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靈子矜持一笑，輕輕頷首，“貧道的道行不如勞兄，如今僅虛度三百個春秋，卻也有百十位仙友。”
燕飛鷹不理睬李仙芝了，眼巴巴盯著他。
他其實對赤靈子不太熟。
但他確定赤靈子和自稱仙人的“人仙法修”不同。
像是飛仙渡淼和尚、竇逸琳，也能飛天遁地、使用異術，可他們根基依舊是仙武真元。
在煉“氣”的世界，“氣”才是根基。
赤靈子使用的不是內力，或內力的進階——真元力，而是仙人才有的“法力”。
法力對內力、真元，有比較明顯的壓制效果，但更關鍵的是法力能延壽！
長壽乃至長生，才是仙人最重要的標簽。
而且赤靈子竟然還有百十位仙友 這是一場仙緣啊！
小羽不曉得燕飛鷹的想法，又問：“敢問仙長，您在何處修行？”
赤靈子道：“你可了解西蜀南方的十萬大山？距離此地兩千五百里，有一山峰名為‘閻王鼻梁’，貧道便在此修行。”
“閻王鼻梁，聽著就十分險峻且危險啊！”小羽驚嘆一聲，又問道：“仙長的朋友都在閻王鼻梁附近嗎？為何不找個平坦點的仙山？”
燕飛鷹忍不住，插話道：“閻王鼻梁無論多危險，也只是對普通人而言。
仙長和仙長的朋友皆為仙人，能騰云駕霧，任何險峻之地都是坦途。
而險峻的山峰奇觀妙景更多，也更安靜，不會受凡俗之人打擾。”
赤靈子壓根不理睬他，繼續含笑跟小羽說：“貧道的仙友來自三山五岳、天南海北，并不局限于一地。
仙人朝游北海暮蒼梧，千山萬水若等閑。
譬如迎祥府距離閻王鼻梁幾千里，貧道依舊在早晨準時來到勞府。”
他的確是最先抵達勞府的“仙客”。
可他沒說的是，他提前三天出發，哼哧哼哧飛了三天兩夜，依舊沒能趕上早晨的“長壽粥”.他本人確實有點饑渴，打算喝兩碗長壽粥、吃一碗長壽掛面。
小羽感慨道：“仙長法力高深，去萬里之外訪友也簡單，可偌大的閻王鼻梁，只道長一個人，也怪孤單的。”
燕飛鷹又忍不住了，道：“修仙怕什么孤單？”
赤靈子笑道：“孤零零一個人，的確有點難熬。”
燕飛鷹表情僵住了。
“閻王鼻梁六座峰，一峰一山主。貧道僅僅是閻王鼻梁的四大.咳咳，四峰主。”
——罪過、罪過，剛剛差點嘴滑，把“四大王”說了出來。
赤靈子在心里自我檢討一番，繼續道：“在貧道上面，有三位兄長，下面有兩位賢妹。
除了已得道的幾位仙友，山上還有不少仙童與弟子。
貧道喜靜不喜動，獨守一峰，他們那邊倒是挺熱鬧的。”
——竟然還有這么多朋黨，看來是不能跟隨赤靈子回閻王鼻梁，無法鳩占鵲巢了 小羽心里有點遺憾，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喃喃道：“仙長喜靜不喜動，大概是不愿收弟子了”
燕飛鷹恨不得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大叫：聽說你天生宿慧，聰明絕頂，怎么今天突然糊涂了？人家仙長已給出如同明示的暗示，你竟白白放跑近在眼前的仙緣！
如果他真跳起來叫喊，小羽一定在心里吐槽：聽說你是西蜀第一神捕，心細如發，聰明絕頂，怎么今天糊涂了，都沒發現我這個“預備殺人犯”，正在搞摸底調查“預備役受害人”的家庭情況？
“貧道喜歡安靜，卻不等于不收弟子。”赤靈子笑道。
燕飛鷹表情又是一僵：怎么回事？不是說仙緣只有一點靈機，若凡人悟性不足、領會不了，仙人就會認為凡人沒仙福，然后轉身就走嗎？
“仙長，您”
這下“糊涂蛋”羽鳳仙終于開了竅，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
赤靈子微笑頷首，問道：“羽鳳仙，貧道看你有點慧根，可愿隨貧道回山做個仙童？”
雅閣二層，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停止交談，或疑惑看向赤靈子，或羨慕看向羽鳳仙。
小羽忐忑問道：“仙長，仙童是弟子嗎？”
赤靈子搖頭道：“你年紀尚小，且未經考驗與歷練，目前還做不得弟子，得不到貧道真傳。”
燕飛鷹快走幾步，來到赤靈子跟前，跪下叫道：“赤靈子仙長，我愿跟您回山做個仙童！”
李仙芝呆了呆，“燕神捕，你——”
他想叫喊：你一個頭發花白的精壯老將，怎么當仙童？
可他也知道燕飛鷹極度渴望仙緣。
只要能抓住仙緣，做個“老·小仙童”也沒關系。
——可你走了，我的“蜀東武林大會”該怎么辦？
他剛才還在和燕神捕商量武林大會期間，天門鎮與迎祥府的治安維持呢！
