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玉帝起初并沒關注發生在天門鎮的“微末小事”。
在他心中,從他產生選拔葛慶、朱銅等人為天兵天將,并由他們去懲罰羽鳳仙的念頭開始,“上帝也保不住”這一事件已畫上句號。
他是天,是天老爺的代言人。
他的意志即是天意。
天意可改不可違!
嗯,他可以自己改變想法,但他的想法凡人無法違抗。
之后復活葛慶、選拔天兵、培訓天兵天將、葛慶等人沖出南天門等一系列事件,他都沒有關注。
玉帝再次關注羽鳳仙,是因為她再次“口出悖逆狂言”。
“好狗膽!”
當時他正在和王母娘娘商量幾天后蟠桃宴會的事。
忽然間,和藹的笑顏變得勃然大怒,并用力一拍身前的桌案。
“哐當”一聲,桌案沒有粉碎,案上的茶杯卻跳了起來。
突然爆發的怒火,讓門外的卷簾大將嚇了一大跳。
王母娘娘雍容絕美的臉龐上,先是露出驚疑之色,很快驚疑消散大半,輕輕一揮手,施展了一個“小水鏡之術”,直接將人間天門鎮正發生的事投影到面前。
就見水鏡中,羽鳳仙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幾位天兵叫罵。
罵他們是“囔糟食的夯貨”,還說替昊天上帝抱屈。
結果緊接著,她開始拐彎抹角挑釁玉帝:上帝選拔的天將是連續被她兩次擊殺的無能敗犬,替上帝執行天律的是曾經違背天律的兇鬼,本該仁慈嚴肅的天罰使者卻是個披著“義氣”外衣的小人那么,選拔這等天將和使者的上帝,又是什么貨色?
不僅指桑罵槐,拐著彎罵玉帝用人不賢、不遵天律、沒有仁慈寬宏之心,還繼續挑釁:我嘴上不明明白白罵你,但我心里怎么想、我的潛臺詞,你肯定都明白,我也明白你明白,嘿嘿,你還想人前顯圣、展現公正和威嚴是吧?可惜你只能用恐怖來嚇唬人,讓人畏懼。我也恐懼死亡,可我不會被你嚇住。
以上,是王母娘娘對小羽一番話的翻譯。
基本上也沒翻譯錯。
第一階段,小羽的確是借著“替昊天上帝抱屈”的幌子,在拐彎抹角罵玉帝。
當小羽說出“哪怕大家嘴上不說,事實擺在眼前,心里會怎么想.”這句話時,“天”怒了。
王母娘娘跟前的玉帝,倒是面色平靜下來,但他心中的怒氣自然而然演化成雷霆。
普通人怒火中燒時,腦子里像是點燃一團火,腦瓜子嗡嗡的。
玉帝也一樣。
只不過玉帝是“天”的化身。
當他腦子里閃現一團火,那么天地是真的會有雷火反應。
“其實她說的也不算錯至少這一句找不出毛病。”王母娘娘輕笑道。
“所以錯的是朕?”玉帝淡淡道。
王母娘娘搖頭,“天帝永遠不會錯。”
忽有女仙進來,在門外卷簾大將耳邊低語幾句。
卷簾大將硬著頭皮走進門,跪下稟告道:“陛下,娘娘,太白星君在宮外求見。”
“八成是為羽鳳仙而來。”
王母先看了玉帝一眼,觀察他的神色后,才笑道:“讓他進來吧。
區區一個羽鳳仙,不值得陛下專門再回一趟靈霄寶殿。”
就在李長庚走到卷簾門口時,玉帝再次勃然大怒。
“葛慶這個蠢材,朕當真是選錯了人!”
此時在人間,葛慶被小羽的呵罵沖昏頭腦,忘記要展現天帝的公正和威嚴,打算直接開干。
于是天空第二次出現旱天雷。
“微臣李長庚,拜見昊天上帝陛下,拜見王母娘娘陛下。”
太白星君行禮的時候,還悄悄用眼角瞥了下王母娘娘身前的“小水鏡窗口”。
王母做了個免禮請起的手勢,笑問道:“你可是為羽鳳仙而來?”
太白星君尷尬笑道:“兩位陛下,微臣愿意即刻下界,教導那北荒沙蠻禮儀之道,讓她明白天帝之威儀不容褻瀆。”
“葛慶、朱銅已在下界,還要你下去做什么?”
玉帝神色平靜,仿佛剛才兩個旱天雷完全與他無關。
不過玉帝的平靜也不是偽裝。
以他的身份和境界,想長時間維持一種極端情緒,比控制自己的雜念、立即平息極端情緒,要難無數倍。
太白星君遲疑道:“微臣細觀葛慶、朱銅等人的言行舉止,似有不祥之兆“
翻譯成“普通話”就是:陛下,急急急!情況很不對勁,微臣感覺葛慶、朱銅等人要衰!急急急,趁著羽鳳仙還沒掀底牌,咱們趕緊喊“投降輸一半”。您老人家放心,老頭子保證您依舊威嚴且公正,背黑鍋和丟臉的事,老頭我一力承擔。
王母轉頭看向玉帝,委婉道:“羽鳳仙此女很不一般。”
翻譯成普通話:我也覺得情況不妙,你趕緊撤吧,讓太白星君去幫你擦屁股!
