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道在南瞻部洲中原之地，位于渭水之畔，算是“中原中的中原”。
洪荒世界沒有時區，哪怕中原最精華之地，此時也和西沙域蜀國一樣進入四更天。
同樣是道士，狗肉道士入了夜就呼呼大睡，正陽宮的玉門真人卻坐在蒲團上，默默搬運仙元、觀想存神。
“咚咚咚”忽然，門板被人從外輕輕拍打。
玉門真人微微睜眼，剎那間昏暗室內竟亮起一片白光。
“噗”白光瞬間消失，但玉門真人身前的鯨油燈自動點燃。
“張松之，大半夜你來我這兒做什么？”
“吱呀！”門板打開，宛如有血有肉之生人的神锏太保走進來，先恭敬拜了一拜，才道：“稟告真人，羽鳳仙在召喚某，已經連著發來三份疏文。”
他趨步靠近蒲團，將三份疏頭攤開擺放在玉門真人身前。
玉門真人隨意瞥了眼。
疏頭內容比較簡單，為了妖蟬之事，請神锏太保“善始善終”。
“能連著將三份疏頭精準送到你跟前，羽鳳仙身邊有高人。”
神锏太保道：“某熟悉他的‘味道’，就是上次在拐子山起壇祭天的天門鎮道士。”
玉門真人表情猶豫，好半響，才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神锏太保眼睛瞪得像銅鈴，“真人，某打算怎么做，您還沒看到？”
——某已經來到你身邊，正在向你稟告這件事，還不清楚明白？
玉門真人微胖的臉頰輕輕抽搐幾下，道：“你自己決定去還是不去。”
“某不敢擅作主張。”
頓了頓，太保又似委屈似抱怨地補充一句，“真人，某只是靈官。靈官只負責傳令送信、降妖伏魔。
關系道宮前途未來的大事，何時輪得到靈官做主？”
就像凡人幫派里，紅花雙棍連旁聽大佬會談的機會都沒有。
嗯，神锏太保在太一道的地位，差不多和《黑社會》里“飛機”的地位差不多。
玉門真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正因為你只是個靈官，道宮的前途未來輪不到你做主。
你的任何私自決定也不能代表道宮，所以才讓你自己決定。”
這句話在神锏太保腦子里轉了幾十圈，終于讓他有了點明悟。
首先，玉門真人傾向于回應羽鳳仙。
畢竟要拒絕羽鳳仙的話，余下的話壓根不用說。
其次，回應羽鳳仙是他神锏太保張松之的私自決定，跟道宮無關。
要是再被張天師抓住訓斥，也只是他的個人作風問題。
太保不樂意了，“真人，某前天剛被張天師訓斥，今天又頂風作案，不太好吧？”
玉門真人溫言道：“祖師所不悅者，主要是此次天地大劫中太一道忠于大秦的態度。羽鳳仙只是非常次要的一個原因。”
太保覺得羽鳳仙幾乎能和太一道的態度并駕齊驅。
“真人，某前天已幫過羽鳳仙一回，即便青松下一世和她還有因果牽連，某總不能一直跟她糾纏不清吧？”
玉門真人問道：“我們修道者最重要的原則是什么？”
神锏太保想了想，道：“順應天命？”
玉門真人搖頭道：“順其自然，問心無愧。”
“某有什么可愧疚的？即便青松欠她人情，也和某無關。”神锏太保道。
玉門真人道：“是她讓你揪出西沙域三十六國之亂的幕后黑手，還讓他曝光于天下？”
“她沒這么說，但某是領命前往拐子山二層煉獄。”神锏太保道。
這便是他降臨后，詢問小羽“有何法旨”的原因。
無論他做干了什么，引發什么后果，都由請神之人承擔，神靈自己完全不擔責。
玉門真人淡淡道：“你領命打破封印沒問題，之后對妖蟬緊追猛打，卻是你自己脾氣上來了，非羽鳳仙之命。
當然，你的確領了她的命，妖蟬也的確擋了你的路。
如今的局面，不能全怪你，也不能全怪她。
你跟羽鳳仙要共同承擔和妖蟬、和佛教的因果。
如何對待這份因果，你自己決定，可以不再理睬她，也可以回應她。
關鍵在于你的心。”
“某的心”神锏太保幾乎沒有遲疑，只表情無奈，“按照某的本心，當然是活活打死妖蟬，然后大罵佛教無恥下作，最后得意洋洋返回‘靈官廟’。”
玉門真人皺眉道：“打死妖蟬也就罷了，罵佛教做什么？”
太保梗著脖子道：“張天師明確說了，妖蟬不是野妖精，他和靈山關系密切。”
“這又如何？”玉門真人不以為然。
太保道：“佛教指使妖蟬在西沙域攪風攪雨，還不算無恥下作？”
玉門真人道：“青松代表大秦、代表太一道，在西沙域干的事很光彩嗎？你大罵佛教，就等于是在罵自己。”
青松之所以死，是因為他被天地所不容。
妖蟬再無恥，至少沒弄到天地不容的地步喔，妖蟬引發地裂之禍，也勉強被天地不容了。
太保表情一滯，訥訥道：“青松自個兒陰狠歹毒、無恥下作，和咱道宮無關” “現在想撇清關系有什么意義？”玉門真人搖頭，道：“其實你大罵佛教也沒關系，反正你只是個靈官，僅僅代表你自己。
頂多因為你的叫罵，弄得天界的祖師們，在面對西方佛爺時氣氛尷尬、表情難堪，還不至于引發教派沖突。”
