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踏入灰霧,仿佛進入了山洞內。
又往里走了兩步,洞穴變得狹窄,好似從山洞變成了墓道內 事實上,小羽的心之靈眼直接看到了外面的墓碑,墓碑高有三米,其上刻有大字——“忠敬誠直勤慎廉明福王神道碑”,字跡蒼勁有力、古拙厚重。
由一個石鱉馱著石碑。
她假裝看不見墓碑,繼續沿著墓道往前走,直到進入墓穴內部,眼前景觀豁然洞開,一個繁榮熱鬧的集市驟然出現在她面前。
街道和兩邊建筑,讓小羽有點眼熟。
像是天門鎮咸陽大街的某處街景,但又不完全一樣。
“你們看,又有一個活人進來了。”
街道上有路人、攤販、店鋪,初看過去,他們和活人沒什么區別。
“還是一個小姑娘看起來普普通通,不像個高人。”
“蠢貨,這是羽鳳仙,殺鬼如麻的羽鳳仙啊!”
“啊,竟然是大煞星羽鳳仙,她——呀,她看過來了,快跑”
就連愛看熱烈、背后嚼舌根的習慣,也和天門鎮凡人一模一樣。
如果是普通人,還真看不出他們和活人的區別。
可小羽能一眼看出這個世界缺乏色彩和光亮。
從“人”的外貌上看,沒一個紅光滿面,眼神也沒一個明亮閃耀。
無論是人還是街景,都蒙上一種淺灰的色調。
只不過和普通鬼魂比,他們身上怨氣極少,陰氣非常純。
和活人有差別,和她見過的怨鬼差別更大。
“你們怕啥,我可是義薄云天羽鳳仙!”小羽喊道。
“你義薄云天的名聲,我們都曉得。可你也兇神惡煞、殺鬼如麻,小小年紀已打殺好些鬼魂。”有個賣夜糖的老鬼叫道。
“我沒有。”
老鬼道:“你有!你殺了葛慶和章三,章三老子娘天天哭,大家伙兒都看到也聽到了。”
“章三?”
小羽要稍微回憶一下,才能想起壩下胡同刺殺案中另一位死掉的鬼差。
那晚她殺了兩個鬼差,十六個活人,活人變死鬼,鬼差魂飛魄散。
十八個狗攮貨,最終只有八個被選拔為天兵。
葛慶成了天兵,另一位鬼差不夠資格,依舊處于魂飛魄散狀態,沒有享用到兜率宮的返魂神丹。
“章三的老子娘在哪哭?”小羽問道。
“就在大街上,一邊乞討一邊哭。章三活著時,兩口子日子優渥、衣食無憂;章三死了,章家也絕了嗣,沒人祭奠他們,他們老無所依、流落街頭,好不凄慘。”老鬼唏噓道。
“章三老子娘也住在這片福地?福王殿下的福地,你們可以隨便進來?”小羽好奇道。
都不需要刻意打聽,她也能百分百確定,章三老子娘絕不可能葬在清河別苑后山。
后山風水寶地屬于李家,屬于前朝某個被封為“福王”的郡王。
“天門鎮當年還是福王殿下的封地呢,難道不讓人進出?”老頭道。
小羽道:“你們中有沒有人是冤死的?明明是好人,卻被壞人殺死”
“冤死的早進了枉死城,咱能住進福地,多半是正常的生老病死,且生前沒有大惡,死時沒多大怨氣。“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說道。
“原來如此。”小羽笑道:“見到章三老子娘哭嚎,你們物傷其類。
可你們難道不能對含冤而死的好人也物傷其類、感同身受?
咱就是個大好人,好人要被惡人戕害,不該拔劍斬了惡人惡鬼?”
“章三其實不太壞”有打扮得很周正的老婦小聲道。
“大娘,看你這身嶄新的湖綠色夾襖,鬼生過得很不錯的樣子,陽間的子孫很孝順吧?
