懷里的二狗子摟得更緊了。
“大狗子在河里摸魚,天涼了,水太冷,腿抽筋淹死了”
頓了頓,她又眼神閃爍,壓低聲音道:“也有人說大狗子遇到了水鬼,水鬼找替身,拉著大狗子沉入水底,他自己好去投胎。”
小羽皺眉道:“大狗子在哪摸魚?”
“就在小梁河,靠近孫家橋的地方。”黃寡婦道。
西蜀主要水域為兩條大河:一條北方的化龍江,一條南方的黑龍河。
類似中華的長江流域,黑龍河有很多支流,梁河就是其中一條。
梁河進入天門鎮后,又一分為二,一條清水河,一條小梁河。
翟大狗子住在醬油巷,無論去小梁河、清水河、梁河,都很方便。
而孫家橋是距離城墻最近的一座橋。
過了這座橋,再沿著河道往北走,就要去城外。
從孫家橋到醬油巷,很有一段路程要走。
“大狗子咋跑那么遠?”小羽道。
黃寡婦嘆道:“跑這么遠,還不是為了避開他老爹?
那小子很是喜歡游水,夏天的時候幾乎天天泡在河里。
哪怕是下大雨,梁河漲水,小梁河濁浪滾滾,比奔馬還兇,清水河畫舫都停了,旁人見到水流甚急,嚇得不敢過橋,那小子依舊哈哈大笑,在河中央搏浪!”
“這么看來,大狗子水性很好嘛!”小羽道。
水性這么好,卻在河流平靜的秋季淹死了.莫非真是水鬼找替身?
“嘿,李大爺說得好,淹死的都是水性好的。不過大狗子水性的確好,所以大家懷疑有死鬼找替身,昨晚好些人在孫家橋燒紙錢呢!”黃寡婦道。
小羽奇道:“給誰燒紙錢?”
黃寡婦道:“現在大狗子死了,若要去地府投胎,也必須找個替身。
他河中搏浪,水性好,大家都知道。
他若要找替身,大人都扛不住,更別說孩子。
給他燒紙錢的,都是附近有孩子下河摸魚捉蝦的人家。
大狗子都死了,他們怕呀!只能燒紙錢,祈求大狗子放過他們家的娃。”
小羽有些無語。
“如果是死鬼找替身,說明孫家橋附近經常淹死人,之前沒人燒紙,或者驅邪嗎?”
黃寡婦搖頭道:“驅邪有啥用?每年小梁河、梁河,都會淹死不少游水的孩子。
也就對面的清水河,水清浪靜、波瀾不興,且畫舫眾多,少有人淹死。
可無論是哪條河,只要出現淹死人的情況,都有人說水鬼找替身,也都有人燒紙錢。
不過其他人沒大狗子兇猛,他實在太能游水,號稱小梁河‘烏頭將軍’呢!”
吃過早飯,又檢查了紫櫻這一個多月的“小黃花劍”修煉情況,差不過上午十點左右,小羽縱身越過圍墻。
她先去“崔家紙扎店”買了一對紙馬、一個紙媳婦,一籃子紙元寶.
崔家紙扎店的伙計,手提肩扛,帶著一大摞子東西,跟在她身后,一起來到翟家鐵匠鋪外。
還沒走到鋪子門口呢,就見到翟鐵匠提著大錘追打狗肉道士。
道士沒練過武,跑得慢,身子還踉踉蹌蹌、腳步不穩,在地上摔了好幾下。
若非街坊鄰居拼命拉扯牛高馬大的翟鐵匠,他這會兒屎腸都被砸出來了。
“老道本是過來向你報喜,勸你改喪宴為喜宴,也是為了圖個吉祥,討個喜慶,你不聽好人言也就罷了,怎么還要拿錘子打恩人呢?
要是磕著了碰著了,老道士我活不活得下來還另說,你肯定要造下大孽,壞了全家的福運!”
翟鐵匠虎目含淚,肌肉奮起,掙脫鄉鄰拉扯,舉捶怒吼:“狗道士,你害死我兒,還跟我說什么福運,我捶死你”
“哎呀,哎呀,救命,小鳳仙,快來攔住這頭蠢牛!莫要讓他犯了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