赤靈子皺了皺眉，搖頭道：“燕大俠何必如此，你馬上就到元丹境界了，與貧道算是同輩中人。畢竟‘仙道’雖有別，人仙依舊是‘仙’。”
這話也不算錯。
天地人鬼神五仙，“人仙”也是被天地、被神佛認可的“仙人”。
“我更想跟隨仙長修行長生術，而非在人間鉆研武道。”燕飛鷹滿眼都是真摯與渴望。
其他人臉上或有疑惑與不解。
同樣是人仙的獨臂仙、何潮洪等，表情和心情都格外復雜。
他們感慨燕飛鷹對仙道的執著，敬佩他當眾求做“老仙童”的勇氣，他們還有些為他感到羞恥.眾多復雜情感，唯獨沒有疑惑。 他們能理解燕飛鷹的行為。
人仙的確是五仙之一，且不說前途已絕、無路可走，人仙壽元之短，壓根不配被稱為“仙”——若無神丹靈藥，人仙活個一百六七十歲老死的，比比皆是，壽數超過兩百的算是“高壽”，能接近三百，猶如普通人中“人瑞”。
壽元短也就罷了，人仙累積功力，凝結元丹又特別耗時耗力。
能百歲成為人仙，都算“青年才俊”。
也虧得武者基數大，且洪荒世界延年益壽的靈藥仙草比較多。
否則“人仙”這一職業，八成要從“天地人鬼神”五仙中踢出去。
因為仙武修行者數量太多，誕生人仙的比例也比“天仙”高，加上靈草神藥延壽，世上的人仙的數量其實非常龐大。
數量多，對人間的影響力巨大，哪怕平均水平最差、壽元最短，依舊能與其它四仙并列僅僅是名稱上并列，身份地位差距之大，猶如兩種生物。
赤靈子搖頭道：“燕大俠，你起來吧，貧道與你無緣。”
接著他又將目光看向小羽，“你可愿隨貧道回山做個小仙童？”
“愿意，當然愿意！”小羽先滿臉喜色、連連點頭，又遲疑道：“可我和世子有約能不能讓我先跟世子說兩句話？”
赤靈子笑道：“你去吧。”
李仙芝聞言，主動離席，將小羽帶到外面烹煮茶水的小隔間。
不等小羽開口，他壓低聲音道：“赤靈子其實早看中了你，下午在樓上商談拐子山剿鬼之事，他沒避開別人，當眾問我——他覺得與你有緣，想帶你去南方大山修行，李家怎么看。
我沒有猶豫，直接說李家與你已無關系，你的未來你自己決定。
其實我壓根不該跟你過來。
這會讓別人誤會我李家與你還有關聯。”
小羽有些無語，“至于這么謹慎嗎？”
李仙芝嚴肅道：“這不是謹慎不謹慎的問題，事實的確如此，不是嗎？”
“那你現在跟我出來.”小羽疑惑看向他。
李仙芝正色道：“我和你出來，不是商量你能不能跟仙長外出修行的事。
當日指水為誓，也考慮過類似今日的情況。
十年內，你出于無奈而暫時離開迎祥府，不算背誓。
比如，被敵人擄走。
只要你重獲自由后繼續回到迎祥府，誓約照常。
找到仙緣離開迎祥府，同樣不算背誓。
畢竟仙緣難得，斷人仙途，賽過殺人父母。
十年期限僅僅和北荒有關。
并不是想限制你什么，這點我從一開始就說清楚了。”
他偏頭朝大廳方向瞥了一下，聲音更低，近乎耳語，道：“我跟你出來，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與李家已無關聯，赤靈子仙師與李家同樣沒任何關系。
別看我和他有說有笑，你就誤以為我們是熟人。
其實直到今日，我才有幸第一次見到赤靈子仙師。”
說完他不給小羽再次詢問的機會，推開隔間小門走了出去。
小羽面露若有所思之色跟在他身后。
李仙芝嘴上說“提醒”，其實一番話說得非常隱晦。
而且“提醒”的含量極低，更多還是撇清關系——無論你們哪方搞出事來，都與我李家無關，我李家純粹是個路人。
李仙芝向赤靈子點了點頭，拉著喪魂失魄的燕飛鷹到旁邊，繼續商談“蜀東武林大會”期間、天門鎮治安的相關事宜。
“仙師，我愿做您的仙童。”
小羽朝著赤靈子盈盈一拜，臉蛋上、笑聲里，滿滿都是歡喜。
“好，那咱們走吧！”赤靈子大笑著站起身。
周圍一群人也露出笑容，還正打算靠過來，說兩句恭喜的話呢！
忽然一陣淡淡的霧氣從外面吹進來，吹得眾人瞇起眼睛，按住袖口與裙擺。
“過來！”
赤靈子向小羽招手，霧氣已經在他腳下凝聚成一團灰白色的“筋斗云”。
小羽跳到他身邊，用力踩了幾下，軟彈彈，很結實，像是踩在席夢思床墊上。
“仙師，咱們現在就走？我還沒收拾行李呢！”
“說什么傻話呢，都要入山修行了，今后采松為食、山泉為飲、云霞作衣，還要什么行李？”
赤靈子朗聲大笑，控背躬身，朝著勞神仙行了一禮，“兄長，弟弟去也！”
勞神仙始終都是一派風輕云淡的表情，此時也只微笑頷首。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