若陽間有人將他們砍死,送魂魄來這兒和你團聚,你覺得好不好?”小羽笑道。
面容和藹、衣衫整潔的老婦,立即變了形態,身形驟然拔高一米,體型膨脹一圈,體表散發濃煙狀的陰森之氣,表情.臉倒是沒有扭曲變形,但從陽光下的和藹婦人臉,變成鬼片中特殊打光的陰冷惡毒臉。
“你敢害我孫兒,我跟你拼命”她的咆哮聲,在街道上形成一圈氣浪,吹得店鋪前的幡子、路人發絲裙擺亂飛。
小羽首當其沖,只露出驚訝表情,身子巋然不動。
“人和鬼果然沒分別,劣根性一模一樣,可人和鬼也差別巨大。
匹夫一怒,依舊是匹夫之力;匹鬼一怒,天地色變,怨氣加身,陰氣滔滔.
唉,都說人乃天地所鐘愛之生靈,現在看來人在很多地方都不如鬼。”
她還在那兒搖頭晃腦地感慨,身周淡淡血煞之氣,讓“變臉鬼婆”怒目切齒、面目陰森卻不敢靠近。
“誰在咸陽大街上搗亂?”
一聲厲喝從后方傳來,接著是“嘚嘚嘚”的健馬奔馳聲。
“哈哈,好個紙將軍,好個紙馬!”小羽轉頭一看,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正常人(鬼)眼里,從街道另一頭疾馳而來的是一位威風凜凜的騎士。
兩米高、全身披鐵甲的戰馬,能與天宮神將比拼造型的威猛將軍。
望而令人敬畏有加。
可小羽直接看透他的本相,則是紙扎的馬兒、紙扎的將軍,策馬狂奔的樣子十分滑稽,偏偏紙扎戰馬和將軍的表情十分豐富,越發讓人發笑。
“婆子,你為何在街上逞兇?”
將軍看了小羽一眼,將怒喝對準了“變臉鬼婆”。
“孫將軍,您要為民婦做主啊,這個天殺的羽鳳仙,要去陽間殺我孫兒全家。”鬼婆再次“變身變臉”,從鬼片中的BOSS,變成跳廣場舞的老大娘。
這時,中年書生鬼靠近兩步,抱怨道:“人家羽小姐只是告訴你‘將心比心’的道理,你癲狂個啥?”
孫將軍一個紙人,還做了個皺眉的細微表情,先跳下馬,向小羽恭敬抱拳行禮,然后低聲勸道:“羽仙子,人鬼殊途,你一個活人,跟一群鬼攪和在一起做什么?快去吧,福王殿下和仙芝世子都在等你呢!”
“其實偶爾和鬼說說鬼話也不錯”話雖如此,小羽卻也沒繼續和“變臉鬼婆”扯淡。
“孫將軍,你的馬能不能讓我騎一騎?”
她看透了戰馬和戰將的本質,卻隱約感覺他們并非普通的扎紙。
“我的‘傲風’性子很烈,羽仙子你要小心點。”
孫將軍猶豫了一瞬,將韁繩遞了過去。
“你放心,我騎術不錯,不會摔傷的。”
小羽接過韁繩,跳上馬背,感覺上和陽間的真馬幾乎沒區別。
孫將軍輕輕拍打馬頭,安撫它的情緒,“我不是擔心仙子你,我擔心我的傲風。它性子烈,不聽話,你一不留神用力過大,將它弄傷。”
小羽騎著高頭大馬走了幾步,驚訝道:“你的傲風好有靈性,走得比陽間逍遙馬都穩。”
專門幫王孫貴族調教好、走路平穩沒有顛簸的馬,就叫逍遙馬。
能比逍遙馬更穩定,這匹紙馬高低也算一輛“勞斯萊斯”了。
當然,孫將軍這個“紙扎的將軍”更有靈性,更不凡。
聽到小羽夸贊,孫將軍很高興,笑道:“但凡它性子不要這么倔,早成了王爺的坐騎。今天它這么乖,必是知曉羽仙子很不好惹,哈哈哈。”
看看這反應,聽聽這話,哪像是個紙人做出來、說出來的?
