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卻有烏云壓來,遮蔽太陽。
清冷的街道卷起狂風,吹得那一襲道袍獵獵作響。
張凡恍惚,看著從遠處走來的道士,身形干瘦,在那寬大的道袍襯托下顯得極不協調,他的氣質更是特殊,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在扭曲。
李乘歌看著來人,搭在張凡肩頭的手掌都是不由顫抖了起來。
張凡心中更加好奇,不知來人是誰,居然讓這位嶗山掌教都亂了方寸。
“明神壽!”
李乘歌面色凝重,卻是吐出了一個張凡從未聽說過的名字。
“李掌教,你記性真好,還記得我。”
那穿著寬大道袍的干瘦道士咧嘴輕笑,神態狷狂恣意。
“我當然記得你…”
“絳宮之主,明神壽!”
李乘歌眸光一瞬不瞬,死死地盯著對方,如臨大敵。
“故人重逢,如今你也貴為一教之長了啊。”明神壽輕語,臉上始終掛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上次見面,還是在無為門中…”
“說起來,你是近三十年,道門之中唯一個混到無為門道場的暗諜,了不起啊。”
明神壽的夸贊讓張凡忍不住看向身邊的李乘歌。
僅僅一句話,便透露出許多信息來,眼前這個叫做明神壽的道士應該是來自無為門的高手,而且高到足以讓堂堂嶗山掌教都忌憚的地步。
除此之外,李乘歌年輕時居然還當過道門暗諜,滲透進入無為門。
雖說,道門與無為門之間爭斗多年,彼此滲透得也極為厲害,可是即便過了這么多年,無為門的道場所在卻一直無人得知。
李乘歌竟然進入到過無為門的道場,那可是后者的根基所在,當真不可思議。
也難怪他能夠成為嶗山掌教,或許,便是因為當年的這份功績。
“明神壽,你在這里做什么?”
“你應該知道,當年三尸道人與超然真人有過協定,無為門是不可以…”李乘歌凝聲道。
六十多年前,楚超然曾經與三尸道人定下過協議,無為門只能避世不出,保留一縷香火不滅,門人弟子不可與道門爭斗,更加不可以在人間肆意采補元神。
正因如此,當年東岳斗法之后,這世上才有了六十年的安寧,無為門也是偃旗息鼓,少有在世間走動。
可是這些年,無為門卻已有死灰復燃的氣象,如今,居然連這位絳宮之主都出來了。
“甲子已過,協定作廢了。”
明神壽咧嘴輕笑,幽幽的目光落在了旁邊張凡的身上。
“三昧真火,前幾日的動靜便是這個小鬼鬧出來的嘛?”
說著話,明神壽的鼻子動了動,好似追著張凡的氣味而來,露出陶醉之色。
“還有點余味,不枉我大老遠趕過來。”
“可惜啊,三昧真火在這樣的小鬼身上太浪費了,完全發揮不出這門神通的威力來。”
此言一出,張凡眉頭一挑,露出驚異之色。
與李長庚斗法已經過去數日,眼前這道士居然能夠從自己身上聞出三昧真火的氣味來!?
幾乎同一時刻,李乘歌下意識探出手來,將張凡護在身后,冷冽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
僅僅這個細微的舉動,仿佛是在挑戰對方的威嚴,明神壽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李掌教,敘舊便到此為止吧,把那個小鬼交給我。”
“你當我是死人嗎?”李乘歌沉聲道。
“那就做個死人吧。”明神壽淡淡道。
話音未落,一道恐怖的氣息從李乘歌身上沖天而起,瞬息之間,他的周身便蕩起灼灼火光,恐怖的焰浪竟是將張凡直接震飛了出去。
“這也是道家真火?”