玉帝濃眉微皺,陷入沉思中。
他即便不是真正的“老天爺”,也至少是老天爺的代表與化身。
太白星君與王母能察覺到羽鳳仙不對,他其實更早有所覺。
但他跟太白星君、王母一樣,既沒找到情況不對的根源,也不能斷定葛慶一定會輸,所以才踟躕不決。
幾位大佬糾結,下界的凡人卻不會等他們。
小水鏡術的窗口中,葛慶開始大聲向周圍民眾宣講羽鳳仙“上帝也保不住”的悖逆之言。
周圍民眾多露出恍然之色。
“原來如此,羽鳳仙狂妄無知,竟敢在天庭符使面前口出惡言,說她要殺的人上帝也保不住。
于是上帝讓她見識到三界之主的偉力。
壩下胡同刺殺案中,被她殺死的葛慶、朱銅不僅完好復活,還被選拔為天庭神將。
這是對朱銅、葛慶八位義士的恩典,也是對羽鳳仙悖逆之言的回應啊!”
“天帝之威,神圣不可侵犯。”
“天帝雖威壓三界,卻并非不講理之人,他對羽鳳仙的回擊公正且仁慈。”
聽著天門鎮民眾們的討論,王母娘娘鳳眸中閃過一絲無奈。
太白星君瘦臉上卻多了幾分急切。
在他開口前,玉帝淡淡道:“李長庚,你下去吧。”
太白星君怔了怔,明白過來,此時此境,玉帝已騎虎難下。
他還想再勸,卻不曉得該怎么勸,只能無奈拱手行禮,默默退了出去。
玉帝和王母繼續盯著小水鏡之術的窗口,默然無言。
一直到小羽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聲邀請天地神佛與諸多凡人一起做個見證:她贏,則說明上天站在她這邊,天帝理解并認同她從無悖逆之言,而葛慶則是矯詔之惡神;她若輸掉,則說明她錯了,葛慶果然帶著天命下界執行天罰。
“這是最后的機會”王母娘娘看著玉帝,緩緩道:“且不說已有眾多仙佛神圣,被吸引了目光,此時都看向天門鎮。
即便她身在荒郊野外,無人察之,只要站在皇天之下、厚土之上,就是‘天地鑒之’,別人可以反悔,唯獨你。
你是天帝,見證了、默認了,便萬萬不可反悔。”
“羽鳳仙狂妄自大,對天神的力量一無所知。”玉帝淡淡道。
其實他的心里話是:唉,老子早被她拿捏住了,早沒了“最后的機會”,這會兒顯露天威,撤回葛慶等人,又有什么意義?
或許能欺騙凡人。
可至少羽鳳仙知道她贏了。
滿天神佛也知道葛慶的確領了天帝之命,天帝這會兒中途撤退,等于直接向羽鳳仙認輸。
還不如搏一搏,羽鳳仙或許只是虛張聲勢?
畢竟從已有的信息判斷,她最強的虎魄七殺,也只能傷到天兵皮毛。
她本人并沒修煉鍛體神通,一旦被金瓜擊中,身體斷成幾截都不奇怪。
她威脅不到天兵天將,而天兵天將任何一招,都能致她于死命。
不考慮靈覺預感,單純對比紙面上的硬實力,此局無論怎么看,優勢都在他這邊!
“你認為她在虛張聲勢?”王母娘娘道:“沒有誰能偽裝出這種自信。”
停頓了一瞬,她又道:“凡人只能通過她的自信推斷她不一般,我等應該能窺探到葛慶、朱銅與她的命運。
她的命,很硬,現在沒半點衰弱的跡象,而葛慶.”
其實王母在說廢話。
她說的一切,玉帝都清楚。
她也知道自己在說廢話,但她沒辦法不提醒玉帝。
如果羽鳳仙真的當眾擊敗葛慶等人,贏下“天意賭局”,玉帝、天庭,乃至她王母娘娘,都要丟個大臉。
“她就是在虛張聲勢。”玉帝淡然微笑,語氣和表情都十分自信。
王母心中一動,便緩緩點頭。
她秀美端莊臉龐上的擔憂與糾結,一瞬間消失無蹤。
她明白了玉帝的意思:他要插手!
天帝乃天庭眾神力量之源頭。
只要天帝將目光加持在誰身上,誰就擁有無窮無盡的力量,永遠不會疲憊,永遠處于最巔峰的狀態,能百分百發揮天神的力——
“什么?!這怎么可能”王母娘娘粉臉上浮現一絲薄怒,“葛慶是天將,是八卦星斗陣的主陣者,他怎能如此粗心大意,直接把臉湊到別人跟前,讓羽鳳仙揮劍就能砍到,還洋洋得意,毫無提防.”
天帝要暗中插手,也有一個理論上很容易實現的大前提:不要被瞬間秒殺。
人死了,什么都沒了。
天兵是神人,神人死了,也什么都沒了除非天帝徹底不要臉,不僅要傳輸神力,還要降臨意志。
玉帝霍然起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身上散發的恐怖氣息,讓門外卷簾大將瑟瑟發抖。
“不要沖動!”
王母很快就恢復平靜,起身握住他的右手,將他重新拉回座椅,嘆息道:“這是天意。”
“朕就是天!此非朕之意。”玉帝冷冷道。
“你是天,老師是天道,天道才是真正的‘老天爺’!”王母緩緩道。
“鴻鈞老師”玉帝呆呆呢喃,干澀道:“老師為何要當眾打我的臉,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嗎?”
天帝都不再自稱“朕”,而是改成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