小羽心里越發奇怪,很想詢問“你一個紙人,咋比活鬼跟像個人”。
如果沒經歷過“變臉鬼婆”的小事故,她一定直接問了出來。
現在她不敢“口無遮攔”了。
鬼看著像人,可“鬼臉”變化太快,她把握不住。
她比較欣賞借馬給自己過癮的孫將軍,不希望他也當街變臉、變形。
“將軍,這些鬼為何不去投胎?”小羽好奇道。
“他們還沒死呢,為何要去投胎?”孫將軍道。
“他們都成鬼了,還沒死?”小羽好笑道。
孫將軍也笑了,道:“他們成了鬼是沒錯,可鬼也有壽命。鬼壽未盡,還不到投胎的時候。”
小羽問道:“福王殿下何時仙逝的?還剩多少年的鬼壽?”
孫將軍想了想,道:“記不太清楚,我并非第一批隨葬的冥器,不曉得之前的事。
從我有記憶到現在,大概一百五十年了。
普通鬼魂有‘鬼壽’,咱福王為福地之主,是仙人一樣的存在,與天地齊壽,鬼壽無盡。”
小羽對“福王壽與天齊”的說法很不以為然。
但對方一個冥器,與他爭論這個沒意義。
她小心翼翼道:“你曉得自個兒是冥器?”
孫將軍笑道:“若連自己的出身都搞不清楚,還算個什么人?”
——你算什么人,頂多是個很清醒的鬼。
小羽心里嘀咕,嘴上道:“可我看將軍幾乎與人無異,甚至比很多鬼更有‘人味兒’。”
孫將軍反問道:“難道陽間只有人類一種生靈?”
小羽若有所思,道:“陽間有妖,有精怪,禽獸木石吸收日月精華,皆可成精。”
孫將軍輕輕點頭,“陽間有精怪,陰間也有精怪。
咱冥器和陽間精怪還有些不同。
陽間精怪原本沒有人形,慢慢誕生靈性,修煉成人形。
咱冥器本就有型有貌,從一開始就有微弱靈性,能護衛主人。
在服侍主人時,沾染上主人的‘人氣’和靈性,漸漸自己的靈性增加,不知何時便開了智慧。”
“陽間、陰間還真是兩個世界,都有自己的生靈和規則!”小羽感慨道。
到此時,她徹底打碎了陰間乃陽間附庸與補充的觀念。
陽間和陰間聯系頗深,卻是個獨立世界。
從人到鬼,猶如轉世,成了不同的“生靈”。
“羽小姐,你看,到福王府了,福王殿下在門外等你呢。”
一人一紙人嘴上說著話,不知不覺已來到一棟華麗宏偉的宮殿前。
小羽沒去過雒都,不曉得蜀王宮殿是何等奢華,但她上輩子去過故宮。
故宮似乎有點比不過眼前的福王宮。
當門是一座三層四滴水玲瓏砌就牌樓,上有一個玄色牌匾,扁上用朱紅丹砂寫著“福王宮”三字。
孫將軍說福王在門口等她,并非站在第一重大門外。
她越過三重甕城,往前走了兩三里,才見到真正的內廷。
只見龍樓鳳閣,畫棟雕梁,一座座高大雄偉,上插云霄(天上灰蒙蒙的云比較低矮),建筑內外,皆閃爍珠玉寶石之光輝,光彩不奪目卻異常華美。
四圍欄桿也為紫玉雕刻而成,內外俱是白玉石砌地。
福王身前的長長階梯上,鑲嵌的珊瑚瑪瑙、奇珍異寶,不計其數,看得人眼花繚亂。
“特么的,這不像是紙扎的呀,福王咋這么豪奢?”
小羽用心之靈眼掃了好幾遍,珠寶大多數都是真貨,并非紙扎的財寶。
如雕梁畫棟、玉石欄桿,似乎也不是幻景,但又不像陽間之物,很奇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