張凡輾轉落地,雙目圓瞪,扭曲的視線之中,李乘歌的身形淹沒在那滾滾真火之中,或許也可以說,他仿佛就是那團火焰的一部分…
熾烈的真火愈演愈烈,下一刻,竟是如狂潮激涌,瞬間充斥了整條街道,向著明神壽沖刷而去。
真火洶洶如洪水,如此光景,比起張凡的火龍丹劍不知浩大恐怖了多少倍。
焰光沖天,滿眼盡是火海。
這般氣象,讓張凡的呼吸都為之一怔,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這灼灼火海消耗殆盡。
“這就是嶗山掌教的實力嗎?”張凡看得眼角直抽搐。
他踏入高功階位之后,便自侍道行大成,尤其在與李長庚一戰之后,更是信心倍增。
可是眼下,與李乘歌這般令得風云色變的道法相比,他這點微末道行也就不算什么了。
張凡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嶗山大流炎!”
面對漫天火海,明神壽立地不動,突然,他的袖袍猛地揮舞,袖口撐開,如同面口袋一般。
滾滾真火向著那袖口齊齊狂涌,每涌一分,便消散一分,待到最后,那足以焚滅整條街道的火海盡是消失不見。
“道門神通,袖里乾坤!?”
張凡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撐開的袖口,眼看剛剛滔天滾滾的真火立消無形。
他曾經在道秘錄上見過記載,這便是傳說中的道門神通,袖里乾坤,并非說是袖子里真的藏著一口天地,而是能容無量之法,可消諸災劫難。
嶗山大流炎消散無形,滾滾熱浪中,李乘歌的身形再度浮現出來,他身形縱起,仿佛融入風中,速度之快,比起李長庚的縱地金光有過之無不及。
嶗山掌教,到了他這般境界,舉手投足都有超凡之力,通俗來講,平A勝過大招。
然而就在此時,大地顫動,張凡眉心大跳,便見周圍的地面仿佛自動扶梯一般,竟是向著明神壽所在倒轉,頃刻之間,李乘歌竟是不進反退,到了前者跟前。
“道門神通,縮地成寸!?”
張凡愣住了,除了李長庚之外,這是他見過的第二位身負兩大神通的存在。
最關鍵的是,眼前這位明神壽運用起神通來,得心應手,無論是精妙還是威力,卻不是張凡和李長庚能夠比擬。
剎那間,李乘歌便隨地而動,運轉到了明神壽五步之內,與此同時,后者右手探出,竟是在張凡注視之下豁然變大。
那只手發出骨骼顫栗這聲,噼里啪啦,似蠶豆崩開,一節節骨頭瞬間暴漲,連同著血肉皮膚…
頓時,那只手變得猶如挖據機的鏟斗一般碩大無比。
“道門神通,大小如意!?”
張凡愕然,匪夷所思地看向明神壽。
大小如意,據說一旦覺醒此等神通,身體的每個部位都能隨心所欲,變大變小。
“這還是人!?”張凡喃喃自語。
如此神通,或許不及三昧真火的品階和威力,可問題是,算上大小如意,眼前這位叫做明神壽的高手已經展現出三種道門神通了。
巨大的手掌猛地握住了李乘歌,恐怖的怪力隨之涌來,催金裂石,便要將這位嶗山掌教碾成肉泥。
突然,一陣玄妙的波動幽幽擴散,李乘歌的身體仿佛溶解入了空氣一般,倒影在地上的影子消散無形,巨大的手掌竟是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道門神通,立地無影!”張凡看得驚奇。
他在道門古籍上見過此類神通的記載,據說人在太陽下,就連陽光都能透過,地上也沒有影子,無實如虛。
趁著空蕩,李乘歌的身形飄飄蕩蕩,落在了十米之外。
“李掌教,我記得當年你離開無為門的時候還沒有覺醒神通…”
明神壽嘴角微微揚起,眼中迸發著熾烈的神采。
“立地無影,也是不錯的神通,與這小鬼一并送我吧。”
說著話,明神壽一步踏出,他動了…
從剛才開始,他便佇立在那里,動也沒有動過…
然而,這一刻,僅僅一步之遙,便如同隔著生死的距離,張凡面色驟變,只覺得眼前的光都消失了。