太保道：“那你還讓某‘順其自然，問心無愧’？張天師已經怒了。”
玉門真人道：“祖師當然要敬著、供著，但祖師只是指明了仙道的方向，路具體該怎么走，還是在于道人自己的選擇。”
就比如張天師說“秦失天命，當順應天命”，這話對不對？
理論上肯定沒問題，順應天命不是一個強制性要求，而是上古以來，無數修道者用生命和仙途總結出來的血之教訓：順則昌，逆則亡。
至少前輩勸你順應天命，不是讓你當老天的奴隸，而是茍全性命。
修仙是為了長生，要長生起碼得先活下來。
張祖師的叮囑和呵斥，大半是為太一道整體利益著想。
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忠誠、信義、禮儀、廉恥，同樣是道人必須堅守的基本操守。
整個太一道，也就青松、長青子等少數人比較執著于“人皇霸業”、“中華鼎盛”。
如玉門真人之類“真人前輩”，腦子冷靜、看得清楚，對“人皇”沒太強的思想濾鏡，能接受正常的王朝更替。
可玉門真人依舊支撐青松道童，因為青松在行忠義之事。
天門鎮，閑云觀，三清殿內。
老道士走到門外，抬頭了看眼已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回身說道：“天快亮了，神锏太保大概不會來了。”
小羽盤坐在蒲團上，雙目微閉，臉上沒多少焦慮和疲憊。
“再燒一份疏頭。”她淡定地說：“神锏太保前天被妖蟬叮了一口，受了重傷，難以成行。
這次疏頭內容稍微修改一下，若神锏太保來不了，其他靈官也行。”
“從來沒有這樣請神的。拜一位神就只能請這位神！拜一位神卻讓這位神幫忙邀請另一位神，對兩位神靈都是大不敬。”狗肉道士沉聲道。
“語氣稍微委婉點，別直接說請太保換個靈官降臨，只說‘太保若太忙，可差遣其他神靈過來一敘’。”小羽道。
狗肉道士想了想，此種疏頭依舊不符合請仙扶鸞的規矩，但考慮到她和太保的親近關系，這種話似乎也不算逾越。
“案臺就在你邊上，干嘛不自己寫？”
“我人在殿里坐，心里卻很忙。”
等待神锏太保降臨期間，小羽真沒閑著。
目前她的主修功法（吐納之術）屬于太乙玄門（道家），劍法神意屬于仙武（武道），兼修了打磨意志的浩然正氣（儒家）。
最近度化亡靈對佛經也有點感悟（佛家），研究的妖文屬于妖族根本法。
早前學過醫道，拐子山剿鬼期間研究了搬運術、普通雷法、望氣尋脈、風水學、陰間地質學都屬于旁門雜學。
她所學已如此之雜，再加個“魔教邪法”也沒半點心理負擔。
沒有人教她魔教功法，她在自創魔功！
她也完全具備自創魔功的條件：見過魔眼，感受過魔眼的氣息，她心中有全天下最完整的“魔眼觀想圖”；眼睛里還有一坨魔眼的本源邪力，親自體會過入魔（長黑毛）的感覺。
將以上數據投入鯤鵬智慧，靈感如同鍋里的爆米花，“砰砰砰”填滿了腦海。
僅僅半個晚上的時間，她已經初創《魔眼大法》。
“魔眼大法”主修一對魔眼。
模仿腐爛的巨眼，用目光向外投射自身的神意。
可以簡單理解為，將雙眼修煉成一支狙擊槍，子彈則是自身意志（擁有殺傷力的武道神意）。
域外的腐爛巨眼將飽含邪惡力量和意志的“異物”打入她眼中，要鉆進她靈魂。她也可以將自己的劍氣和劍意融合成“異物”，打入其他與她對視之人眼中，要鉆進對方靈魂。
聽起來似乎并不怎么邪魔？
可魔眼將“異物”打入她靈魂只是開始。
如鬼王鬼將，甚至沒有異物入心眼，只生出魔念，便渾身長黑毛，身體異化變形成黑獸。
魔眼大法目前有兩個篇章、兩重境界。
第一篇為“異物篇”，第二篇為“魔念篇”。
《魔眼大法》的第二重境界，便是入侵對方心靈，讓敵人不受控制地產生“魔念”——她的念。
這已經很邪門了，可在構思《魔眼大法之魔念篇》時，小羽差點忍不住，要參考福王送她的“陰神奪舍法”。
她傳授了福王凝聚百花主神的奧義，福王投桃報李，送了八門鬼修法給她，其中一門就是奪舍重生的秘術。
一旦將“陰神奪舍法”融入《魔眼大法》第二重，理論上她只需一個眼神，就能在敵人心靈中留下種子，一旦心靈之種萌發，將敵人心靈完全占據，敵人就會變成另一個“她”。
她忍住了，暫時沒將陰神奪舍法融入《魔眼大法》第二重。
因為它實在太邪門了，連小羽自己都有些恐懼，她完全把持不住——以她目前的境界和身份，承受不住在三界創此魔功的后果。
說不得仙佛會將她當成新的“魔祖”。
甚至都不是“魔崽子”，直接成為魔教教主。
“嗡嗡！！”
小羽頭頂的空氣輕輕震顫，泛起淡淡漣漪，一束朦朧金光落下，神锏太保終于降臨。
“羽鳳仙，你吵得某無法安寧，所為何事？”他中氣十足、吼聲如雷。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