就在此時,一陣“隆隆”聲響從空中傳來。
張凡抬頭望去,便見黑云壓頂。
那突如其來的黑云現得蹊蹺,似天公震怒,一道璀璨的雷霆豁然落下,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著明神壽轟殺而來。
“柳南絮,伱也來了。”明神壽一聲厲吼,瞬間便被雷霆淹沒,毀滅的波動將周圍的地面都摧毀掀翻,激起陣陣煙塵沖天。
“天師…”張凡心中波瀾驟起。
這般的雷霆,不像夏微生那種依靠修為催動出來的五雷正法,甚至于不算是雷法,而是以自身小氣象溝通天地大氣象引來的真正雷霆。
唯有天師之境,踏入天人合一,才能有這般的手段。
果然,漫漫雷光之中,扭曲的街道盡頭,一位道士緩緩走來,恐怖的氣象還在李乘歌之上。
柳南絮,真武山三大天師之一。
誰也沒有想到,這位當世大高手會橫隔千里,走出江北,下了真武,出現在這小小的落霞鎮。
“嘿嘿,來得正好,今天一并殺了。”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的笑聲從散亂的雷光中傳出。
張凡眼角抽搐,便見煙塵消彌,明神壽緩緩走來,他衣衫破碎,皮肉略有焦黑,除此之外,居然并無大礙。
“這都沒死!?”張凡心中透著驚異。
剛剛那般雷霆,如果換做他來,恐怕這時候也就只能掃出一點骨灰出來。
“絳宮之主!”
柳南絮眸光沉靜如水,似臨大敵。
李乘歌緩緩散開,與柳南絮默契地形成掎角之勢,將明神壽圍在中央,后者不以為意,只是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眼中殺機大盛。
咚…咚…咚…
突然,一陣奇異的聲音從極遠處傳來,似擂鼓響徹,如心臟跳動。
明神壽愣了一下,看著那聲音飄來的方向,旋即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看來今天不能盡興了。”
“絳宮之主還未賜教就要走嗎?”柳南絮看出來端倪,凝聲輕語。
明神壽聞言,不由露出輕笑。
“柳南絮,你雖證了天師大位,可我要走,天下誰也攔不住。”
話音未落,明神壽和柳南絮幾乎同時動了…
柳南絮如奔雷般,一息未落,便出現在明神壽佇立之地,恐怖的力量將周圍十米范圍盡都炸裂…
在如此恐怖力量的籠罩下,明神壽卻化為一道殘影,飛落懸空,最終就連浮空中的那道殘影也消失不見。
“道門神通,飛身托跡!?”
柳南絮眉頭皺起,看著那殘影消失的方向,便知道明神壽已然離開,再也追不上了。
“難怪他敢托大,這世上無人可以攔他…”
“這些年,他也奪了不少神通。”
就在此時,李乘歌面色凝重走了過來。
“見過李掌教。”柳南絮見禮道。
“道兄不必客氣。”李乘歌擺了擺手。
他雖是嶗山掌教,可柳南絮卻是真武山的天師,論輩分,論尊貴,兩者相差無幾。
柳南絮未曾多言,目光一轉,看向遠處,招了招手。
“張凡,你過來。”
此刻,張凡才緩過神來,走到了兩位大佬跟前。
“見過柳天師。”
這時候,張凡倒也沒有忘記禮數,原本他是不認識柳南絮的,不過剛剛聽明神壽所言,便知道,眼前這位便是真武山鼎鼎大名的天師。
“柳道兄,這小子真是你們真武山的弟子?”李乘歌看著樣子,不由問道。
“我這次下山,便是為他而來。”柳南絮點了點頭,倒也沒有隱瞞。
“哦!?”李乘歌聞言,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神情。
他是何等人物,根本無需多問,堂堂柳天師能為一個小輩不遠千里前來,便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怪不得能夠覺醒三昧真火這樣的神通,也只有真武山才能調教出這般弟子啊。”李乘歌不由感嘆。
“這是道兄的徒弟嗎?”
“不,他是老師的弟子。”柳南絮輕語。
此言一出,就連李乘歌的面色都變了,他豁然轉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張凡。
柳南絮口中的老師指的自然便是當今世上那唯一的活真人,楚超然。
“超然真人的弟子!?”
李乘歌沉默不語,卻是以一種驚奇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張凡,好似重新認識這位年輕人一般。
張凡被這位嶗山掌教盯得發毛,趕忙問道:“前輩,剛剛那人怎么會擁有那么多神通?”
“神通天賜,哪怕是萬一之人,能夠覺醒一門已是天大的造化…”柳南絮凝聲輕語。
“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夠覺醒兩門甚至以上的神通。”李乘歌緩過神來,淡淡道。
“幾乎沒有。”柳南絮有意無意地看向張凡,補充道。
“那他…”張凡若有所思。
袖里乾坤,縮地成寸,大小如意,飛身托跡…剛剛明神壽展現出來的神通便有四種,如果按照柳南絮和李乘歌所言,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夠覺醒兩種神通,那此人豈非神跡。
“他確實也覺醒了神通,不過只能算作七品,從某種程度上而來,他本來的神通并沒有任何力量。”李乘歌凝聲道。
神通共分七品,明神壽本來的神通只能算作七品,如果這世上沒有其他神通的存在,他的力量一文不值,可偏偏…
“他原本的神通名為盜轉神機,這種力量可以將其他人身上的神通強行剝奪,據為己有。”李乘歌的臉上如覆寒霜。
“那豈不是說…”張凡心頭一動,瞬間便猜到了關鍵。
“你看到的神通,都是他從別人身上剝離下來的。”
正因如此,在這個世上,尤其是在這個男人面前,暴露神通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他以獵取神通為樂。
“這個瘋子…他到底是什么人?”張凡忍不住問道。
“他是絳宮之主。”柳南絮淡淡道。
“絳宮之主?無為門人?之前沒有聽說過啊…”張凡忍不住道。
他對于無為門的了解僅限于十三生肖,那便是他知道的大高手。
“無為門廣大神秘,能夠傳承這么多年,不是沒有原因的。”
李乘歌喃喃輕語,眸子里涌起一抹追憶之色。
多年來,道門一直在探究無為門道場所在,卻是一無所獲。
李乘歌年輕時,曾經作為暗諜加入無為門,倒是去過其道場所在,可是后來云里霧里,始終無法尋到。
“那地方很神秘…”李乘歌喃喃輕語。
無為門的道場,乃是一座極為玄妙的道觀。
那座道觀的門前掛著兩塊門匾,上面分別寫著:
神仙宗府,無為人家。
整座道觀乃是依照人體修真圖錄建造而成。
如果說十三生肖乃是龍脊護法,貫通道觀前后上下,那么這座道觀最核心的中軸線上便是分布著三座宮觀。
“這三座宮觀對應著人體上、中、下三處丹田,分別為元宮,絳宮以及玄宮…”
“三大宮主,修為驚天動地,你剛剛見到的便是絳宮之主,明神壽。”柳南絮凝聲道。
修道之士,窮究人體奧秘,窺見身軀之中有三大丹田,涉及成仙之秘。
下丹田,位于臍下三寸,名為氣海,又名玄宮,臍下三寸陰陽戶,俗人以生子,道人以生身。
中丹田,位于心臟檀中所在,名為神府,又名絳宮,乃是人體津液之匯海,血氣之門庭。
上丹田,位于眉心三寸之地,名為泥丸,又名元宮,乃是百神之命根,一身之靈宗!!!
此三宮,涉成仙之秘,故有“若得三宮存金丹,白日飛升列仙班”之說!!